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死了我登基——潇湘碧影
时间:2018-09-07 09:06:59

    乡间总是有各种道德,各种借口,置身事外。
    管家曾经,也是阔过的。
    不然送不起孩子读书。
    一百亩良田,兄弟各占五十。
    五十亩,站在田埂上望去,好大一片。
    管平波,着实,也算地主出身。
    管大伯是勤劳的,便是管奶奶,手上也没闲过一日。
    纺纱织布打络子纳鞋底,劈柴烧火煮饭喂猪,五十多岁的人,所有家务不肯假手他人。
    想着她老婆子把家务做了,儿媳就可专心伺候地里的菜,儿子就可把力气花在庄稼上。
    慢慢的攒出管钊兄弟的聘礼,等孙媳妇进门,她就带带重孙子享享福。
    就算在日见沉重的苛捐杂税里,朴实的愿望也没被消磨了掉一点点。
    然而两次借贷,就让管家数代积累一扫而空。
    五十亩田,可产粮一百石。
    按照稻谷的市价,约值一百两银钱。
    可青苗连地一起压出去,就只值五十两,七折八折,到手的不过四十两出头。
    二十两的税,管家想只压一部分,刘大户却不同意。
    事到如今,不是傻子都知道,刘大户想谋夺管家的肥田。
    也是到此时,他们醒过神来,第一次高利贷,放债的分明与刘大户勾结,才轻易的夺去了管平波家的五十亩。
    走投无路了!管大伯一咬牙,税不交了!把银子分别放在自己与两个儿子身上,带着女眷,连夜出逃。
    他们奔向了巴州城,在天亮时,跳上了一艘小船,投去了窦家。
    然而管平波不在家。
    管大伯傻傻的看着门房,良久,噗通一声跪下,不住的磕头:“太爷!求你通传一声,求你告诉奶奶,当日是我禽兽,是我不要脸。”
    说着往自己脸上啪啪的扇着巴掌,“我知道错了!如今一家子没了活路,还求奶奶开恩!做牛做马都愿意,只求活命!”
    门房忙不迭的避开,又去扶管大伯,急道:“奶奶当真不在家,她去了石竹,还没回来哩!大伯休急,我进去告诉老太太一声,也是一样的。
    你等等。”
    门房不敢惹窦向东心尖上的管平波,略略安抚住管家人,一溜烟的跑进去报信了。
    管钊想起往日仇怨,心一寸寸的变凉。
    可他们除了投管平波,再无它路。
    肖金桃接到信,冷笑:“当日既做绝,今日何必来求?”
    宝珠妈笑劝道:“管奶奶素来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叫的响,哪里又真小气了?二老爷那般待她,她照例让张和泰带了小姐的画像回来与二太太瞧。
    还仿着小姐的语气同二太太讨赏。
    只怕对着娘家,也是一样的。”
    肖金桃想起管平波写的那封赖皮信,就喷笑出声。
    分明是她自己想吃泡螺,竟推到甘临身上。
    甘临一个奶娃娃,吃什么泡螺?她还没长牙呢!
    肖金桃想要死死拢住管平波,就不好做的太过。
    唤了人来,吩咐道:“出去把那不要脸的老狗打一顿,随便那处腾出个屋子扔进去。
    一日按着人头给些口粮,别饿死就行。
    他们倘或觉得日子苦,自己做工做活,都别理会。
    日后平波回来,她愿意好生养,随她;愿意报仇也随她。
    平波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她家的事,我们少插手。”
    家丁应声而去,喊了几个人出门把管大伯并管钊兄弟打个鼻青脸肿,撵到城中窦家的一间临街的旧屋,便撒手不管了。
    管家生了个好闺女,于绝境中找出一线生机。
    然而还有千千万万的农民,没有前路。
    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
    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
    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
    唐朝聂夷中的《伤田家》,道尽了百姓心酸。
    整个洞庭流域的百姓开始混乱、逃亡。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疾驰入京,圣上打开一看,上面分明写道:“鄂州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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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4章 炒盐
    
    窦向东看着眼前收税的胥吏哈哈大笑。
    窦家以银针起家,以船运攒资本,以私贩盐铁而暴发。
    论起田产来还真不算多,不过随波逐流的弄了十来顷。
    便是按照朝廷翻了几倍的军饷来征收,顶天也就二千两。
    胥吏居然开口就是五万!窦向东不得不佩服洪让的胆量。
    鄂州郡已是接连造反,朝廷莫不是不把天下弄的寸寸焦土不心甘?或者洪让就想用这般伎俩掰倒窦家?这货当真是朝廷命官做久了,全不知天下形势了!
    冷笑着对胥吏道:“我活了几十年,都不曾听闻十倾田要收五万的税。
    我连田带谷子加起来,都不值五万,你们也盘剥的太过了些。”
    胥吏从来是本地人,与窦向东乃旧识,却是两家子不大对付。
    笑眯眯的道:“老员外何必同我撒性子?我不过是个送信的,知州说多少,便是多少。
    也不独为了田土,老员外在洞庭湖上那么大的营生,漫说五万,翻倍都是轻轻巧巧,只看愿不愿意罢了。”
    听着胥吏的机锋,窦向东眼皮都懒的抬。
    跟一个胥吏磨牙,没得掉价。
    端起茶盅呷了一口茶,再没半句解释,唤了长随刘耗子道:“送客!”
    胥吏还待说什么,刘耗子直接把人扔出了门外。
    胥吏无法,摸摸鼻子,回去报信了。
    洪让听了胥吏的回报,露出一个笑。
    他早料到窦向东不肯给。
    真说起来,哪一回打仗,商户无需“自愿”捐厘金的?五万两对窦家而言,已算相当厚道。
    便是程绍在此,怕也是至少这个数。
    数额不多,洪让却故意派了个刺头胥吏。
    要的便是窦向东反感,顶好怒而抗捐,他才有手脚可做。
    五万两,寻常人家几辈子都花销不完,然搁在朝堂上,只好说杯水车薪。
    洪让压根不把五万两放在眼里,他盯上的是窦家全部的财富。
    早在去年底扳倒程绍,发现窦家巨富又在朝中无人候,他便一直打着坏主意。
    与窦向东在雁州的几次冲突,让他心生警觉。
    固然卫所颓废,然窦向东的私兵凶猛,是不争的事实。
    天下纷乱,有钱有粮的窦向东想发展实力太过容易。
    想要夺取窦家,须得在其羽翼未丰时动手。
    他便想出了这般计谋,五万两都不愿出,其心可诛!
    晋王想夺嫡,桩桩件件都要钱。
    一则是收买人心钱最好使;二则是剿匪花销巨大,朝廷入不敷出,晋王倘或能奉些钱财,解圣上之忧,何愁将来?可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天下至富不过盐商,雁州盐矿在九州还排不上号。
    然而江南的大盐商数代经营,在官场势力盘根错节,子弟两边下注,在太子与晋王间游刃有余,谁都动不了他们。
    再有,许多豪强家宅颇丰,奈何他们本就是官宦人家,晋王拉拢人还忙不过来,怎会得罪?大盐商动不了,官家豪强不能动。
    屠刀砍向哪个,已不言自明。
    雄霸巴州的窦家也不是软柿子。
    倘或朝廷强势,区区一个地方富户,不值一提。
    奈何如今朝廷日渐衰微,想作弄窦家,便不好太简单粗暴。
    一个不好打草惊蛇,反倒坏事。
    素喜玩弄阴谋的洪让,再次布局。
    检举窦向东藐视朝廷、意欲谋反的折子递上,洪让暗暗的调动着卫所兵丁,把钱把粮令他们好生训练,待到朝廷旨意一下,便可一举夺取窦家!
    窦向东的眼光,却放去了鄂州。
    拥有长江的鄂州,其地理位置非苍梧可比。
    以窦家的实力直接打下不是不可,但胜算不大。
    如今鄂州群雄并起,窦向东打起了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如意算盘,调集了大量粮草兵器,预备一口吞下鄂州起义军残部,打通整个洞庭。
    为日后顺水东进,控制长江做准备。
    待拿下应天,便有了三分天下。
    那时挥起大旗,九州豪杰莫敢不从。
    至于陈朝的官吏么?窦向东不屑的一笑,早该去死了。
    石竹境内。
    老虎营内干活的号子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因石竹的土匪或是被抓、或是逃亡、或是蛰伏,管平波信守承诺,解开禁令,放开了食盐。
    为了换取食盐,各大地主家的大米源源不断的涌入。
    老虎营内的伙食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
    喷香的杂粮饭,稻米占到七成。
    之所以没有全部用白米,仅仅是为了营养均衡。
    周围的农户哭天抢地的请求加入,战兵营因此扩充了整一个旗队,后勤人员也增添了不少。
    但管平波快被气死了!
    对着来送棉布的货郎,管平波阴测测的问:“盐涨到一百一十文一斤了?”
    货郎笑道:“僧多粥少,自是难免。”
    管平波呵呵:“你直告诉我,到底是哪几家在囤盐?”市面上盐多了,价格不降反升,当她没见过炒家?
    货郎吞吞吐吐的道:“云寨的杨再林家,姚家村的姚青山家,此外还有左近的刘玉书、以及杨昌恩、龙运成等。”
    这些都是石竹县内,数得上名号的大地主。
    管平波不接受银钱,她只要粮食、布匹、桐油、猪鬃等实物。
    受地主们所托,货郎行会只得冒充从别处进的货,三三两两的来问管平波买盐。
    货郎有些为难的道,“实不相瞒,营长不愿把食盐尽数卖与地主们,小的们是有赚头的。
    可小的们受了营长的恩惠,不能昧了良心,一味赚水头。
    说句到家的话,咱们不是一锤子买卖,我看不得营长吃亏,你何不与地主们直接谈?”
    管平波冷笑道:“就我这么个小盐井,还不够他们囤的!我还不知道那起子欲壑难填的狗才,没命的要租子,囤着米等着价格高的时候卖,宁可把米霉烂了,也绝不降价出售。
    盐还不比米,不占地方放不烂,他们几十辈子的地主了,有的是钱财,买空了我的盐井有什么稀奇?我当初不卖盐,是要打土匪。
    如今没了土匪横行,他们立刻好了伤疤忘了痛,干起这等绝户买卖来!人没了粮会死,难道没有盐能活?逼的走投无路了,我白折腾了大半年剿匪呢!待到土匪再绑票他们几回,就知道厉害了。
    一百一十文一斤的盐价,他们蠢不蠢?没人买这就是个数,不是钱!落袋为安懂不懂!”
    货郎干笑:“他们彼此买来买去的,旁人也管不着不是?小的人轻言微,便是同他们说道理,他们也是不理的。”
    管平波被噎的半死,她不是没想过实名限购,然而此刻刚好是第一茬粮食收获前的最后一月,也是百姓最艰难的时节。
    粮食都快没有了,盐不盐的只能浮云。
    即便她限购,只要地主肯拿粮换,必然又回到现状,还叫百姓白跑了这么远。
    翻山越岭的,便是没有土匪,也有野兽。
    她作孽呢!
    管平波想了一回,道:“你知道雁州盐矿么?”
    货郎点头:“羊头寨占了盐井之前,那起子土匪更不会煮盐。
    时有时无的,很供不上县里的消耗。
    就有许多人跑船往雁州买盐回来卖。
    不过现在雁州乱的很,我听撑船的兄弟说,十个有九个买不到平价盐。
    倘或按着市价买,回来定要折本。”
    管平波道:“就这样,这个月也跑出去几十艘船去外头运盐了。”
    货郎道:“他们跑也白跑,为的就是高价盐去的,便是买到了,回来也定不肯降价。”
    管平波道:“他们爱降不降,你们的人都给我去宣扬宣扬,我能不要钱的拿到雁州盐,别怪我不警告他们,再这么玩下去,我拖几十船盐回来怼死他们!”
    货郎惊愕道:“营长不是雁州人吧?”
    “我是巴州人。”
    管平波凉凉的道,“但你们就没想过,我为什么初来此地,首夺盐矿?又为什么羊头寨抓了那么多壮丁没日没夜的煮盐,还不如我的绞盘好使么?没有家学渊源,谁家十几岁的小娘子会这般轻巧的煮盐?你要他们跑船的去打听打听,雁州盐矿是谁家的!我们家盐也有,船也有,他们再囤盐试试?到时倾家荡产,可别怪在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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