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片宁静里,孙杨开了口。他低低地“哦”了一声,像是不在意一般,“我知道啊。”
之后,一直到中途服务站,几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司机把车子停在停靠点上,“上厕所的快点,五分钟。”
祝南星动了动,周舒彤掀开围巾,眼睛有些肿,鼻音很重,“你要去吗?”
祝南星点点头。
周舒彤起身,“那刚好我跟你换个位子。”
祝南星说了声“好”,这才起身下车。
一同下车的还有祁贺和孙杨,孙杨依旧是那个傻样,可祝南星知道他大概心情也不好。
彤彤那些话,其实有一点点过分了。
孙杨有个弟弟,比他小了快十岁,今年才上小学,很乖,成绩也好。
和孙杨恰恰相反。
所以在孙杨弟弟出生以后,孙杨的爷爷奶奶就不太喜欢孙杨,总是明里暗里在孙杨爸妈面前说孙杨的不好。
孙杨爸妈常年在外打工,看不到儿子的状况就不了解真相,可老人说了话,他们也不能不作为,于是就敷衍地骂骂儿子。
父母敷衍,孩子却放在心上。
孙杨和周舒彤认识那么久,每年生日都只有周舒彤陪着一起过,偶尔也会说一些心里话。
周舒彤心疼孙杨,却又不能对老人不敬,所以只能每次去孙杨家的时候,在孙杨爷爷奶奶面前说些孙杨的好听话。
而今天,她却亲手插了孙杨一刀。
孙杨一边迎下来,一边还要笑呵呵地说没事。
可真正知道这“没事”背后故事的,却是周舒彤。
祝南星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这种自损一千上敌八百的做法真让人难受。
“一会儿上车坐我那。”祁贺从男厕所出来,看到在门口站着的祝南星,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祝南星可怜巴巴地抬头,“孙杨怎么回事啊。”
“他蠢。”祁贺说,“一会儿让孙杨坐周舒彤旁边。”
“彤彤会生气吧。”祝南星总觉得当场发脾气是周舒彤会做出来的事。
“没事。”祁贺说,“你就装睡。”
祝南星眼睛一亮,心想是个好方法。
于是两个人没有等孙杨,直接上了车。
等孙杨回来一看自己座位上坐了祁贺,而周舒彤的位子是空着呢的时候,当即就明白了他们的用意。
孙杨虽然心里不好受,但也知道男生该对女生道歉,于是没有任何怨言地坐在了周舒彤位子上。
周舒彤一直睡到快下车,她以为旁边还是祝南星,便一句话也没说倒在了旁边人的肩膀上。
倒下的那一瞬,她清醒了。
这么硬,而且这个高度居然都没碰到祝南星的头。
那只能说明……这个人不是祝南星。
一把掀开脸上的围巾,睁眼,和孙杨面面相觑。
孙杨还沉醉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有些没反应过来,揉了揉眼睛,“怎么?渴了?”
他说着把口袋里的水拿出来递过去。
周舒彤有一瞬间的愣神,长时间坐车以后会非常渴的这个习惯,连祝南星都不知道。
只有孙杨知道。
她眨了眨眼睛,飞速地低头,两滴泪落在手背上。
很快擦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孙杨也是这个时候清醒的,他清了清嗓子,“刚刚,对不起啊。”
周舒彤没吭声,只是歪着头看窗外。
孙杨跟着看过来,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周舒彤,他才发现这个女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总是跟他打打闹闹的假小子了。
她侧面轮廓清晰,鼻子挺翘,眼睛深邃,就连唇瓣也是有棱有角。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长成了女人的模样。
视线越过周舒彤浓黑的眼睫,看向窗外。
连续几天的大雪覆盖了整个城市,高速公路两旁的田野也被盖了一层白色,遥遥远处屹立的山连绵不绝,冬雾缠绕在山头,给大自然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祝南星也是这个时候醒的,半梦半醒中,她感觉自己被人拥在了怀里,当时被颠簸的太困,还以为是周舒彤。
现在才反应过来,哪里来的周舒彤,早就换位置了。
她腰有些疼,大概是睡姿太拧巴,半个身子躺在祁贺腿上。
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祁贺的下巴,他身上每一处都是硬的,线条清晰。
气质那么凌厉的少年,祝南星还是第一次见。
想起第一次见面,祝南星真的挺怕他的。
感觉他就是一个一言不合就会动手的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就变了,甚至,彼此还会动手动脚。
这么想着,祝南星缓缓伸出手指,想去戳一下祁贺的下巴。
她指甲有点点长,先触碰到下巴的是指甲。
大概是指甲薄的缘故,有些锋利。
祁贺睡眠浅,全程又要照顾祝南星,所以几乎是同时就醒了。
他掀开眼皮,深邃的眼睛微垂,和祝南星四目对视。
两个人都是一愣。
很快祁贺眼尾敛出一抹笑,“醒了?”
祝南星朝他勾勾手指。
祁贺低头,嗓音低沉,“嗯?”
祝南星不好意思地说:“帮我扶一下腰,快断了。”
祁贺低低地笑出声,笑了三四秒才动手把祝南星扶起来。
他嘴唇就贴在祝南星耳边,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磁性。
“小小年纪,哪来的腰。”
“不小了。”祝南星依旧反驳,“十六。”
“哦,那就是小矮子哪来的腰。”祁贺乐此不疲地逗祝南星。
祝南星皱着鼻子作凶,然后探头看了眼前面。
氛围还行,没有硝烟。
“幸好。”祝南星松了口气,“没打起来。”
“打起来倒不会。”祁贺说。
祝南星点头。
车子下了高速,市里人不少,走走停停,很快祝南星就有些不舒服了。
祁贺一直给她递水递糖,生怕她别吐了。
“要不现在下车?”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陆陆续续下车了,只要可以停车,都能下车。
祝南星想着下车休息一下,还要再打出租车,太麻烦。
“不要了,我再忍一下。”
祁贺拧眉,不太高兴,“你不知道自己晕车?”
“不知道啊。”祝南星有气无力地说,“以前都是我爸妈开车,没怎么坐过汽车。”
走走停停,当然不舒服。
祁贺看祝南星连说话都费劲,干脆不再说话。
有挨了十几分钟,才到游乐场附近的停车点。
几个人坐了那么久的车,又没吃午饭,都不太舒服。
下了车没着急进游乐园,而是在附近找了个餐厅吃饭。
祝南星胃不舒服,就只吃了点清淡的粥。
周舒彤反而胃口很好,又是吃炸鸡又是喝可乐的。
“怎么了?晕车啊?”周舒彤注意到祝南星的脸色,有些担心。
“没事。”祝南星看了看时间,“快一点了,一会儿直接去游乐场啊,不知道人多不多。”
“天气那么冷,又是过年,应该没多少人。”祁贺说。
吃过饭,几个人把行李放在了寄存处。
这个时候祝南星已经缓过来了,看着高空的娱乐项目,有些兴奋。
取票检票只需要几分钟,祝南星和周舒彤先一步跑进去,各种转。
等孙杨和祁贺进来的时候,祝南星才发现祁贺脸色不太好。
不是不舒服,好像是有点……僵?
“诶,你看祁贺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周舒彤也发现了,碰了碰祝南星的手臂,“他害怕这些?”
祝南星这时又仔细看了看,好像还真的是。
“不会吧?”既然害怕为什么不提前说?
“唉,委屈我们贺哥了。”周舒彤看得明明白白,“大佬好面子,没办法。一会儿你可千万别傻啦吧唧问他害不害怕。”
祝南星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心里却想,为什么不问?害怕就不玩啊。
再说了,他那么害怕还要将就,她很心疼的。
但是给面子这么简单的道理祝南星还是懂的,于是在孙杨拉着周舒彤去玩大摆锤的时候,祝南星提议,“我们去坐旋转木马吧。”
这么低级的,祁贺应该不会害怕。
祁贺不知道祝南星心里的小九九,嘴角一抽,只觉得今天来游乐场是个错误的选择。
“你去吧,我在旁边坐着。”他拒绝。
祝南星不愿意,拉着他的手臂,拼命地往旁边拽。
看上去像哪个小朋友非要家长陪同。
祁贺歪头轻笑了一下,用力把她拽回来。
祝南星一个没注意,退到了祁贺怀里。
脸直接撞在了祁贺胸口。
心跳声传入耳廓。
清晰有力。
耳根瞬间通红,祝南星仰头,口齿有些不利索,“怎、怎么了?”
祁贺低头看她漆黑的眼睛,唇角勾了勾,“你是不是害怕?”
啊?
祝南星一愣。
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啊。
“我不害怕啊。”祝南星说,“是我强烈要求来游乐场的,我为什么要害怕?”
祁贺心想也是,还没等他说什么,祝南星就拉着他,抬头,小声安抚道:“祁贺,你也别害怕。”
她声音极度温柔,“你看我都没去玩什么大摆锤,旋转木马不害怕的。要不我们去坐摩天轮?你不会还恐高吧?”
小姑娘表情认真的担忧,只一眼,就把祁贺的内心撞得稀巴烂。
他低着头,静静地看了数秒,才笑着说:“不恐高。”
祝南星明显松了口气,拉着他,“拿走吧,去坐摩天轮,还有很多不吓人的娱乐项目。你别害怕啊。”
一直絮絮叨叨,让祁贺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拿木板撞到他,一路上都在道歉。
像个鹦鹉。
喋喋不休。
却又很难让人讨厌。
看着眼前的少女,祁贺挺了挺腰板,忽然笑了。
完了。
他想。
这样都不讨厌,那就肯定是喜欢了。
因为祁贺的畏惧,一下午四个人都兵分两路。
孙杨期间还嘲笑祁贺,“贺哥该不会是你害怕吧?”
周舒彤听了心一沉,想把孙杨扔到海里,情商那么低不配活着!
哪知道祁贺承认得大大方方,他坐在旁边花坛的坛阶上,两条腿极长,手里拿着祝南星给他买的花茶。
“是啊,害怕,所以不去。”
祝南星也坐在旁边,附和道:“嗯,不去。”
祁贺眼睛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他微微往祝南星旁边靠了靠,一条腿伸长了,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一会儿去坐摩天轮。”
看着这样的祁贺,孙杨略感辣眼睛,“……”
周舒彤看了看孙杨,郁闷地翻了个白眼。
什么时候这头猪能有贺哥一样的觉悟啊,哪怕一半也行啊啊啊啊!
晚上五点多,几个人疲惫地走出游乐场。
祁贺提前约好了车,几个人只是等了五六分钟,车就来了。
报了地址,祝南星十分有警惕性的给祁贺要了司机的信息,然后发给祝镹肆。
祝镹肆很满意地回了:“嗯,玩得开心,晚上好好休息。”
祝南星回了个“好”,这才关手机。
市区距离深山还是有一段距离,虽然玩得有些累,但是抵不住心里的兴奋。
周舒彤从小在大城市生活,很少接触田园山村的生活,一路上都激动的不行。
“哎呀,身上啊,是不是那种茅草屋啊?”
“冻死你。”孙杨又欠揍了,“大冬天,茅草屋,你脑子里但凡有一点料也说不出这话。”
“嘿孙杨你他娘的又欠揍了是不是!”周舒彤毫不客气地拧孙杨。
隔着一层厚厚的衣服,根本没有疼意。
可孙杨还是夸张地嗷嗷叫。
祝南星第一次捧腹大笑,笑完又在心里无声地感慨。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不管怎么生气,其实他们俩都很清楚,彼此不会离开对方。
晚上六点半,山上已经黑透。
四个人抵达山下,与民宿老板接头。
民宿老板很年轻,看上去才二三十岁,是个男人。
很高,很俊,黑暗里,他眉目冷厉,举手投足都是成熟气概。
往日里,祁贺才是那个引人夺目的。
今天,反倒被抢了风头。
周舒彤性格开朗,也善于搭讪,“哥,你一个人住在这吗?”
“我不住这。”老板说,“我姓尧,你们可以喊我尧四。”
“尧四哥,你不住这那你今天来干嘛啊?”周舒彤很有礼貌,也很有眼力见。
“接你们。”尧四说,“你们还都是学生吧?”
“对啊,放寒假了嘛,来玩。”周舒彤说。
“山上就两间房,厨房卫生间什么都有,日常用品也有。”尧四把几个人领到索道口,交来一把钥匙,“下了索道,有指标,直接按照指标走就行了。”
几个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真的只是接一下啊。
周舒彤失望的最明显,都上了索道还探头问:“四哥,明天你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