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吏杨昌毅之妻杨大婶道:“猫头鹰也就罢了,城外有老虎,你们可知道?”
崔太太惊道:“怎地又闹老虎了?”
杨大婶叹道:“倒没伤人,那日太阳刚落山,要黑不黑的,有人从山上下来,还道是谁家的牛也不管,仔细叫人牵走了。
哪知走进一看,是只雄壮的大老虎,登时吓的屁滚尿流。”
徐太太道:“你又怎么知道?莫不是遇着老虎的人,还能活命不成?”
杨大婶道:“可不是,命大着呢。
那日老虎不知怎地,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他吓的动不得,瘫在地上半日爬不起来。
他老婆见天黑了人还没回来,急的一家家街坊四邻的敲门,大家打着火把去寻,就在路上寻着了。”
众人都笑,道此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陆观颐从不曾听过此话,她素来在城中居住,哪里知道山间凶险。
担忧的道:“我们日日去山上,没有老虎吧?”
杨大婶笑道:“我看见奶奶姑娘皆是抬着锣鼓扛着武器,那般大动静,只别回来太晚,都不怕的。
须知咱们怕老虎,老虎也怕咱们呢。”
几个人又七嘴八舌的说起豺狼虎豹等猛兽,石竹竟是样样都有!管平波眼皮跳了跳,人与动物都是此消彼长的,越繁华的地方,动物危害越小。
似她前世,老虎都要上动物园才能看见了。
听到几人说野猪到秋季汹涌破坏田地时,登时暗自叫了一声糟。
巴州富庶、人口众多。
她即便在刘家坳里头,纵偶尔有些收成损失,到底不敢伤人。
不料此地竟是这般模样。
在如此深山老林里,敌人不仅仅是土匪,更有猛兽。
她的鸳鸯阵能杀尽胆敢挑衅的土匪,然对上野猪,定然抓瞎。
管平波眼光一凝,她似乎把建立根据地想的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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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匪意
一声惊雷划破了夜的寂静!随即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窦宏朗从梦中惊醒,先扭头问睡在一旁的管平波:“可吓着了?”
“没有。”
管平波翻身而起,下床走到窗边,稍微推开了一条缝。
闪电直接劈在了不远处的山峰上,耀出雪亮的光芒,让人清晰的看见了暴雨如注。
农历五月,会发洪水么?
显然不止管平波一人想到了这个问题。
不多时,外头渐渐有了喧哗之声。
石竹风俗,沿河而居的皆是吊脚楼。
楼下养殖家禽家畜存放柴禾杂物,五月里下的暴雨,自来就要涨水,只年份不同,水有高低罢了。
云寨人摸黑爬了起来,慌忙的到楼下赶猪。
雨越下越大,嘈杂声也越发浓郁。
窦宏朗见此情形,道了一声:“不好!石竹下辖的竹林湾地势很是低洼,又是两河汇流之处,这般大雨,只怕要成灾!”
管平波想了想竹林湾的方位,果在马蹄溪下游。
马蹄溪便是绕城而过的那条河,当地人以河呼之,学名却叫溪。
以其水量,显然称河更合适。
这条八十余里的溪流,穿过了六个乡,云寨靠近上游,距离竹林湾约六十里。
六十里的山路,以此时的条件,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通知下游防范灾情的。
只得干着急。
点上烛火,两口子相对无言。
直熬到天明,雨才略略变小,管平波打着伞走到主楼的二楼往下看,河水已卷满了黄沙,浮着各色尸体与杂乱的木头。
管平波沉声对雪雁道:“这雨还有得下,不定要淹死多少耗子,吩咐下去,所有人一律不得喝生水,便是洗漱用的水,亦需明矾沉淀,饭钱便后必须洗手,谨防有瘟。”
雪雁想着管平波此刻大意不得,忙应了声,提着裙子就往楼下去了。
家里百多口人,鲜少有没被洪水祸害过的。
苍梧郡多山多水,固然土地肥沃,种什么有什么,却是难说富庶,便是这个原因了。
到了石竹县,更为严重。
能生出连绵不绝的森林,雨量定然是首要原因。
否则以当地嫌弃野鸡柴的资本,何以穷到土匪横行?
窦宏朗披上蓑衣,带着随从去县衙。
打开府库,几乎能饿死耗子。
角落里堆的不知是谷还是糠的东西,早霉烂的发出阵阵臭味。
窦宏朗深吸一口气,但凡大灾后,无处可去的人会涌进县城,一点粮食都没有,何以应对灾民?五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
窦家是带了粮食入石竹的,当时的船队就有许多粮食物资,否则这么多人,单靠当地供不起。
管平波原想在此地积累一点粮食,却是来不及。
窦宏朗来石竹本就相当尴尬,人带少了无法有效抵御土匪的袭击,甚至都很可能在路上便被扑杀;人带多了,物资立刻成了问题。
窦向东指望这些人能探出西南的一条路,可窦向东也不曾来过石竹,不知道一望无际的森林到底是什么模样。
院子里的锅碗瓢盆叮叮当当作响,是厨房的人拿出容器接雨水。
这个时候,雨水的确比洪水干净,至少没有诸如霍乱之类的病菌。
管平波见状不由一笑,劳动人民有时候真挺智慧的,这一招她在刘家坳的时候常用,没想到窦家人也是这般。
装满一缸水,平安嫂往缸里投下一粒明矾,管平波登时就头痛了。
明矾有轻微毒性,长期饮用可致使提前脑萎缩或诱发老年痴呆。
可是在洪水泛滥的时候,又不得不依靠明矾来沉淀污浊与杀菌。
年轻人偶或饮用无事,问题是她现在怀着孩子。
纠结了半天,管平波还是认命的寻了木炭与纱布来,做了个简易的过滤器,连滤了三回雨水,放在锅内烧滚放凉才敢入口。
吐出一口浊气,在古代当孕妇,实在太艰难。
下着雨,训练全都停了下来,韦高义等人都窝在屋内研究着怎么又快又好的打出草鞋。
以他们的训练量,草鞋的报废率不忍直视。
趁着下雨多做几双,平常便可多些空闲。
管平波看着草鞋复杂的编织方法,更生郁闷。
现有的技术无法机械化生产草鞋,更没有做胶底鞋的材料。
古代的数次农民起义,就是靠着脆弱廉价的靴子征战南北,唯有道一声彪悍。
下午时分,雨势终于变小,河里的水却依旧湍急。
山上的水汽疯狂的蒸腾,形成了厚重的迷雾,连接着天上的云,一片炫目的白。
见此情景,有经验的人家都纷纷叹道,雨还要下。
至晚间果然又电闪雷鸣,河水持续升高,县衙立刻组织了人看守河水,以免真的漫上云寨城,来不及逃。
为此,管平波还友情赞助了四个明瓦的灯笼,这么大雨,火把根本点不着,也不知往年的时候,县衙是如何派人看守的。
电闪雷鸣的一夜,水不曾淹到城里,只河边人家的吊脚楼有些损毁,然而窦宏朗出城望去,田间地头一片汪洋!管平波跟着瞧了一回,此时没有官方抢险救灾的意识,老百姓自发的冲到泡软了的地里,抢救一切可抢救的物事。
水稻冲的七零八落,少不得要正正秧。
水田里蚂蟥肆虐,咬住的伤口,在污浊的水里浸泡着,难免感染,霍乱、血吸虫病也经常伴随着洪水泛滥。
一场不大不小的常规洪水,甚至不能称之为灾荒,却不知多少人会因此丧命。
兔朝建国前的平均寿命,便是这样一次一次的扯至了三十岁。
无力感萦绕在管平波的心间,即便穿来十几年,即便她暂时脱离了这种苦难,依旧无法适应。
如果真的有许多人穿越,她想大概每一个人都很难忘记前世。
因为对比实在太大了。
此时此刻的管平波,尤其的怀念水电站。
虽然经常有小清新说水电站破坏了所谓的生态,但可以调节洪水也是事实。
说来,她能活到今日,须得感谢她爹是个教书先生,否则她可能在某一次抢救秧苗的时候就死了。
就如她小时候认识的许多人一样。
在巍峨的大自然面前,恍然间就再没了声息。
城中青石板路全是污浊,被迫赶到路边的鸡鸭鹅猪牛挤成了一团,雪雁死死搀住管平波的胳膊,生怕她滑倒。
好容易回到家中,换掉了木屐,不曾跟出门的紫鹃突然叹道:“本地竟无赛龙舟!”
管平波苦笑道:“休说云寨小地方,便是我原先在刘家坳,也只听过巴州城内有赛龙舟的。
龙舟水涨起来,个个揪心田里的收成,谁还有心情划船。
我只盼下游受灾轻些,不然非出乱子不可。
听老倌说,库里是连糠都没有的。”
陆观颐皱眉问:“我们家的粮食能撑多久?”
管平波道:“我们倒是不怕,阿爷总会算着日子送粮过来。
便是他不送,本地总有地主,咱们用金银换总是有的。
我只担心一条,怕灾民没了饭吃闹出事来。”
对于一个心怀叵测的人来说,本不应惧怕造反,偏偏在此时怀孕,自己实力又实在太弱。
太祖哈赤十三福铠甲起兵,那也得奋斗好几十年,历经三代人才统一了中原呐!
雨断断续续的下了四五天,洪水并未对云寨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各地灾情慢慢汇拢至县城,第一波难民也不出意外的出现了。
平日没有城防的云寨城门立刻关上。
两公里城墙圈住的云寨城,彼此都熟悉,故眼生的皆不放入内,若来投亲的,需得本地亲戚与保长联合作保。
难民被决绝的关在城墙外,用茅草搭起了窝棚,靠着打猎与挖野菜勉强生存着。
然而便是打猎,没有工具,又如何抓得到矫捷的野物?即便是叫庄稼人恨的牙痒痒的野兔子,也须得捕兽夹才能猎到。
一无所有的难民开始与周遭的百姓起冲突,甚至好几次冲击城门。
与后世一样,各地皆有驻守的军队。
郡驻都指挥使,州驻千户所,县便是百户所了。
百户为世袭武将,世代驻守本地。
然而吏治腐败,基层的武将系统早已崩塌。
驻扎此地的百户所早与普通农民无二,论起来军屯的田还不如当地地主。
且百户所并不在城内,他们自成一系,生活在军屯的堡内,建朝初期修的地盘,比县城稳固的多。
接到县城的求救,不过寥寥派了几人,幸而难民饿的半死,无甚战斗力,方才将将打了个平手。
不得已,城内的防务由窦宏朗自己带的人接任。
谭元洲是不敢离开两位主人身边的,便命王洪带着人巡视城防。
谭元洲有些暴躁,他离开巴州时,窦向东的吩咐言犹在耳。
云寨不过是落脚之地,要紧的是如何控制从云寨入沅水的水路。
尤其是石竹隔壁的武攸,乃沅水与资水之源头,倘或将这两条线打穿,苍梧郡便泰半落入手中。
窦家水路起家,从水路下手,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难就难在,如何钳制住山林中的土匪。
他实在不想把人力浪费在驻守云寨上,他的人应当好生练习,方才有剿匪的实力。
当然,他们不可能荡平沅水流域的所有土匪,窦向东也没能把洞庭独吞。
只土匪都是看拳头的,倘或不能打下几个刺头,与旁的人如何谈合作?更别说恢复沅水原有的生意了。
哪知就在此时,他们盯上了土匪,土匪亦盯上了他们。
窦宏朗那人数众多的随从确有威慑,镇的土匪们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宰肥羊是土匪的立身之本,他们迫切需要窦家的粮食,来应对青黄不接的时节。
几个结仇不算深的寨子悄悄联络开来。
第69章 来袭&尸体&殴夫
第75章 来袭
又是一个大雨倾盆的夜, 二十几个人披着蓑衣在雨夜里急行。
大雨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 连灵敏的狗耳都不曾发现他们的响动。
至一座宅前, 薄薄的刀片插。
入门缝, 小心翼翼的拨弄着门闩。
不多时, 门闩松动, 却是被上下的门档卡住,不得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