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女神的日子——公子闻筝
时间:2018-09-08 07:38:29

  向由把脸埋在手心,呜咽道:“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没有及时看出她的不对。”
  蒋妤叹了口气,看向了大屏幕。
  屏幕上播放的是蒋妤采访的几名死者家属,在描述着死者生前的怪异之处。
  无一都谈到了突然的沉默,突然的爆发。
  采访播放过后,大屏幕上有两张清晰的照片,一边是诊断报告,一边是是向由妻子的遗书。
  “对此,我们也采访了心理研究所的教授,赵前川教授,他也针对此事进行了简短的采访。”
  视频中赵前川穿着白色大褂,坐在镜头前丝毫不怯场,专业的态度和从容的谈吐,很是有魅力,而以赵前川教授的专业而言,没有谁,比他说的话更有信服力。
  “通过对比几名死者家属的口头描述,以及其中一名死者的产后抑郁症的诊断书,我可以断定,几名死者在死前都患有产后抑郁,但这个产后抑郁是否是导致死者自杀的唯一因素,我不敢保证,我只能说,产后抑郁症患者,其中之一的症状,是有明显的自杀倾向。”
  没有过多的话,只这寥寥几句,足矣。
  现场观众有人发声质疑,“六名死者除了一名死者留下了诊断报告,其他几名死者都是通过家属的描述来进行揣测,也就是说,你们根本就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其他五名死者曾经患有产后抑郁,不确定的因素存在,我可以质疑你们新闻的不严谨吗?”
  话题尖锐,以小见大,直接将话题矛盾引至新闻严谨这一媒体人都敏感的话题上。
  后台的工作人员看着捏了一把冷汗。
  观众现场发声质疑,这也是节目的环节之一。他们无力阻止,只能让蒋妤自行把握。
  “感谢这位先生发声,”蒋妤说:“没错,死者已矣,她们生前是否患过产后抑郁症,的确无从查起,但只要生活过,就会留下可以考据的细枝末节。我们考察历史,也正是从这些细枝末节出发,从记载的文献出发,探索那些死去百年千年的人物,从而盖棺定论。同样的,死者生前最为亲密的人的口述,一样也可以成为考证的凭据之一。”
  现场掌声雷动,为蒋妤的重返,也为蒋妤的绽放,连同那位提出疑问的观众,也微笑地将双手举过头顶,鼓掌示意。
  直到掌声平息下来,蒋妤这才调整语气,“在很多时候,大多数的女人习惯于依赖,在怀孕过程中,她们会产生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丈夫很稀疏平常的一件事,一句话,在她们心里,会演变成各种胡思乱想,她们惴惴不安,没有安全感,她们需要得到重视和安慰,这个时候,需要丈夫和家人的安抚和陪伴,不能一味的指责和忽视,所有在大家看来的无理取闹的行为,很有可能是忍耐多时的崩溃。”
  “而今天,我们节目组也请到了一位曾经患有产后抑郁的女人,她可以带大家走入产后抑郁症的世界。”
  蒋妤沉默片刻,随即将自己胸前主持人的胸牌摘下,握在手心。
  所有在场观众不明所以,就连坐在蒋妤身侧的向由,也不明白这位骄傲坚强的主持人是怎么回事。
  排练时,没有这一幕。
  蒋妤对着镜头抬起头,“大家好,我叫蒋妤,是一位单亲妈妈,曾经患过长达一年的产后抑郁症。”
  万众瞩目之下,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一档直播的节目,不仅需要主持人的功底,更需要节目组工作人员的全力配合,直播前必须是经过三次以上的彩排,方能直播,而且主持人必须严格按照彩排时的流程进行,杜绝一切意外的发生。
  蒋妤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打了节目组导演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回事?蒋妤怎么不按彩排走?”节目组导演是个脾气火爆的人,火发得脸色通红,“赶紧启动应急措施!”
  “等等,让她继续。”陈文洲不知道何时来到了节目组。
  “陈副主任。”
  陈文洲看着演播厅那一抹明亮,打磨之后的明珠,更为璀璨,“你要相信她,相信曾经《法政时刻》的创办人。”
  演播厅中央的蒋妤深吸口气,放下自己身为主持人的强硬的态度,紧抿的嘴角向上划出弧度,眉眼间不再凌厉,沾染了淡淡的柔和。
  “我是一名单亲妈妈,三年前在妇产科,生下了我的儿子,我还记得当时整个城市下着大雨,密密麻麻的雨点砸在窗户上,我羊水破了。当时家里没有其他人,是我自己打的急救电话,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急救车二十分钟之后才到,因为当时是上班高峰期,城市赌得密不透风,我坐在地上很惶恐,说来也挺可笑的,我在怀孕时做了大大小小的攻略,像做旅游攻略似得,自以为熟练掌握了一切生产的步骤,可真正到了关键时刻,手足无措。”
  面对观众,面对镜头,她说得很轻松,将枝丫绿叶剪去,只留下粗略的树干。
  可实际却是,当时她打开窗户,任由大雨倾盆,砸在自己身上,她所有的痛哭与热泪,都被雷鸣与大雨吞噬。
  她看着高楼下的地面,车流与人流,满目的昏暗与消沉。
  恍惚间,她听到了肚子里孩子强烈的生机。
  她好感谢,感谢当年的自己,勇敢的撑了下去。
  现场观众安静聆听。
  “我是自己一个人爬上的担架,当然,我一直都没向那两位抬我的医护人员说声谢谢,因为当时的我达到了人生中体重最高,他们肯定抬得吃力。”蒋妤低头,嘴角轻微的抖动,“生孩子的过程对于每个妈妈而言都是一样的,顺产,剖腹产,当时我的选择的是顺产,很幸运的是,我和孩子,母子平安。”
  这些记忆对于蒋妤而言,已经过去了八年,理应在八年里消磨的记忆,却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越发的清醒。
  “我也很感谢当时全力照顾我的医生和护士,还有,一直照顾我儿子的王姨,如果不是她们,就不会有今天站在台上的我,”蒋妤深吸口气,沉默片刻后说:“那真的是一段很难以言喻的经历,生完孩子后你会觉得你所有的价值都得到了体现,现在躺在病床的你,是没有一丁点价值可言的。我浑身上下充满了负能量,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当时的我情绪异常低落,连孩子也不能安慰我。”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因为我一无所有,我整个人像陷在淤泥里,越挣扎,就陷得越深,极度的自我厌弃,让我有了轻生的念头。有很多次,这种念头是无缘由的,突然一下就冒出来,根本让你措手不及。那是种很疯狂的念头,一旦起了,一旦冒头,那就是你根本无法压抑的欲、望,求死的欲、望。”
  说到这,蒋妤顿了顿。
  将伤疤撕开不是件好受的事情,用谈笑风生的口吻,漫不经心的语气,更为艰难。
  蒋妤很有解开衣领纽扣喘口气的冲动。
  “我曾经一度想带着孩子离开,可是当我看到孩子脸上的笑,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他还没经历过这璀璨的人生,没有见过这最美丽的人世,他还没有感受到亲情爱情和友情,他应该有辉煌的人生,应该有可以为之奋斗的目标,他的人生由我创造,但是决不能由我结束,我没有这个决定的权力。”
  蒋妤脸色挂着淡淡的笑,“现在他已经三岁了,上幼儿园了,很多小朋友都喜欢他,他经常和我说,自己是个小男子汉,以后会保护我……”
  她声音哽咽,她望着镜头,眼眸无限柔情,“妈妈向你道歉,曾经的我没能当好一个妈妈,是我的错,可是妈妈愿意用余生来补偿你,好好爱你。”
  演播厅掌声再次雷动,蒋妤微笑的将自己主持人的胸牌带上,这才发现,手心一处深深的凹痕。
  原本以为,自己能风轻云淡的将上辈子那么久远的事情宣出于口,却没想到,竟还是在意得这么深刻,连自己都没料到的深刻。
  她举着话筒,在镜头前再次化身为那个自立自强的节目主持人。
  “英国作家托马斯·卡莱尔曾说过,未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谈人生。我现如今能在台上说这些,是因为我知道,那些日子已经过去,对我而言,那只是一个伤疤,但是,对于现如今千千万不知道在哪个深夜哭泣的妈妈而言,不是!六名死者敲响了我们的警钟,谁又能想到,连续的死亡背后,竟然是一种不为人知的疾病!”
  “她们现在正被这种疾病陷于泥泞里,她们渴望得到理解,得到包容,得到拯救,她们此刻也在艰难的自我救赎,你是想拉自己的妻子一把,还是想推自己孩子的母亲一把?妻子的丈夫们,孩子的爸爸们,我知道你们很忙,但是有时候也请你们停下忙碌的脚步,多注意一些细枝末节,静下心来,耐烦的,帮帮你的妻子,帮帮你孩子的母亲。”
  后台员工目不转睛望着蒋妤,所有人默契保持沉默。
  越调查才越清楚,越深入,才越发沉默。
  他们曾经对产后抑郁的话题不屑一顾,固执认为,不过如此。
  可深入调查后才发现,在那名为母亲的荣誉背后,也有这么一群人,裹在黑暗里腐朽沉沦,身边充斥着不理解的声音,曾经最爱她们的人,亲手将她们推向深处的淤泥。
  会得救吗?会得救。
  会好吗?会好。
  三到六个月可自动痊愈,严重一年到三年,不死,总会好。
  不能被救,唯有自救。
  自救成功了,是蒋妤。自救不成功,就是六名从窗台一跃而下的妈妈。
  办公室内有人开门探头问了一句,“请问蒋主播在吗?”
  “蒋主播在录节目,什么事?”
  “门卫那传来一个电话,说是有个孩子,自称是蒋主播的儿子,想要进来。”
  众人再次保持沉默。
  陶蓁蓁说:“我去接。”
 
 
第19章 
  《法政时刻》演播厅,蒋嫣与律师团成员握手言谢后,回到后台,边走将耳麦取下,“节目送去审查,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先下班了。”
  蒋嫣的助理接过耳麦,点头应是,“好的。”
  蒋嫣拿着包往外走,路过大厅时,一群人正围在大厅屏幕前,竟然是难得的安静。
  “你们在看什么?”蒋嫣站在原地,一行人听到蒋嫣的声音,回头,“蒋嫣姐。”
  蒋嫣点头,将目光放在大厅的大屏幕上。
  这是星光台的传统,台里的直播节目会同步在大厅的大屏幕上播放。
  蒋嫣看着直播平台上的《真相周刊》,蒋妤正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为例,平淡的语气向观众展示一个曾经患有产后抑郁症的女人的内心世界。
  现场掌声雷动,无不为之动容。
  “蒋妤姐真不愧是咱们台里的王牌主持人,即使四年过去了,水准还这么高,能独立策划并主持一档直播节目,咱们台里,恐怕没几个。”
  “是啊,如果不是四年前蒋妤姐离开了电视台,现在不知道有多风光,金话筒得主没得跑。”
  “我就是没想到,蒋妤姐那么好的身材,竟然生过孩子……所以,四年前她离开节目组,是因为怀孕了?”有人在人群中窃窃私语。
  “怀孕的话,那孩子的父亲岂不是……”声音无比的惊讶。
  “嘘!不要命了!”
  “我说怎么了?蒋妤姐真可怜,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带孩子,而且,还得了产后抑郁症。”声音几度哽咽,“我如果是她,肯定……肯定撑不下去的。”
  “你说,当年蒋妤姐为什么要离婚?”
  “谁知道呢?”
  窃窃私语声在空旷的大厅格外清晰,蒋嫣站在原地,拿着包的手,捏得死紧,手背青筋毕露。
  四年前蒋妤因为什么而离开电视台她心里清楚,又因为什么而与许薄苏离婚她更清楚,只是她一直不知道的是,蒋妤当时竟然怀孕了,还顺利将孩子生了下来!
  “蒋嫣姐,您觉得蒋妤姐这期节目怎么样?”
  这问题,实属不怀好意。
  但蒋嫣是台里最和善的女主持人,待人亲切,脾气好,从不轻易发怒。
  于是她扬着微笑,“以小见大,以社会焦点来揭露社会隐藏的问题,语言很有力量,感染力很足,是很棒的一档节目,不过蒋妤姐的节目一直都很棒,你们可以向蒋妤姐多学习学习。”蒋嫣看看手表,“我想起还有事,先走了。”
  “蒋嫣姐再见。”
  蒋嫣微笑往回走,到许薄苏办公室,却发现办公室内空无一人。
  询问之下,这才知道,许薄苏去了《真相周刊》的演播厅。
  蒋嫣脚下一软,脸色登时苍白。
  ***
  《真相周刊》已近尾声,蒋妤站在演播厅台上,总结陈词。
  “古往今来,女人一直是柔弱的代名词,女人似水,女人似花,都需要悉心呵护,可是有没有人想过,为什么女人会有产后抑郁的情况?”蒋妤指着屏幕上那泪痕斑驳的遗书,说:“因为没有安全感,没有价值感,认为自己在生完孩子后,再没有一点价值。”
  蒋妤问向由,“向先生,请问您的妻子一直是全职太太吗?”
  向由点头,“是,自从我和她结婚之后,我就没让她再出去工作,我可以养她!”
  蒋妤不由得摇头,将目光看向了观众席,“据我调查,一个月内跳楼的六名死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全职太太。她们缺少与社会的交流,缺乏价值的体现,日复一日的空闲的时间,让她们觉得自己已和社会脱轨,更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渐渐的,将全身心托付于这个家庭,托付于自己的丈夫。”
  越说,蒋妤觉得当初为了许薄苏而抛弃一切的自己简直傻得可怜。
  为了爱情义无反顾的伟大,只有在爱情小说里才有。
  她在许薄苏那,又算什么呢?
  一厢情愿的悲剧而已。
  “女人在怀孕时情绪最为敏感,一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让没有安全感的她们胡思乱想,会陷入一种自我厌弃的情绪中,这种厌弃,源自于对自我的认知不自信。所以我建议,女性不要过分依赖,要知道,没有什么能给你永远的安全感,除了你自己!当然,我只是举一个比较突出的例子,关于产后抑郁的形成的原因有多种,具体的原因以及治疗的办法需要专业的心理学专家,产后抑郁是病,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如果你发现你的妻子,或者身边的妈妈有疑似产后抑郁的症状,请不要忽略她们,请理解并宽容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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