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对的。”楚谣点头表示自己理解,见寇凛目光一直躲闪,她在他手背上安抚似的按了按,“夫君,我没事,好好的。”
她原本想试探寇凛一下,自己若遭羞辱失去清白,他会是怎样的态度。
可她知道这样的试探毫无意义,只会让他多难受一会儿,于是急急忙忙将金鸩与她母亲是旧相识的事情讲了一遍。
寇凛认真听着,用了很久才接受她真没遭受摧残,并不是伪装出来的平静,他整个人终于慢慢活了过来,泻出积在胸腔内的一缕郁气。
不等楚谣说完,他双手抓住她的手:“谣谣,我向你保证,往后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一定不再多管闲事,寸步不离的守着你。”
“这只是一次意外。”楚谣打断了他,“你并没有做错,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还是要遵从你内心所想去做事,不可因噎废食。莫说这世间好人不得好报,你看,即使这只是一次赶巧了的意外,我一样吉人自有天相,指不定就是因为你救了那些人质,我方能得此福报。”
寇凛微微一愣:“我搞不懂你。”
楚谣不解:“怎么了?”
寇凛更不明白:“你先前还因为我将钱财看的比你重凶我。”
“这两者意义不同。”楚谣也不知怎么解释,“先不提这些,夫君,我觉得金老板可能是天影的人。”
寇凛收敛自己的情绪,先处理正事:“听你所诉,的确有这种可能,因为天影若想江山易主,必定得有雄厚的经济实力,不然不可能将一个庞大组织运转起来。我从前就曾想过,他们的资金来源于哪里。”
“如果真是来源于金大老板,那天影也未免太肮脏了,亏他们打着救世的旗号……”楚谣皱皱眉,“可我怎么觉得,老师未必知道呢?”
寇凛沉了沉眼睛:“稍后我会敲打一下他。”
正说话间,段小江在门外道:“大人,虞清来金竹了。”
楚谣欣喜道:“请她过来。”
段小江道:“她说稍后再来,这会儿正绑了虞三少,挂城墙上去了。”
楚谣一愣:“为什么?”
寇凛与她解释:“虞越私自带兵入浙江境,还组织守城,浙江总督派了人来调查,虞清先绑了人,这样金竹百姓定会联名求情,而且已经军法处置过,总督便不好追究了。”
半响才又道,“内祸,远比外敌厉害。”
……
城楼上。
“说,知道错了没有!”虞清绑他上城墙,特意穿了戎装,厉声道,“我处置你,并不只是做样子!”
“我错哪里了!”虞越被麻绳吊出城楼,怒不可遏,“我守城不对?”
“金竹缺你这三十几个人守城?”虞清气怒道,“你可知,正是因为你顶着虞家的头衔擅自来了金竹,他们才会不顾被耻笑抓小孩子为人质!你究竟长没长脑子?你若有着实力碾压他们,来也无所谓,带着区区几个随从你他妈逞什么英雄?!”
“我……”虞越知道她骂得对,动了动唇,硬着头皮喝道,“知道我没脑子,你怎么不自己来接表姐?我还没追究你呢,带着小五私自出海,难道不是触犯军规?!”
虞清抽出鞭子,“啪”的一甩:“爹不在,我的命令就是军规,谈何触犯?!”
站在她身后的小少年赶紧劝:“三哥,你就给二哥道个歉……”
虞越怒瞪他:“虞川你说,你跟着二哥上哪儿去了?爹呢,去了哪里?!”
小虞川瞅一眼虞清,又垂下头,闷不吭声着对手指。
虞越转瞪虞清:“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亲弟弟,和你同一个母亲,他们都是庶出的,你却信任他们不信我!”
“是你又忘了。”虞清将手伸出城墙,紧紧捏住他的下巴,压着怒意道,“容我再说最后一遍,咱们虞家没有男女之别,更无嫡庶之分,对父亲来说,能上战场的就是他的好儿子,对我虞清来说,能帮父亲分忧的才是亲弟弟!”
“少帅!”城外一众兵士听不见兄弟几个在楼上说什么,瞧见虞清的脸色,都怕下一秒她会将绳子砍断。
这三少爷若是掉下来,他们接是不接?
万幸虞清转身走了:“小五,看好他,三日不许给他水喝。”
小虞川立正抱拳:“是!”
……
虞清没走楼梯,跳下城墙后,站在原地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去往县衙后衙,段小江见她来了先禀告,等她走到门口时,门已敞开。
虞清走进去笑着抱了抱拳:“寇大人。”见床边两人手握着手,一声“楚大”没出口,舌头打了个结,“楚二?”
楚谣目露忧色:“你去哪里了?”
虞清先问她:“你和我表妹被抓去哪里了?”
楚谣只能又解释了一遍。
虞清微微吃惊,看向寇凛:“大老板要您和楚箫上岛?”
寇凛:“恩”
虞清沉吟片刻:“大老板应该不是天影中人。”
“哦?”楚谣道,“你怀疑他在骗我?”
“不,他的经历应是真的。”虞清犹豫了片刻,压低声音道,“在他没来福建之前,我父亲曾与他相识,觉得他是同道中人,想劝他归顺虞家麾下,为国效力。但后来我父亲发现,他这个人并非真的一腔热血。”
楚谣皱眉:“他别有所图?”
虞清又摇头:“我父亲说,他这种人属于天生反骨,性格偏激,特别容易受刺激,做事只凭一时意气,并不是发自内心去忧国忧民……”
楚谣无奈:“不愿归顺朝廷,就是天生反骨?”
虞清耸了耸肩:“我也不懂,我没见过大老板,都是我父亲说的,但按照我父亲的评价,与你们对天影的评价,我感觉他不是天影中人,他个性强势,哪里会屈居于人下?若真为天影提供财力支持,那也一定是有其他原因。”
寇凛撂下一句话:“不管怎么样,这岛都得上。”
“恩,顺便帮我找一找我父亲。”虞清愈发压低声音,“我父亲失踪之前,留了封书信给我,说他要潜入麻风岛。”
寇凛一怔:“孤身一人?”
“是的。”虞清至今想不通原因,“我父亲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异常,无法声张,所以冒险入内。我先前就是去麻风岛找我父亲,但我在岛外转悠许久,潜不进去,才又回来了,稍后再想别的办法。”
寇凛若有所思,站起身看着楚谣:“那我们先去吧。”
……
乘坐马车连夜赶到信中所指的海湾码头时,寇凛与楚谣上了一艘中型帆船。
船上有十几个又聋又哑的船员,接着他们两人以后,便朝着麻风岛驶去。
楚箫不到两个时辰就醒来了。
等帆船离开大梁海境之后,船员在船尾升起了一面金色素面的旗子,迎着海风招展。
偶遇的船只隔着老远距离,便开始纷纷退让。
甚至西洋船都给让了道,楚箫没见过,从船舱里跑出来,站在小船甲板上仰望那庞大的西洋商船。
商船上高高在上的红头发洋人瞧见了他,微笑着朝他施了一个摘帽礼。
翻译也躬身垂首:“少爷,公爵请您代问大老板好。”
楚箫愣了一瞬,连忙抱拳:“好。”
寇凛也从舱里走出来,瞥一眼船尾飘扬的金面旗,心道应不是普通的旗子,代表着金鸩本人。
寇凛忽然觉得当个大海盗头子,可比当权臣威风多了。
第117章 哨岛
楚箫这次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等远离那艘西洋商船之后, 他感慨着走到寇凛面前道:“在海上, 插着咱们大梁皇族的双龙旗,怕都没有这金旗威风吧?”
寇凛没搭理他,又转身走回舱里去。
他怕水,不敢靠近船舷。
楚箫追进去, 兴致勃勃地问:“刚那红头发的是哪国人?”
寇凛哪里知道, 依然不搭理他。
楚箫愈发来了兴致, 追着他问:“我只见过波斯人, 天竺人, 大人您呢?”
担心了这么多天, 如今得知妹妹没事, 金老板是他母亲的故人,虞清也平安归来, 他的心情显然好极了,“西洋人长的可真是奇怪啊,头发五颜六色……”
寇凛被他烦的不行:“你不晕船了?”
原本楚箫都忘记这茬了,经他一提,胃里又是一阵恶心:“奇怪了,我先前从运河来往山东和京城, 坐船从来不会晕的。”
“运河与海上能一样?”寇凛走去吊椅上躺下,又叮嘱一遍, “登岛之后, 拿出你从前在京城装才子的模样来, 切记着别表现出你的不学无术。”
“我现在已经不是不学无术了。”楚箫辩解道,“四书五经我都已经倒背如流了。”
“然后呢?”寇凛好笑的看着他,“除了能背出来之外,你有什么改变?”
楚箫:……
好像是没有改变,小时候怎么会觉得只要念多了书,就会变成他父亲那样的“政客”?
现在的楚箫越来越迷惑自己的行为。
寇凛看着他,目光也露出了迷惑。
从前楚箫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傻子的正常表现。但听虞清提到了虞康安对金老板的判断之后,他忽然发现看似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其实有着相似点。
楚箫八岁时看不惯楚狐狸的“政客”行为,选择自我放逐。而金鸩十岁时因为他父亲不守城,选择跳车离家。其实都是一种反叛精神,也就是虞康安说的天生反骨。
楚箫长大之后,从来也不怀疑自己八岁时做的决定。而金鸩更绝,硬着头皮三十年不归家。在寇凛看来,这根本就是死钻牛角尖的表现。
他忍不住做了个假设。
兄妹俩当年坠楼那会儿,倘若天下依然乱世,而且楚修宁接住他之后,楚谣因此摔死,楚箫应也会冲动离家。
没有得晕血症又一心想去从军报国的楚箫,究竟能混出个什么名堂?
关于这些猜测,寇凛没敢和楚谣说。
因为楚谣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楚箫从前不学无术的目的,既是为了反抗他父亲,也是为了让她去国子监接受男人的教育,莫要学世俗约束女人的那一套。
另一方面,寇凛等于再说自己那位已故多年的岳母,当年真的红杏出墙了。
这是很有可能的,原本他岳母和金鸩就是一对有情人。
谢埕最初看上的是金鸩,但他失踪了两年半,谢埕又谋划了自己即将战死沙场,等不及了,于是设计将女儿嫁给了第二个选择,数百年大门阀世家出身的贵公子楚修宁。
他岳母嫁过去,八成不是自愿的,而他那一心扑在朝政上的岳父也不是个风花雪月的人,身边更是没缺过女人。
寇凛想到这里时,真是很想笑,楚修宁那老狐狸这辈子都在算计人,几乎未尝一败,结果……
但他最终没有笑,毕竟他现在也是有媳妇的男人,今日他笑人,指不定明日人笑他,男人何苦嘲笑男人。
而且这也只是一个猜测罢了,还有第二种可能,这两兄妹出世后的两三年里,金鸩见他们的次数估计比着楚修宁还多,楚箫的启蒙,很有可能来源于他。
听楚谣说,楚箫幼年早慧的很,也许金鸩教他的什么道理,他懵懂中记在了心里。
越是懵懂时,这影响越是深刻。
这一点,寇凛深有体会。
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楚箫,关于金老板你还能记得多少?”
楚箫正趴在窗口伸着头呕吐,抹抹嘴,扭头道:“不是说了吗,原本我连想都想不起来了,如今提起来,隐约有印象是有这样一个人,当时说的好像是我外公的贴身护卫什么的,后来许久不见,我还问过我母亲,母亲说他死了……我似乎还难过了几天,后来就抛诸脑后了。”
寇凛:“哦。”
楚箫不解:“不过大人,你为何要我去他面前装模作样?”
寇凛反问道:“那可是你母亲未出阁前的旧情人,难道你想给你父亲丢脸?让他嘲笑你爹不会教儿子?”
楚箫蹙了蹙眉:“说的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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