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历回京的途中,经过洛水镇时赶上朝廷加固堤坝,兴修水利,他想驻地一线,深入了解朝廷的政策,于是通过父亲的关系来到洛水镇杏花村片区。
艰苦条件他早已习惯,今晚他像前几天一样通过开小灶吃过饭,等大家都回帐篷后,他再来厨房就着热水洗涑一番,再睡觉。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江沛在刷牙,他这几天里,几乎没有碰到像他这样累了一天,大晚上还跑出来洗涑的民夫,于是不由自主的出声。
看到江沛的情形,觉得自己太过唐突,于是他走近一些,待江沛缓过来后,便礼貌走到他面前向他致歉,语气中不带任何勉强,丝毫不像已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老爷所为。
江沛听他说话语气,不像是庄稼汉倒像个书生,光线不好,也只影影绰绰的看着模糊的影子,和他一样穿着短褐,头上系着头巾,没穿长衫。
古人对读书人很尊重,即使江沛不是古人,也觉得没必要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于是摆摆手,表示不介意,只不过他有点好奇,大晚上的他一个读书人来这里做什么?
“家母爱洁,自小养成的这个习惯,你也来这里洗涑?”江沛胡诌个理由,文绉绉的回他一句,原主当然不是这么爱干净讲究卫生的。
“是的,同你一样,不过我要到伙房处洗。”李明睿微笑的点点头。
江沛累了一天,他汗湿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被他暖了半干,此时只想赶紧洗涑回去睡觉,明天还要继续艰苦的劳役,水太凉他不敢冒着冻感冒的风险洗澡,只能用汗巾子擦擦。
听了他的话点点头,不再管他,蹲下来开始洗脸,李明睿见他处事如此淡定,没表现出一点八卦之心,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像一般农夫所为,不由对他心生好感,见他旁边还放着衣服,以为他要用冷水洗澡,于是好心的说
“要不你与我一同去伙房洗涑,还可以用热水擦擦身,泡泡脚。”
江沛听了他的话,顿时眼神一亮,不过欣喜过后又有点犹豫,他都不认得别人,这样去占便宜好吗?
李明睿好像看出他的心思似的,不在意的说
“每晚伙房都会趁着热锅灶,烧几大锅热水,除了衙役伙夫用,还会剩下许多。”李明睿说的是实话,现在天渐渐冷了,有热水大伙也不愿意洗澡,因此会剩余很多,往往伙夫会用来洗碗。
江沛见他都这样说了,看他这样能进伙房自取热水,应该不是一般的没有功名的书生,再拒绝就太不识趣,说不定一个不高兴惹恼了人家,受罪的还是自己。于是装作非常感激的样子答应了他。
第6章 徭役结束
官府把伙房的帐篷搭建在干涸的河床上,是为了取水方便,江沛穿越来的第二天来过伙房,虽然伙房的帐篷随着大部队向前转移,但大致的布置没变。
帐篷外靠近河水边依旧有五口大铁锅,现在铁锅里盛的有热水,锅灶里还冒着点点火星,将熄未熄。
此时民夫吃完饭都回到帐篷里,锅灶旁有些衙役用厨房里的木桶或木盆装着热水洗涑。伙夫正在刷碗,江沛没看到上次好心的老伯。
他们见到李明睿后,立即停下手头的活计,看见他身后的江沛有点诧异,不过这只是瞬间的事情,他们很快回过神来,满脸笑容的向他打招呼。
“明少爷来啦!水热乎着呢!要不要帮你打一盆?”其中一位衙役弯着腰,脸上带着讨好笑,热情的对李明睿说。
李明睿游历时只以普通读书人的身份,外人不知道他已是举人,如今一身短打,是为工地上行走方便罢了,不知道县令怎么与他们说的,反正他来到这里大家对他很尊重,管他叫明少爷。
“你们自忙,我们自己来。”李明睿摇摇头,故意说成我们,果然他话音刚落,旁边的人好奇的打量起江沛。
几个伙夫对江沛有印象,半个月前还来这开过一回小灶,上次有县吏的亲戚照顾,这次又有这位颇有来头的明少爷,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伙房帐篷外火把通明,江沛在火光下见李明睿虽然着短褐,但眉目清华,清新俊逸,而且周围的人对他很热络,越发肯定了江沛心中的猜想。
于是提醒自己要表现的像个古人的样子,骨子里要有一种对读书人的尊重,不像现代社会文盲率那么低,满大街都是大学生,更警告自己非礼勿视,不能见个帅锅就冒星星眼,让别人以为自己有特殊癖好。
李明睿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有一名伙夫从帐篷里拿出一个干净的木盆,走到铁锅旁帮他打了一盆水放到一条长蹬旁,热情的让他洗涑。
江沛肯定不能让伙夫帮他打水,再说别人也没有给他打水的打算,他瞅着旁边有衙役用过的盆子,里面的水还没泼,于是端着他们用过的盆子把水泼掉,舀点水洗洗盆,又打了盆热水没凑到李明睿旁边,而是独自一处。
李明睿见他如此,并不在意,望着他笑笑,也开始拿起小竹篮里的洗涑用品开始洗涑。
江沛劳累一下午,夜晚天气寒凉,手伸进热水中,舒服的他喟叹一声。洗过脸后,不好意思再重新换盆热水,于是直接把汗巾子打湿拧干,搂起衣服把胳膊与腿擦擦。
“坐在凳子上,泡泡脚吧。”江沛正犹豫要不要除去鞋袜,坐在地上把脚给冲洗一下,但这样当着大家的面,太没礼貌。
这时听到李明睿出声,而旁边的人一脸的羡慕的,好像能与他坐在一起,是一件很了不起的样子。
江沛真诚的道过谢后,把水泼了,重新打了一盆,走到李明睿坐的凳子的一角坐了下来,他不是有意离他太远,而是袜子被汗湿,担心有脚气,万一臭味熏着人家怎么办,那样太尴尬。
“兄弟看着年岁不大,贵庚几何?”李明睿既然要民间游历,那走访百姓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于是主动与江沛攀谈起来。
“十七,听明少爷的口音,不像是我们洛水镇人。”这个时候衙役陆陆续续的离开伙房,回大堤上了,只剩几名伙夫在收拾厨房,准备明早做饭的食材,江沛现在双脚泡进热水里,觉得疲劳顿去一半。
作为现代人,他骨子里并没有古代严重的尊卑观念,不自觉的语气自然的与李明睿聊起天来,显得不卑不亢。
“恩,祖籍广陵现居长平,出来游历采风,刚好路过你们洛水镇,赶上朝廷加固堤坝,想来凑个热闹。”李明睿裤腿挽起,双脚泡在热水里,半真半假的对他说。
“万岁爷仁慈,修筑堤坝是惠之于民,功在千秋的大好事!”江沛听他说是从长平来的,又是读书人的语气,再加上衙役与伙夫对他不同寻常的态度,思维瞬间发散,他该不会是朝廷的官员吧,或者像明朝的锦衣卫一样?
他担心说了不该说的话,惹来杀头之罪,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赞扬皇帝肯定没有错。
李明睿见他刚才还落落大方,淡定自然,此时话风突转,没头没脑的来这一句,转念一想,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
“是啊,只盼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不再为疾苦所累!据传钦天监的人推测,近一年会有洪涝,因此圣上才再次修堤。”李明睿叹了一口气说道,游历了近一年,他觉得百姓才刚刚在修养生息中缓过劲,如果再经历自然灾害,那岂不是又要陷入困境之中。
而且蒲北平原已两个多月没下雨,目前还是干冷干冷的,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如果干旱持续到明年春上,很可能会印证了钦天监官员的话,久旱之后必有大涝,但这些担忧,他不会与一个农家子深讲的,只是顺口提了句罢了。
江沛听了他的话,心里一凉。梁朝勉强算风调雨顺十多年,虽然钦天监玄乎其神,往往夸大其词,但作为一个现代人来说,天气预报还是有点靠谱的。
他不会这么倒霉吧,穿成这样苦逼的身份,还可能要经历自然灾害,古代的自然灾害是要死人的呀。
“两年前还不是一样有洪涝,多亏朝廷有先见之明,提前把蒲河大堤修好,才免于灾害。这次万岁爷又再次加固大堤,再大的洪水也能给挡回去!”
江沛一副全心依赖朝廷的样子,李明睿想想也是,现在没必要这样忧心忡忡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随后两人又聊些其它方面的,李明睿问了江沛的家里一些情况,田地经营如何等等,江沛寻着记忆,把知道的情况经过思索组织语言,一一答复。直到盆里水彻底凉了,两人才离开。
他们上了大堤后,李明睿有单独的帐篷,江沛则要回到十几人住的帐篷中,这时候大家都已睡着,十几个汉子发出的热量很可观的,比外面暖和很多,但味道很酸爽。
他本来要到河边趁着没人把脏衣服衣服换下的,结果遇到李明睿没换成。于是抹黑把中衣与内裤换下来,外衫与外裤没换,凑合着穿吧,这个时候没条件可挑剔。
江沛躺在床上,擦过身子换上干衣舒服多了,头挨着枕头眼睛一闭便陷入梦乡,没精力再去想其它事情。
第二天卯时天未亮,衙役已开始敲起床锣。真是残忍啊,江沛躺在床上,眼睛困的睁不开,真希望再一睡不醒穿回现代。
身旁的民夫都已打着呵欠起床,响起木板床唧唧的磨擦声,他咬牙坐起来穿衣,感觉身上比昨天更痛,但现在可不允许你起床困难症发作。
签到排队吃过饭后,他正准备到大堤上干活,这时一名衙役突然从身后喊住他,让他在下方装土,不用再上去。他听了惊喜万分,转过身来,发现这名衙役是昨晚在伙房见到的其中一位。
他感激的连连道谢,用铁锨在堤坝下挖土要比在大堤上拉土轻松很多,衙役也向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晚上下工后去水边洗涑时,江沛没再碰到李明睿,他没厚脸皮去伙房蹭热水,他知道衙役给他换工种,应该是看李明睿的面子,一面之缘换来这样的好处,他很知足。
几天后,他们的任务终于完成,预示着今年的徭役任务结束,前天朝廷官员下来验收后,点点头表示合格,完工的那一刻,大堤上都是农夫的欢呼声,江沛也喜不自禁,终于可以回家了。
他们这些农夫一锨土一锨土,把这宏伟的蒲河大堤给修筑起来,流血流汗又流泪,江沛瞬间觉得古代民夫真伟大!想起李明睿说的这次加固,是为了防止洪涝灾害,希望这蒲河大堤真能挡住肆虐的洪水,佑一方百姓平安。
“二牛,快点收拾别磨磨唧唧,回去还能赶上晚饭!”李大康背着行李,站在江沛的帐篷外等着他一起回,江沛担心换洗的衣服不容易干,把家里的薄衣全都带到工地上当里衣穿,再加上两双棉被,行李还是有点多。
“大康,急着赶回去是想抱媳妇吧!”江沛帐篷里的人都在收拾东西,杏花村的村民认得李大康,现在徭役结束,大家都有了精气神,嘻嘻哈哈的开起玩笑。
“谁不想抱着婆娘睡啊,你们不想啊?”李大康背着行李也不嫌累,跳起脚扯着嗓子喊。
“哈哈……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谁愿意睡这冷帐篷啊?”
“不知道我家二狗子会叫爹了不?”
“二牛!咋不吭气,是不是想你的兰香妹子啊,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娶这么俊的媳妇!到时候席面可要办好点!”
……
江沛刚开始不太适应这些农家汉子粗鄙的谈话内容,不过听多了便慢慢适应了,他们性格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打起交道不累,不像上辈子的工作,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却时时上演现实版的甄嬛传,说句话还要绕几道弯。
背着行李走那么长的路,即使快要立冬,江沛还是出一身汗,一路上他也加入大家的谈话中,兴致颇高的聊起家常。
到村口时,天色已黑,江沛与众人道别后,熟门熟路的往家赶,原本寂静的村庄因他们的说话声,响起此起彼伏的狗吠声。
“爹,娘,我回来啦!”他拍着院门大声喊。
“二牛回来啦?”
“二叔!”
“二牛回来啦,刚好正吃饭呢?咱娘算着这两天你该回来了!”江大牛给江沛开了门,接过他背上的行李,高兴的说。
江沛把包裹交给大牛,弯下腰去摸平儿的小脸,江沛挖土挖的手上起了一层薄茧硬硬的,平儿觉的硌脸,笑嘻嘻的避过去。
“二哥,洗洗手!”
这里冬天饭烧好后盛出来,会立即把锅给刷干净,倒入冷水就着热灶把水温着,江沛回来后,江家的饭刚盛上桌,灶房里亮起微弱的灯光,不时的还炸着灯花。
“春枝,和面糊给二牛摊个鸡蛋饼,这才去几天看把人给瘦的!”李氏把江沛拉到油灯边,仔细打量着,见他比去时瘦了一大圈,心疼坏了。
“哎,二哥你先喝碗稀饭,我很快就好!”江春枝把脸盆放下后,手脚麻利的拿面瓢舀面粉和面糊给江沛煎饼,李氏走到灶旁坐下帮她烧火,小李氏见她们娘俩这样为老二忙活,撇撇嘴。
江沛想说不用忙活,被李氏瞪了一眼,只好挠挠头,坐在饭桌上与江父和江大牛聊起服役时发生的事情。
第7章 修院分家
很快李氏端着半碗热腾腾的煎饼放到江沛面前,让他赶紧趁热吃,由于每次做饭都是定量的,他们不知道今晚江沛回来,因此没蒸他的馒头。
江沛见平儿望着他的馋嘻嘻的小眼神,笑着给他一块,根本没看小李氏的脸色。
“趁着你们兄弟都在,从明儿起咱们把院墙给垒起来,还有那两座土坯房子也给修修,再找个时间把三牛叫回来,咱们把家给分了。”
江父饭吃的差不多,拿起他的旱烟管,塞满粗烟丝开始抽起来,屋里烟雾缭绕,烟味冲鼻,古代可没有抽烟有害健康这一说法。
他原本打算是等到二牛成亲后再分家的,可是当他与素日交好的老友们聊起这个话题时,他们都劝他要分就趁早分。
现在老二老三媳妇还没进门,没人吹枕边风,暂时还没小心思,还听他们老两口的话,如果等媳妇过门再分家,两个媳妇一比较家产,肯定要闹矛盾。
思虑再三,他觉得老友们说的在理,既然这个家迟早要分,不入趁着农闲,赶紧把分家的事给定下来,院墙该垒的垒,房子当修的修。
不过一直困扰他的问题是,老大结婚盖的是青瓦房,那老二没有咋办,现在也没能力再给他盖一座,盖了老二的,后面接着还有老三在等着呢。
兄弟俩只隔两岁,明年二牛成完亲,三牛也马上到了该订亲的年龄,虽然多子多福,但压力重的也让人受不住啊。
“爹,您和娘身子骨还硬朗,分什么家啊!”江大牛听江父说要分家,作为长子立即出声反对,父母在,不分家,外人知道后,还以为他们兄弟不孝,要闹着分家产呢,一家人这样不是挺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