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愣了一瞬,主仆俩立即反应了过来,打,打起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两人惊恐更甚,明月焦急的看主子,现在该怎么办,居然动起手来了,看来是已经暴露了,若果宋相公和那慕公子打不过,岂不是要被抓走?那她们会受牵连吗?万一要来审讯她们可怎么办?是不是要准备着再跳一回船啊……
玲珑也是紧张到几近窒息,然而一阵过后,那打斗声竟停止了,玲珑一怔,这么快就打完了?
只是究竟是谁赢了?看那几人不像等闲之辈,该不会,姓慕的被制服了吧?
她心间登时一暗,然与此同时,却听外头传来声音,是姓宋的在低呼,“两位小娘子闭门坐好不要外出,船家,赶紧开船!”
船家似乎已经被吓懵了,哆哆嗦嗦不知怎么回答,又听那姓慕的忽然出声,“宋贺,你去划船,我来断后!”
语声利落,不容置疑。
宋贺应了声是,不过片刻之后,那船很快便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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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具锦衣卫的尸体已被扔下河道,慕容啸扬手冲天发了个火炮,声音穿透蒙蒙夜雨,响在高高夜空之中。
这是他与近卫们独有的联络方式,倘若他们能看到,一定会赶过来。
他被逼动手实属无奈,现在窟窿已然捅下了,后悔也是无用,只能是再搏一回,所幸已离封地不远,只要在惊动朝廷之前赶回,便能全身而退。
船家老汉老实巴交了几十年,从来都是避祸而行,今夜亲眼目睹了杀人,已是吓得腿软,此时船驾在宋贺手中,虽然在前行,但速度并不够快,恐怕很快会被后方追上,宋贺边驾船便对那船家喊,“船家莫怕,快过来行船,我们自有办法保你平安,他们刀剑无眼,若是被追上,你未必能幸免!”
说时迟,宋贺话音才落,就见已有三两只羽箭从后方射了过来,有的没入水中,有的却直愣愣的钉入了船板上,发出嗡嗡响声,摄人魂魄。
说的也是,再不跑快些,恐怕这一船人都要被射成筛子了,老汉终于清醒了些,压下心间恐惧,上前与宋贺一道,拼尽全力驾船。
所幸船家对河道熟悉,纵使暗夜,也能行驶得手,老天爷适时的送来北风,鼓动小船上的风帆,加快了他们行船的速度。
然锦衣卫也并非徒有虚名,在后头紧追不放,有羽箭不停地落在船上,笃笃声响令人胆战心惊。
有箭落在了船头,擦过船家衣裳,落在他脚边,与此同时,忽然响起焦急叫声,“爹……”却原来是落在角落里的小莲。
船家心间已经转过弯来,冲小莲大喊,“躲好莫要出来!”语罢只管死命的划船。
舱室里,将外头情景看得一清二楚,明月早已经傻了眼,白着脸问玲珑,“小,小姐,这下可怎么办,他们竟同官兵打起来了,咱们还能平安吗?”
玲珑蹙眉咬唇,也是紧张,只能安慰道,“快过扬州了,应该没事吧……”
“啊……”
话未说完,却听明月惊呼一声,“有人上来了!”
她赶紧往外看去,果然见船上爬上来好几人,个个手持长刀,面如修罗,主仆俩不敢再看,赶紧低下头来,生怕那些人会发现她们。
然畏惧之感丝毫没有减轻,耳听得外头的打斗声,两人心间更是紧张,明月着急的问玲珑,“小姐,宋相公和慕公子能打得过他们吗?他们好多人啊……”
玲珑的心崩成了一张满弓,是啊,她也担心姓慕的和姓宋的能不能打得过,她临时抱佛脚,无比虔诚的祈求老天爷能叫他们一船人平安。
正闭眼祈祷,忽听哗啦一声巨响,赶紧睁眼看,却见船舱墙壁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在一瞧,地上还躺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原来是这人把船砸出了个窟窿,那人满身是血,都不知死了没有,玲珑跟明月吓得惊呼一声,连连后退,然而声音引来了其他人,一持刀人发现了她们,几步冲上前来。
完了完了,这些死定了,玲珑眼看那人来到近前,直觉脑子发空,关键时刻,却见面前伸来一柄长剑,将她们与那持刀人隔开,原来是姓慕的见她们有难,过来救她们了。
玲珑惊魂未定,来不及感激,却见慕容啸已经回身迎战,动作利落如风,眸中极为冷冽,面上透着他从未见过的严峻。
玲珑呆了一瞬,先前觉得他身份神秘,或许现在面前的,才是真正的他。
躲避了一路,此时的暗夜中,慕容啸终于除去伪装,挥剑如雨,杀气肆溢,手起剑落之间,已经将四五人击落入河,水面激起巨大浪花,船身因快速行进而剧烈颠簸,他却稳稳当当立着,似乎很是适应的样子。
打京城来的锦衣卫们却截然不同,虽然人多,但大多都被颠簸的难以立足,武力不免大打折扣,眼看着,一个一个被他挑进了河。
转眼间又见有人试图登船,那些锦衣卫不知究竟有多少,总之源源不断的出现在甲板上,
玲珑瞪大了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此刻命运已跟那持剑而立的年轻人绑在了一起,他胜,她就有希望,他败,她也完了。
锦衣卫们所提的灯笼散落在甲板上,借着火光,她能看到他面上空前肃穆,薄唇紧抿,目光如刀,浑身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杀气,刀起刀落间,便撂倒一人,还能抽空转身挥剑挡去飞来的羽箭。
只无奈对方人数太多,眼看着一人竟欲从背后偷袭他,而他似乎并未发现,玲珑心间一紧,随手抓了个东西扔了过去,口中喊着,“小心……”
所幸慕容啸及时回身,一剑砍了那欲偷袭之人,却没时间停顿,转身投入新的战斗中……
好在没过多久,忽听船头有人喊,“快,保护公子!”
紧跟着,竟陆续有几人从天而降,落在甲板上,与慕容啸一起,对抗锦衣卫。
船行的也更快了,有了帮手,胜负很快便见分晓,船上的锦衣卫俱被打入河中,渐渐地,再无人追上来了。小客船狂奔了许久,直至雨停,东方天际隐隐现出亮色时,方缓了下来。
船家熟知地形,对宋贺道,“相公,已经过了扬州了。”
闻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过了扬州,入了越王府地界,终于彻底安全了!
宋贺抹去脸上汗水,对老汉说,“辛苦了,歇一歇吧。”语罢赶紧去看自家公子。
老汉见此情景,方知终于躲过一劫,松了口气,就此瘫坐在地上,大口呼吸,似在感叹方才惊魂的大半夜,小莲从一旁冲出,跪到爹爹面前,与爹爹抱头痛哭不止。
见此情景,慕容啸先暂停与下属的谈话,对宋贺交代几句,而宋贺赶紧点头,走到那父女跟前,安抚道,“二位莫怕,我们入了越王府地界,已经安全。我们公子便是越王世子,此番遭恶人陷害,实乃迫不得已,你们护送他安全回江南,立下大功,世子发话,你们不必再为生计担忧,以后自有王府为你们安排。”
闻言,那父女俩呆愣了,对视一眼,方明白宋贺说的什么,老天,这位公子居然是越王世子!
当爹的反应过来,赶紧拉着女儿去给慕容啸磕头,慕容啸抬手叫二人免礼,目光无意一瞥,却见不远处立着一人,正呆愣愣的看着自己。
呵,看来她都知道了。
第21章
眼见已经平安,玲珑正打算出来询问一下,哪知会看见那样的场景——
船家父女俩跪在那姓穆的公子跟前,不停地磕头道谢,口中念叨着“多谢世子,多谢世子……”
世子?他他,他竟是世子?
明月跟在她身后,自然也见到了这情景,呆愣过后,小声问她,“小姐,慕公子竟是世子……是不是真的?他是哪位世子啊?”
“还能有哪位世子?江南地界上,自然只有一位越王世子了……”
玲珑说着,那些在心里头堆积的疑问终于全部解开——他果真身世不凡,果真不是什么朝廷钦犯……
她知道当朝律法,藩王世子若是无故滞留京中乃是大罪,所以他要偷摸以她为掩护溜回江南,然而她还是不明,他毕竟是天潢贵胄,那些锦衣卫为什么要使杀招?
这里头必定有更多得牵扯,玲珑一时想不清楚,眼见那人已经发现了她,顿了顿,终于抬步走了过去。
因为猛然得知了他的身份,叫玲珑一时不知该如何张口,从前对他那么无礼,现在该不该用敬语呢?
正犹豫间,却听见他先开口问道,“方才你没事吧?”
玲珑点了点头,道,“我们一直在船舱里来着,并没有什么事。”
见他点头,她又问道,“你呢,我方才看见,有好多箭射向你……”
他摇了摇头,正欲说句无妨,却忍不住先撕了一声,玲珑心一紧,赶紧问道,“怎么了?”
这动静也引起别人注意,宋贺赶紧提了灯笼来,问道,“公子怎么了?”
有了亮光,众人这才看见,他后背左边肩胛骨处,竟然嵌着一支断掉的羽箭,箭头扎在衣裳底下,似乎很深的样子……
他这是受伤了?
玲珑吓了一跳,惊呼道,“你中箭了!”
慕容啸瞥了一眼她,没回答,只是同宋贺说,“帮我拔.出来。”
宋贺应是,忙拨开那衣裳的破口,小心翼翼的将那半截箭给拽了出来。
玲珑看得目瞪口呆,天,中了箭,就这样拔。出来了!
慕容啸轻微“嘶”了一声,瞧见她震惊的模样,无奈的解释,“我穿了护甲,箭并没有伤到我。”箭头只是扎进护甲里了而已,虽有些疼,但未伤及身体。
玲珑这才方恍然,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那中箭处并没有血迹,否则若是箭真扎到了肉里,指不定要流多少血呢!
哎,她还是没见过什么打斗场面,今夜惊吓一桩连着一桩,脑子都已经迟钝了。
她点了点头,方想起来正题,又赶紧问他,“他们可是已经认出你了?你今夜杀了这么多锦衣卫,就算现在一时安全,倘若朝廷要找越王府的麻烦,可怎么办?”
却见他只嗤笑一下,道,“他们若是敢找麻烦,就不会屡屡出阴招了,放心,我自有安排。”
说着想了想,又同宋贺交代,“等天亮后我们上岸,给她们换一艘船,将现在这条处理掉。”
宋贺点头,转身同那船家解释,“安全起见,我们会为你换一条大船,这条便交由我们处理吧。”
船家还能说什么,只得赶忙道了声好,目光环顾自己这条旧船,目光中流露出不舍。
毕竟辛苦了大半辈子,这可是他最值钱的财产了,然经历刚刚过去的那大半夜,船身上不仅满是死尸留下的血迹,还有许多羽箭扎下的窟窿眼,已是一片狼藉之状,要修补也是麻烦事,况且也实在不吉利。
所以……弃了就弃了吧,更何况以此换了条新的大船呢,也不算亏!
船家这头安顿好了,慕容啸又转过视线,对玲珑说,“你放心,我绝不会食言,现在已经入了越王府地界,你一定能安全回到临安。”
这一点玲珑现在并不怀疑了,点头嗯了一声。
又听他道,“我过会儿就上岸,你们跟着船家换船,送你回临安。”
玲珑又点了点头,经这一提醒,方意识到,他这是要走了。
天越来越亮,借着晨光与灯笼的灯火,她看见他衣袍与侧脸上都有血迹,虽是知道那不是他的血,但仍然难免触目惊心。
今次的旅途着实非同寻常,若不是亲眼目睹,很难想象方才经历了什么,她躲在残破的船舱中,清楚的看见他以一敌十,甚至数十……
虽然方才情形何其惊险,所幸他们都熬过来了。
平安的入了江南地界,平安的等到这个“麻烦”下了船……
虽然实话说来,这些都是拜他所赐,若没有他,自己何须经历这一番跌宕,论理,她不找他麻烦已是很不错了,但转念一想,此时人家却已经成了当之无愧的“地头蛇”,玲珑心间一时五味杂陈。
终于,她咳了咳,用前所未有的软和语气道,“多谢世子安排,也祝你们一路顺风。”
这令慕容啸微微挑眉,似乎很是讶异她的态度,却也并无多说什么,想了想,语气诚恳的道,“你回临安以后,若有什么麻烦,可以派人知会我,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料想她此番回家,那勇毅侯府必定不会风平浪静的。
玲珑心间一动,看来她主动低头是对的,“地头蛇”并未在意她一路的态度,不必担心他怀恨在心啦!
她笑的轻松,“我尽量不去麻烦你。”
慕容啸也笑了笑,点头道,“祝你一切顺利。”
见她也点头道好,他心间忽然升起一种奇特的情绪,恰在此时,有近卫提醒,“公子,到地方了。”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那前方岸边停着马匹车辕,应是来接他的。
他暂且压下那股奇怪感觉,同驾船的手下说,“上岸。”
小船便慢慢靠去了岸边。
车架那边已有一批护卫,见状忙下来迎接,慕容啸下了客船,转头交代宋贺,“陪她们再行一段,等换了船到了临安再返回明州。”
宋贺立直垂首,“属下遵命。”
这才是世子与护卫的日常,随着众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慕容啸身上的那股尊贵威严的气势彻底张扬起来,无形在向众人彰示,他才是此地的主人。
玲珑于是也很有眼色的微微俯首,因此并未看见他离去前最后的回顾,那时他的视线,其实是在自己身上。
没有等来她的目光,他却并未因此而停留转身,走去那宽阔的道路上,登上马车,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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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转明,新的一天到来了。
船家老汉歇息够了,便与宋贺一同清理船身,小莲与明月帮忙打水,唯有玲珑细皮嫩肉的,众人都不叫她动手,她只得在一旁干看。
所幸因本来便要换船,也不必打扫的太过仔细,很快,船便被整理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