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呈祥——乔家小桥
时间:2018-09-12 09:26:52

    她默了默,将发髻上的金饰都取下,又让春桃摘了她右手腕上的五个金镯子:“够么?”
    掌柜讪讪道:“差了一半。”
    春桃气道:“剩下的,稍后让我们府上管家送来。”
    段小江好心提醒:“织锦楼从不赊账,这是规矩。”顿了顿,笑眯眯道,“身上的钱不够呀,我家大人有,先借一些给你们?”
    掌柜暗暗抹了把冷汗,借寇凛的钱?
    寇凛,人称寇抠抠,号一毛不拔散人。借他一百金,得还一千金,怕是还不够。
    寇凛抄着手渡步上前,唇角微微勾起:“楚小姐要借么?”
    “不用了。”楚谣淡淡然,那条一直没有抬起的左胳膊慢慢抬起,右手伸进袖筒里,摸出一个大金镯子,放置在柜台上。
    寇凛的脸登时一黑。
    楚谣接着摸,一个接着一个,又从左手腕上摘下九个大金镯子。
    寇凛的脸已经彻底黑成锅底。
    楚谣淡淡问:“掌柜,够了么?”
    “多了多了。”掌柜惊叹不已,难怪从进门就瞧着她左手臂动也不动,原是戴了整整十个实心的大金镯子。厉害了喂,瞧这娇娇女纤细的身子骨,想必十分辛苦。
    “多出来的,就当寇大人的打赏吧。”楚谣的手臂终于轻松了,走出了织锦楼。
    春桃心惊肉跳的搀扶着她:“原来小姐戴这么多金饰,是防着寇指挥使?”
    楚谣胳膊疼的厉害,没有说话,径自上了马车。
    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寇凛气的险些要晕过去,转身大步朝楼上走。
    段小江喊道:“大人,您干什么去?”
    “我要去把菜全吃光,不然亏大了!”
    “太子还等着您呢。”
    “你快上来一起吃!”
    
    第16章 偷听
    
    寇凛尚在病中,胃口欠佳,说着全吃光,其实并未吃几口,只磨着后牙槽监督着段小江吃。
    段小江几乎是扶着墙走出织锦楼大门的,因为擅长轻功,怕吃胖了影响身形,寇凛鲜少让他吃荤食。今晚一顿吃的,比这几年吃的荤都多。
    撑的想吐,内心却无比餍足,虽然对不起自家大人,也挡不住他在心里感谢楚谣。
    寇凛临走时痛心疾首的嘱咐掌柜:“先将那些金饰留着,稍后本官派人拿银票赎回去。”
    掌柜连连应“是”。
    他也不是头一回和寇凛打交道了,这位指挥使大人虽然惯会坑自己的同僚们,但该付的钱从不会少一个铜板,更不会以权势欺压普通百姓,也不知这“锦衣狗贼”的名声是怎么得来的。
    寇凛先回衙门换上官服,再匆匆赶往东宫。
    一路上,满脑子全是楚谣那张艳若桃李却又神情淡然的脸。
    气的他牙疼胃疼肠子打结,可他总算是清清楚楚记住了楚谣的模样,一时半会儿想忘都忘不掉。
    真搞不懂一个常年养在深闺里的小丫头片子,哪来那么多的鬼心眼?
    抵达东宫时,已是一个多时辰后,明衡太子等的急不可耐,见到寇凛被一群狗腿子众星拱月摆足架子远远走来的姿态,愈发觉得他面目可憎。
    但想到自己的目的,又压下脾气,等寇凛抵达殿外时,冷冷道:“寇指挥使好大的架子,来东宫抓人来的利索,孤派人去请,却推三阻四。”
    身后一干英姿飒爽的带刀锦衣卫分站两列,留守殿外。寇凛则摈除那恼人的杂念,闲庭信步的走入殿中,不疾不徐的行礼:“启禀殿下,微臣急于处理一些公务脱不开身,不知殿下急召微臣前来,有何要事?”
    态度恭敬,神情散漫。
    知道他平素嚣张跋扈惯了的,明衡心事重重,没工夫与他计较,问道:“孤听闻三司会审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
    果然是为了楚箫,寇凛微微颔首:“是,今日上朝时圣上下旨,永平伯世子被杀一案,将由刑部尚书贺明礼、大理寺卿裴颂之和左都御史蒋筠会同审理。三司傍晚时定下了日子——七日后,大理寺。”
    明衡叹了口气:“楚箫是被人陷害的,他这个人孤再了解不过,心地纯良,连只小兔子都舍不得伤害,怎可能买凶杀人?”
    寇凛面带笑容,闲闲站着,拇指腹摩挲着绣春刀柄上的纹路。
    明衡等了半天,听不见他接话:“楚箫是你锦衣卫的人,你这个指挥使不打算管?”
    寇凛微微躬身:“微臣也想略尽绵力,但圣上命微臣专注于寻找《山河万里图》真迹,不准微臣再插手其他……”
    明衡打断了他的推脱之词,一扬手,吩咐婢女们退下:“你只管去查,只要你能为楚箫洗清冤屈,失窃案孤会为你提供线索,保证你可破案,去父王面前邀功请赏。”
    他是厌恶寇凛,厌恶锦衣卫,但这些年来,寇凛破案的本事他不服不行。
    寇凛眉头一皱,望向明衡的目光深了几分。
    明衡同样深深锁着眉:“绝非诈你,孤的确知道线索,之所以瞒着,是因为……哎,总之孤自有理由,如今却顾不得了。”
    寇凛没怎么留心听明衡说话,他的视线绕过明衡,落在案台正中摆放的一柄绣春刀上。
    *
    回尚书府的路上,楚谣坐在马车里满腹的心事,寇凛若不提醒,她全然不曾想过永平伯世子之死竟会与自己有关。
    莫说相貌,楚谣甚至都不知那位世子叫什么名字。
    当年永平伯私下里找上她父亲,说世子远远见过她一面,自此上了心,茶不思饭不想的,央着他来提亲。永平伯当成玩笑来说,只为探一探口风。父亲回来与她提了提,她正忙着替哥哥科举,随口回了一句让父亲自行斟酌的话。
    父亲说找人去调查这位世子人品如何,便好一阵子没有下文了。
    直到世子与人在烟花柳巷争风吃醋被打死了的消息传出,楚谣才又想起他来。父亲还庆幸忙于政事一直不得空,两家不曾过礼,不然她除了残疾以外,又得落个克夫的名号,更是不易嫁了。
    楚谣只是微微唏嘘了下,便就此揭过。
    可今日寇凛的提醒,令她心中酸苦的厉害,原来不知觉间,竟就害了一个人的性命,还累他死后背上恶名,沦为京中茶余饭后的笑柄。
    马车即将驶入尚书府后门时,楚谣的眼圈已经有些微微泛红。
    “舅、舅老爷。”
    马车“嘎吱”停下,车夫略带恐慌的声音,将楚谣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微微掀开侧窗锦帘,瞧见谢从琰站在门内,肩膀上沾了些潮气凝结出的水渍,应是站了好一会儿了。
    而平素总爱板着的脸终于添了些表情,却是……愠怒。
    “小姐……”春桃攥着手指,神色紧张。
    楚谣少见谢从琰动怒,也有些怵的慌,她知道谢从琰极讨厌寇凛,甚至请旨不准寇凛插手此案,她却私下里跑去与寇凛见面,分明是触他逆鳞。
    父亲嘱咐此事最好瞒着谢从琰,楚谣知道瞒不住,但真没料会到被抓个正着。
    春桃战战兢兢的下了马车,伸手去接楚谣。
    楚谣的手臂被那些金镯子勒出了淤青,借力时疼的浑身一颤,落地后,慢慢走到谢从琰身边去。
    一声“小舅舅”尚未喊出来,谢从琰先沉沉质问道:“你去哪里了?”
    楚谣垂着眼:“去了织锦楼。”
    谢从琰明知故问:“赴寇凛的约?”
    楚谣先点头,又摇头:“是我约的寇大人。”
    怵归怵,她说话时,稍稍抬眼偷瞄了谢从琰一眼,想看自己将外人口中的谢阎王给气成了什么样子。
    谢从琰藏在背后的手,原本都要攥出血来了,不经意间看到楚谣偷瞄他的眼神,他反而更像那个做错事的人,慌乱的错开视线。
    喉结不自然的动了动,再说话时语气和缓了些:“晚上风寒,走吧,先回房去。”
    “恩。”
    楚谣与谢从琰并肩沿着回廊走,她一深一浅的走的慢,谢从琰便也将步子放的缓慢。
    其实她此时十分疲惫,倘若身旁的是楚箫,她必定让楚箫将自己抱回房里去。
    楚谣从不将礼教放在眼里,在外是顾及着父亲的名声,不得不多注意些。而尚书府内的家仆们被谢从琰调教的规矩森严,口风极紧,她是毫无顾忌的。
    可谢从琰迂腐起来,比她父亲还食古不化。
    不但自己在家中还恪守着一大堆的规矩,更逮着机会就训斥楚箫,即使是亲兄妹,也不可随意出入她的闺房之类的。
    正默默走着,谢从琰开口:“谣谣,你约寇凛,是问他为何送礼物给你?”
    楚谣回神:“恩。”
    “那他怎么说?”
    “他……寇大人说,如今哥哥的案子尚未明朗,父亲却遭袁党攻讦,俨然呈现出一边倒的形势,圣上十分头疼,所以他得掺和进来,与父亲扯上些关系,制衡一下气焰嚣张的袁首辅。”
    这是楚谣的猜测,寇凛虽另有目的,但肯定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才符合他在党派斗争中搅混水的定位。
    至于寇凛引蛇出洞的目的,楚谣不敢说。
    因为此事或有危险,一定会遭劝阻。
    谢从琰眼底晦暗不明:“只是如此,他竟舍得那么多金子?”
    “他估摸我不会收。”楚谣道,“但我想逼着他出来见我,就没还回去。”
    “早些还回去,今后莫要与他过多牵扯。”
    “我知道了,小舅舅。”
    谢从琰提起寇凛,楚谣不由也想起了寇凛。抛开朝政上那些她不太懂的斗争,楚谣觉着寇凛是个挺有趣的人。
    至少她从没见过哪个权臣快要富可敌国了,还像他一样贪财无度、抠门成性的。
    问答间,走到了楚谣居住的文墨院中,谢从琰将她送至门口,嘱咐她早些休息,并给春桃使了个眼色。
    春桃会意,说去给楚谣熬姜茶,跟着谢从琰出了院子,将今日织锦楼的状况悉数告知。
    谢从琰听到寇凛挖坑给楚谣跳之后,面色稍霁。再听楚谣早有准备摆了寇凛一道,他的嘴角徐徐翘起。默默朝着楚谣的房间看了看,转身离开。
    春桃捧着姜茶回来时,发现自家小姐竟不在房间里,问了守院的家仆才知道,小姐在屋里坐立不安的,喊人抬了椅轿,去老爷书房了。
    ……
    楚谣哪里坐得住。
    三司会审之前,楚箫被严密监禁起来,连她爹都见不到人。虽然凭借感应感知楚箫过的尚可,依然是悬着心的。
    再加上寇凛口中那双时时盯着自己的眼睛,令她如坐针毡。
    她实在想不出那人是谁,虽与寇凛有约定在身,思量再三,依然决定去和她爹商讨一下。在对寇凛的态度上,她爹要比小舅舅稍微温和一些。
    来到书房所在院子外时,楚谣瞧见一干家仆全在外头守着,将院子围的密不透风,想必爹正和某位朝中重臣商讨一些机密要事。
    楚谣早已习惯,准备吩咐抬椅轿的家仆折返回去,却鬼使神差的询问守院人:“谁在父亲书房里?”
    “回小姐,是舅老爷。”
    “还有谁?”
    “只有老爷和舅老爷。”
    楚谣微微拧着眉:“走。”
    家仆抬着她离开,走没多远,又听她道,“停。”
    楚谣下了椅轿,让他们原地等着,自己则绕去书房院子后头。她爹的书房有前门和后门,院子也一样。
    后院门依然有人把守。不等他们行礼,楚谣做出噤声的手势:“爹喊了我与小舅舅前来商讨事情,小舅舅来了么?”
    守门人压低声音道:“回小姐,舅老爷刚来不久。”
    楚谣点点头,镇定自若的走了进去,一直走到书房后门。
    她平时并不会也不敢来偷听爹的政事,可如今这个节骨眼上,爹谈论的肯定是关于三司会审的事情,她心里记挂着楚箫,想要多了解一些。
    更何况里面只有小舅舅,没有旁的官员,即使被发现了也没什么,顶多被爹数落一顿罢了。
    ……
    “阿琰,你同姐夫说一句实话。”
    楚修宁坐在案台后,看着窗下站着发呆的谢从琰,“永平伯世子卓仲坤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谢从琰慢慢回头:“没有。”
    楚修宁目光中透着挣扎,信与不信之间:“当年是你自己选择上京,是你要顶着这个身份活下去,你就必须记得,你是阿谣的亲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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