冷蓉能来到这,可谓是费尽千辛万苦了。她本以为费尽心思几次来救自己的人,是他派来的,可结果却证明不是;尽管知道他是不想在大势将定前泄露端倪,让皇上察觉,毁了他的安排,冷蓉还是很失望难过。
但她逃出来的原因,不是这个。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被人从暗牢中救出来的,只知道一睁开眼,就已经不在暗牢,却在另一个密室样的屋子里,仍旧被绑着手脚。
救了她的人,是那位之前她不得不尊称为主子的女子。“主子”竟然说,她是从那人口中得知,自己还有其他秘密,然后逼问自己将所有的事情交代出来。自己不愿交代,她就用各种手段来对付自己。用的那些□□,有不少还是从她那拿去的。可是现在却被用到自己身上。
被“救”回去的那几日,比她在皇上暗牢里的时候还要难熬。
身上每挨一鞭的时候,每被喂下一种□□痛苦挣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每被扎针动拶刑的时候,还有,被嘲笑那人根本从来不把自己看在眼里的时候;冷蓉都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痛呼,满脑子都是到那人面前,质问清楚,是不是真的如此。可恨她那时尚未恢复,不能动用异术。
但是她也没有让“主子”得到想知道的事情,那些事,是她保命的底牌,怎么可能告诉旁人。本来冷蓉还想着,等他实现对自己的许诺,夺得那个位子后,娶自己为后了,就把这些秘密通通告诉他。
可是如今看来,或许没有那一日了。
今日一早,冷蓉才确定自己已经恢复了。她当即决定,寻机逃走,去那个人面前,向他问个明白。只是即便知道,很可能会是什么结果、那人或许根本不在意,冷蓉她仍然不想一身狼狈地出现在那人面前。
所以她一逃出来,就先想着去哪里找一身好些的衣服换上,整点下妆容,可如今去别处都太惹眼,皇上和“主子”都在抓自己,她只能来冷宫,哄骗那个蠢笨的云瑶,给自己弄身干净衣服来。
“你帮我准备一身衣服,我要出宫去找人来带你们走。”冷蓉没有理会云瑶的话,只冷着脸说道。
本来还想说凭什么的云瑶,听到她是要出宫找人带自己离开皇宫,立马就心动迟疑了:“你是说真的?不骗本小姐?”见人点头,仍旧不放心,坚持道,“不行,你得给个东西,比你命都重要的东西,证明你肯定还要回来带本小姐离开才行!”
“我给你留一样东西,若是我没回来,你把这东西交给皇上。皇上到时候就会放了你的。”冷蓉早就准备好东西,将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拿给云瑶,在她好奇地接过去想拆开来看的时候,冷蓉又冷冰冰地说道,“这个东西,只能给皇上看,如果你还想要命的话。记得,你自己收好,不然没了,我可不管。”
云瑶吓得一下将东西丢在地上,见冷蓉嗤笑地看着自己,才愤愤不满地哼了一声,让雨霞把东西捡起来用破布包好,才自己接了过去,然后吩咐道:
“雨霞,把那套旧衣裳拿出来给她……算了,你带她下去换吧!”
看出云瑶那蠢货以为自己那个东西沾着毒,才如此多此一举;冷蓉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反正这样她就不会乱动,正和她意。
她希望那个东西永远不会到皇上眼前,因为到了皇上跟前,就说明自己对他彻底没有指望,想来个鱼死网破。
说不定那个时候,自己已经在地底下等着他了。
换完衣服,冷蓉看都没看站在一边还想问她事情的云瑶,直接走出冷宫,在一偏僻的角落,连用好几次异术,直到出了皇宫。她没有丝毫停留,飞快去了那个地方。在进去前,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用异术直接进到府内。
……
皇上到灵犀宫来用晚膳的时候,岑月发觉他的脸上虽没有很明显的笑意,但是却让人觉得他很高兴,忍不住跟着开心。于是,在屏退宫人之后,岑月好奇地问道:
“皇上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朕表现得很明显?”崇熙帝被她这么一问,顿时以为自己又犯了喜怒于形的毛病,忙看着她确认般道。
皇上这话的意思相当于承认了。岑月摇摇头否认,然后又试着追问道:“是什么事啊?臣妾能听一听吗?”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若是事关朝政,不是臣妾能听的,那就算了,我也不想听。”
“具体的与你说了你也不懂。总而言之,是压在朕心中的一个大石总算要落地,一直担忧的事总算能得到彻底的解决了。”崇熙帝说着,一个不慎用力,手中的玉箸就裂成几段,掉到了地上。
不知怎的,岑月就觉得从皇上那绷着的脸上看出了窘迫之色,装作没看见地将自己的玉箸放在皇上手边,然后又另拿了一双为皇上布菜,边说着话:“听上去的确是很值得高兴的事,可惜我不知晓,未有准备些更好的膳食来为皇上祝贺一番。”
“庆祝还为时过早,这不过是刚开始而已。”崇熙帝见她如此说,忽想到什么,心中那点喜悦忽然消散,如今还没有真正将云家定罪拿下,朝堂更是尚谈不上牢牢掌握于手中,先前还有一堆事未能查明幕后之人,他就在这高兴,着实可笑!
皇上这么快就恢复冷静,岑月在心底暗暗点头,不愧是身为帝王之人,自己话中暗藏的意思,他一下就想到了,而且看样子还在思索旁的东西。
用完膳,两人携着手在灵犀宫附近走了走,一刻钟后就回了内殿,去看看安安和伊伊睡醒没。
两个小家伙应当是刚醒不久,清芽和老嬷嬷正带他们去奶娘那边喝完奶回来,看着安安伊伊黑眼珠滴溜溜地转,一见到他们二人就“啊啊啊”地伸手要抱,尽管每次都这样,岑月依旧有些忍俊不禁,伸手抱过安安。
至于伊伊,早就在皇上怀里了。
“清如,去把那两身刚做好的小衣服拿来,本宫正好给他们比比看合不合身。”逗着他俩玩了一会,岑月忽然想起自己琢磨一个多月弄出来的衣服,便吩咐清如去取来。
再过半月就是太后的寿辰了,这两身给安安伊伊的小衣服,可是自己准备的寿礼中的关键之一,当然要先提前看看合不合适,不然再晚点,也来不及做改动了。
崇熙帝看着宫人取来的这两身怪模怪样的衣服,狠狠地皱了下眉,脸色怪异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衣服?怎么能给他们穿?”
“皇上,你不觉得这衣服很可爱吗?臣妾可是想了许久,才琢磨出来的。”岑月故意不满地鼓着腮帮子道,“我翻了许多杂书,照着上头的老虎模样描出花样,然后跟清如他们一道,花了很多心思,才做出这样的衣服。要是安安和伊伊穿着,一定跟两只小虎一般,分外可爱。而且这还正好应和了太后的属相,到时候让他们陪着我一道去送寿礼,太后一定会很高兴!”
看她一脸兴致勃勃,崇熙帝本欲说出口打击她的话不由一顿,想了想还是没说。算了,说不定太后还真会喜欢她这么做。
她那么笨,能想出这个法子已经很尽力了。
崇熙帝虽然没说,但是脸上的神情已经明白地显示出他未言之意。
岑月看他一眼,装作不经意地说道:“看来皇上不怎么喜欢,那就算了,本来还想着再做两身给皇上还有我自己,如今只做自己的便够了。”
说罢,她不管皇上一下满脸挣扎的神色,抱着安安到床榻上,去比划下衣服是否合身。
她过去之后没多久,皇上也跟着抱着伊伊走过去,学着她的样子,笨拙地拿着衣服在伊伊身上比。然后不时盯着她看,试图让她发现自己暗示的眼神。但是岑月故意只做不知。
“咳咳。”“咳!”崇熙帝又用力咳了几下,还是不见小宫女有所反应。
急恼之下,他忍不住出声道:“既然你跟安安伊伊都要穿,朕就勉为其难陪着你们穿……一两回好了。不要得寸进尺了!”
“那皇上也觉得这衣服好看讨喜对吧?”岑月压下欲漫出嘴角的笑意,看着皇上问道,似乎一旦他说不,就不给他做了。
在她这般视线下,崇熙帝想也不想就点头了。
“那到时候太后寿辰,您也陪我们一道穿着这衣服,给太后拜寿送寿礼吧?”岑月再接再厉道,眼底藏着笑意。
崇熙帝差点就要点头应下,突然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当即停住,怒瞪她一眼:“你真是胆子大了,连朕的玩笑都敢开!”
“皇上这话可冤枉人了。我哪敢开您的玩笑,这不是在问您吗?你不同意便算了。”岑月忙一脸无辜地解释道。
她的解释似乎也没错。崇熙帝想了想,还是气不过,屈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本想用力地来一下,最终还是收回了力道。不过即便如此,也把小宫女的脑门弹出一块红印。
岑月捂着脑门瘪着嘴,欲哭不哭地看向皇上,眼里带着因痛而泛出的泪花,似是满脸委屈。
“行了,都是做母妃的人,还这么个样子,当心安安伊伊见了笑话。”崇熙帝明明想说安抚的话,可一张嘴又说了听上去像在责备人的话,不由有点懊恼,可又不好再改口。
无奈之下,他只好把人揽到怀里,手放到她额头上给她揉揉那块红印。
看他动作粗鲁的样子,岑月担心他力道会很大,差点想躲开,但是等他开始揉,岑月才发觉那力度一点都不重,也不会太轻,恰到好处;不禁眼眸嘴角都带了点笑。
崇熙帝低头看她,见她笑了,也不由弯唇。
两人渐渐依偎到一块,在灯下身影交叠、融为一体,偏在此时,安安伊伊忽然“啊啊”“哇”地大叫大哭起来,顿时将两人惊得分开。
岑月慌忙过去看他们,见他们是饿了,就忙解开衣衫,给他们喂奶。不过因为还是不够,又让老嬷嬷和清芽进来,抱着他们去奶娘那喂奶,等吃饱睡了,再送回内室侧间。
经过这事,两人都有些尴尬,还是崇熙帝先说了句“睡吧”。这夜,两人相拥,一夜好眠。
旁的宫可就没他们那么睡得好了,比如某处宫殿,整个内殿都散发着压抑寒冷的气息。
“交给你们盯着的人,就这么不见了踪影,你们还有脸求恕罪?”华衣女子似是气急,全无最初的冷静温和。
底下跪着的人无人敢开口,殿内一片寂然。
“挖地三尺也把人给我找回来!然后,出宫一趟,去他那守着,冷蓉对他如此死心塌地,若是不在宫中,只可能会去寻他了。”慢慢恢复冷静后,华衣女子声音带着寒意吩咐道。
“是!”不过顷刻,跪在地上的众人一下散开,殿内很快除了华衣女子,只余一个绿衣宫人。然后绿衣宫人自觉上前,跪在华衣女子面前伸出手。
没过多久,外边守门的宫人就听到了几声压低的痛苦哀求呼痛声,不住打冷噤。
……
翌日早朝,朝野上下都传遍一件惊天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崇熙帝:你们不要得寸进尺了,朕就陪你们穿一次!
岑月无辜脸:皇上,您可以不穿的,真的,不用勉强。【说完把衣服拿走】
崇熙帝尔康手:……
朕就是说说而已啊别当真
第118章 云破
百年不倒的世家大族云家, 竟然因企图谋逆,一朝倾覆了!
上早朝的时候, 文武百官在朝堂上迟迟都未能看见云左相出现。正当众人觉得纳闷不解之时,皇上走进了大殿,让福满宣旨。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今云家欺君犯上, 私自练兵意图谋逆,贪污枉法……等, 证据确凿,数罪并罚, 云左相云步青免去官职、云家满门及三族收押天牢, 云步青、云步攰、云步垚等人七日后午门问斩!云家女眷入贱籍司,其余三族十日后流放关外,无旨不得入关半步!其余有干人等, 一律收押,等审后再行定罪。钦此——”
福满宣完旨后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 作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
底下一下如炸开的锅, 乱哄哄的一阵喧哗。朝臣们霎时被皇上这突如其来的旨意给吓了一跳, 谁都没想到皇上会突然对云家动手。有的人想起昨夜半夜听见的细微动静, 忽然明白过来,脸上也不干露出半点不同之色。
不过看圣旨中所指出的那些罪证,皇上明显对云家的不满不是一日两日了。也难怪, 云家之前几年的所为,实在是过于嚣张放肆,不把皇权放在眼里了。
尽管云左相……云步青这一两年来开始试图收敛,但底下的人还有兄弟子孙不懂事,一直上蹿下跳,可不是让皇上忍无可忍了。
而那些与云家来往密切,知道部分内情的“有干人等”的官员,则顿时面色惨白,任由从殿外冲进来的侍卫们将他们押下去。
朝堂上的官员们心中都还是门清的,虽说对皇上的雷霆手段尚且惊疑不定,但没有任何人敢对此提出异议,只噤着声,大气都不敢出。朝上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唯独昨日收到皇上秘密口谕的顾右相几人,对云家今日倾覆之事毫不意外。
昨日他们与皇上商议如何处置云家的时候,便觉得如今就是最好的时机,再拖下去,说不定云家会寻机会脱身,如上次云左相弃卒保车一般;反正原先搜集到的罪状也足够让云左相免职,打压下云家的嚣张气焰了。
原本皇上还有些迟疑,但是中间皇上离开去更衣,回来突然就下了旨意,让禁卫军和大理寺一道,连夜将云家收押入天牢;并且特意交代不得闹出太大动静。当时他们还以为皇上这般交代是为了免得扰民,如今看来,是故意为之。
就是不知有何用意。几人琢磨着,面上神色也是滴水不漏。
崇熙帝看着底下的一众官员各异的脸色,心中暗自思虑一番,又特地留心淮阳王的神情,见其神色如常,心中冷嘲一声,转开眼,对着底下众臣开口扬声道:“众卿可还有本启奏?”
“臣,有本启奏!山南再过三月便值水患频发之际,臣以为可以先做……”
君臣来回商议着政事之时,站在最前方右侧的淮阳王微微低下头,看向后边某处,神色不明。
……
冷蓉死了。死的时候,她已经有所预料,甚至半点都不惊讶是那人让人动的手。但是想到那个人,她明明已经死去的心,竟然还会有痛楚传来,让她本想笑着闭上眼的想法有些难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