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越气焰渐失:“我擅自入境,是为守城救人,我爹从来都是如此,将在外……”
寇凛语气更冷:“你可知圣上最忌惮的,就是你爹的将在外!”
虞越抿着唇:“但这城门不能开,不然……”
“没人会听你的‘不然’,那些想扳倒你虞家的人,不会为你们歌功颂德,只会揪住你们造成的恶劣影响无限放大。”寇凛板起脸,“你这点眼界,不如你父亲百分之一,也不如你二哥十分之一。”
虞越脸上赤红,争道:“那也不行,我信不过歪门邪道,也没自信我带来的这几个手下能做到。”
寇凛站起身,睨着他道:“不用你们,本官孤身一人下去牵制。”
他这一句话出口,众人皆惊。
虞越诧异道:“寇指挥使你……”
寇凛道:“怎么,信不过本官?本官上战场的时候,虞将军,你还不会走路。”
虞越垂眸不语。
寇凛肃容道:“若出任何变故,本官一力承担。”
“末将听令。”虞越咬了咬牙,最终抱拳,又看向柳言白,“不知柳博士布阵都需要什么材料?”
柳言白从对寇凛的惊讶中回神:“哦,虞将军随我去一趟县衙。”
虞越伸手:“请!”
柳言白从寇凛身边经过时,顿了顿脚步:“下官这阵若是稍有差错,大人您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寇凛在他肩膀一按,忽地笑道:“本官与柳博士同行一路,自然信得过柳博士的本事。”
柳言白默不作声,离开客栈。
楚谣旋即起身:“随我上楼。”
寇凛微微一怔,扶着她上去。
袁少谨看着寇凛的背影,内心忽地有些澎湃,道:“楚箫。”
楚箫也看着寇凛:“恩?”
袁少谨道:“我觉得你说的没错,我总和你比有什么用。一个相近的对手,不如一个强悍的榜样。”
他有了一个新的目标,要成为寇凛这样的人。
但正上楼梯的寇凛忽然有点懵,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不管闲事了?
这次谁说服他了?
他为什么又要管闲事?
进了楚箫提前为他们预定的房间里以后,寇凛原本以为楚谣会数落他逞英雄,先解释:“谣谣,虞越没问题,你们的安全就有了保障,我想瞧瞧柳言白的本事,往后知己知彼……”
却见楚谣开始脱衣服,他顿住了话。
楚谣将身上的软丝甲脱给他,这是寇凛从前除了沐浴几乎不离身的宝贝,自从离京之后,就被她穿在了身上。
寇凛从她手里接过软丝甲,呼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数落我呢。”
“你有信心么?”
“当然有。”
“那我数落你做什么?”楚谣一边抿着嘴笑,一边帮他脱着衣服,“比起来总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挂在嘴边的权奸,我一直喜欢的,都是那个在我无助之时喊了一声救命,就停下脚步来救我的侠士。”
寇凛呼吸一滞,没有说话。
但楚谣的神色又黯下来:“但我心里实在担心,你千万要保重自己,不要逞强……”
不等她说完,寇凛倏地将她抱了起来,搁在妆台上,与她平视。
楚谣陡然轻呼一声,两手抓紧他手臂。他抓过她的手,放在他肩膀上,让她两条胳膊环住自己的脖子。
自己则站在她双腿之间,与她贴的极紧。
楚谣一瞬面红耳赤。
寇凛笑着道:“你总这么叮嘱,也未免太过没诚意,不如来点儿实际的。”
楚谣的脸愈发鲜红欲滴,娇羞的错开他的视线:“那你想要什么实际的?”
寇凛凑到耳边:“自然是给我些爱的鼓励。”
楚谣咬着唇,准备主动去亲吻他时,却听他道:“多给我点金票,让我贴在衣服里头,护住要害位置,这样我的武功起码能提高两倍,绝对不会让自己被火枪和弩箭射中的。”
又补充:“胸口处一定得贴大数额的,起码一万两。裤裆处更别提了,金票太薄,得账本才够用。”
随后往后退了一步,朝她伸出手,摆出一副“你不给我我可能会战死沙场或者断子绝孙”的表情。
第111章 习惯
楚谣微愣一瞬, 双颊上的红晕渐渐散去,面色雪片般白的毫无血色。
寇凛已在心中预想过几种她的反应,做好见招拆招的准备, 却见她雕塑似的僵住不动, 只沉着一双雾气蒙蒙的眼睛盯着他看,看的他心尖发毛。
“我说的是实话。”虽为收复失地, 有夸张的成分, 但金票的确是寇凛一直以来的保命符,贴一张在胸口处,能令他的身手超乎寻常的敏捷, 他从前一直都是这么干的,“你当我为何将那么多地契和金票放在我的兵器匣子里,出远门必须带在身上,就是这么个意思。每次遭遇危难,身受重伤, 即使我体力透支到极限, 我也能强撑着不倒下,不然我眼睛一闭,匣子丢了, 这损失我可承受不起。”
楚谣紧绷的双唇终于稍稍松动了些, 问道:“你主动要去阵中牵制倭贼,是不是就打的这个主意?”
寇凛忙道:“当然不是。”拿主意时根本没想过这事儿, 刚想起来的, “试柳言白的深浅是一方面, 也为了保虞家……顺带救那些人质一命吧。”
他以前生怕被说成“好人”,这会儿尽量将自己往好人上说,楚谣最吃这套。
但她阴沉沉的脸色半点儿也不见好转,寇凛感觉自己似乎要完。
她终于开口:“放我下去。”
寇凛立刻往前走一步,单手箍她腰,将她稳稳放下地。
楚谣伸手进斗篷里,将账本和先前拿走的金票全取出来,放在妆台上。
这恐怖的气氛下,寇凛反而不敢拿了。
“我不清楚金票之于夫君竟还有这样的效用。”楚谣的指尖在金票上轻轻点了点,“收着吧,我是喜欢英雄,可我这瘸子好不容易才嫁出去,不想早早守寡。”
听这气话,是真被他气着了。寇凛暗思问题有这么严重么,脸上堆起了讨好的笑:“我知道你恼什么,别恼,你在我心里比金子重要多了,之前在怀兴时我就想告诉你,那会儿我以为你出事,我真是心如刀绞……”
他话未说完,却听楚谣笑了一声,嘴角带着抹讥讽,不知是自嘲还是讥讽他。
寇凛被她这抹讥讽给唬住了,因他从来也没在她脸上看过这样“生动”的表情:“你不信?”
楚谣的表情收的很快,站在他面前,抬手继续帮他穿衣服。
寇凛捉住她的手,她的态度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我可是会说这种话来哄女人的男人?”
楚谣配合着摇摇头,并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抽出手来,从妆台取过他的腰带,双手环过他的腰,为他系上。
寇凛微微抬着双臂,由着她为他穿衣。
两人之间气氛压抑,他受得了她的数落,却受不了她的冷漠,心头添了几笔烦闷,道:“你若爱管家,真心想管,那给你管我不说什么。但你不是,你就是想管着我而已。有这个必要么?这样你受累,我也不放心,你何苦要自找麻烦?总归我们现在已是夫妻,你嫌我问题多,慢慢来就好,这样用力……”
楚谣陡然将腰带勒的极紧,他被迫挺直脊背,中断了话语。
楚谣抬起头,迎着他垂下的目光:“在你心里,我真比你的钱财重要?”
寇凛郑重点头:“对。”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若受伤我会不会心疼?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是否会生不如死?这些都不能成为激励你的理由?”楚谣抑着气,声线平稳,但胸口起伏不定,“先前才说了唯有贴着金票才是你的保命符,现在又与我说,我比金子更重要,你让我如何相信?”
寇凛被她说的怔住。
“我在你心里比不过你‘姐姐’,比不过你的权势财富,我心里都清楚,也告诉自己不在意。我艰难的努力着想要走进你心里去,我的努力,在你口中却成了自找麻烦?”楚谣松开了他的腰带,心情渐渐放缓,“对,我是太过用力,可我现在不用力,你想让我等白了头再用力?”
寇凛动了动嘴,是真说不出话来。
他认识她这么久,从未见她与自己相对时,言辞锋利如刀过。
楚谣知晓机关,打开了他的兵器匣子,将账本和金票塞回去,物归原主:“我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你发脾气,毕竟你稍后还有大事要做。可再一想,我未免自视甚高,我发脾气能影响到你什么?揣着你的金票,你寇凛天下无敌。”
随后她走去窗边坐下,不再说话。
……
寇凛背着兵器匣离开客栈,去往城楼。
袁少谨和楚箫跟在后面,见他步履很慢,微微垂着头,像是在想事情的模样,也都保持沉默,不去打扰他。
楚箫犹豫着究竟是跟着去城楼,还是在客栈待着。敌军攻城这事儿,他听得多却从未见过,很想看柳言白和寇凛合作,能不能将人质救下来。
但这免不得要见血,他有些怂。
城门紧闭,上了瓮城楼朝下看,柳言白在虞越和几个虞家军人的保护下,正在城外边沿布阵。
虞越远远看到寇凛给他打了个手势,他走回城墙下,踏着城墙飞上高耸的城楼:“寇指挥使。”
寇凛扫一眼他的穿着:“怎么将铠甲脱了?”
虞越眉峰飞扬:“稍后末将与您一起下去牵制。”
穿的笨重的铠甲不够灵活,寇凛同样穿的是夜行衣。
“不用,你守好第二道防线就行,不然本官还得顾着你。”寇凛嫌弃他碍事,“还有,金池卫不行,你将你带来的精兵调去客栈守着去。”
表姐也在客栈里,虞越自然不反对,立刻照办。
交代完了之后,寇凛站在城楼上,看着柳言白举着个尺子专心致志的布阵。
脑子里想着方才楚谣斥责他的话,还有斥责他时的神情,半天也没眨眼。直到视线越来越模糊,眼睛发酸了才回过神眨了几下。
柳言白布幻音阵只用了半个时辰,随后回到城楼。
城楼专门抬了个高脚桌出来,桌面摆着张七弦琴,没有椅子,柳言白就站在桌子后。
无论怎么看,虞越始终觉得这阵法不靠谱:“柳博士,就摆些鼓和编钟、水囊,再以丝线缠一缠,真的可以吗?”
柳言白手臂微抬,摘下手套,手指拢在琴弦上,头也不抬:“虞将军不妨下去试试。”
“好!”虞越二话不说,又从城楼飞了下去,入到阵中,高声大喊,“这里吗?”
瞧见柳言白点头,他在吊桥走了一圈,什么感觉也没有。
便在此时,柳言白仿若随手在弦上轻轻一拨,一连串音符传了出来。
城楼上众人茫茫然。可城外的虞越猛地捂住耳朵,英挺的五官皱成了一团。
柳言白不愿浪费力气,只拨了这一下。
但这显然已经足够,众人看到虞越的反应,哪里还敢小看这个瞧着文弱的书生,一刹那士气大涨。
楚箫对这阵法稀罕的紧:“老师,在国子监怎么从来没见您教过?”
柳言白微微苦笑:“国子监有规矩,不得教授弟子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这哪里是旁门左道。”瞧见阵法的杀伤性,楚箫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老师的阵法是从哪里学的?”
“自学的。”柳言白道,“你若想学,我稍后教你。”
“多谢老师!”楚箫喜不自禁。
“老师,我也要学!”袁少谨赶紧凑上去。
柳言白笑而不语,转眸看向了寇凛:“大人,您最好也先下去试一试。”
背着兵器匣的寇凛身姿笔挺,面朝夕阳,注视晚霞,动也不动,似乎没有听见。
楚箫帮着喊一声:“大人?”
寇凛恍惚回神:“恩?”
柳言白指了指吊桥:“下官认为您最好先塞住耳朵,前去阵中施展下轻功和兵刃,尝试一下对音波的接受程度。”
“行。”寇凛解下兵器匣,取出一根纯钢的棍子,两手从中间一拧,棍子被拉长一倍。正准备阖起兵器匣重新背上时,他瞥见匣子的夹层,那里是他刚刚收复的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