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妤点头。
观众席上再次爆发雷鸣般的掌声,在观众的瞩目中,方德华完成自己的使命,缓缓离场。
蒋妤从沙发上缓缓站了起来,说:“慈善机构的存在是社会善意的聚集表达形式,正因为有这么多秉持着善意的人的存在,才一点一点构建我们这个不甚完美却又日趋完美的社会,这份善意不应该被人利用,它应该送到所有需要帮助的人的手里,而不是因为一己私欲,而中饱私囊。”
“以上是《真相周刊》的全部内容,我是主持人蒋妤,咱们下期再会。”
蒋妤望着镜头,用尽全力咧出最后一抹微笑,在镜头切换的同时,蒋妤眼前一黑,胸腔如遭重击般的痛苦让她再也支撑不住。
全程观众一阵惊慌,不少工作人员从演播厅两侧奔忙而来,全程人声鼎沸。
“快!救护车!”
耳边尽是慌乱而嘈杂的惊慌声,蒋妤捂着胸口,声音由远及近,一点一点撞击着她的耳膜。
太累太累了,自从重生以来,她没有这么累过。
她强撑到最后,说出最后一句结束语,仿佛已经将她全身力气掏空,只留下一个疲惫的躯壳在人间晃荡。
她睁开眼睛,虚虚的望着头顶的人影晃动,她想在满目焦急的脸庞中想找到一张令她无比安心的脸。
倏然在这嘈杂的声音中,听到一个无比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喊她。
“蒋妤,不要睡,看着我!”
她恍恍惚惚朝着那个声音望去,落入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眸中。
即使是背着光,那双眼眸依然无比透亮,也令她无比心安
“小蹊……”
蒋妤闭上眼,放心了。
她的儿子,这辈子总不会没人照顾了。
第112章
第一医院的特护病房内,蒋妤安静躺在病床上,面容安详,呼吸平稳,仿佛仅仅只是睡着了。
窗外阳光大好,是难得的蓝天白云,温暖的阳光从窗前倾泻而下,将整个病房映得暖烘烘的。
许薄苏在病房外打完电话,推开门走进,坐在床边,看着病床上蒋妤眼底深深的黑眼圈。
他从节目组工作人员那了解到,蒋妤高负荷下连续工作了两个多星期,几乎日日都是凌晨离开公司,第二天却又比谁都早到。
憔悴与苍白在蒋妤脸上一览无余。
这个女人,是那么的要强,不肯服软,不肯认输,更不肯让自己松懈下来喘一口气。
可是这样认真而沉着的女人,却有着致命的吸引。
许薄苏不由得伸手朝着蒋妤脸颊摸去,可离蒋妤的脸仅仅只余一厘一毫的距离时,蒋妤醒了。
像是做了一场疲惫的大梦,蒋妤颤颤巍巍睁开双眼,迷茫望着眼前一切,最终看向了面前的许薄苏,梦境和现实来回在她脑海里旋转互换,蒋妤好似不认识他似得,凝神望了许久。
许久,她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
“我……怎么了?”她才刚醒,嗓子还有些喑哑,说话十分不顺。
“医生说你是连续工作太累导致的晕厥,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蒋妤深深松了口气。
不是什么大病就好。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了。”
“节目呢?”
“放心,节目反响不错。”
此刻蒋妤这才彻底松懈下来,而后又自嘲笑了笑。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在主播台上晕倒的一天。
上辈子她兢兢业业,也曾在剧组连续工作一星期,睡眠时间一个巴掌数得过来,那么高强度的工作都咬牙撑了下去,一个小小的节目倒是把她打垮了。
她实在是想不通。
许薄苏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她,“你晕倒之前,想和我说什么?”
蒋妤想了想,晕倒之前她听到一片嘈杂,那时候她四处张望,最终紧紧抓住许薄苏的手,是为什么呢?
时至今日,她和许薄苏已经无话可说,为什么还在看到他的脸时无比安心?
蒋妤对上他的眼睛,“我是想让你照顾好小蹊。”
在台上晕厥的那一刻,蒋妤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于无数人之中寻找到许薄苏,不过是有着临终托孤的意思在。
蒋蹊一直是她心底的痛。
上辈子因为忙于工作而疏漏了蒋蹊的成长,后来病重撒手人寰,独独留下蒋蹊一人,到现在蒋妤也不敢想,上辈子蒋蹊在她死后怎么样了?他还那么小,没人照顾,一个人怎么生活?
那个时候她无法将蒋蹊托付给任何人,许薄苏与蒋嫣已经订婚,而许薄苏也从来没和蒋蹊有过一天的相处,每每想到蒋蹊要一个人孤独的面对这个世界,蒋妤便心疼的无法呼吸。
而现在不同,许薄苏知道了蒋蹊的存在,她也知道,许薄苏绝对不会弃蒋蹊不管不顾的。
蒋蹊能有爸爸照顾,她也能放心了。
许薄苏沉默地看着她,静静望着一个人时,再次给了蒋妤一种深情的错觉。
蒋妤淡淡一笑,将目光挪开。
“谢谢你。”
蒋妤惊讶,疑惑望向他,十分不明所以。
半晌,许薄苏才似是解释地说:“谢谢你愿意信任我。”在认为自己面临生死关头,愿意将最重要的人托付给我。
蒋妤疲惫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说:“除了我,和蒋蹊有关系的人,只有你了。”
不是我愿意,而是非你不可,也只有你。
这是一个怪圈,蒋妤不想和许薄苏扯上任何的瓜葛,可现实是,无论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的瓜葛都理不清算不明,明明不愿意再见到他,可在晕厥前一秒,最愿意见到的人却是他。
她和许薄苏之间因为有了蒋蹊,再也做不到一刀两断。
蒋妤望着窗台上一盆花草,在阳光下显露的是不属于这个冬季的青翠。
许薄苏灼灼望着她乌青的眼睑,没有平日里看人的凌厉与做事雷厉风行的强势,病床之上难得流露的虚弱,这样的女人,此时此刻,比那些温柔可人的女人更容易激起保护欲。
许薄苏喉结滚动,垂下了眼睑,低声说:“蒋妤,以后,我也可以照顾蒋蹊。”
那句‘我也可以照顾你’他始终没敢说出口。
因为心知肚明会被拒绝,毫无悬念,所以毫无期待。
他知道从前是他做错,只要蒋妤愿意,他可以用下半生去弥补!
蒋妤却轻轻笑道:“小蹊也是你的儿子,以后你当然可以照顾他。”
“我还可以……”
“许副,”蒋妤打断他,“小蹊需要一个父亲,可是我却不需要一个丈夫,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可是小蹊还小,他不习惯,如果你愿意在他的生命里充当父亲的角色,我很欢迎,为此,我愿意让你以朋友的身份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但也仅仅只是朋友。”
说这话时,蒋妤一直望着他的眼睛,眼神很坚定。
许薄苏也知道,一旦蒋妤决定的事,是绝对无法撼动分毫的。
以朋友的身份……
许薄苏自嘲笑了笑,总比一个许副,一个止步于五米之外的陌生人要好得多。
而后半生还长,谁又能断定,朋友一定永远都是朋友?
从一刀两断的陌生人到朋友,不也是一个进度?
“好,朋友。”
蒋妤轻轻扯动嘴角,给予了许薄苏这个‘新朋友’一个友善的微笑,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蒋妤转移注意力,“你能和我说说节目之后的事情吗?”
慈善这个行业即使不被她揭露,总有一天也会被揭开丑陋的面具。
藏污纳垢是不可能永远不被人发现的。
她知道,八年后国家会针对慈善而颁布一条《慈善组织信息公开办法》的法令。
而那条法令颁布的原因,正是因为慈善机构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纰漏,网络爆炸的时代,不用谁动手,自然有无数的网友将慈善这张皮扒下,痛斥谴责。
蒋妤如今做的,不过是将这张皮提前扒下而已。
结果正如她所预料到的,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相关部门正式对华心慈善展开调查。
其实就蒋妤以及节目组记者搜刮来的那些消息以及证据,发给有关部门并不能引起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正如云雪所说的,慈善机构之所以屹立不倒,这其中的弯弯道道是旁人想象不到的多,而这里面的水有多深,谁都探测不到。
最关键的证据,是那天打电话给蒋妤,声称自己手里有华心慈善用来恶意避税的证据。
这么多年累积下来,是一串令人咋舌的数字。
蒋妤将这份证据交给了税务局。
在税务局的联动号召之下,其他部门也不得不开始展开了调查。
在税务局人员进入华心慈善所在大楼时,慈善这一行业,开始掀开了冰山一角。
网上无数粉丝仗义执言,以往充斥着赞美的华心慈善微博底下现如今一片谩骂之声,那些参与了华心慈善晚会的明星开始保持缄默,有了蒋妤的报道,无数的新闻媒体像是找到了领头人,跟随着蒋妤的脚步对慈善机构进行质疑,讨论与报道。
一天之内,网上铺天盖,全是有关慈善机构的报道,深度挖掘之下,这才发现华心慈善的现象并非只此一家,大环境之下,不少的慈善机构浑水摸鱼,大肆敛财,情节最为严重的某家慈善机构还被扒出这些年慈善支出仅仅为七万元!更可笑的是,这家慈善机构振振有词,声称其他费用用于保管费以及人工费。
自然,这番言论不用媒体报道,网友自发抨击,半天的时间,这家慈善机构不少相关人员便被有关部门请去合作调查。
节目尘埃落定,《真相周刊》之后,慈善界迎来了第一波冲击,人人岌岌可危。
第113章
华心慈善成立至今已有六七年,背景雄厚,盘根错节,根深蒂固,上面虽然着手开始调查,但结果也并非一朝一夕能查清楚的。
但出于舆论旋涡,无论如何也跑不了。
许薄苏还在床边说着节目之后的进展,说着说着,时不时应和两句的蒋妤没了声音,许薄苏看着床上呼吸平缓的蒋妤,握住了她的手。
只有这个时候蒋妤才不会拒绝他,而他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有勇气伸手握住她,很多不敢说的话,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有勇气说。
蒋妤的手心微凉,许薄苏不敢太过用力,只是虚虚握着她的掌心,可他的掌心也是微凉,传递不了多少的温暖,只静静望着蒋妤,说:“我欠你的,以后我都还给你,节目你放心去做,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兜着,小蹊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照顾他。”
这是他的承诺。
许薄苏多么希望蒋妤能听到自己的承诺,可是随即又是一笑。
听到了又能怎样,她只怕也是不屑一顾根本不信的吧。
在自己身上一次又一次磨灭了所有的信任,是他活该。
天色渐渐西沉,许薄苏替蒋妤盖好被子后起身,缓缓离开了病房。
***
蒋妤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了,病房里许薄苏早已离开,只有一个特护在旁边照顾着她。
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蒋妤终于恢复了些许的精神,病床旁的桌上摆放了不少的鲜花和水果,蒋妤问那名特护,特护说都是她的朋友送来的,不过见蒋妤睡着了,都没吵醒她,放下东西就走了。
蒋妤想,来的应该是节目组的员工。
可过了一会儿,病房里探视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节目组工作人员满满当当挤满了整个房间,在医生再三的催促之下,众人这才离开。
好不容易将人送走,同为病友,住在第一医院还没出院的陶蓁蓁和陈轲来了。
蒋妤节目晕倒的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陈轲和陶蓁蓁本不知道,节目组工作人员探视蒋妤时顺便看了他们两。
蒋妤对两人的嘘寒问暖十分无奈,说:“我没事,就是最近几天太累了,休息会就行。”
陈轲看着蒋妤脸色苍白,心里放心不下,“师姐,还是做个全身检查的好,晕厥不是小事,得重视起来。”
陶蓁蓁也连连附和。
“我的情况比你们好多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们可要好好休养身体,早点回到节目组来。”
话音刚落,病房门再次敲响,蒋妤以为又是节目组的人,却没想到,是已经高升了的蒋台长。
只有他一人。
看到前任星光台台长,陈轲和陶蓁蓁皆不自在的退让至一侧,恭恭敬敬喊了声领导好。
蒋台长在蒋妤床边坐了下来,不急着和蒋妤说话,倒是和陈轲和陶蓁蓁说起话来。
蒋台长毕竟久居高位,说话难免带了些领导的腔调,陈轲态度倒是不卑不亢,就是陶蓁蓁这个小姑娘战战兢兢地回话,十分拘谨。
蒋妤看不过去了,对陈轲和陶蓁蓁说:“今天也不早了,你们两先回病房好好休息。”
听到这话,陶蓁蓁如蒙大赦,扯着陈轲,一溜烟走了。
病房门关上,蒋台长这才将目光转向了蒋妤,年过五十,不年轻了,鬓角肉眼可见生了许多的白发,说话的话也带了沉沉的疲惫与叹息。
“你就没什么想和爸爸说的吗?”
蒋妤将目光放在窗台的那株绿植上,听到这句话,眉眼微微垂了下来。
节目结束,她做的一切蒋台长一清二楚。
不,其实蒋台长早就一清二楚才是。
“我只想知道,您有没有参与这件事。”
国人讲究拉帮结派,讲究裙带关系,云雪之所以能如此嚣张跋扈,依仗的,不过是台长夫人的身份,如果不是这个身份,她根本无法敲开华心慈善那张门。
在决定这个选题之前,蒋妤也曾想过打电话问蒋台长,可是每每拿起手机,那个电话无论如何也打不出去。
因为她知道,结果无非只有三种。
要么蒋台长不知道云雪在外所有的所作所为,这一切不过是云雪自作主张。
要么蒋台长知道云雪背地里做的那些肮脏事,而蒋台长知道装不知道,为自己的仕途和家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