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死了我登基——潇湘碧影
时间:2018-09-07 09:06:59

    李玉娇挑眉:“你请我来就为了扯闲篇?”
    甘临被一语道破,险些叫噎的接不上话。
    李玉娇敛了笑,恢复了常见的严肃:“殿下不妨直说。”
    甘临邀请李玉娇并没什么实际的目的,管平波正值壮年,她犯不着想几十年后的事。然作为太子,有些重臣是需要培养感情的,总不能到将来再临时抱佛脚。但也不能真的只说闲话,李玉娇与师弟师妹们不同,她一开始就被重用,所以从未离开过管平波身边,算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彼此没少说话,多讲两句八卦,并不能进一步加深感情。所以即便只是日常联络感情,也得找到好的切入点。
    沉默了小会儿,甘临忽然道:“没什么,只是有点想师父,又不知道同谁说。”
    李玉娇嘴角微微勾起:“傻丫头。”
    甘临疑惑的看着李玉娇。
    兴圣宫的凉亭里,只坐着两人。四面透风,绝无偷听的可能。即便甘临稚嫩,控制不住身边人,在此环境里谈话,都是极安全的。故,李玉娇开门见山的道:“你想当皇帝。”
    甘临神色一僵,脑子飞快的运转,想着如何接话。
    李玉娇淡淡的道:“师父的女儿想当皇帝,没毛病。”
    甘临只得干笑:“皇帝肩负天下,能者居之。”
    李玉娇拨弄了下茶碗盖,没去揭破甘临假大空的套话,而是转回话题道:“谭师父比孔师父疼你吧?”
    甘临苦笑:“此话也只能同师姐说了。”
    李玉娇顿了许久,才缓缓道:“若殿下新得的弟弟,父亲是谭师父而不是孔师父,殿下便连册封太子的资格都没有了。”
    甘临怔住。
    “殿下可知道,你们母女是如何活下来的么?”李玉娇没有讲古的兴趣,接着道,“虎贲军并不只是陛下的虎贲军。倘或把虎贲军比作买卖,那么赚了钱后,陛下该分六成,陆镇抚该得一成,剩下的三成,都得归你谭师父。休说陛下与谭将军感情深厚,便是反目成仇……”李玉娇看向甘临的眼,“汉高祖的太子,是刘盈。”
    甘临心下一颤,立刻明白了李玉娇的意思。汉高祖曾想立宠妃戚夫人所出的刘如意为太子,奈何吕后功勋卓著、手握大权,便是皇帝刘邦,亦不能撼动其地位。最后不得不违心的立了嫡子刘盈。即便是雄才大略如汉高祖,在立储之事上,也不能随心所欲。谭元洲在虎贲军中权力之大,仅次于管平波。他有调兵权的同时还掌握着人事权。在虎贲军内,乃真正意义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相比之下,孔彰的力量,甚至比不上李玉娇,简直弱的不够看。且谭元洲对虎贲军的贡献,比吕后对汉朝的更大;与皇帝的感情,亦不可同日而语。因此,除非他无法生出孩子,否则太子花落谁家,不问可知。
    甘临心底蓦地泛起苦涩,幼时的记忆美如幻梦,谭元洲对她的疼爱历历在目,而此时此刻,她却忍不住庆幸养父的早丧。至少将来,不得不卷入夺储的血雨腥风时,对付孔彰,不必太纠结。
    李玉娇没有子嗣,亦不打算有。她不必考虑身前生后事,万事随心。遂道:“殿下自来聪慧,又有军功,许多事无需过于在意,且放宽心。”
    “妈妈很在意孔师父。”甘临没头没尾的说。
    李玉娇听懂了,轻描淡写的道:“殿下听过‘立子杀母’的典故么?”
    甘临想了想,不确定的答道:“北魏?”
    “往古国家所以乱,由主少母壮也。女主独居骄蹇,淫乱自恣,莫能禁也。①”李玉娇道,“故,有母亲的皇子未必占优势。尤其是母亲强势而又不能与皇帝分庭抗礼的皇子。”
    甘临的心倏地漏跳了几拍,脑子里有灵光闪过,却是不够透彻清明,期冀的看着李玉娇,希望她能讲的更详细。
    然而,李玉娇再不肯多言。许多话,不便宣之于口,只微笑着道:“殿下侍父母以孝,待弟妹以友,明圣人之言,行君子之风,自然海阔天空。”
    甘临隐隐明白了什么,然,在皇权的道路上,真的可以“直道而行”么?
    李玉娇但笑不语。为了节制孔彰的权力,保障梁朝的江山延续,管平波只可能选择甘临。因为选择了孔彰的儿子,会有风险。没有谁知道那孩子将来会不会翻脸,三纲五常延续千年,非管平波能扭转。几十年后,管平波大行,被她强行压制的保守势力会疯狂反扑。继任者向满朝文武妥协,把管平波偏移的政策掰回“正轨”,比驼着她留下的重担艰难前行容易太多了。
    不是说女皇的皇位不能由儿子继承,不论继位的是男是女,他的皇位都出自母亲,否认女人的继承权,便是否认自身得位的合法性。但是要避免前功尽弃,只有女太。祖是不保险的,加上女太宗才可万无一失。李玉娇没有子嗣,但她有她的立场。作为开国元勋,她绝不愿意果子被人窃取,顺便在将来的史书里含混她的事迹,甚至把她描述成个靠裙带关系祸害中枢的奸臣。历史由胜利者书写,她得保证继任者与她相同的倾向,才不至于历经尸山血海的残酷后,留下的却是千古骂名。
    李玉娇有着巴州女人特有的倔强与顽强,从懵懂的少女,走到权臣,傲气一点点刻进了骨髓深处。都是天生父母养,凭什么她就要低人一等?梁朝的女人在管平波的带领下,看着恣意,实则不过是空中楼阁。只消政策无法延续,她们统统会被打回原形。史上女人没有惬意过么?结果如何?到了陈朝,巴州堂客的凶悍,竟成为了奇风异俗。李玉娇有生之年,恐怕都不能推翻男尊女卑的传统,但至少她要和管平波一齐,守住那条千辛万苦才推开的门缝,照亮后来人的路。再不济,也要恢复初唐风采,留下类似“雀屏中选”的典故。
    甘临年仅十六,便有了相当的敏锐,李玉娇信她能接下管平波的江山。忠于管平波,不妨碍她出手增加甘临的筹码。孔彰若不服气,来战便是!
    
    第328章 交心
    第125章 125交心
    
    绥定元年, 腊月十九日,小皇子百日。古时婴幼儿夭折率极高,故满月、百日、周岁都要庆贺, 因为这些日子昭示着孩童的生存概率翻倍增加。但到底没有长成, 怕折了福寿,故多不大办。此时孩子能否长大, 的确是看天看命的事, 因此管平波按照风俗, 只请了极亲近的人来吃酒, 并没有正经办成宫宴, 顺便给内库省了笔钱。
    太极宫本就不大,适合办宴的唯有延福宫。去岁今时,延福宫杀的鲜血淋漓,虽早收拾干净,却总有人觉的那血腥味挥之不去。旁人犹可,唯有练竹,才踏进宫门,便忆起了亡夫, 险些当场洒泪。
    珊瑚冷汗都快下来了, 忙喊道:“太妃, 你看, 梅花开的真好看。”
    练竹硬把眼泪憋了回去,管平波的家宴,她本不想来, 又不得不来。咸临还给了窦家,是为窦家家主,她作为窦家主母,不能只顾自己喜恶,她得为家族考虑。有道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窦家是否会被小人践踏,全靠咸临的脸面。管平波无疑是疼爱咸临的,练竹便不能给咸临拖后腿。否则惹恼了管平波,牵连窦家,她死后如何有脸去见丈夫?
    珊瑚的心思则全然不同,她先是外头买来的丫头,窦宏朗待她平平,她又没生出个孩子,实在对夫主生不出多少情谊,不过是一个屋檐下住了几十年,有份香火情罢了。改朝换代,她从昭仪变成了王府侧妃,地位相差仿佛,日子却比宫中舒心百倍。山珍海味,锦衣玉食,府里住的闷了,还能往外头走走逛逛,好不快活。比嫁一百个窦宏朗都中用,这一年来,练竹日渐憔悴,她倒是生生丰腴了两圈,看着比正妃还显富态。
    妻妾二人走到厅中,看看来人,竟真只是家宴。管平波与孔彰坐在上首,往下依次是甘临、咸临、李玉娇、韦高义、紫鹃、雪雁,以及甘临的莫日根师父。练竹二人来的最晚,忙不迭的向管平波请罪。
    管平波的帖子是下到楚王府的,主要为请咸临,练竹和珊瑚爱来便来,不来她也不在乎。但于外命妇而言,是否能参加宫宴、能参加什么级别的宫宴,代表的是地位。似今日这等极亲密的家宴,能混进来的皆是皇亲国戚,寻常无人敢怠慢的。行礼毕,珊瑚再次暗暗的观察屋内,都是熟人,传说中的孔家人一个都没见。当真是妇唱夫随,管孔两位对家族,如出一辙的翻脸无情。窦家还能落个世袭罔替的亲王爵,可是祖坟冒青烟了。
    小娃娃二抬三翻六坐八爬,三个多月的小皇子且坐不起来,得由人抱着。眼睛骨碌碌的四处看,不知在看什么。雪雁笑道:“小殿下浑身上下,只有双乌黑的眼像陛下,可真够会长的。”
    紫鹃道:“头发像,郡王的头发颜色更浅些。”
    孔彰被自己的褐发绿眸糟心了半辈子,非常满意儿子的长相。他久居边疆,知道眼睛与头发的颜色,唯有父母双方都有胡人血统,才能保持浅色。但凡与汉人混了血,便会越来越深。管平波家往上翻十八代都是汉人,他将来所有的孩子,都只能是黑发黑眸,至多略偏棕色,到孙辈便再难看出胡人血统了,相当省心。
    莫日根看着孔彰抱着儿子笑成了朵花,不由忆起自己的妻儿。先前两地不通音讯,不知下落。可次后虎贲军的暗桩慢慢扩充,亦遍寻不见。多年来,姜戎部族间厮杀不断,没了男人庇佑的妇人稚童,想必已不在人世。仰头饮下清冽的米酒,莫日根想,他是不是该续弦了?
    人少便难热闹的起来,中规中矩的吃了饭,管平波便觉得有些疲倦了。近来为了恢复体能,被孔彰虐的想死的心都有,第无数次对孔彰体能上的天赋羡慕嫉妒恨,王八蛋完全不会累,搁后世那必须是奥运选手,妥妥的。
    在座的都是何等人精?李玉娇故意看了看天色,道:“将要宵禁了,臣等不敢打搅陛下,且先告辞。”
    管平波笑道:“早晚有一日,我要废了宵禁,让大家伙玩个痛快。”
    众人自然都说好,又轮流说了番吉祥话,便散了场。孔彰起身,把儿子交给乳母,自己拉着管平波的手,打算漫步回宫。
    延福宫内梅花盛开,冷香扑鼻。可惜不曾下雪,不然倒好赏雪中红梅。
    南方冬日湿冷,然对习惯了西北苦寒的孔彰而言,算不得什么。管平波亦是苦出身,颇为抗冻。轻便灵巧的两个人,与后头裹成球的太监宫女们形成鲜明的对比。寒风吹过,孔彰顺手给管平波带上兜帽:“生育伤身,仔细些的好。”
    孔彰温柔起来,着实醉人。理好兜帽的手落下,又握住了管平波的手。厚茧摩擦着管平波手背的肌肤,十分粗糙,又十分温暖。两个人悠悠哉哉的回到了东耳殿,尚在回味方才的无言的亲昵,雪雁的数落便当空砸来:“又不曾下雪,四处光秃秃的,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好逛的,能逛这么好半日。大毛披风也不穿,手炉也不带,我看你冻病了才消停。”
    屋内温暖宜人,管平波脱下外套,就点着雪雁的额头道:“怪不得嫁不出去,活脱脱的个黄脸婆,除了我,再没人要你。”
    雪雁往管平波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你闭嘴!”
    管平波立刻收声,开始听雪雁长篇大论的养身经,比孔彰陪她习武还虐。好容易等姑奶奶念完,掀帘子出门,回头竟见孔彰从耳朵里掏出了两团棉花,登时火起:“死不讲义气的,你居然敢独自躲清闲,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孔彰把两个棉花团成小球,扔到了纸篓里:“不是我说,你的小老婆实在太能唠叨了。”
    管平波觉得自己该反省,妻妾都这么嚣张,真的好吗?
    东耳殿统共三间屋,正中为厅,西边是卧房,东边是浴室,孩子自然住去了西耳殿。福宁宫不比坤宁宫,一开始就没考虑孩子的居所,确实有些不方便。奈何孔彰武力值太高,管平波没敢提搬去坤宁宫的话,只好混着。雪雁往西耳殿看了回孩子,又折回东耳殿,见管平波拆了头发,预备休息,才回自己屋去了。
    孔彰听见她脚步声远去,大大的松了口气,还是管平波的性子好,任何事三言两语交代清楚,绝不反复倒腾。真不知道娶了寻常女子的同僚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天黑不久,离睡觉的时间尚早。孔彰圈住管平波的腰,滚到了床上。管平波奋力挣扎:“且慢!”
    “嗯?”
    管平波苦着脸道:“接连怀孕是作死,再等我三个月!”
    孔彰:“……”
    “我易受孕体质,真的。”管平波发出重重的叹息,“你我都挺能生的,凑在一起,悲剧啊!”
    孔彰痛苦的把脸埋到了管平波的腰上,女人就在身边,不能睡,那比没有女人郁闷多了。
    管平波任由孔彰抱着,万分怀念避孕套。心里暗自发狠,再买不到橡胶,撤了侯玉凤丫的!
    孔彰抓住管平波捏了好几下,堪堪过了个手瘾,强行找了个话题道:“儿子该起小名了。”
    管平波无可无不可的道:“直接起大名也成。”
    孔彰忽然侧头笑道:“大名叫什么?知临?”
    六五。知临,大君之宜,吉。昭示着天下人喜悦而顺从,是比甘临更适合太子的名字。管平波沉默。
    沉默是无言的拒绝。孔彰翻身而起,正色道:“我想与你谈谈。”
    管平波点点头。
    “你为何不信我?”
    管平波没回答。
    “是我掐过你脖子么?”孔彰道,“可我那次袭击你,不因你隐瞒我登基,而在误解你杀我儿女。”
    管平波确实是防备孔彰的,并非因为孔彰多么值得防备,而是帝王天生的多疑。皇帝称之为孤家寡人,并不止因天下人算计他,也因为他在算计天下人。九五至尊太诱人,且一旦被扯下宝座,不单自己几乎无法生还,三五代都要在屈辱中挣扎。正反两面是如此的天差地别,这便是帝制的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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