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二狼隔着铁笼对望。
祁景迁叹了声气,就差那么丢丢, 倘若他没有迟疑地躲入床底, 起码还有一线成功的几率。
如今可好,赔了夫人又折兵。
没什么好嘱咐的, 祁景迁在夜色下回到山中洞穴。
喂养狼二狼妹后, 他迟疑半晌,用嘴吻拱了拱两小只的脑袋, 示意它们跟上他步伐。
对视一眼, 狼二狼妹从彼此眸中看出偌大的惊喜和兴奋, 愉快地跟着奶爹爬出洞穴,它们欢脱地在岩石地转圈圈,玩到兴起,还用嘴拼命去咬自己的尾巴。
——简直是两个幼稚的小傻子!
祁景迁摇摇头,忍不住想笑,看来再彪悍的猛兽小时候都有一段抹不掉的黑历史。
仰眸望天,今夜月色极美,璀璨星辰拥簇着一轮半圆的月亮,散发出皎洁的光。
懒懒趴在一块高大的岩石上,祁景迁视线紧盯疯了般撒欢的狼二狼妹,不容许它们跑出他划定的安全区域外。
看着它们无拘无束的样子,祁景迁不由生出些羡慕。
足足让它们玩了摸约一个时辰,祁景迁跃下岩石,将心不甘情不愿的两小只赶回洞穴。
并警告它们,只有在他陪同的情况下才能出门,不然他就要开揍了。
狼二抖抖耳朵,权当勉强答应,狼妹是个小机灵,围着他绕了几个圈圈表达完感谢后才回到角落准备睡觉。
很快,耳畔就传来它们沉稳的呼吸声,祁景迁却有些失眠。
趴在洞口望着黑黢黢的森林,良久,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寂静的夜悄悄流逝,山下木屋里的奚念知也安歇了。
她临睡前打开门,廊道上的大灰狼已经不在。
这是她预料之中的结果,骄傲如它,自不屑于在这儿面壁思过。
锁好门,她挥去乱七八糟的思绪,平躺床榻,阖上双眼。
头越来越沉。
渐渐地,她好像沉入一个古怪的梦乡——
梦里,熟悉的那双眼睛再度出现,它温柔地凝视着她。
是春猎猎场上那只无助的八角鹿。
想追上它,想问个明白,为什么她的灵魂会离开自己的身体,是因为它吗?
它也轻盈地往前跑着,速度不快不慢,仿佛专门等她似的。
她跟着它跃入如镀了金箔的森林,可渐渐地,它的身影却逐渐融化在夺目的金光之中,再无踪迹。
顿下脚步,她迷惘地左右四顾。
在她面前,只有两条路。
两边的路都差不多宽,青草野花长在两边,粗看之下并没什么区别。
但是,右边草丛里蹲了只正在伸懒腰的黄狸猫,它像是在晒太阳,圆圆的眼睛眯着,似乎意识到什么,扭头轻轻看她一眼,旋即又埋下头,舒舒服服地睡起了懒觉。
她迟疑了会儿,扭头往左边走,走了段路,回眸再去看,身后的路凭空消失,那只猫也不见了……
天色破晓,晨光熹微,绿叶上的蝴蝶都还没在雾气中苏醒。
奚念知轻轻推开门,站在院子里怔怔发呆。
直至赵统起来锻炼,她才折身回屋,去厨房看萱月做早饭。
赵统办事效率高,昨儿傍晚已经向遛弯儿的村民打探清楚手艺好的木匠工匠,早饭后,便出发去他们家。
两个时辰后,带回个年约四旬的木匠。
三人与他商讨片刻,确定好木屋格局要用的材料,以及花费等等。
木匠离开时百思不得其解,问他们为什么要住到那么危险的山里去。
奚念知当然还是用之前的借口以堵悠悠众口,寻找草药。
事情就此拍板定案,只等他们选定盖房的地点。
奚念知去请教黄大嫂的丈夫,最终确定在神龙台的半山腰空地搭建木屋。
工匠木匠们收了银子,便如火如荼地着手建造。
日子一晃,三天转眼过去。
赵统每天清晨跟着木匠们上山,傍晚则下山向奚念知汇报进程。
小木屋的雏形已经有了。
木匠们还提议在就近的大树中央建个空中木屋,既安全,能在意外中躲避猛兽攻击,又可以晚上欣赏星空,两全其美。
奚念知欣然应允。
这种大事,祁景迁过了两天才知道。
他每天还是照常下山几趟,在那位姑娘面前狂刷存在感。
经过上次“沐浴”事故,他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狗”,不敢再反抗她。
他猜,她之所以如此动气,大概是觉得他不乖,不该和她抢钥匙,不该冲她凶狠地又咬又叫。
人嘛,都是这样,对自己养的动物呼来喝去,稍有不如意,绝对是动物的错。
黄昏,太阳将要落山,空气中残留着微灼的余热。
奚念知坐在桃树下挑拣药草,黄大嫂家的铃铛儿最近染了伤寒,她去把了把脉,给他配了两副能医治伤寒的药草。
起初送去时,黄大嫂倒有些讪讪然,推却也不是,接受也不是。
女大夫世间少有,更何况她只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
直至奚念知再三保证,就算这些药草无用,也必不会害了铃铛儿,她才胆大地试着煮了给铃铛儿喝下去,哪知效果甚好,黄大嫂当即提着小篮土鸡蛋,央她再给铃铛儿配上两副。
橘色光晕斜斜打在她明艳的脸庞,像一抹不浓不淡的胭脂。
祁景迁躺在她脚边打盹儿,眯着眼看她双手灵巧地拾掇那些干枯的草。
其中有一种药是圆形的,像小果子似的。
不知怎么,那胖墩墩的小果儿突然不听话的从她手上跳了下来,蹦蹦跳跳着从他眼前滚远。
他立即支起身体,殷勤地咬住那颗果子送到她手边。
奚念知继续手上动作,不理它。
以为她没发觉,祁景迁用脑袋摩挲她手臂,哼哼说:看,快看,朕给你捡回来了,你就别再对朕摆臭脸色了。
被挠得不行,奚念知无奈地从它嘴里接过果子,搁在地上。
祁景迁冷冷望着,有些生气。
凭什么别的果子都好好躺在竹匾里,他的果子却孤零零被随便扔在地上?
不服气地俯首重新叼在嘴里,他蹭蹭她手,示意她好好把果子放到她身边的竹匾里去。
奚念知没好脸色地瞪它,忍无可忍说:“沾了你口水的还能用吗?”
祁景迁:“……”
“姑娘,这狗其实还挺聪明的。”萱月出来提水,目睹这出画面,便笑着夸大灰狗,还灵机一动,兴起地伸手往左前方指,命令说,“小灰小灰,去把那边的抹布捡回来。”
“小灰”祁景迁淡淡看了眼被风吹落竹竿的抹布,将头埋入脖颈,闻所未闻地闭眼睡觉。
萱月打完水,提着进屋,连连叹气:“不经夸啊,才说它聪明来着。”
奚念知闻言看了眼匍匐在地的大灰“狗”,抿抿唇,没作声。
等山中木屋搭建好,她就把平平小狼崽带去那儿,这样总能远离村民的视线,这样离他恢复……
“奚姑娘——”
远远突然传来声呼唤,祁景迁蓦地睁开眼,朝声源望去。
一抹灰蓝布衣的妇人正朝这里走来,他警惕地迅速爬起来,窜到堂屋门后躲好。
山脚下的村民也不知道能不能认出狼和狗的区别,以防万一,他当然要避着些。
“黄大嫂,您来了啊!”奚念知起身打开栅栏门,迎她进院子。
“萱月,倒杯茶出来。”轻声朝内唤,奚念知笑着对她说,“大嫂,屋里热,咱们就在这里边纳凉边说话吧!”
“我不要茶。”忙不迭挥手,黄大嫂把篮子里的青菜递给她,“我来没什么事儿,就是菜园里的青菜又生得茂密了,给你送些过来。”
“刚好,我给铃铛儿的药草也准备好了,您顺便拿回去。”
“谢谢啊,真的谢谢奚姑娘你了。”接过萱月特地送出来的茶水,黄大嫂连声说“太客气太客气”,站在一旁,她感激地看奚念知将药草用纸包好,感叹说,“奚姑娘,听赵统说,你们打京城来的?奚姑娘这般灵秀又懂医术,真的是好啊!”
奚念知笑了笑:“没什么,大嫂您坐!”
“不用不用,奚姑娘,你许人家了吗?”
眸露诧异,奚念知一时没反应过来。
黄大嫂顿时有些尴尬,她慌忙摆手:“我就问问,咱们穷乡僻壤的,不懂礼数,要是冲撞了奚姑娘,你可千万别在意。”
“没事,我还没呢!”奚念知不愿令人为难,如实答道。
“奚姑娘你这般好,将来一定会找到好人家的。”
不知该怎么回应,奚念知索性忙着手头事情,余光悄悄瞥了眼木门,她知道大灰狼藏在那儿。
其实说起这事儿,离京前,她爹奚崇倒是着急的要为她订门亲事赶紧拜堂,她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若宫中那位有个万一,这事儿便得耽误三年,三年后,她就是众人眼中“愁嫁”的老姑娘了。
29.二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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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章
天色渐暗, 黄大嫂满意地提着药草包离开。
祁景迁躲在门后甩了甩尾巴,从罅隙望着桃树下的姑娘。
她自京城来?
此地距京城甚远, 舟车劳顿,大抵需半月。她一女子,身边只带婢女萱月与随从赵统,什么原因促使她来到偏僻的洪家村?
难道是为金焰狼?
祁景迁眯眸, 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她出身应该不错,言行举止得体,也不差傍身的银两, 又有一身医术。说起医术,倒少见会医术的女子。
“姑娘, 饭做好了, 还是在外面吃吗?”
奚念知抱着剩余的药草进屋, 笑着点头:“嗯,外面凉快。”
“好的姑娘。”将几盘菜搁在前院石桌,两人对坐, 开始吃晚饭。
“给赵统温点汤留着吧!他最近太辛苦。”
“已经留啦, 在厨房呢!”
因为搭建木屋,赵统三餐与匠人们同吃。
但奚念知每晚都会嘱咐萱月为他留些汤或是糕点。
慢慢咀嚼着嘴里食物,萱月看了眼缓步踱来的大灰狗,懒得理它, 抬眸对奚念知说, “姑娘, 万一咱们才建好木屋, 就收到京城的来信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