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看着它张开小嘴一口吞下小银鱼,奚念知压根没反应过来。
直至它咀嚼着吞咽下腹,又过了好久,奚念知垂头,赶紧再夹了条小鱼喂给它。
这次,平平小狼崽很懂事,她喂,它便配合地张嘴。
一盘小鱼很快见了底。
没了,奚念知知道小小一碟鱼哪够塞它牙缝?
她轻咬下唇,忐忑地夹了块牛肉。
狼大一开始没动,幽蓝色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将牛肉吞下去。
奚念知大喜过望,她激动地微微颤抖,高兴地把半盘牛肉也喂进了它肚子里。
“你不能再吃了!”还剩一半,奚念知笑着收回牛肉,不管它听不听得懂,很耐心地解释说,“你饿了那么久,不能吃太饱,会对肠胃造成负担,不过这剩下的肉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权当夜宵吧!我晚上再来喂你!”
一时高兴,奚念知忘了它是狼,又或者说,她还以为自己是只猫。
在洞穴时,她与三只小狼崽是有过肢体接触的。
当手指轻轻点在它鼻尖,感知到那股温暖湿润的触觉时,奚念知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人狼同时震惊僵硬。
奚念知猛地缩回手指,心有余悸。
它虽小,可要是使出全力,她的手指可就不保了。
狼大还不知道自己除了“狼大”,已经有另外的名字了,叫“平平”。
它怔了会儿,蜷缩成团,把脑袋埋入胸膛。
有点懊恼,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吃这个女人给的食物呢?
小鱼就算了,最后它竟然还破罐子破摔地把牛肉也吃了,作为一只吃了嗟来之食的狼,还有勇气拒绝第二次的嗟来之食吗?
生着闷气,再不肯把脑袋钻出来。
奚念知劫后余生地拍了拍胸脯,端着盘子离开。
平平肯进食,她就完全放了心。
晚餐很丰盛,萱月厨艺一向没得说。
奚念知难得多添了碗饭,吃得很是酣畅。
饭后挑灯,她与萱月做了些驱蚊香囊,纷纷悬挂在窗下床边。
中途奚念知给平平小狼崽送去一碗清水,又折回来继续做香囊。
夏日乡村的夜别具韵味,满天星斗与池塘里的蛙鸣、树林里的蝉鸣相得益彰。
凉风习习,纱窗吹进来些青草气息。
做着做着香囊,两人先后开始掩嘴打哈欠,笑了会儿,奚念知让萱月歇下,自己则提着灯笼再去看一眼平平小狼崽。
剩的半碟牛肉她放在笼子边,它还没吃。
奚念知不知它哪根筋又不对了,摇摇头,她蹲在笼子边叮嘱那坨“小圆球”,说:“水在左边,肉在水的右边,不要随地大小便知道吗?得在铁盆里解决,好啦,我要歇息了,平平你也好好歇息,明天见。”
笑着挥别,奚念知拿着铁笼钥匙回到卧房。
这铁笼做得别致,扎实且美观,没有钥匙是无法打开的。
褪去外衣躺在床榻,奚念知随意地把钥匙搁在枕下。
她倒不是故意藏着掖着,只是顺手罢了。
伴随最后灯光的熄灭,木屋陷入黑暗,与漆黑的世界融为一体。
遥远蝉鸣蛙鸣不知疲倦地回荡着,惹得祁景迁心头乱糟糟的。
他计划得很好,天黑便小心翼翼潜入丰林村。
结果好不容易找着李屯的家,狼算不如天算,那家子竟着急得很,不过一个下午,就将狼大转手卖给了别人。
蹲墙角听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拼凑出有用信息。
狼大卖给了洪家村一漂亮小姑娘,那姑娘是外地来的,娇皮嫩肉,颜色比黄寡妇强几百倍。
这是李屯妻子说的,当然,李屯也举双手双脚表示同意。
祁景迁从他们家离开时,李屯妻子正在不遗余力地嘲讽她丈夫:“怎么?你还看上人小姑娘了?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什么德行,我警告你,这笔银子由我保管,你若敢打什么歪主意,我拿剪刀灭了你命根子……”
19.十九章
晋.江.独.发
十九章
好在洪家村统共就几十户村民,要是再多些,岂不是把朕的腿都要跑折了?
气喘吁吁地望着眼前木屋,祁景迁在心里暗暗腹诽道。
夜色浓稠如墨汁,小小的木屋寂静地屹立着,仿佛一条听话的家犬。
祁景迁歇息够了,抬脚往前走。
乡下宅子都带有前院和后院,由木头或竹子做的栅栏围起来,上面攀长了许多茂盛繁密的绿藤蔓。
这儿便是狼大所在的地方没错了,他隐约能嗅到它身上散发的淡淡气味。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祁景迁谨慎地瞅来瞅去。
栅栏外的香樟树下栓了匹棕色骏马,前院有辆普普通通的马车,还有些不知名的小虫啊蛾子啊飞着叫着跳着。
判断出这些都不太具备威胁性,祁景迁纵身跃入栅栏,稳稳落在前院。
他动作小心翼翼的,唯独担忧惊扰了那匹骏马。
轻手轻脚踱着步子靠近菱格窗户,祁景迁猛地跳跃,后腿用力支撑,两只前爪抬起,扶墙像人一样笔直站立。
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他朝内望去。
内室摆置十分简洁,几乎没什么家具。
目光顺着往前移,床榻下的地面正正方方摆着一双绣有桃花的白底布鞋,非常秀气纤细。
祁景迁顿时有些汗颜。
他怎么觉得自己跟个登徒子似的?
不妥不妥,朕可是正人君子。
想着不能再看,他刚要收回目光,视线不经意晃动,望到了床榻处。
床上悬挂了浅米色纱帘,很轻薄,可以清晰看到那具凹凸起伏的女性身形。
匆匆一瞥,瞬间仓皇地跳下来,祁景迁像被踩了尾巴的大灰狼,灰溜溜逃走。
抖了抖耳朵,他蹲坐在角落反省。
又想,还好朕是匹狼,不然朕的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啊!
再想,偷看女人睡觉什么的,朕是这样的人吗?多得是愿意给朕偷看的女人,朕还不稀罕看呢!朕现在是有要事在身,所以才不得已偷看,但朕会当做什么没有偷看到。
没错,就是这样。
絮絮叨叨捋顺因果,祁景迁不那么害臊惭愧了。
他用大道理说服了自己!
绕着木屋晃悠一圈,根本没有入口。
除了——
后院墙那儿的狗洞。
许是疏忽,又或者这些人刚搬进来,根本不知道还有个狗洞没堵。
犹豫片刻,祁景迁咬咬牙,憋屈地深吸一口气,把脑袋钻进去。
他跟自己说:既然没人知道朕偷看女人睡觉,当然也没人知道朕钻狗洞,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钻到中间有些卡住。
祁景迁很生气,朕如今都茹素了,每天才吃一点小鱼,大多野果果脯,怎么还那么胖?
拼命收缩腹部,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拔呀拔,一股冲力令他猛地往前踉跄,险些栽个跟头。
好歹是钻进来了!
摇头长叹,祁景迁很绝望地开始搜索房屋。
小木屋不大,他蹑手蹑脚走路,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两间卧房的门紧紧关着,堂屋睡了个男人,大概是充当护卫的角色。
这么说,狼大应该被关在堆放杂物的房间里?
要到那儿,必须穿过堂屋。
男人打的地铺,睡得很熟,发出一阵阵很有节奏的轻微鼾声。
祁景迁夹紧尾巴,爪子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走得步履维艰,真是又滑稽至极又辛苦至极。
狼大啊狼大,看在朕为你付出那么多的份儿上,今后可听点话吧!
“唔……”突然,男人翻转身体,把头转向他这边,嘴里嘀嘀咕咕的,似乎在说梦话。
刚好经过他身边的祁景迁吓得呼吸都停止了,左边的前爪悬在半空不敢动作。
保持这个姿势直至男人安静下来,他才全身都僵了的赶紧把爪子落在地上。
累死朕了,祁景迁恨恨瞪男人一眼,继续警惕地往前行。
总算有惊无险,祁景迁穿过廊道,用脑袋一点一点推开杂物间木门。
中途不小心发出两声“吱呀”,吓得他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祁景迁敢发誓,这辈子他都没遇见过像今晚这般刺激的事情。
从空隙进去,目光轻扫,便看见关在铁笼里的狼大。
它蜷缩成一团,此时大概察觉到空气中熟悉的气味,它猛地从腹部抬起脑袋,等看到站在门边的是“奶爹”祁景迁,它一双狼眼陡然迸发出璀璨的光亮。
然后眼眶迅速红了,泛着晶莹的泪花。
仿佛在哭诉:哇呜,奶爹你可来了,这几天可吓死宝宝我了。带我回家,快带我回家,我以后再不跟你闹,再不嫌弃你带回来的野果不好吃了,食物诚可贵,自由价更高哇!快带我回家,我爱我家,我爱奶爹你,我爱狼二,我爱狼妹……
狼大死死趴在铁笼边,从缝隙朝他伸出爪子,眼神如泣如诉地表白。
祁景迁:“……”怎么陡然有种探监的错觉?
他摇头挥去滑稽的想法,快步上前。
左看右看,心情倏地沉重低落,铁笼落了锁,是啊,怎么可能没落锁呢?
定定望着那把铁锁,祁景迁咬牙,他怎么可能弄得开?
狼大紧跟着他视线走,也盯着那把锁看,喉咙里发出“呜欧呜欧”委屈兮兮的声音。
厉色瞪它,警告不许出声。祁景迁凑近铁锁,眉头紧皱。
不敢再撒娇,狼大生怕奶爹抛下它不管不顾,便十分黏人殷勤的用爪子拼命够他尾巴。
奶爹啊奶爹,我最喜欢你了,你就像我亲爹啊,我用爪子给你梳毛好吗?你一定得带我离开这里呀,我长大后会好好抓鱼孝顺你的……
祁景迁无暇顾及它的谄媚,他既然来了这里,自然是要带狼大回到森林。
可摆在眼前的难题却无法攻克,堂堂皇帝哪用得着学撬锁?他根本对这项技能一无所知。
钥匙在哪?
祁景迁神情复杂地眯起双眸,要想带狼大离开,唯一的选择就是偷钥匙。
那这把关键的钥匙放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