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绪似是一夜未睡,下巴上都是青色的胡渣,眼睛冒着红血丝,见她来了,微微一点头,注意力又回到了钟瑶身上。
钟瑶推开梁绪递过来的汤勺,轻声说对他说,“我不吃了,你上班去吧。”
“再吃一点,你才吃了半碗而已。”梁绪皱眉,又递过去勺子,再被钟瑶推开,“真不吃了。”
她转而看迟隐,“你怎么来得这么早,不去上班吗。”
“我请了假来看你。”
钟瑶摸摸自己依然肿着的脸,牵牵嘴角,“也没什么大伤,用不着的。”
她刚说完,梁绪就哼了一声,“肋骨骨折还不是大伤,你就让迟隐陪着你吧,我得上班去了。”
“犯人审出来了吗?”
“昨晚连夜审的,那两人嘴硬得很,还没问出来,不过……”梁绪话锋一转,声音就低了,他对没查出来伤害钟瑶背后的支持者感到抱歉,“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听季梁绪在那表态,沉默了会说,“你查查他手机,昨天我听到他和人联系,叫了个王哥。”
钟瑶嘴角处有一处伤痕,说话会牵扯到伤口。
“好,我去问问,”梁绪给钟瑶掖了下被角,又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才离去。
额角还残留着温热,钟瑶略微一怔,她冷寂的眉眼浮现短暂的空茫,片刻后又恢复寻常。
护士来给钟瑶打点滴,迟隐收拾着刚才梁绪来不及丢掉的饭盒,边收拾边说,“通知你家人你住院了吗?段上利他答应我了,我一会得过去看他,你别没人照顾。”
“又不是病得快死了。”
迟隐一愣,看钟瑶不在意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钟瑶,其实很多事情你可以不必一个人承担的,昨天晚上听到你出事,我吓坏了,我……”
“谢谢你,迟隐,不过,我真的没事。”
钟瑶心里也有所触动,今天早上醒来时,梁绪把昨晚迟隐来的事告诉了自己,虽然当下两人只是合作关系,但迟隐做到了这份上,真是超出了普通朋友的关系。
她很感激,但仅此而已。
钟瑶在自己世界里呆得太久了,她已经习惯了孑孑独行,也习惯了掩藏自己的秘密,要向别人坦露自己的内心,根本是不可能的。
新闻事件愈演愈烈,钟瑶配合警方做了笔录,又纰漏了之前收到的恐吓短信。
被绑架的事也被宣扬出去,引起了轩然大波,公众的关注在一定程度上保护钟瑶,可惜没有证据,无法指认幕后黑手。
在这时,段上利也提出了上诉,要求对溱水桥事件自己所负的责任进行重新评估。
迟隐密切关注,替段上利重新找了律师,又重新获取证据。
事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之后法院对天鸿下达了诉讼文件。
迟隐第一时间进行报道。
天鸿之前因为股票操控不得人心,如今又被诉讼,一时间如履薄冰。
董事长陈志川当下就把儿子喊到办公室,“你不是说你能搞定的吗?背后坑我们的人还没找到,反倒被人捅了一剑,你怎么办的事,你当初不是承诺过段上利不会反水的吗?”
当初溱水桥事件,为了疏通关系就已经费了不少心思,前后打点亦花费了不少,没想到事情竟然还没解决,陈志川非常生气。
陈文乔也是愤怒又委屈,近来老头子脾气不好,动不动拿他出来训斥,心里很不服气,当下也只能忍了又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电视台记者跟神经病似的,盯着我们不放,我马上就去打点。”
“赶紧去,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让我以后怎么放心把公司交给你。”陈志川恨恨地叹息,感叹自己儿子不争气。
前几天曝光的绑架事件,他也是事后才知道,气得当场摔了杯子,到了这时候,静观其变才是上策,没想到陈文乔竟然直接绑了人,真是愚蠢。
陈志川也没想到当年那个弱不禁风、一夜从陈家消失的钟瑶,竟然藏了这么深的祸心,隐忍了这几年才暴露出真面孔。
他倒不信了。
他还斗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
第60章
晚上八点, 陆远在红湘会所订了包厢, 陈海梳洗了一番, 也匆忙赶了来,两人在路边汇合。
“知道今天带你来干嘛了吗?”陆远指着红湘会所四个大字问陈海。
陈海是头一次来这个地方,左看右看, 拘束得很, 他挠了挠头,嬉笑着, “我知道, 就是来套话的。”
“那一会见了美女可别给我把正事忘了。”
“不会, 我有女朋友了, 绝对不会多看一眼。”陈海信誓旦旦地保证。
陆远笑了下,大力拍着陈海肩膀, “事成了, 等你结婚时,红包多给你包点。”
“结婚还早着呢,没影的事呢。”
陆远眉头一扬,“我不是看你天天发短信的吗?还没套住?”
“嘿嘿,差不多了, 就还没定日子。”陈海腼腆地摸着后脑勺, 脸上喜气洋洋的, “远哥,到时候请你喝喜酒啊。”
“咱俩指不定是谁先结呢。”陆远看他那副高兴又矜持的样子,很不顺眼, 哼了一声,“行了,你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陈海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快到了,远哥,我在门口接着,你先进去。”
陆远就先上楼,让陈海一会领人上来。
这是陆远第二次请工地的监工吃饭,这一次主要还是想多套一点内情。
他本来没打算在监工身上多花费时间,还是有次闲聊时听其中一个人说起工作的经历,陆远留了心眼,顺便一查就发现这些监工大多和天鸿有牵扯。
为了弄清是不是巧合,陆远特地摆下了这场鸿门宴。
陈海引着权时茂他们进来,陆远召来服务员上菜。
权时茂拉开椅子在陆远身边坐下,调笑着,“陆总,您可真客气,这一个月不到都请我们吃两回了,有钱就是阔绰。”
“什么总不总的,我就一包工头,你叫这个还不如直接打我脸,”陆远给权时茂倒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起来,您最近忙得很哪,我请了你两三次才定下日子。”
“真对不住,”权时茂连连道歉,“最近连续跑了几个工地,没时间出来喝酒。”
“哦?你都去了哪些地方,连出来喝酒的时间都没有。”陆远状似不经意地问的一句。
“哦,一个商业大厦的施工现场,你也知道的吧,还去了一趟c市。”
“可以呀。”
陆远朝陈海瞥了一眼,陈海也正和其他几个监工聊着,推杯换盏,气氛很热闹。
陆远把杯子一推,瞥了权时茂一眼,似笑非笑,“我说你们做事太不地道,是把人当瞎子看呢。”
权时茂一惊,讪笑一句,“陆总,您这是从何说起,说得我怪心慌的。”
“少跟我打马虎眼,”陆远重重搁下杯子,凉凉道,“你看那材料质量,过不过关,我不信你不知道,你是不是拿了天鸿那边的好处,睁只眼闭只眼的,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负得起责任吗?”
“这……我……”权时茂背后一凉,面色也没有初时的自在,“陆总啊,这有误差也是在所难免的,你可……”
“屁误差,我干这样也四五年了,别以为我什么不知道,你那箍筋弯钩的弯折角度根本没达到90度,抗拉强度和屈服强度那比值都达到了五比几,都这样了,你还敢给对我说是误差。”
权时茂这会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他知道陆远说的都是真的,权时茂只是没想到陆远会这么坦荡地说出来。
憋了半晌,权时茂话都有些不利索了,“这个……我也是迫于无奈……”
陆远瞥他一眼,幽幽叹了口气,“这个我也能理解你们,毕竟你们做监理的出来也一不容易,只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你拿了天鸿的好处,当然得替人办事,这得小心,大家出来混都不容易,况且又是同一行的,互相为难也没什么意思。我也不是为难你,只是出于好意提醒提醒。”
权时茂听明白了,虚虚一笑,“”
“你和天鸿这样合作,你们公司知道吗?”
放松下来后,权时茂也不紧张了,“我们老总知道,当初还是他指定我去的,我当初也不想干哪,后来架不住给的钱多……我还寻思着,等过几年退休就不做了,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中途的时候,陆远借口出来抽烟,没一会,陈海也跟了出来,他刚才灌人家酒,自己也喝得黑红黑红的,说话都大舌头,“远哥……我问清楚了,他们确实是和天鸿合作的,公司获利他们也跟着获利。”
陆远周围烟雾缭绕,他徐徐吐出一口烟,又拍陈海肩膀,“还能喝吗?”
“能,我还没醉。”陈海拍着胸口,夸口道,“再来一轮也没问题。”
陆远说,“那行,你回去陪着,我一会进去。”
陈海答应了。
程璧刚进去,手机里来了一则消息,陆远滑开屏幕。
“吃饭了吗?”来自迟隐的。
“嗯,你呢?”
“也吃了。”
这个时间点是十点多,早过了迟隐吃饭的点,“我在医院呢。”
“还在照顾钟瑶。”
“她没人照顾。”
没人照顾她就去当活雷锋了,真是蠢,陆远很不悦,“她男朋友难道是死人吗?”
“他们……正在闹分手。”
陆远疑惑地挑眉,这时候闹分手?
算了,不关他的事,陆远就没有多问,又和迟隐聊了会就回了包厢。
权时茂已经喝得趴在了桌子上,醉熏熏地嘟囔,陆远倒了杯白开水,揉搓着发热的脸。
又过了二十分钟,一群人吃满喝足,心满意足地要回去。
陆远把他们都照顾上车,自己在路边查地图。
“远哥,你干什么呢,还不走吗?”陈海在车里朝他使劲挥手。
“这儿离二院有多远?”
“这儿……”陈海扭头看四周,“步行过去十多分钟吧,远哥,你要去医院吗?”
陆远没回答陈海的问题,又继续问,“明天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明天啊,也没什么大事,不过会来新人,一般情况下都是你来带的。”
陆远低头将脚边的石子踢走,看看医院的方向,叹了口气,“算了,回去吧。”
过几天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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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上利的二审于一周后在省人民法院举行,迟隐通知了孙芳又问她来不来。
孙芳没明说来不来,只说再考虑考虑。
钟瑶从在医院呆了三天后就出院了,出院当天就回了电视台,她穿着黑色女士西装来的,身材修长的她看起来特别冷艳,唯一不足的就是脸上带了伤。
迟隐知道钟瑶一则是为了继续压制天鸿令一则就是躲避梁绪。
她昨天晚上去看钟瑶时,正碰上梁绪和钟瑶发生争吵,钟瑶一直在说要分手,而梁绪则一直在恳求。
后来钟瑶不知说了什么,梁绪一怒之下摔门出来了,正好和在门口的迟隐撞上,场景非常尴尬。
迟隐问过钟瑶为什么要分手,按照道理来说,第一个出现在现场救她的是梁绪,钟瑶理应会感动进而两人的感情会升温才对,但他们却相反,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分手,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钟瑶刚到就被主任周澧叫去了,主任周澧这几天经受了很大的压力。
上边领导责骂他放纵下属,没尽到一个主任协调大局的责任。身边的朋友又说他是个着眼民生的好的新闻工作者。
两极化的评论让周澧又喜又忧,特别是钟瑶出事,又激起了民愤,而领导对他更为不满。
所以现在他是进退两难,难以取舍。
昨晚思量一夜,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一个机会还是一个困境。
“主任开弓就没有回头箭,我们并没有做错,如果你因为怕得罪上级领导那就大可不必,因为你已经得罪了,就算现在停下来也是挽救不了的,不如一鼓作气做下去,如果成功了那么您就是功臣,但是如果失败了,那一定是罪臣。”
钟瑶特别看不起患得患失的人,特别是身处高位之后,又想要权势又想要名声,哪有两全其美的事。
上届的王浔就是因为达不到两者的平衡才选择了跳槽,现在的周澧摇摆不定的样子更令钟瑶嫌弃,但现在别无他法,她只能一步步推着周澧往前走。
第61章
经过几天的加班终于等来了短暂的两天休假, 这休假几乎是踩着国庆的尾巴度过了。
陆远来消息说已经回去了, 迟隐知道他这几天很忙, 为了监理口中的证词奔波了好几天,如今又要赶回来陪她。
迟隐一下班就赶回来了,进了小区的路上有一个小花园, 闲来无事的老人喜欢围坐在树下, 拿上象棋杀一圈。
还未走近,就听到有些吵闹的声音。
“老爷子, 说了不能走这里, 你看, 您又被吃了吧。”
“去去去别瞎指挥, 是你下棋还是我下棋啊。”
“哎……这里也不能走。”
“……”
迟隐已经听出是陆远的声音了,走近了瞧, 只见陆远躬着腰在颇为耐心地李大爷身边指点。被嫌弃了, 也一无所知的样子,仍兴致勃勃观看。
时近黄昏,阳光斑驳地染透了每一片树叶,暖人的金黄稀稀疏疏地从树叶下抖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