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林——白一墨
时间:2018-09-08 07:41:37

  “好。”靳枫挂了电话。
  他们各自下车,鹿鸣去敲门。
  云杉来开门,见到他们,有些意外,听到说要带达哇去瞭望塔,袁一武一同去,她当然也同意,让他们先进来。
  “昨天你们走了以后,达哇没多久就醒了。今天起得很早,正在院子里画画。”
  “真的吗?”鹿鸣快步进入院子。
  达哇伏在桌上,很专注,连他们进来,也没有被惊扰到。
  云杉指了指屋内,示意她去准备东西,让他们两个自己找地方坐。
  鹿鸣没坐,悄悄地走到达哇身后,探头去看她画了什么。
  纸上画着很多猴子,各种各样搞怪的表情,有一个特别滑稽,蹲在椅子上,她差点笑出声来。
  达哇显然觉察到有人,立刻抓过来一张白纸,把画遮住了,脸涨得通红,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鹿鸣,似是让她不要告诉别人。
  鹿鸣郑重点了点头,做了个ok的手势,无声地向她承诺,一定不告诉任何人。
  “三哥,三嫂,我来啦。”袁一武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传过来,
  转眼,一个绿色身影,箭一般飞进院子里,气喘吁吁地看着院子里的人。
  达哇回头看向他,和他的视线撞上,像是做贼心虚,神色有些慌乱,迅速转后头,趴在桌子上。
  “达哇,你怎么了?脚又疼了吗?我给你揉揉。”袁一武飞奔到达哇身旁,蹲下来,二话不说,要给她揉脚。
  达哇使劲地推开他,不让他碰她的脚。
  “怕什么,三哥和三嫂又不是外人……”
  一阵风吹来,把桌上盖着画的白纸吹掉了,袁一武抬头的时候,看到了画上的猴子,瞬间呆愣住。
  达哇循着他的视线,看向桌子,慌得把画纸翻过来,用力把他推开。
  袁一武没留神,被她推翻在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撑地。
  鹿鸣忍住没笑,别过头去。
  靳枫见他就这么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傻子一样,“袁一武,把你写的火情侦察报告拿过来,再出错,今天你别想去瞭望塔。”
  “哦。”
  袁一武终于回过神来,爬起来,进去里面拿东西,偷偷地瞄了一眼达哇,仍然不敢相信,她画了那么多猴子。
  达哇等他离开,匆匆忙忙把桌上的画纸收起来,装进塑料袋里,抬头看向鹿鸣。
  鹿鸣蹲下来,与她平视。
  “达哇,小武今天带你去瞭望塔,那个地方很高,可以看得很远,晚上还可以看到又大又圆的月亮。你开不开心?”
  达哇两眼突然放光,似是很兴奋,转眼又黯淡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走咯,可以出发咯。”袁一武背着一个大包出来。
  云杉在后面叮嘱他,要记得按时让达哇吃药,什么药吃多少,她已经写好,让他不要搞错。
  “好嘞,云杉姐,你今天放假一天,也去约会吧。”
  “……”云杉脚步顿住,停在门口,没再往前走,看着院子里的人忙碌着。
  鹿鸣从袁一武手里接过包,让他把达哇抱上车,他犹豫了几秒,照做了。
  等他把达哇抱走,靳枫把轮椅折叠起来,提着放进后备箱。
  鹿鸣准备离开,余光瞥见门口的人,回头看向云杉,走到她身边。
  “北鹿姐,我哥的事,你跟他说的怎么样了?”云杉其实已经预料到会是什么情况。
  “你别担心,你哥他一定能挺住,你看,有应龙帮他,胡队长表面不帮,但暗地里其实也在帮他。”
  “……”云杉有些想不通,自己爱的男人遭受磨难,她竟然能这么平静,这是什么样的爱?
  “你就不怕他出事吗?”
  “怕。”鹿鸣如实坦露。
  她看向门口,靳枫正站在驾驶座旁边,但没有上车,显然是在等她,再转回头看向云杉。
  “不能因为怕,就霸占他,他不只属于我一个人,他更属于他自己,属于社会,属于国家,属于时代。他决定要坚持的事,我无条件支持他,也相信他有这个能力解决所有的问题。”
  “……”云杉似是听得懂了她的话,又好像没懂,却无力再反驳。
  她目送着鹿鸣走出院子,一直走到车旁,她和靳枫隔着车对视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很默契地各自上车。
  车子开走了,院子空荡荡的。
  云杉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她守在他身旁这么多年,始终只能是妹妹。
  真正的爱情,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一加一等于一。
  两个独立的个体,因为相爱,合二为一,成为一个更强大的整体,在满是荆棘的人生路上,共同进退,所向披靡。
  明白这样一个事实,她有一种释然。
  可不知为何,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云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茫然和孤独。
  未来的她,该何去何从?
 
 
第89章 
  他们的车停在最近的山脚下, 四个人下车,开始走山路。
  袁一武背着达哇走在前面,靳枫一手扶着扛在肩膀上的轮椅, 一手牵着鹿鸣, 背上还背着一个包, 跟在他们身后。
  “三哥,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四个人, 像去西天取经的唐僧师徒四个?”袁一武像吃了兴奋剂,一路上话多得很。
  “那你是猪八戒, 还是沙和尚?”靳枫时不时接他的话。
  “猪八戒是张小雄,李大哥是沙和尚。我是猴子, 当然是孙悟空, 三哥是唐僧, 那些女妖精都想吃,达哇是嫦娥, 三嫂是什么呢?”
  袁一武停住脚步,思索片刻,笑道,“三嫂是白骨精。”
  “你确定吗?”鹿鸣觉得她够不上白骨精,这三个字的新解, 白领骨干精英, 很早就有了, 她当然知道。
  她想起来的路上,靳枫让她检查袁一武写的火情侦察记录报告, 里面夹着一份情书,她已经背下来了,一字一句念出来:
  你是天上的月亮
  我是地上的猴子
  地上的猴子想捞天上的月亮
  月亮害羞躲了起来
  这可急坏了猴子
  猴子使劲地蹦啊跳啊,大叫:月亮,快出来吧
  月亮就出来了,又大又圆,好美
  猴子又想去捞月亮
  月亮害羞又躲起来了
  ……
  “不是不是,三嫂不是白骨精。”
  袁一武听到这么没水平的情书,吓得赶紧求饶,也不敢看背上达哇是什么表情,回头看向鹿鸣,用讨好的语气改口:
  “唐僧只对女儿国的国王动过心,所以三嫂就是女儿国的国王。”袁一武最喜欢看西游记,对里面的剧情不陌生。
  “这还差不多。”鹿鸣不逗他了。
  想到他写的那份比老太太的裹脚布还长的情书,她就想笑。
  就像她小时候听到的那个故事,从前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和尚说,从前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和尚说……袁一武的情书也可以无限循环下去。
  虽然像小学生写作文凑字数,也没有任何技巧,但她觉得写得很好。
  几个月前,袁一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竟然能写出这样一份情书,还可以记录火情侦查报告,确实不容易。
  袁一武背着达哇回头看她的时候,她感觉达哇应该听懂了这是写给她的情书。
  达哇低头看着袁一武,原本只是两只手抓住他的手臂,悄悄地往上移了一点,抓住他的肩膀,也不再像最初那样,身体一直往后仰,生怕靠得太近。
  鹿鸣拉住靳枫,悄声说道:“我脚有点酸,我们走慢一点点吧。”
  他腿长,不管平地还是山路,走起来都跟飞一样。
  “我背你。”
  靳枫以为她走累了,把轮椅放下来,单手提着,把背上的包换到了前面,屈膝弯腰,让她趴到他背上来。
  “这么多东西,你怎么背?我不累,我可以走。”鹿鸣拒绝没用。
  他往后退了一步,和以往背她的时候一样,宽大的手掌直接覆在她臀上,把她按在他背上,起身就走,但走得没之前快,和前面的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鹿鸣抱着男人的脖子,歪着头看他的脸:“你听懂了啊?听懂了还背我?”
  “我怕你眼馋,老是看达哇。”
  “我是想看她听到袁一武写给她的情书,有什么反应。希望她今天能开口,说出清明节那天她看到的。”
  “你不用担心,就算她不说,我们查了两个月,搜集到的证据,也能推断出那天事情发生的过程。”
  鹿鸣想起昨天在达哇的院子里,他描述的那些情形,脑海里有很多疑问。
  “山月谷森林氧吧里面有人在烧烤,再发生争吵,你怎么知道达哇会看到?”
  “从假设的结果逆推出来的,假如达哇真的在德勒大叔坟前烧了之前,就有几个问题:
  第一,冥币和纸钱从哪里来?
  玉仑河专门出售冥币和纸钱的那条街,在清明节之前就已经被我们关停了,但不排除有些人私底下继续出售。
  达哇给你送过信,冥币和纸衣落在包里,她想起来之后,肯定想再去买。我查过这些冥币和纸衣,纸衣折叠的工艺很复杂,只有山脚下一个老太太叠得出来。
  达哇给你送完信,去月亮山,可以不经过山月谷森林氧吧,她但下山去老人家的路线,刚好经过氧吧里的一个休闲区。
  休闲区虽然被火烧过,但因为是地下火,从地下蔓延,后来才烧到地面上,所以休闲区很多痕迹还在,里面有打斗过的痕迹,除了人的血迹,还有动物的血迹,其中就包括鹿。
  第二,秦中流怎么会找上达哇?
  他肯定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她。达哇经过休闲区,很有可能被他看到,才有后面一系列嫁祸达哇纵火的事情。”
  “达哇应该是烧了冥币和纸衣,所以即使心里委屈,也不敢说出来,她可能觉得自己有错。我们得想办法让她跨过这个心理障碍。”
  鹿鸣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达哇是违禁烧纸钱,也是受害者,她说出来,也还需要有其他人证吧?”
  “问题就在这里。应龙把氧吧里几百名员工,一个一个问讯,要么说没看到,要么说看到达哇烧了纸钱,然后开车逃跑,矛头一致对外。”
  “……”鹿鸣虽然能理解,他们是在自我保护,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实在让人心寒。
  他们没再聊这个话题,聊起其他一些轻松的事情。
  边走边聊,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到达目的地。
  瞭望塔建在高山之巅,金属塔架上面,有个小小的瞭望室,旁边配有阶梯。
  与瞭望塔相隔100米左右之处,有一个几间连在一起的木屋,是瞭望员休憩和吃饭的食宿室,同时兼做仓库。
  袁一武和达哇比他们早到一点,正和执勤的两个瞭望员一起在吃饭。
  靳枫拉着鹿鸣进来的时候,两个瞭望员表情很惊讶。
  “看你们这表情?我说了吧,我和三哥是搭档,来接你们的班。”袁一武一脸自豪的表情,看向靳枫:
  “三哥,他们说我在吹牛,不信我能当瞭望员。你帮我作证,我行不行?”
  其中一个瞭望员回过神来,招呼他们坐下,另一个给他们盛饭。
  “可是,三哥来做瞭望员,不是大材小用吗?队里是不是弄错了?”
  “不,你们这样想就错了,瞭望员的工作非常重要,没有大材小用的说法。森林消防工作没有大小之分,都必须同等对待。”
  “对对对,三哥说的对。那,你们是从今天就开始吗?我还以为你们过两天才来。”
  袁一武看了一眼达哇,解释道:
  “我们提前来,想先了解一下情况,毕竟我是第一次做瞭望员,一会儿交接工作,你们别嫌我烦啊。”
  “交接给我。”靳枫看了下时间,“走,现在就上瞭望塔,我们先看看周围的情况。”
  他让鹿鸣留下,先吃点东西,他和两名瞭望员上离开了小木屋。
  鹿鸣环视一圈,小木屋内很简陋,除了一个小厨房,一间仓库,还用布帘隔出来一个房间当卧室用。
  她看过袁一武练习的火情侦察报告,专业性很强,除了观察火情和及时报警,还要观测气象。
  一个瞭望塔,有3到5个瞭望员,轮班驻守,二十四小时不间断。
  她虽然经常出入森林,但会在城市和森林之间切换。瞭望员长时间生活在高山上,等同于与世隔绝一样。
  鹿鸣不知道,靳枫要做多久的瞭望员,想到这些不确定的事情,她突然有些恐惧。
  袁一武觉察到她脸色不对,问她:“三嫂,你在看什么?吃饭吧。这饭菜是简陋了些,但还是能填饱肚子。”
  鹿鸣扫视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米饭看起来有些硬,应该是比较粗糙的米,菜也很简单,一碗蔬菜,一碗豆腐,一个咸鸭蛋被切成了很多小块。
  她鼻子有些酸,拿起筷子,埋头吃饭。
  袁一武不停地给达哇夹菜,一边在讲,他们队里的一些趣事,心情看起来很好,完全没有因为要困守在这里而受影响。
  有个瞭望员回来,把袁一武叫了过去,说是靳枫让他一起去看看。
  小木屋里只剩下了鹿鸣和达哇两个人。
  达哇埋头吃饭,鹿鸣吃不下,放下碗筷。
  “达哇,小鹿姐姐想请你帮个忙,好不好?”
  达哇手中动作停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碗。
  “你一定觉得很难过,没有了爸爸,也没有了脚,那些坏人还要诬陷你,说是你放的火,还骂你是神经病。”
  达哇拿着碗和筷子的手,微微在发抖。
  “你也一定很绝望,不管我们做什么,都不能让你恢复原来的样子。你肯定也自责,如果你没有去给你爸爸上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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