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笑的灿烂,“嗯,阿兄我记住啦!”
慕容叡骑马在前头,他回头见到兄妹两个依依惜别。这时候兰洳唯恐天下不乱的凑过来,“我刚刚听了一耳朵,韩家那郎君要你嫂嫂在你家里好好保重,等到回来,给她一个好郎君!”
他压低了嗓子,慕容叡听得真切。他抬腿就给兰洳那匹马的马肚子上踢了一脚。
慕容叡心烦意燥,见韩庆宗还在和明姝说些什么,驱马过去,“韩郎君,我们要走了,不然在天黑之前赶不到下个驿站。”
韩庆宗面露尴尬,他后退一步,突然想起什么,抬首对慕容叡道,“从信都到平城,千里迢迢。五娘一介弱质女流,还望慕容郎君在路上多多照料。”
慕容叡乜了一眼马车,此刻马车的车廉已经垂下来,人已经到车里头去了。
“韩郎君言重了,车里坐的是我的嫂嫂,小叔照顾嫂嫂天经地义。”
韩庆宗嘴动了动,还是退到了一边,“祝慕容郎君一路顺风。”
慕容叡在马上抱拳表示谢意,随即纵马跑到前头,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明姝坐在车里,身子随着车身微微摇晃。
银杏瞧着离韩府远了,终于浑身松懈下来,“这一趟回来,可真没甚么好事!”
“罢了,回来一趟能给阿姨寻个好的地头也赚了。”
的确是这个理,要不然人还不知道在那个脏乱地方埋着。
“可是五娘子带回来的嫁妆都叫娘子给收去了。”说起这个,银杏就唏嘘不已,看来以后要是再回来,日子就更难过了。
明姝咬着牙细细想了会,“好了,这才没出城门呢,就想着回来了。能不能叫我心里痛快点?”
她说这话的时候瞪了银杏一眼,银杏难得见她发脾气,不由得脖子一缩,没了声音。
车直接出了城门,直接就上了北上的大道。
一行人走累了,就在路边打些野物,烤熟了将就吃一顿。赶在天黑之前到了驿站。
前头已经有人先到驿站都打点好了,明姝下车到驿站里。然后安安稳稳一晚上,第二天洗漱吃过早膳之后,接着赶路,明姝上车的时候,下意识看了慕容叡一眼。
慕容叡骑马在前面,头也没回一下。好像她不存在。
明姝心底生出几分说不出的古怪来。
坐到车里,她脑子里灵光一现,低叫了声。把旁边的银杏给吓了一大跳。
她这一路总觉得说不上来的奇怪,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慕容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实了?
从平城到信都的路上,他对自己动手动脚,就差夜里没翻墙到她房间里来了,在韩家里还真的爬窗进来。
他肆意妄为,她都不知道还能有什么能够管住他的。现在却是对她不闻不问。
“我最近是不是变难看了?”明姝掉头问银杏。
银杏满眼迷茫,她仔细打量了明姝好会,摇摇头,“看不出来,不过奴婢和五娘子朝夕相对,就算有个变化,也看不出。还是要别人来看才行。”
明姝咦了声,她摸摸脸。
到了下个驿站,慕容叡还是没有搭理她,甚至一整天几乎都没有怎么打过照面,和平常普通的嫂嫂和小叔子那样,能避嫌就避嫌,不到必要,甚至连一句话都不会说。
明姝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的鼓鼓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他这几日来的不闻不问,还是别的。
慕容叡无视她,她干脆也无视慕容叡,反正她还怕他过来纠缠呢。明姝想好了,和慕容叡斗气似得,也干脆不搭理他了。
快马加鞭赶到平城,马车停好,明姝从车上下来,路过慕容叡身边,目不斜视,直接就进了大门。
兰洳眼瞧着那抹倩影进了府里,慕容叡吊着脸,直接往慕容渊书房里那里去。
“哎,我说,你们俩一路都互相不理不睬了,以前不是这样啊?”他快走几步,跟上慕容叡。
慕容叡不说话,横他一眼,目光严厉,警告他不准再开口。
兰洳平白得了个没趣,摸摸鼻子。
慕容叡转过脸。那女人眼巴巴的把妹妹往他面前送,还把人夸成一朵花似得,也不嫌臊得慌!
他那一门心思,没瞒过她,事给她都做了这么多。结果还给他弄来个什么八娘,恨不得他和那个八娘立刻事成了。
慕容叡气的发晕,人前没有表露出半丝,但忍不下这口气。干脆一路上对她不管不问。
他两条腿走得飞快,走过一道拐弯处的时候,一个孩子扑出来,“阿兄!”
慕容允亲亲热热的扑到他面前,“你可总算回来啦!”
慕容叡见到慕容允,僵硬冰冷的脸上终于裂开条缝,露出一丝笑,“嗯,回来了。对了,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欺负你?”
慕容允摇摇头,“没有,不过没几个人陪我说话,闷得很。”说完,他满脸恳求,“要不这样吧,阿兄下次出去,就别带阿嫂了。阿嫂在这儿,我也好有个去处。”
慕容叡脸上的笑容又僵住,他气从牙缝里吸进去,笑的格外狰狞,“把她留这干甚么,还有她那儿是你去处?”
他笑的兰洳在一旁看的寒毛直竖,慕容允倒是奇怪,“阿嫂人好看,对我也好,当然想去她那儿了,”说着,他一句话把慕容叡气的半死,“再说了,我人小,到阿嫂那儿不怕人说闲话的!”
慕容叡满脸铁青,伸手把小孩的脑袋给揉乱了。
“小子才多大,知道甚么好看不好看。”
“阿兄,以前你不是这样的。”慕容允拼了好大的力气,终于从他手下把脑袋给挣出来,“以前我还给阿兄去阿嫂那儿送过东西呢。”
慕容允说的认真,慕容叡手几次抬起来,最终还是没拍下去。
“罢了。”慕容叡长长吐出一口气。和别人还好,和这种小孩子说话,简直能憋闷死他。
“他喜欢去就去呗,再说了,到时候给你带点消息不是挺好。”兰洳道。
慕容叡难看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缓和。慕容允不依了,“又要我跑腿!”
“怎么,不愿意?”慕容叡揉揉他脑袋,和揉小狗似得,“听话,回头带你去看马。”
附近有个马场,里头养了不少马,甚至还有些从西域那边来的良马。慕容允一直想要一匹,奈何家里没有那么多余钱,专门给他买一匹。听到慕容叡的许诺,慕容允两眼发光,重重点点头。
明姝回来了,换了衣服,去见刘氏。
刘氏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依靠之在床头,问了明姝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你家阿娘能救回来就好。”刘氏听明姝说嫡母病重,最后让大夫给救回来之后,点了点头。
明姝把吴氏说死都毫无负担,听刘氏这么感叹,接过话道,“阿娘以前没少往寺庙里去,积攒的福报替她抵了这劫吧。”
刘氏嗯了声,“等到暖和,阿六敦就要入葬了。到时候你多劳心点。”
明姝一震,落下泪来。
刘氏看她伤心,也跟着掉泪,心里对她的满意又多了几分。
第44章 甜头
时光过得飞快, 日月交替间, 就算是苦寒的平城, 也终于迎来了温暖的春日。
春日来了之后没有多久,慕容陟的坟墓修好了。刘氏坚持照着大办,所以出殡的那天,锣鼓喧天, 僧道们熙熙攘攘挤了平城半条大街。
到了墓地到处都是哭声,明姝披麻戴孝跪在那儿,瞧见几个仆役把棺材给抬到墓室里头去。
棺材里头是空的, 里面没有慕容陟的尸骨,只有几件他穿用过的衣物。这个墓是个衣冠冢。
葬礼结合汉人和鲜卑人的习惯,几个萨满沿着墓地又蹦又跳,在墓前杀了一头老牛,把鲜血都撒在地上。
那边有是僧道们做道场的诵经声响, 吵闹的厉害。
明姝扶着哭的不能自已的刘氏, 下意识的望了一眼那边的慕容叡。慕容叡此刻也穿了一层白麻布衣,他站在慕容渊身后, 面上无喜无悲, 麻布披在身上,越显得他眉目清冷。
浓厚的血腥味升起,那清冷的面庞沉浸在那股味道里,不动分毫。
这时明姝听到刘氏问,“二郎怎么不哭?”
刘氏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头,两眼盯着慕容叡。
明姝想说就算慕容叡想哭也哭不出来, 这兄弟俩从来没有见过一次面,兄弟情分完全无从谈起,更何况受到的父母关爱有天壤之别,别幸灾乐祸就已经是很不错了,不能强求他哭的伤心。
“阿家,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小叔没了阿兄,肯定伤心,可是现在这么多人,也不好和女子一样放声痛哭。”明姝搀扶着刘氏轻声道。
刘氏心里很不满次子的无动于衷,“你心地好,都把人往好处想。”她看了慕容热一眼,“罢了,就当他和你说的那样吧!”
墓门合上挂锁,然后用烧滚了的铁水把锁给封了。墓道用土填上,这葬礼就算是完成了。
明姝搀扶着刘氏要回车上,只见着慕容叡回身大步往这里走来,“刚才儿见阿娘看着儿,不知道阿娘有何吩咐?”
慕容叡冲刘氏抱拳,眼神是偏都都没偏,没看旁边明姝一眼。
明姝低头,只当没见着他。
刘氏冷冷开口,“只是没见着你哭,心下有些奇怪罢了。没甚么别的事。”
慕容叡了然点头,也不解释半句,“阿娘既然没有吩咐,那么儿到阿爷那里去了。”
说完,竟然还真的走了。
刘氏被慕容叡这直喇喇的作风给气的心口有些疼,她昨天悲伤了一整天,彻夜未睡,早上只是草草吃了点东西,现在又哭了好会,气上心头,刘氏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两腿一软,直挺挺倒了下去。
刘氏生的高大,明姝在旁边扶着,突然间刘氏的体重压过来,她吃不住,顿时两个人都叠压倒在地上。
“五娘子!夫人!”后头的侍女们惊慌失措,已经走远了的慕容叡跑了回来,明姝被刘氏压在下面,慕容叡把刘氏抱起来,交给侍女们。回首一看,明姝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脸色发白。
慕容叡胳膊一捞,把她捞起来,摇了两下没有反应。
“大夫呢?”他问旁边的侍女。
“大夫没有跟过来。”
今天是白事,谁会叫大夫过来。
慕容叡转首去看明姝,伸手在她脸上几个穴道上重重按下去。明姝昏沉之中,一阵剧痛把自己拖了回来。
她迷迷蒙蒙睁开眼,慕容叡那张俊美脸蛋映入眼帘。
“嫂嫂,没事吧?”慕容叡仔细看她。
这话和针似得,一下把明姝给刺清醒了。
她伸手就把慕容叡给推开,自己连爬带滚的爬起来。慕容叡被她推得往后一个趔趄,手放下来,他的目光落在明姝身上一会,“嫂嫂没事就好,我走了。”
说完他就大步往前头去了。
银杏过来搀扶她,“五娘子没事吧?”
明姝有些惊魂未定,她睁开眼睛就瞧见慕容叡抱着她,还是大庭广众之下,吓得呼吸都要停了。
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被挑出水面了一样。
“阿家呢?”她深吸几口气平伏一下猛烈的心跳,问身边的银杏。
银杏摇摇头,“这个奴婢不知道,夫人已经被别的侍儿扶走了,现在应该上车了吧?”
人都已经安葬下去了,该做的祭祀也已经做完了,留在这儿也没多少意义。何况人还晕过去了,更要回去找大夫来看。
不多时,有人来请她上车去。
明姝嗯了声,软绵绵靠在银杏身上,往车那边去。
才上车,外头就响起孩童软绵绵的声音,“阿嫂在不在?”
明姝挑了车廉去看,见到慕容允站在外头,慕容允见到她,两眼一亮,“阿嫂,这个给你。”说完,他就把手里揣着的小包袱塞进来,不等她反应就跑了。
明姝打开了看,里头是一只蒸饼,软绵绵的,还带点热气。
她到现在还没吃什么东西,只是事情太多,顾不上,到了现在都饿的没有多少知觉了。没吃东西,浑身没多少力气,要不然也不会被刘氏那么一压,就
蒸饼冒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明姝捏下一块塞到嘴里,咀嚼几下,嘴里甜滋滋的。
“允郎这孩子心细,竟然还想到这个。”明姝分了一半给银杏。
银杏笑,“允郎君那么点大,还没到长心眼的时候呢。照着奴婢看,还是有人叫他送来的。”
“谁?”
银杏两只眼珠一转,“这可是奴婢自己猜的,五娘子听着要是觉得不合心意,可不准骂奴婢。”
明姝咬着蒸饼,用眼神示意她快说。
银杏清了清嗓子,她看了看周边,确定没有人偷听之后才压着嗓子在明姝耳边道,“奴婢觉得应该是二郎君叫允郎君送来的。”
“吓!你可别胡说!”明姝在她手上拍了下。
“怎么会是胡说?”银杏摇头晃脑的,“能叫的动允郎君的人又有几个?别看夫人不喜欢这个族侄,可是郎主那儿眼睛容不得沙子,全府上下可没没有敢使唤他的。允郎君离五娘子好几个院子呢,身边伺候的人又没有告知他,他怎么知道五娘子还没吃东西?”
“就瞧着二郎君和五娘子见面了呢,二郎君习武之人,身子有没有毛病,看一眼就看出来了,又有多少难的。”
明姝把最后一口蒸饼吃的干干净净,她拍了拍手,“说得他像大夫似得。”
“二郎君能抵得上半个大夫了。”银杏咕噜一下,把嘴里蒸饼吃下去,“五娘子说说,奴婢说的没错吧?”
明姝靠在车壁上,没吭声。
过了半晌,银杏听她开口,“到底还是欠他人情了。”
“五娘子欠二郎君的人情多了,这人情本来难还,现在欠了这么多,债多不愁,五娘子就别心心念念想着了。到时候寻着时机给一块还了。”
明姝一条胳膊支颐坐着,听银杏这话,不由得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