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呈祥——乔家小桥
时间:2018-09-12 09:26:52

    寇凛睨一眼楚谣手心里捧着的安魂灯,再觑一眼隔着无数灯架的柳言白手心里那盏,原本想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但脸色抑制不住的越来越阴沉。
    柳言白正注视着灯架,察觉到凝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抬头间瞧见他们夫妇二人,同样微微愣。
    待看到楚谣手里的灯,他眼眸里似有星光悄然闪烁了下,嘴角微不可察的徐徐一提,朝两人点头示意。
    楚谣也点头示意,正想往里面走,寇凛指着面前几排灯架:“这么多空位置,挑一个放就行了,走那么深做什么?”
    楚谣“恩”了一声。
    寇凛让她去找位置,自己则绕过一排排灯架,走到柳言白身边去,以楚谣听不见的声音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想不到柳博士一个儒生,竟信这些?本官一直以为,这些玩意儿只能骗一骗无知妇孺。”
    柳言白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下官是个学生,并非儒生。儒家的书念的多,也只是为了应付科举,其实下官对儒家毫无兴趣。”
    “你倒是诚实。”寇凛唇角一弯,一瞥他手里的安魂灯,“柳博士此举,也令本官甚是惊讶。”
    “死的这些人中,苗书生忠厚且无辜,又是客死异乡……”柳言白说着话,见寇凛脸上阴云密布,连忙止住不提。
    寇凛负起手,酝酿半响才道:“本官明日便会启程前往清河县,柳博士呢,接下来有何打算?”
    “继续游历。”
    “既是游历,去哪里不行,为何不愿随本官去往清河县?怎么,好不容易与本官打成平手,怕输给本官?”
    “清河县的案子没有可比性,极是简单,下官并无兴趣。”柳言白此次已是犯了忌讳,不能与寇凛有着太多交集,被他怀疑无妨,若被他了解到自己的行事风格,于往后行事不利。
    柳言白怕自己会下意识举目,遂转了个身,背对着远处的楚谣,随便找了个空位将安魂灯放上去。
    寇凛微微侧目,盯着他的背影。
    直觉告诉他,不能这么放柳言白走,非他以恶意揣测,这个教书先生身上的不同寻常之处实在是越来越多。
    他得想办法让小江去做事,制造出机会与柳言白同行,才能看出更多端倪来。
    寇凛思虑过罢,随他转身,与他并排而立:“柳博士,以你的头脑与能力,留在国子监担任一个区区五品博士,实在屈才。”
    柳言白淡淡道:“从前没有能力时,日日想从国子监出来为君分忧,为民效力……有了能力之后,下官反而不想出来了。““为何?”
    “因为放眼一望,国子监这傻子多的地方,已是朝中最后一处净土……”
    寇凛稍稍一怔。
    柳言白又道:“其实寇指挥使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武可为将,镇守一方,文可做个提刑,为民伸冤,为何非得去做锦衣卫?”
    寇凛沉沉道:“柳博士不也一样有着诸多选择,为何却成了个教书先生?在朝中为官,从来不是我们能做什么,而是朝廷需要我们做什么。”
    柳言白拱了拱手:“寇指挥使果然是个懂得审时度势之人。”
    听他语气里的讥讽不加遮掩,寇凛眼睛一眯:“看来柳博士对朝局有着诸多不满……似乎,也不怎么喜欢本官。”
    柳言白点头:“下官平生最厌恶贪官和奸臣,不巧的很,寇指挥使两样都占了。下官不喜欢您,岂不正常?”
    寇凛冷笑:“当面诋毁本官,你好大的胆子。”
    柳言白微微躬身:“下官不敢,但在佛寺中说谎,会被拔舌头下地狱。”
    寇凛再是一声冷笑:“难怪你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五品的教书先生。”
    ……
    楚谣放好安魂灯,朝灯架子另一侧望过去,见两人都背对着自己,也不知在聊什么。
    她扶着腿走到侧边灯架处,这里的灯架与中间的灯架有所不同,摆放的是长明灯。
    一般是当地人才会供奉这种灯,她爹也为她母亲供奉了一盏,摆放在京城安国寺内。
    楚谣经过时,眼风掠过,在最下面一排,竟又看到了书生的名字。
    “是寺里自尽的僧人点的。”身后柳言白与寇凛走过来,柳言白道,“这也是我推断他是因愧疚自尽的理由。”
    楚谣却看一眼寇凛,她知道寇凛这是第一次来佛寺,关于僧人的推断,完全依靠推敲。
    在这一处上,寇凛赢过了他。
    楚谣当然没有说出来,柳言白忽然又指着最上面一个有些陈旧的铜质灯盏:“听说这盏也是那僧人供奉的,有些年头了……”
    楚谣望过去,那铜灯上没有名字,只刻着一个模糊的“寇”字。
    楚谣下意识看一眼寇凛。
    寇凛还对安魂灯的事情耿耿于怀,面色不虞:“大梁各省姓寇的几十万户,我查了九年了还没查完。”
    三人从后殿去往前殿,有个僧人迎上来道:“施主,咱们寺里还有功名灯供奉,能保佑施主们前程似……”
    这显然是推销给寇凛和柳言白的,故而楚谣不吭声。
    却听两人异口同声地打断:“不用了,求佛不如求己……”
    楚谣愣了一下。
    再看这两人大抵也有些尴尬,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绕开那僧人继续往前走。
    有意思的是一个裹着白狐裘,一个穿着黑鹤氅,瞧着就像是黑白无常。
    *
    当夜,红叶县衙门牢房外的院子里。
    身穿单薄囚衣的韩捕头被段小江提了出来,跪在雪地里,抬眼看一眼背对着自己之人,金冠束发,狐裘拖地,高贵的宛如山巅云。
    鹅毛大雪随风灌入衣襟内,韩捕头瑟缩着垂着脑袋:“草民拜见指挥使大人。”
    寇凛撑着伞徐徐转身,居高临下睨着他,直接了当:“韩捕头,本官看上了你了,有没有兴趣入我锦衣卫做事?”
    韩捕头怔了片刻,倏然抬眼,苍白的脸上透着不可置信。
    段小江提醒道:“发什么愣啊,大人问你话。”
    韩捕头回过神,依然震惊:“草民杀了人,还包庇……总之按律是死刑……”
    “所以,你只能入暗卫,不能被人发现。”段小江压低声音道,“不过,你需要杀了你那几个手下,以示你对大人的忠心。”
    韩捕头变了脸色,又将脑袋垂下:“多谢大人好意。”
    段小江摇摇头:“你考虑清楚,他们反正也是死罪……只要你愿意,非但不会死,还能一步登天。”
    韩捕头不言不语,以沉默表达自己的态度。
    寇凛漫不经心地开口:“你那些兄弟推你出来顶罪,你还护着他们?”
    “不,那是草民自己的主意,不是他们逼我的。反正草民是真的杀了翠娘,身上背了人命,不冤枉。而他们几个,绝对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被逼着一步错,步步错……”韩捕头目露羞愧,“作恶就是作恶,我知我做的不对,不该包庇他们,我试过了,但我做不到……”
    “果然是个蠢货,比起来千机差的实在太远。”寇凛嫌弃着道,“往后机灵点儿,跟着小江好好学。”
    韩捕头抬眼:“大人,草民是个犯人。”
    “所以你往后得改个名字,本官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
    寇凛给段小江使了个眼色,段小江从袖中取出一百两银票递给他,“拿着这些钱,给你一夜时间,去处理好你在县里所有的‘放不下’,明日跟随本官离开红叶县之后,世间再无韩铁此人,只有韩无忌。”
    韩捕头颤颤接过:“大人,这……”
    “一点小钱罢了。”段小江嘿嘿笑道,“不过你得清楚一件事,往后给你饭吃的不是朝廷,是咱们大人。”
    韩捕头依然不能理解:“大人,就像您说的,草民并没有什么本事……
    “知道没本事就努力学。”寇凛不耐烦道,“谁的本事也不是天生的。本官骂你蠢货之时,总是让本官回忆当年本官在军中被吊起来打,上官骂我蠢货时的情景。”
    韩捕头怔怔无言。
    寇凛的神态恢复正常,撑着伞踱步离开:“本官曾经也很蠢。当然,没有你蠢。不过你却比本官幸运的多,因你命中得遇贵人相助……”
    韩捕头终于回过来味儿,跪地一叩:“多谢大人!”
    寇凛脚步一顿,微微偏头,抬手扫去肩上的雪:“本官并非你的贵人,是险些要了你命的恶人。记着自己的贵人是谁,给本官牢牢记在心里。”
    韩捕头认真想了很久,才明白自己的贵人是楚谣。
    他牢牢记住了。
    
    第73章 启程
    
    见韩铁还跪着, 段小江朝他伸出手:“往后咱们就是同僚了,我叫段小江,你往后叫我小江就行。不过这不是我的本名,大人当年从江里将我捞起来,才为我取了这个名字。”
    韩铁稍稍犹豫,就着他的手起身, 试探着问:“段大人莫非和我一样……”
    “我可不是犯人,只不过出身江湖……哎呀, 前尘往事, 不提也罢。”段小江笑眯眯地在他肩上拍了拍, “去做事吧。”
    言罢, 段小江追上寇凛。
    寇凛又吩咐:“还有一件事, 这红叶县令稍后被罢官,返乡路上……”
    不等他说完,段小江道:“属下明白,属下会让暗卫处理的干净利落。”
    寇凛颔首:“还有柳言白……”
    提起柳言白,寇凛纠结不已,他想让柳言白随自己去往清河县,以便观察,但是毫无理由。
    他官大是不错, 却也命令不了一个赋闲在外的国子监博士。
    另一方面, 想起今日佛寺里楚谣与他之间的默契, 寇凛心里很不舒服。
    罢了, 趁早分道扬镳没什么不好的。
    *
    此时, 西厢。
    柳言白正与阮霁煮酒聊天。
    连取个水都是阮霁亲力亲为,因这后衙早已乱做一团,赵县令的夫人知道他与翠娘相好的事儿,正闹的不可开交。
    “说起来,这县令才是罪魁祸首,根据律法,我们却奈何不得他。”阮霁往炉子里扔了块炭。
    “芝麻大的官,饶是个祸害,也祸害不了几个人,说罢免便可罢免。”柳言白看向炉中火,“譬如寇凛这类奸贪,才是真正的毒瘤,他掌控锦衣卫这九年,害了多少忠良,杀了多少无辜。”
    “柳兄未免有些偏激了。”旁的不说,阮霁倒是挺佩服寇凛断案的能力,并不似朝中其他人一般讨厌他。
    更何况阮霁与裴颂之不和,寇凛时常将裴颂之气的跳脚,他心中甚是解气,“锦衣卫乃天子亲军,你我都清楚,他多数时候是奉命行事。”
    柳言白嗅着酒香,唇角微抿:“一句奉命行事就摘干净了?明知是错,依然去做,这并非奉命行事,而是助纣为虐。”
    阮霁惊的四下一望:“柳兄不可妄言!”
    柳言白提壶给自己倒酒,面色如常。
    阮霁在心里叹气,他与柳言白是同科,最清楚他经历的。
    不过,阮霁以为对柳言白打击最深的,应还是当年他夫人、郑国公孙女的那句话:“爷爷询问我们姐们谁愿嫁时,我本以为你是奇货可居,不曾想竟是个赔钱货……”
    也正是看到了柳言白的遭遇,令他思考良久,劝阻父亲想为他求娶一个公侯女的打算,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阮霁岔开话题:“寇指挥使既约你去清河县,你为何不去?我也恰好想跟着你们学一学,这种机会可不常有。”
    “你学不了什么,此案简单的很。”
    柳言白抿了口酒,道,“清河县是清河郡王的封地,县内有座五芒山,他想征了这五芒山修建猎场,奈何山上有个江湖门派,死活不肯搬走。于是清河郡王逼着县令去处理,县令没办法,只能上报说山中有匪徒盘踞,尔后附近驻军便去将这门派给夷为平地。”
    阮霁愣了愣,看样子这案子的确没什么好学的。
    柳言白决定说完:“临近年关,这江湖门派在外行侠仗义的弟子回来,看到门派被灭,师父同门身死,愤怒可想而知。杀不了拥有重重护卫的清河郡王,就砍了清河县令的脑袋,拿去给咱们的吏部尚书作为嫁女贺礼,毕竟这县令是楚尚书任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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