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道那个根本不是真正的楚箫,是楚谣假扮的。
寇凛很想知道金鸩得知楚箫和他一样,也是个生有反骨的人以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不过寇凛有一件事想不通,楚箫不像楚狐狸,但楚谣很像。
两人是龙凤胎,难道还能各有一个爹?
可能真是他多想了,楚箫会像金鸩,只是因为受了金鸩的启蒙而已。
*
暖阁里,楚谣正在向金鸩解释:“我哥哥并不是软弱,他只是待人和善。”
“这是和善?”金鸩不信,“你父亲也是温文和善,看着很好欺负的模样,但咬起人来和疯狗一样,死都不撒嘴的。”
这形容令楚谣无言以对,明明是在侮辱,但她偏偏听出了夸赞。
金鸩站起身:“你先吃,我下去接他。”
楚谣准备起身相送,被他按住肩膀,“怎么还是这样见外?”
楚谣只能又坐下了。
金鸩走到房门口后,又停住脚步:“有件事很奇怪,冲儿告诉我,你哥哥似乎早知道我与你母亲乃是旧相识?”
楚谣心里咯噔一声。
而金鸩并未继续追问,兀自出门去了。
……
金鸩从山上出发,楚箫从岛口去往山下,两人恰好在别院门口遇见。
没等人介绍,楚箫立刻就分辨出了他就是金大老板。
果然是小时候常见的,看到立刻就能想起来。且他想起的比楚谣更多,脑海里开始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片段,是金鸩抱他在腿上教他握笔写字时的情景。
护卫们行礼:“金爷!”
楚箫回过神来,寻思着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寇凛提醒过他很多次,现在他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去质问金鸩他妹妹的下落。
不过,楚箫觉得这样的开场白更合适:“金爷?咱们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
金鸩见他这狼狈的样子,被寒风吹的微微哆嗦着,心疼不已:“别在外站着了,先进去再说。”
“金爷,我妹妹是不是被您误抓到岛上了?”楚箫跟着他进入别院里,摆出质问的态度。
“你妹妹没事,在山上。”金鸩简单说了两句,表达他没有恶意,催促道,“热水和衣裳都备好了,你先去换洗一下,收拾妥当了我在与你慢慢说。”
楚箫确实很冷,思考自己是应该坚持先见妹妹,还是听他的话去洗个澡。
金鸩上下打量着他,视线移到他袖口上,眉头一皱:“你受伤了?”
楚箫心头倏然一紧,才想起来先前为了令晕血症发,手腕被割了好多口子,涂了寇凛的天价金疮药之后,早已不流血了,但刚才在海里泡了太久的水,伤口再次裂开,往外流出不少血水。
血水……
楚箫天旋地转着晕了过去。
这是什么毛病,兄妹都是说晕就晕。金鸩愣了一下才去接住他,撩开染血的袖子一看,瞳孔紧紧一缩,转头呵斥仆从:“愣着作甚,还不快去请大夫!”
岂料仆从未将大夫请来,却先来了个侍女,慌慌张张的道:“金爷,楚小姐晕过去了。”
金鸩脸色阴晴不定:“几时的事情?”
侍女道:“不到一刻钟,奴婢是从索道跳下来的。”
兄妹俩同时晕过去的?
金鸩眸中闪过一丝狐疑,思考间,听见楚箫在榻上轻轻支吾了一声。他忙转头,见楚箫悠悠转醒。
金鸩摆摆手,将房中仆从侍女全都赶出去,走去榻边坐下:“可是着凉了?”
楚谣昏厥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见到金鸩不曾表现出惊意,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微微垂着头,不去看他的眼睛。
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以前她觉得他们兄妹的秘密很难被发现,因为很少有人会往如此怪诞的方向去想,但自从被寇凛发现,而且得知柳言白一早就发现了,楚谣才知道是她自己太没见识。
不过她的没见识,也是她父亲带来的。
因为同个屋檐下生活,她父亲好几年都没发现异常。
她正想着解释,听金鸩问:“你晕血?”
又准备解释,金鸩改了口,“哦,不对,我问错了,是你哥哥晕血吧?”
楚谣倏然抬头,猜到他起了疑心,但这理解能力和接受能力也未免太过骇人了吧!
“他小时候受过的血的刺激?”金鸩沉吟着,看楚谣依然一副震惊的模样,解释道,“不是我聪明,因我二十多年前,就曾见过一对双生兄弟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们产生类似双生感应的原因,不是血。”
楚谣愈发吃惊:“还有人与我们一样?”
金鸩颔首:“是的,我遇见他们时,也是用了很久才相信,原来这世间真的是无奇不有。”
楚谣迫不及待地问:“您在哪里见的?他们是什么反应?他们兄弟最后治好了吗?”
金鸩略一沉默,只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死了一个,感应终于断了。”
这等于说到死都没治好,楚谣不免失望。
她还想询问更多,金鸩明显不愿说:“你们小时候不会如此,是从何时开始的?”
“八岁。”事已至此,楚谣也不再隐瞒,说出两人坠楼之后,楚箫因为看到她流了很多血,受到了刺激,患上晕血症的事儿。
旁的都模糊带过,更没将她父亲在他兄妹两人之间做选择的事情捅出来,“我哥小时候聪慧过人,您该是知道的,可五六岁时不知道怎么了,有些厌学,再加上和虞清走得近,受她影响想去从军。八岁之后得了晕血症,从军没了希望,越发自暴自弃,厌恶读书,整天里混日子。”
她说话时,抬头看了金鸩好几眼,每次都是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她便只专心说话:“没多久,我们之间出现这种反应,他就让我替他去念书,不准我告诉父亲实话。先帝因为痴迷修道,惹的国家动荡,今上上位后,容不得怪力乱神,我们也都怕的很……”
金鸩猛然站起身,俯视着她:“这样明显的异常,你们不说,你父亲竟然过了几年才知道?”
楚谣道:“那时候我父亲入了东宫教导太子……”
“自己的孩子不管,去操心别人的孩子。”金鸩笑了下。
这笑声听的楚谣脊背发凉。
金鸩又问:“你哥哥是见血一定会晕?”
“不是。”楚谣摇了摇头,“年前我父亲遇袭,他在一旁躲着就没晕,我夫君说他是八岁那年受了刺激之后,血给他留下了心里阴影……”
金鸩又问了几个问题,绷着下颚听完,沉默许久。
楚谣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金爷,还请您给我些酒喝,我哥就能早些醒来了。”
“哦。”金鸩回过神,立刻让人去备酒。
楚谣疑惑起来,他似乎对此一点也不感到奇怪,莫非他从前认识的那对儿双生子,也是以喝酒来加快清醒?
……
金鸩走出别院,伫立许久,眼底隐隐划过阴霾:“去将冲儿找来。”
“是。”
“等等,寇凛闯的是哪个门?”
“北门。”
“将北门防守提到最强,至少困他七天再放他出来。”
“是!”
……
楚箫醒来以后,金鸩已经离开。
他被护卫带上了山,住进金鸩的院子里。见到楚谣之后,从她口中得知金鸩已经知道他们的秘密,反而松了口气,因为用不着在装模作样了。
子时金鸩回山上,与楚箫闲话了几句家常,无非是说他妹妹小时候多可爱,他小时候多聪慧之类的话。
不知觉间拉近了距离。
第二日一早,金鸩带着楚箫下山转转,路过山腰一处靶场时,楚箫扭头多看了两眼。
“我那二儿子曹山体弱,这是修来给他锻炼身体的。”金鸩停下脚步,“对了阿箫,我听阿谣说,你的箭术十分了得?”
楚箫只有射箭这门功夫能拿来吹,但还是谦虚道:“略懂一二。”
金鸩啧啧道:“巧了,我没事也爱射箭玩,咱们爷俩比试一下如何?”
楚箫比箭真不怕,底气十足:“金爷有此雅兴,自然奉陪。”
金鸩先苦着脸求饶:“我年纪大了,常年在海上湿气重,这老胳膊老腿酸痛的厉害,使不上力,你可得让着我点。”
楚箫已将谦虚扔去了一边:“好!”
金鸩微微怔,旋即哈哈一笑,与他往靶场里走。登上射箭台,束起自己宽阔的袖口,一扬手臂:“拿弓来!”
护从搬来两张一模一样的弓。
楚箫随意选了一张,掂了下,重量刚好趁手,从护从双手捧着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白羽箭,微一侧身,拉满了弦。
“嗖!”
正欲中靶心时,却被金鸩射出的箭击中,两支一起落地。
楚箫嘴角一抽:“您这需要我让?”
金鸩眨眨眼:“这是意外,再来。”
楚箫再射一箭,又是准备射中靶心时被金鸩打下来。
金鸩“哎呀”一声:“意外意外。”
意外个鸡毛意外,楚箫已知金鸩的箭法完全在自己之上,这个大骗子!
金鸩催促道:“再来呀!”
楚箫明白自己完全被吊打,一点兴致也没有了,拉弓随意射,反正会被打下来。
但这一次金鸩没松手,楚箫的箭擦着靶子落在地上。
金鸩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阿箫,你这箭术不行啊,连靶子都射不中,也和我一样是意外吗?”
楚箫被他气的肚子疼,什么人啊这!“金爷,您就别戏弄小辈了。”
金鸩再是哈哈一迭声大笑,见楚箫意兴阑珊,他道:“觉得没意思了是不是,那玩儿点有意思的?”
楚箫摩挲着弓,近来累的不成样子,他也的确许久没有玩乐放松心情了:“玩什么?”
金鸩递给护从一个眼神。
不一会儿,从曹山的住处鱼贯而出数百个持火枪的戎装护从,井而有序的将靶场围住。
原本靶场并没有什么人,金鸩出门也就带了四个护从,此时气氛瞬间冷肃起来。
楚箫忽地有些心慌,不知他摆这般大阵仗是想干什么。
随后,几十个被铁链锁住手脚的囚徒被押到场上来,这些囚徒头上蒙着黑布袋,看不到相貌,统统身穿雪白中衣,嘴似乎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咽声。
他们被皮鞭驱赶着,如一群绵羊般挤在了靶场里,挤在楚箫前方不远处。
楚箫耳朵里顿时充斥着“呜呜”的声音:“金爷,您这是打算做什么?”
金鸩将弓竖在地上,双臂交叠搭在弓上,笑道:“这些是我抓来的沿海渔民,正准备贩卖去南洋做奴隶。”
楚箫攥紧了拳头,他听罢金鸩过往的经历,敬他是条有血性的汉子,再加上幼年相识,对他有股莫名的亲切感。
此时经他提醒,才恍然清醒过来,面前这人是个无恶不作的大海盗头子。
“以他们的心脏代替靶心,我来射。”金鸩依然微微笑着,“你若可以像我先前一样打掉我的箭,我就放他们回家,如何啊?”
“我根本做不到!”尽管楚箫已经强压着怒意,依然是吼出来的。他能将袁少谨设在靶心上的箭射下来,但飞箭中途他做不到!
金鸩将弓重新提起来,鼓励道:“先别急着否定,试一下。”
楚箫火气冲上了头,这阵仗下他知道金鸩不是在开玩笑,一双眼睛都快红了:“金老板,这人命能拿来试吗?!”
“有何不可?”金鸩慢慢抽出白羽箭,搭在弓上,脸上的玩笑渐渐收起,目光肃杀,朝着其中一个奴隶的胸口射去!
这一箭射的猝不及防,楚箫慌着抽箭,但为时已晚,他手里的箭尚未搭上,金鸩那支箭已射穿那奴隶的心脏。
“噗”的一声,染血的箭头穿胸而过!
因那些奴隶穿着白色中衣,血色立刻大片晕染,如同一个被打爆了的水球。
眼睛里登时一片赤红,楚箫耳鸣的厉害,周围场景潮水般后涌,意识渐失。
金鸩笑道:“臭小子,你发什么愣啊?我要射第二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