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有棺材,江天屿自然密切注视着,恼怒可想而知,即使遭受攻击,也要派手下抓了陆千机。
见他被打的狼狈不堪,寇凛将西洋镜子挂在腰上:“小河随本官去,其余人原地待命!”
一众锦衣卫齐声喝道:“是!”
段小江都已经做好了去救陆千机的准备,闻言一愣:“大人,还是我去吧!”
他轻功出众,怎么着都是他去更妥当一些。
“你留在船上,一切听从谢将军的调遣。”寇凛黑布蒙脸,翻身跃下,落在他回来时划的那艘小船上。
“要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啊。”小河也蒙上脸,斗志昂扬,双脚重踏甲板,高高跳起。
他的轻功不及段小江,但身为暗卫,轻功也是不弱的,小船仅仅微微晃动了下。
小船里还有些水,以及一条被浪拍进来的鱼。寇凛不想坐一屁股水,但闷雷滚滚,云层雷链穿梭,明明是晌午,水天一色的黑沉,逼着他不得不坐下,将机关弩平放在膝盖上:“走吧。”
“是!”
……
寇凛离开之后,段小江拿西洋镜子紧盯着。
一个锦衣卫来报:“段总旗,谢将军请您进去一趟。”
段小江皱了下眉,不明白那徐姓老者已经离开,且虞家的船也瞧不见踪影了,为何谢从琰留在他们锦衣卫的船上不走。
想到寇凛的嘱咐,他将西洋镜子交给阿松继续盯着,朝舱内走去。
刚入内还没来得及抱拳询问,谢从琰已然开口:“船上的锦衣卫皆会游水吧?”
段小江一讷,点头:“会。”
来海上冒险,自然挑的全是些精通水性之人。
“那就成。”谢从琰将凝视窗外的目光收回来,落在段小江身上时,尚留一丝冷然,“你带几个身手好的,留在甲板上,其他人全部去往底部货仓。”
“为何?”
“稍后或许有战船会朝你们这艘船开火。”
段小江诧异:“战船?”
谢从琰颔首:“装备精良的战船,一通火炮下来,你们这艘船就没了。”
“江天屿安排的?”段小江不见一点惧色,战船的确厉害,但装备十几门或者几十门炮,吃水重,速度慢,根本追不上他们这种中型商船。
火炮力量的确大,却有个致命缺点,射程短。
攻城拔寨、守城御敌乃是一把好手,搬到海上之后,追击效果极为不佳。
这正是为何大梁水师装备精良,战船似城墙一般,却对多数海盗船无计可施的原因。
海盗船轻巧灵便,溜战船如同遛狗。
寇凛和江天屿都怕对方会在方圆海域内设伏,才约定使用这种吃水浅,速度快的中型商船。
谢从琰微勾唇角:“可对方若是咱们大梁水师的巡航战船,插着咱们的双龙旗,你会躲开么?”
段小江瞳孔一缩,心中揣测是朝廷哪一方势力和天影勾结,竟敢明目张胆的屠杀锦衣卫?
他试探着问:“定国公府,宋家?”
谢从琰嗯了一声。
段小江狐疑:“宋家在东南沿海并无军权,为何会在海上出没?”
谢从琰耐心与他解释:“咱们都知道《山河万里图》是宋家盗走的。宋亦枫宋大都督的第五子宋世源,戍守西南,今年年关时不曾回京,且早还告了病假,几个月不曾在人前露面了。楚尚书怀疑他来了东南海,正与江天屿凭借《山河万里图》在海上四处寻宝。江天屿此番与寇凛交易,他估摸着就在附近护航,若有意外,江天屿会给他释放信号,请求他的救援。若无,应该不会多惹是非。”
所以楚修宁必须打断寇凛原本的计划,直接让东瀛精兵强攻,与江天屿开战,将宋家战船引来。
寇凛年前与宋家杠上,活活冻死宋世钧,宋家孙子辈没有不想杀他的,碍于有任务在身,不好动手罢了。
如今开了战火,宋世源赶来救江天屿时,肯定会想着先炸翻锦衣卫的船,杀了寇凛再谈别的。
谢从琰看向段小江:“你稍后就站在船头,作为诱饵将他们引来……有危险,但或许有希望拿回丢失已久的《山河万里图》,敢不敢赌一把?而我也在这船上,陪你们一起赌。”
段小江深深吸气,抱了抱拳头:“是!”
他立刻退出舱内,按照谢从琰说的,将所有人集中去船底货仓,他只带着阿松和阿柏两人站在船头甲板上,严阵以待。
*
寇凛的小船快要接近江天屿的船时,火枪声中,已能听到短兵相接的铿锵声。
他手持着西洋镜子,一路都在看着陆千机与那面具女人交手,观察那女人的功夫路数。
她手里拿的是一根小指一般粗细,却似柳条一般柔韧,约一尺长点的软棍子。借用回弹力,专敲陆千机的骨关节。
应是她在过招中发现了陆千机的骨头异于常人,专攻其短。而陆千机在桅杆上翻来覆去,捉襟见肘,始终甩不开她的攻势。
“停!”寇凛喝了一声。
小河连忙停止摇桨。
寇凛横臂一指:“往左三丈。”
小河照办。
寇凛又指:“再后退四丈。”
小河赶紧反向摇桨。
寇凛终于满意:“行了。”
当小河撸起袖子准备随他飞上船,与敌军大干一场时,却见他拿起弩,手拉望山,装箭于弩臂的矢道内。
望山是一种瞄准工具,唯独弩有,弓没有,弓全凭眼力,故而寇凛修习各种兵刃,却从来不使用弓。
没错,他的视力有些问题。
从前在军营的时候,因为揭发了同袍想要劫杀商队的事情,被上官吊起来暴晒,沙漠中,阳光毒辣,褪掉他一层皮的同时,也灼伤了他的眼睛。
幸而不严重,通过练武,他耳聪目明,依然可以看得很远。只是盯着某处看久了之后,眼前会出现一些小黑点。
眼睛受伤还给他带来一点小烦恼,对色彩的感知弱了许多,淡色无妨碍,那种夺目的亮色,在他眼里呈现出的,已是弱色之后的。
只除了一种颜色,金子的颜色。
他来到锦衣卫之后,去抄家侯府,同僚发现老侯爷藏了个地下金库,当他走进去那一刹,满眼的金灿灿,带给他极大的冲击力……
“大人,咱们不上船?”小河见他根本没打算起身,似乎只准备远远拔弩相助。
“上去干什么?倭人打邪教徒,你要帮哪边?何况本官刚中过蛊虫,你看不出本官现如今很是虚弱?”寇凛教训着他,同时扳动悬刀,朝那面具女子的心口射出一箭。
……
船上,面具女子手中的软柳正要敲在陆千机手肘,敏锐感觉背后有一支冷箭袭来,急忙躲闪。
陆千机俨然快要撑不住了,顺着箭来的方向,瞧见了远处的小船上的寇凛。
寇凛蒙着脸,不好一眼认出,但手里的机关弩他认识。
寇凛一手持着弩,一手给他打了好几个手势。
他会意,立刻转守为攻,拔出靴刀去刺那女人眼睛。
那面具女人知道自己被瞄上了,想要从桅杆下去,奈何陆千机步步紧逼,每一步都将她暴露在寇凛的视野内。
……
“确实很虚弱。”小河见他连射十几箭之后,举着弩的手臂微微有些颤,得用另一手扶着胳膊肘才行,无奈道,“那您在船上待着,属下和小江过来不就行了?”
寇凛瞄准之后,再扳悬刀,又是一箭:“你当本官不想?”
他必须亲自来,不然怎么让陆千机感动?
不感动如何游说他加入楚党?
不加入楚党,老狐狸真会要他的命。
不过单是这么远程相助,似乎有些不够。
寇凛寻思着是不是得来点苦肉计?
替他挡个刀子?
然后一边吐血一边说些煽情的话?
演戏本是他的强项,可自从年前被那老狐狸拆穿,跪了一夜祠堂之后,他有了心理阴影。
第147章 证明
心理阴影倒还是其次, 寇凛想起楚谣曾劝他的一些话。
斟酌许久,怕弄巧成拙,又怕控不住局势令己方身陷险境, 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继续盘腿坐在小船上, 持弩瞄准着桅杆上的面具女人。
与陆千机配合的极为默契。
小河则坐在寇凛身后, 一面控桨掌握着小船的方向,一面凝精聚气着感受周遭的气息流动,以免遭人偷袭。
寇凛射出一箭之后, 眉头一皱, 将膝盖上的西洋镜子往后一扔:“看看后方怎么回事。”
海浪转了方向, 且忽然增强,应是有艘大船正朝他们这片海域靠近。
小河接过镜子,转头望过去:“是咱们大梁的巡航战船, 从东面过来的,估摸着是被这里的火器声引来巡视的,不过正朝着咱们锦衣卫的船行驶过去……”
*
巡航船瞭望台上,一位瞧着品级不低的将领,正拿着一面小旗子,给远处商船上的段小江比手势。
这手势等同于海上官话, 让对方不要动,配合检查。
若不配合, 他们有权动用武力。
再看这战船高大如城, 配有火炮二十几门。船楼高三层, 虽为木质,但表面有着藤甲护盾,宛如被蔓生植物爬满了的墙。最顶层是个露台,护栏后站满了身穿大梁水师铠甲、手持火枪的兵士。
大战船机动性虽然差,但一旦出现在它的射程内,下方炮火攻击船身,上方兵士呈俯瞰姿态扫射甲板,根本没有逃命的机会。
段小江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注视着那艘巡航船,这样的情况下,若不是谢从琰已经告诉了他那是宋家的船,他的确不会提防,想想便觉得后怕。
如今知道了,却要故意引他们靠近,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段小江身经百战,可在海上他经验不多,且战船上的并不是普通兵士,而是宋家养的死士和雇用的私军,实力不容小觑。
他执西洋镜子的手心往外冒着冷汗,嘱咐阿松和阿柏:“稍后动作一定要快。”
两人同样紧张:“恩。”
……
巡海战船上。
宋世源站在船楼二楼舱内,盯着锦衣卫的船。
他身后背着一个以牛皮制成的、类似箭筒的圆柱状物,里头盛放的,正是《山河万里图》的真迹。
据说这幅图描绘了东南海上所有岛屿,但他父亲告诉他,有一个岛屿没有出现在这幅图上,而他要找的,正是这样一个岛。
宋世源并不知道岛上有什么,但他已在这海上飘了三个多月,找的烦躁无比。
因为这东南海上大大小小的岛屿数以千计,群岛之类,《山河万里图》只以几个小黑点来表示,让他找一个不在图中的小黑点,在他看来和大海捞针差不多。
怎能不烦躁。
听完心腹的禀告后,宋世源问道:“袭击江天屿的东瀛武士,不是寇凛喊来的?”
“依属下看,应该不是。”心腹抱着拳,回的小心翼翼,“有个假扮岳藤的锦衣卫也被困住了,寇凛还特意派了两个手下过去营救。”
“所以,此时有三名锦衣卫并不在船上?”宋世源放下西洋镜子,随着战船行驶,段小江那艘船已经进入到视野范围。
“是的。”
“知道了,进入射程之后立刻开火。”
心腹却犹豫道:“将军,那两个去救人的锦衣卫蒙着脸,其中会不会有寇凛?”
如此一来,他们开火轰了锦衣卫的船毫无意义,且还给寇凛提了个醒。
宋世源调整了下画囊肩带,嗤笑道:“寇凛中过蛊,又是个旱鸭子,平素能交给手下去做的事情,他绝对不会亲自动手。”
心腹忙道:“将军英明!”
宋世源冷冷一笑。
不是他英明,他们宋家权势在手,如今只有一个仇人,那就是寇凛。
他对他长兄宋世钧的死无动于衷,他与宋世钧不同母,年纪差的也大,并不怎么亲近,所以此举不是为长兄报仇,只是为他宋家。
“可以准备了。”
“是。”
战船全速驶向锦衣卫的船,船头指着他们的船身,呈“丁”字状。战船船头只有一门袍,左右舷的二十几门炮朝着两面海。
随着指挥一声令下,战船抛下左舷锚,巨大的拖拽力之下,战船迅速转向,一溜炮口瞄准了锦衣卫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