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呈祥——乔家小桥
时间:2018-09-12 09:26:52

    他从前喜欢亡命,正是认为这种方式可以激发潜能。
    就比如现在,脑子一团乱麻之下, 眼风瞥一眼陆千机,已有一条连贯的线在脑海里生成。
    此时舱内无人,让陆千机假扮成谢从琰,出手攻击自己。
    江天屿是天影元老, 必定知悉谢从琰真正的身份,也知楚狐狸来监军之事。
    “谢从琰”的出现并不突兀,且还已与天影站在同一边。
    “谢从琰”杀自己是为私仇, 然而交易尚未完成, 江天屿定会阻止, 却也不敢伤他。
    唯有先放自己离开, 交易暂停或是改日再约。
    陆千机依然可以跟着他回老巢去。
    江天屿没怎么和谢从琰打过交道, 不易分辨, 而陆千机却对谢从琰比较熟,比假扮岳藤更简单。
    届时抄了他们的老巢,抓光他的徒弟,江天屿还能不为自己解蛊?
    即使不解也无妨,南疆会玩儿蛊的不只他一人,陆千机卧底在天影,早些年就已经请了不少蛊师前往京城。
    自己无非多遭点罪罢了。
    这的确是一条路,可惜行不通。
    陆千机不是自己的手下,他乃亲军暗卫大首领,是多疑帝王身边的探子头目。
    这样做等同暴露了谢从琰是淮王遗孤的身份,寇凛不确定陆千机会不会去向圣上告密,不敢让他知悉内情。
    思及此,寇凛心中不由苦闷。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将此事密告圣上本也是他的职责。
    “我知道了。”一旁同样沉思的陆千机忽然开口。
    “说。”寇凛眼睛骤然明亮,果真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陆千机恍然大悟似的笑道:“原来楚尚书将短剑插在鱼嘴上,意指你嘴贱啊。”
    “你是认真的吗?”寇凛顾不上生气,嘴角微抽,“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
    “那不然还要想什么?”陆千机哂笑,“我知你法子多,但我觉得你还是安静当条咸鱼,别再跳了,等着楚尚书的后招就行。那是你岳父,你喊爹的人,丢个脸,服个软,无妨。”
    “无妨?”寇凛愤愤然剜他一眼,“你是站直说话不腰疼,那老狐狸若是你岳父,如此坑害于你,你怕是比我跳的更高。”
    陆千机耸耸肩,挑了挑眉:“我若是楚尚书的女婿,他岂会送咸鱼给我?毕竟我从前于公事不曾招惹过他,以我的性格,私下里也定会孝敬礼让着他,他为何要为难我?说到底,还是你为人处世有问题,人憎狗厌不是没原因的。”
    寇凛黑着脸道:“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那会儿哪里知道我会做他女婿?”
    陆千机笑道:“千金难买早知道,就是这么个道理,所以这次就息事宁人吧,冤冤相报何时了。”
    寇凛赌气一般:“那就不了。”
    陆千机拢着眉叹息:“你也不想想,你一个入赘的女婿,整天和岳父斗个没完没了,考虑过阿谣的心情没有?夹在中间,她有多难做人?”
    话说到了点子上,寇凛陷入了沉默。
    陆千机偷眼打量他垂下的眼角,再劝道:“以我之见,不如趁此机会,让楚尚书将心里这口气给出了,往后大家的日子都好过。”
    寇凛微蹙着眉,的确在认真思考。
    陆千机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劝他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最终,寇凛一咬牙决定为了楚谣忍下来:“此次便罢了,往后若再干涉我锦衣卫的内务,我绝不会让步。”
    “是是是,往后楚尚书再如此。即使你能忍,我也忍不下去。”陆千机说着话直想擦汗。
    他也是无语极了,一边天影,一边锦衣卫,两方对垒,一触即发的恶劣局势下,他竟在这里苦口婆心的帮人调解家庭矛盾?
    寇凛既以决定,便淡然处之:“你赶紧走。”
    陆千机摇头:“我还是留在这陪你吧,稍后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儿,你还中着蛊。”
    寇凛道:“我是江天屿的筹码,他不会拿我怎么样。你回去与小江商量着行事,我也能放心。”
    陆千机沉吟片刻,点头:“那你自己保重。”
    *
    这厢锦衣卫的船上。
    岳藤自登了船,始终站在甲板上,几个锦衣卫堵住舱门,说是要等确定过寇凛的安全,才肯带他验“货”。
    待陆千机回来后,岳藤瞥着锦衣卫:“如何?现在可以去看楚夫人了吧?”
    陆千机拂去袖子上的水渍,没搭理他,走进舱里和段小江说了这事儿。
    段小江眼皮儿霍霍直跳:“楚尚书也真是,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给大人找难堪……那现在怎么办?”
    陆千机朝甲板看一眼:“大人会告诉江天屿,楚夫人的尸身被楚尚书给掉了包。至于这个岳藤,先逼迫一下,若逼迫不了,就扣留当个人质。”
    “恩。”段小江立刻让人将岳藤请进舱里来,不能在外面动手,虽有层层叠叠的船帆遮蔽,也不确定江天屿在对面拿着西洋镜子是否可以看到。
    舱门外守着的锦衣卫分开两列,从中间让出一条路。
    岳藤刚走进去,锦衣卫便再次堵住了门口。
    而岳藤前脚踏入门槛,一柄绣春刀架在他脖子上,锋刃擦着脖颈而过,旋即见了血。
    岳藤眼睛一瞪,不敢乱动:“你们想干什么?!”
    持刀的小河蒙着脸,一双眼睛杀气腾腾:“吼什么!去上瞭望台给你师父比个手势,不然老子剁碎了你!”
    岳藤打了个激灵:“你们若杀我,你们家大人也会死!”
    段小江抱着手臂冷笑:“我家大人若是死了,你师父找谁要他的实验品去?在你师父心里,你重要还是实验品重要,你心里没数?”
    “看你们的样子,‘货’根本也没带来。”岳藤岂是省油的灯,不然江天屿也不会派他来:“我若打了假手势,回去怕是没命。不听你们的,活命的机会反而更大。”
    段小江他们也没再威胁,原本就知道没什么用处,例行试一试罢了。
    正准备将岳藤绑起来时,守在船尾的锦衣卫走进来与段小江耳语。
    段小江一怔,嘱咐小河看好岳藤,又对陆千机耳语:“谢从琰来了。”
    说完匆匆去往船尾甲板。
    船舷前,接过手下递来的西洋镜子,果然远远瞧见一艘海船,穿一袭利落黑衣的谢从琰和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比肩站在甲板上。
    两艘小船在兵士的操控下,正朝自己的方向驶来。
    一艘小船驶至两艘大船中间左右时停下,另一艘则继续靠近。
    段小江明白谢从琰的意图了,是准备施展轻功飞过来,这两艘小船作为中途落脚借力之用。
    锦衣卫和江天屿的船,是船头与船头对脸。遥遥相望,江天屿站在瞭望台,拿着西洋镜子也就只能看到锦衣卫的船头。
    谢从琰从锦衣卫后方过来,船停的又远,江天屿是看不到的。
    段小江朝谢从琰比划一个“没问题”的手势,让持火枪和弩箭的锦衣卫全部后退。
    少顷,两道身影在半空划了道抛物线,落在他面前,正是谢从琰和那精神矍铄的老者。
    段小江抱拳行礼:“谢将军。”
    却对他身畔的老者更好奇,凭他轻功越海之后,气息依旧绵长,可知是位深谙内家功夫的武者。
    谢从琰不废话:“那个验尸的人在何处?”
    段小江不多问,领路:“谢将军请。”
    谢从琰朝身畔老者让了让:“徐前辈,请。”
    姓徐的老者也不客气,先行一步。
    进入到舱内,岳藤已被锁了起来,嘴巴也被塞住。
    老者二话不说,走上前去,拔掉他嘴巴里的布团,捏住他的下颚,迫使他张开嘴,强灌入一瓶无色无味的药水。
    不一会儿,谢从琰简单两个字:“松绑。”
    小河对他这幅指挥者的气势十分反感,本不想动,瞧见段小江使眼色,才翻着白眼解开岳藤的禁锢。
    “你们给我喝了什么!”
    身为巫医,自从药水下腹岳藤便开始运气感知,却什么感受也没有。他认为,自己是被灌了一瓶略咸的海水,锦衣卫是想故布疑阵来要挟他去向师父打手势。
    却见姓徐的老者忽地一抖长袖,一个土黄色的铜铃从袖下滑出。老者拿着那铃铛,猛地在他双眼前用力一摇。
    “铛”,铃铛虽小,因材质之故,声音闷重,余音极长。
    岳藤仿若跌入海中,眼耳口鼻被灌入大量海水,冲击的他晕晕乎乎。
    老者慢慢道:“你叫什么名字?”
    岳藤恍恍惚惚:“岳、藤。”
    段小江观察岳藤神情的变化,分明是被操控了心神。
    他深吸气,这是天竺国邪术,和先前在金竹城时,掳走楚谣和孟筠筠的贼人使用的邪术异曲同工,但明显这位老者的更厉害。
    那贼人只能让人失去意识。
    此人却可以操控意识。
    段小江明白楚夫人的尸身是怎么丢的了,他们在芽里堡待着,关于吃喝没有太强的戒备心,怕是被这老者下了药水而不自知,不但尸身变咸鱼,顺便连寇凛的全盘计划也被问了出来。
    不过这药水肯定不容易调配,施展天竺邪术消耗也极大,只见老者提着铃铛的手微微颤抖着,原本红光满面,现在额头皱出枯树皮般的褶子。
    是楚尚书特意请来的?
    时间来不及。
    所以楚尚书此番南下监军,除了有谢从琰贴身保护,还请了不少能人异士。
    然而类似这位老者,怕是花钱也未必请的动。
    楚尚书怕是动用了楚氏门阀的隐藏势力。
    “去,登上瞭望台,对你师父打手势,然后立刻下来。”
    “是。”
    神情木讷的岳藤真就听话的转身,在众锦衣卫的瞠目结舌下走了出去,登上瞭望台,打手势,随后下来。
    刚回舱里来,谢从琰抽出后腰陌刀,手起刀落,砍掉他的脑袋。
    人头飞出,血喷如柱。比起邪术,在场的锦衣卫见到砍头的场景面不改色,一个比一个镇定。
    谢从琰从袖袋内抽出一条干净帕子,擦干净血渍,将刀归鞘。
    段小江看一眼那颗人头:“谢将军,咱们还需要他来送那副空棺材过去,不然江天屿不放人。”
    徐姓老者摇摇头:“老朽操控不了他如此之久。”
    谢从琰扫一眼锦衣卫众人:“你们原本不就准备杀了他,派个懂易容术的上?”
    段小江哑巴了下,附耳小河。
    小河将岳藤的身体扛起来,又弯腰抓着头发,提起人头,下去底舱,给陆千机作参考。
    稍后,易容成岳藤的陆千机从底舱上来,和小河一起抬着棺材。
    谢从琰盯着他,目光沉沉,但并未询问,只吩咐道:“你船划慢一些,等寇凛安全之后,你弃小船入水离开就是,做得到吧?”
    陆千机恩了一声:“没问题。”
    *
    离得远,瞭望台上的江天屿通过眼前的西洋镜子,能分辨是自己的徒弟,能分辨是约定好的手势,却注意不到他神情木讷。
    确定之后,江天屿将镜子交给手下,下瞭望台回到舱中:“寇指挥使,我为你解蛊。”
    寇凛正准备与他言明交易出了茬子,结果却出乎预料,令他颇感意外。
    莫非那老狐狸又将尸身送回去了?
    绝无可能。
    寇凛心中百转千回,面上不动声色。
    等江天屿给他解了蛊虫之后,他也登上瞭望台,对着锦衣卫船比了个手势。
    这一步算是完成了。
    等远远窥探着锦衣卫将棺材抬上小船,“岳藤”也上船之后,江天屿才命手下放艘小船下去:“寇指挥使,请。”
    寇凛手扶船舷,正要翻身下去时,江天屿又道:“寇指挥使,我原本是想杀你,一是影主吩咐,一为我那两个徒儿报仇,不过同你这一交手,我深知我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已经放弃,往后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寇凛含笑指指他:“聪明人。”
    江天屿抬头望天:“所以希望咱们这交易的最后一步,不要再出什么问题,海上风雨变幻莫测,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只要你不乱来,我就不会乱来。”寇凛也发现天气变化极快,半个时辰前尚且晴空万里,而今已是阴云密布,给原本蔚蓝的海洋铺上一层厚重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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