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早有准备, 将带来的竹竿轻轻架在门廊上,一个人如灵猴一般沿着竹竿,翻墙而入。
接着把竹竿挪到墙内, 再滑下来轻巧落地。
从内开门显然容易的多,上下门档一拔,门吱呀一声打开, 却在开到不足一尺时, 触动了机关, 细细的连线经过复杂的结构扯动了要紧房间的铃铛,谭元洲猛的睁开眼, 抽出佩刀就冲出了门外。
其两个心腹手下王洪与石建平亦机敏异常,一样借着大雨, 把几个壮硕些的仆从唤起, 拿着武器, 准备抵御外敌。
窦宏朗自然醒了,生于窦家,数次出船, 固然因性格懒散之故不大愿意上进,不代表他半分经验也无。
不提江上风险,便是好端端在家,无妄之灾也遭过好几回。
冷静的叫管平波躲到床底下去,自己则穿了鞋,拿了刀悄悄出门。
管平波没有听从窦宏朗的话,很显然床底不是好选择。
趁着夜色,她披上油衣,直奔主楼而去。
跟自己人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跑到中途,兵器接驳声叮叮当当的响起,随即而来的是双方的喝骂与喊杀!
土匪不知窦家居然有所防范!甚至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这边出了内鬼,否则何以被人伏击?
是的,伏击。
大家都是土匪出身,或许堂堂正正的战场较量都有所不足,然则偷鸡摸狗的套路却是一模一样。
土匪不知门上的机关直通几间屋内,谭元洲与窦宏朗却是同时选择了奇袭。
就在土匪刚入二门时,从黑暗中扑出,杀了个措手不及。
窦宏朗不惧杀人,但他手上功夫很是不堪。
偷袭成功,连接几招都被来人压制住,火速使了个障眼法退至墙边的黑暗中,不再出手。
院中的嘶叫打杀声,惊醒了每一个人。
窦家人皆有武器,女人也不例外。
管平波命人在廊檐下点起了大火把用以照明,而后才吩咐布阵。
火光照耀下,方能找到方位的老虎营让管平波再一次深深哽住。
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老虎营中多半的孩子夜不能视,即在现代人几乎没有了印象的夜盲症。
管平波头一次夜里集结,在没点灯的情况下,好几个差点摔到鼻青脸肿。
她才知道平时五更起床,都是先由能看见的人点了烛火,其余人才跟着行动。
尤其是窦家富裕,管平波持家又比较省俭,导致蜡烛供给充足,他们看不清的多点些。
至于跑步,横竖跟着前面的人,无需多想。
常年受困于此,自然有一套适应的法则。
因是常见病,更无需放在嘴里反复提及。
欲想要做一番大事业的管平波当真被此时的物资情况气的阵阵儿肝疼。
只现在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屋中的元宵拿好了鼓槌,等待着管平波的指令。
前方杀声不绝,来人十分凶悍,而谭元洲却带着一帮乌合之众,抵抗的异常艰辛。
何况既是有备而来,选的自然是夜视能力好的人,窦家却是有一半为夜盲,完全无法有效抵御。
三个人冲进了韦高义的视野,不待反应,只见唰的一下,标枪从他头顶掠过,随即一声惨叫,视线里登时少了一人。
来人也惊的非同小可,怔了好一会儿,方举着刀大喊着冲了过来。
管平波却又换了武器,砰砰砰连续三支弩破空而去,两箭射中,一箭落空,又有一人倒地。
元宵看管平波的眼神,充满了敬意,厉害!
管平波面无表情的换了一把弩,她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似一头狩猎的豹子。
弓。
弩与匕首,是她最熟悉的冷兵器。
前世有些不理解为什么特警需要练习弓。
弩,不过那都不重要,她现在能使的上就行,尽管因为手感不佳,而准头不好。
不过这才刚开始,不用着急。
须臾间两个同伙殒命,来人急退至了射程外,再不敢轻举妄动。
管平波站在一队与二队之间,耐心的等着。
鸳鸯阵远未成形,在黑夜中尽可能的保存有生力量。
入室抢劫的土匪不会太多,再是民风彪悍,一个部足有二三十个青壮就了不起了。
背负着整个山寨的安危,他们不可能真的悍不畏死,否则便是与人做嫁衣。
只要稳的住,来人必败无疑。
与管平波的沉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谭元洲带的人。
哀嚎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十几个人受伤后,士气已然衰微。
谭元洲顾不得那么许多,他偷袭干掉两人后,就被一个高手盯死,双方你来我往过了几十招,谁也对付不了谁。
石竹的五月还有些阴冷,雨水打在身上,更是说不出的难受。
在雨幕的阻挠下,谭元洲打的异常吃力。
土匪也十分艰难,他们没想到窦家人如此难缠。
就如管平波猜测的那样,石竹的土匪并非孤家寡人,更非铁板一块。
黑夜让窦家人慌乱,同样会给土匪巨大的心理压力。
彼此的不住的喊叫,答应的人却越来越少。
终于,谭元洲的对手连退好几步,发出一声长啸,众土匪立刻有序的撤离,看着雨幕中青石板路上的背影,念及院内弱小,谭元洲不敢去追,怒的一踹门板,牵连着几间屋内的铃铛剧烈的晃动,发出阵阵脆响。
良久,谭元洲怒意方平,命人打起火把,清扫战场。
管平波在里头听到动静,吩咐道:“点灯笼,去前头帮下谭元洲。
观颐,预备药材、滚水、止血的纱布与针线。”
陆观颐立刻一瘸一拐的跑到东间拖出个箱子来,雪雁快速的在火盆里点起大火,用锅烧起了水。
紫鹃则是点亮了明瓦灯笼后,一手拿着两个,冒雨往前院奔去。
管平波道:“韦高义、潘志文,你们两两一组,把床板抬到前头,充作担架,听从谭元洲指挥,运送伤员。
李玉娇,你们几个女孩子收好武器,预备急救。”
众人分头行事。
混乱的前院被谭元洲断喝住,将轻伤与未受伤的先撵进廊檐下,正欲查验躺在地上的伤员,韦高义等人抬着床板来了。
黑夜里,不知躺在地上的是敌是友,谭元洲万分小心,与王洪、石建平一人打了个灯笼,一一辨认。
他们的人不惯包头,本地人却多有,见到包这头发的、不认得的,不拘死活,皆是一刀割喉。
认得的则探颈侧,没气的自是来不及管,凡有气的,才叫韦高义等人小心翼翼的搬动。
小规模的冲突再惨烈,死伤人数都有限。
二十几个人被有序的抬进主屋,管平波已点了无数蜡烛,加上两个大火盆的光源,屋内如同白昼。
窦宏朗跑了进来,一叠声的问:“伤亡如何?”
谭元洲沉声道:“死了九个,伤了二十三个。”
窦宏朗呼吸一窒:“土匪多少人?”
谭元洲摇头:“不知道,黑灯瞎火的,数不大清楚。
被我们杀了四个,门口有两个受伤的,是奶奶动的手吧?我才补了刀,算来是死了六个。”
窦宏朗郁闷的道:“我们的人练少了。”
谭元洲抹了抹脸上的水,道:“天还未亮,怕他们杀个回马枪。
我且带人巡视。”
窦宏朗拱拱手:“有劳。”
管平波则是立刻查验伤患,两个贯穿伤,在此时八成没救,管平波尽力为止。
她一边飞快的替人处理着伤口,一边对几个女孩子并陆观颐雪雁紫鹃进行医疗常识培训。
众人惊恐的看着管平波从滚水中用镊子夹起做衣裳的针线,在伤着狰狞且流血不止的伤口上飞快的缝合着,她嘴里还道:“蚕丝的主要成分是蛋白质,属于可吸收线,缝合效果比棉线要好。”
众人傻傻的点头。
又见管平波拿出一罐蜂蜜,往伤口上涂抹。
治疗完眼前之人后,快速的走到下一个面前,依旧是伤口过大的用针线缝合,伤口小的则直接涂抹蜂蜜。
并告诉众人,蜂蜜可避免感染,但需要新鲜的。
至于开放性骨折的,管平波亦无解决之道,只得勉强压迫止血,待天亮后请骨科大夫来瞧。
天空泛起鱼肚白时,谭元洲回来了。
外面再无异常,窦宏朗调出了十个人一齐出门请骨科大夫。
见管平波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忙问:“他们有救么?”
如此寒碜的医疗,天才知道有救没救,管平波摇头道:“我不知道。”
陆观颐亲端了碗姜汤递给谭元洲道:“且先驱驱寒意。
我熬了一大锅,叫他们拿了自己的碗来盛姜汤。”
谭元洲点点头,接过碗,疲倦的靠墙坐下,火盆里的火烤的浑身湿透的他冒出团团白雾。
管平波见状,蹲在他身边轻声问:“你受伤了?”
谭元洲笑了笑:“无事,一点轻伤。”
谭元洲浑身是血,肉眼无法判断他伤在何处,见他不愿说,管平波只得道:“你先缓缓,白日里我来调度便是。”
谭元洲将姜汤一口饮尽,无力的点点头,靠在墙上闭眼休息。
管平波不放心,唤来石茂勋在火边多架两个简易床铺,扶他睡下方罢。
窦宏朗看了一圈,叫平安夫妻组织人手预备饭食,又对管平波道:“你一夜没睡,去歇歇吧。”
韦高义也道:“是啊,师父快去躺躺,我们守着呢,有事再去请你。”
管平波摇摇头道:“待雨停了,你们把土匪的尸首搬进来。”
韦高义好奇的问:“做什么?”
管平波冷笑:“庖丁解牛!”
第76章 尸体
六具陌生的尸体并排陈列在主屋前的檐廊下,已经开始发僵。
管平波拿出自己的匕首,叮的一声抽出,寒光乍现。
临出门前,窦向东给了她很多不错的装备,譬如说火绳枪,譬如说好几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匕首的刀锋上,有锻造的花纹,肉眼看去便知不凡。
管平波用细布一面擦着匕首,一面与众人慢悠悠的说着庖丁解牛的故事。
窦宏朗脊背窜出一股寒意:“你今日不会是打算解人吧!?”
管平波无奈的看着窦宏朗道:“横竖是仇人,何不废物利用?”
窦宏朗脸色发青:“杀了便算了,非得叫他们死的不安宁作甚?”
管平波不理他,扭头对祝芝蓉与张四妹道:“布阵的时候,你们二人做了伙夫。
伙夫的训练量不如其它人,但因要做饭,亦是辛苦。
然而仅会做饭远远不够。
从来两军对垒,军功以人头记。
鸳鸯阵与别的不同,尤其讲究团队合作,故,鸳鸯阵里的军功按队记。
如何统计?便由伙夫割下的人头来算。
一场仗打下来,倘或以少敌多,你们知道有多少人头要割么?”
祝芝蓉与张四妹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管平波继续道:“笨办法割,给你一刻钟未必能有一个。
而我……”说着提起一个尸体的发髻,电光火时间,尸首分离!
陆观颐死命捂着嘴,才没尖叫出声。
雪雁与紫鹃脚软的跌倒在地。
韦高义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脸色发白,嘴唇颤抖。
唯有躺在屋内的谭元洲单手撑起头,吹了声口哨:“奶奶好刀法!”
窦宏朗倒不至于胆小,开膛破肚的事没少干,只不惯不敬死人。
夫妻数月,他算摸着管平波些许脾性。
寻常事好说,凡与老虎营相关的,便异常固执。
明知怀着孩子,却不肯落下过一日训练。
哪怕风雨交加,都要想法子在室内指导。
因怀孕而带来的欣喜退去,窦宏朗再次觉的管平波不似女人,既劝不动她,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自回书房。
管平波全当窦宏朗不存在,这种只喜欢娇俏顺从的直男癌,后世都一抓一大把,何况合情合理的当下。
她与窦宏朗三观不合,本就难产生情谊,她又不是靠着夫主混饭吃的,更不强求。
待窦宏朗走远后,管平波接着讲课。
“人与动物无甚区别,骨头与骨头之间,有连接的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