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彰愕然:“那你为何要如此做?”
管平波笑道:“我想试试。试过了,不成功,无遗憾。”
孔彰客观的道:“你不试的话,更容易登上帝位的。你的规划,风险太大了。你有没有想过,很可能中道崩阻?”
管平波大笑:“那又如何?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殉道而死,死而无憾!”
“半点不肯退让妥协?”
“我妥协的时候多了。”管平波道,“但底线不能丢。如果那股气散了,我便会想,如果不能改变世道,不能实现耕者有其田,不能发扬科技,那为何还要努力做帝王?就凭我的肚皮,练竹不是对手。便是爱权,做个垂帘听政的太后,岂不是更容易?阴谋诡计我都会,你尝试过了。”
孔彰在管平波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下,以示抗议。
管平波掐住孔彰的脸,当做报复。然后松开手,接着道,“但,太后意味着更多妥协。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当下的舒适,往往代表着不远处的割肉放血。窦宏朗统治的那份糟心劲儿,我都替他累。老婆要忌惮,朝臣要制衡;海盗要防备,山匪要打击。每天忙的像条狗,到头来,依旧江山易主。而我的皇帝当的多爽快,一言九鼎,说出来的话,朝堂上等闲无人敢驳。数年积累,换今朝得意,我觉得划得来。”
孔彰望天:“我真特娘的心思单纯。”
管平波笑个不住:“我不喜欢心思复杂的。容易让我应激,时间长了我会想杀人。”
这个话题孔彰不想继续了,岔开话道:“我赌气不肯向你行礼,真不生气?”
“行礼不代表臣服。”管平波深深的看了孔彰一眼,“臣服未必需要行礼。你跟我怄气,不过是恃宠而骄。既是恃宠,便已在心里奉我为主。”
孔彰:“……”陛下,咱能别说这么透么?
管平波捏捏孔彰的鼻子:“大朝会你有分寸,日常在家里,不必太过拘谨。陈朝对驸马的苛责,我始终不以为然。修改礼制时,看到驸马那段,我便想你你的屈辱。那般礼仪,真非常人能够承受。可见读书人的嘴脸,是何等的龌龊。王妃之父,尚可受皇子礼,虽无人执行,但终是落于纸上。对驸马,却是百般折辱。小人得志的嘴脸,当真猖狂。”
孔彰闷闷的道:“我当年便想,王妃都不用一路拜进门,怎地驸马还不如王妃了。公主总要嫁人,女婿过那么糟心,皇帝真觉得有意思?”
管平波叹道:“陈朝的公主,也不许改嫁啊。可惜陈朝没有回避制度,不然你未必受此一劫。”
孔彰奇道:“什么回避制度?”
“驸马亲长不得任要职,以免造反。”管平波解释道,“这样你祖父肯定宁可拿马钱子毒死你,也绝不便宜了端悫。”
孔彰:“……”
提起端悫,管平波道:“我们不久后进京,你还要去刨前前朝公主的坟吗?”
孔彰道:“端悫有坟吗?”
“啊,对。是没有。”管平波笑问,“那要去迁前朝公主的坟吗?”
孔彰道:“巴州老倌天天被打是因为嘴太欠吗?”
管平波道:“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丘敦家覆灭,你不怕她没有祭祀?”
孔彰问:“你信前世今生么?”
“信!”
孔彰问不下去了。
管平波了然的道:“如果有下辈子,你同时遇到我和迦南,你会选迦南。”
孔彰:“……”
管平波点评道:“我觉得你脑子得清楚点,遇到太平盛世,选迦南没错。遇到乱世当前,抱我的大腿比较有用。”
孔彰的手开始发痒。
管平波却怅然道:“下辈子……便是有下辈子,谁还能遇见谁呢?我们能过的,只有这辈子。”她连疑似她姐姐的人都没遇见过,更遑论旁人。相见不相识,与永别没有区别。但又矛盾的期盼着来生,期盼着再遇故人。人类就是这么无聊。
孔彰面无表情的把管平波推下去:“天晚了,睡觉。”
管平波好笑的道:“不是你拉着我谈心的嘛!”
“睡饱了好谋划怎样抱陛下的大腿。”
管平波咯咯直笑:“小气。”
“是憋气。”
“嗯?”
“我觉得我挺会照顾人的。遇上你之后,竟毫无用武之地!”孔彰斜晲管平波,“你,纯爷们!我觉得我有断袖之癖。”
管平波笑的直捶床。
待管平波笑够了,孔彰伸手托住她的脸:“我大概真的被阿爹宠坏了。一辈子不想长大,本能的追逐谁更能纵容我。陛下无疑强大到让我纵情一生。只盼陛下,不要中途舍下我才好。”
“舍下你如何?”
“掐死,炖了吃了。”孔彰把人圈进怀里,拍着她后背道,“睡吧,明日要理事。忙完眼下,我陪你练骑射。我们都要长命百岁,无疾而终。好生过完这辈子。”
“好。”
孔彰在管平波额间落下一吻。三朝驸马,唯今时最得意。既如此,理应多有回报,而非索取。管平波,毕竟是他喜欢的人。
第356章 伴读8月26日第二更
第153章 153伴读
绥定三年八月, 李恩会返回驻地苍梧, 同时接管鄂州,对周边小股流寇进行扫荡。欧鸣谦等地方地主武装被绞杀一空。随后, 择选新的镇抚。九月中, 阁臣庞介然被迫告老, 张群调入内阁。
张群早无家眷, 亦无再娶之心, 一心抚养赵明辰。此番入京,自然要把赵明辰母子带来。皇帝许多时候要讲究万国来朝, 陈朝的郡主收归麾下, 姜戎的王孙纳为侧妃, 各地起义军纷纷俯首,那昔年鄂州王赵猛的嫡孙进宫陛见,便也是个政治秀了。
前鄂州王太子妃方如结受创颇深,管平波特许张群陪伴他们母子陛见。见面的地点选择的是当日宣召陈廷杰的东屋,顺便把小皇子抱了来, 预备开成茶话会的模样。
小皇子经父母商议,正式取名敦临。其肖似生父, 操蛋无比。原是想让个孩子增加点轻松氛围, 却是张群进门时, 正见一物飞出,紧接着听见熟悉的声音发出怒吼:“小王八蛋,那是瓷器,瓷器是能乱扔的吗!?”
张群:“……”
随即, 太子甘临单手拎着弟弟的腰带,走了出来。敦临像只被捏住壳的乌龟,四肢不住的扑腾。甘临见了张群,扬起个笑脸:“张阁老好,我先把小混蛋带出去,省的搅和你们说话。”
张群与方如结并赵明辰赶紧跪下,拜见太子。
甘临摆摆手:“不必多礼,走了。”
张群忙应了。方如结目送甘临远走的背影,似乎感受到了传说中母老虎的力大无穷。进了屋,垂头拜见后,张群愕然发现管平波的脸色竟有些憔悴。她不是正该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时么?不由关切的道:“陛下可是龙体欠安?”
管平波摇头:“没事,妊娠反应。”激素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前两胎屁事没有,第三胎吐的跟什么似的,弄的她心力交瘁,脾气蹭蹭的往上涨。
张群只得干笑。
谈话从孩子入手更自然,管平波对赵明辰招招手:“过来给我看看。”
方如结如今对权贵有着深深的畏惧,听到管平波召唤她儿子,忍不住开始颤抖。
赵明辰亦十分紧张,源赫已经够可怖的了,能打败源赫的人,是何等的凶猛?只是皇帝宣召,不得不去。僵硬的走到管平波身边,正欲跪下,被管平波搀住,拉在身边坐了,笑道:“长的像母亲,眉清目秀,看着很是乖巧。今年多大了?”
赵明辰说不出话来,张群替他答道:“回陛下的话,十一了。”
“那不是跟我们咸临差不多大?”管平波忙唤太监,“看看楚王在哪处疯,唤他来见见同龄的小伙伴。”又问赵明辰,读什么书,平日里喜欢什么吃的玩的,跟隔壁家的大妈问话没有任何区别。
赵明辰因回到母亲身边时,忘了如何说汉话,近二年主要学语言,与虎贲军的同龄人相比,文化成绩一塌糊涂。被管平波问的满脸通红,更不敢作答。张群只好替他解释道:“明辰性子羞涩,陛下见笑。他才读完三百千,字也不大好,日后还需努力。”
管平波揉了揉赵明辰的头发,笑道:“想是我凶名在外,他在我面前拘谨的很。正好,我们家那小子是个不学无术的,上了多少年学,却比明辰的功课强不到哪里去。镇日间敲敲打打、上房揭瓦,没个正形。不若叫明辰去与他做个伴,拘拘他的性子。方夫人可舍得?”
方如结抖了抖,不知道管平波是要他儿子做伴读,还是做伴当。源赫给她的阴影太深,而源赫在新朝又得封侯爵,她很难不对管平波生出恐惧。
张群却更了解管平波,闻言神色一喜,连忙道谢。咸临不涉继承权,又十分得宠。能去做他的伴读,但凡有点能耐,很容易入管平波的眼,可谓是前程的保障。
赵明辰母子两个,一看便知有严重的应激障碍,尤其是方如结,从进门起就没停止过颤抖。管平波带兵之人,类似的案例见的太多,没怎么计较。走完过场后,立刻打发他们走,省的吓出个好歹来。
方如结回到家中,直接摊在了椅子上。好半晌,才颤声问张群:“张叔,陛下是何意?”
张群安抚的笑笑:“不过是万民归心罢了。如今姑娘家都要出门上学科考,明辰不能总在家里。能去给楚王殿下做伴读,亦是出路。我进京前便打听过皇家事,楚王殿下只是玩物丧志了些,脾气倒极好。夫人不必忧虑。旁的不论,你且看元夫人,最是温柔和气,她乃陛下亲养大的弟子,想来楚王不会太跋扈的。”
方如结看着张群:“只是伴读?”
张群笑道:“不怕夫人恼,我们明辰那身子骨可做不了侍卫。”
方如结含泪道:“不是……我怕……我怕他……入宫……做……做……”太监两个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张群却是误会了,哭笑不得的道:“休说孔郡王风华绝代,便是他生的丑,明辰也太小了啊。”
方如结摇头,哽咽道:“明辰他父亲……”
张群立刻垂下眼,念起赵俊峰,至今都心如刀绞。半日,沙哑着声音道:“不会的,陛下早已取消宦官,宫中如今的都还是陈朝逃过来的,离了宫无处可去,陛下方留在身边使唤。”
方如结哭出声来。
张群回过神,温言劝道:“梁朝女子当家,夫人满腹才学,可多出去走走,或有机缘。再则夫人年轻,朝中青年俊彦颇多,寻个伴儿也是好的。”
方如结摇摇头:“陛下不许人守寡,我是知道的。然我实不想再嫁。我无父兄,儿子年幼。无人逼迫我守节,只我想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倘或陛下问起,还劳叔叔替我分辩,切莫累的叔叔与明辰受责难。”
张群劝不动,只得应了。
昔年鄂州王天下闻名,但那已是过去的事了。而今的赵家,远不如张群值钱,难有多少人关注。赵明辰悄悄的入了楚王府,没怎么跟同龄人玩过的咸临好似得了珍宝,镇日里带着满应天的疯。两个孩子处的不错,两家府邸自然开始来往。窦楚两家曾在洞庭湖上打生打死,现都成了梁朝的子民,也算有些渊源。两家主母渐渐说上了话,成了手帕交,聊解寂寥。
九月底,阁臣方坚上本奏请迁都。随着北方自然环境日趋恶劣,经济重心南迁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作为皇帝,不能只考虑南方的舒适。须得直面北方的风沙,迫使资源固守北方,以沟通南北,控制全境。
而应天本就只是临时都城,其地理位置远不足以支撑大一统的王朝。陈朝旧都则不然,他处在季风交界带,紧连着草原,有助于培养骑兵,这在农耕文明时代尤其重要。弱宋的原因之一,便是失去了燕云十六州。且,那处可钳制东北,谨防少数民族崛起威胁中原。陈朝留下的大运河,与海津的海运港口,可充分保障京城的物资。实在很难找出比它更好的定都之地了。遂管平波爽快答应,并命虎贲军新拆分出来的工程部队北上,兴建新都。
最先要动的是皇城。陈朝的皇宫跟管平波那时代的故宫相差仿佛。无数的宫殿房舍不提,城外还有好几个皇家园林,光看面积就觉得烧钱。管平波这等小气吧啦的皇帝坚决不能忍。吩咐朝臣道:“面积减半,我要那么宽的院子作甚?屋舍也犯不着那么多。能用砖头的不要用木头,木头不是虫蛀就是腐朽,维护起来全是钱,且破坏自然生态环境,造成水土流失,山洪频发,百姓流离失所,赈灾又是钱。还不如用砖石结构,一劳永逸。”
工部尚书李隆仁糟心的想,全石头的房子那是给死人住的。
方坚也劝道:“陛下省俭是万民之福,然如此削减,恐住所逼仄,殿下们活动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