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倒也是,桂王一路北上,近在咫尺的越王若是不插手,估摸再有几个月,他们杀上南阳不成问题,到那时,京里的皇帝连自身都难保,谁还理会这犹如天方夜谭一样的传言?
玲珑一时安了心,点头道,“说的也是,管他如何,反正与我无关了。”
外头大堂里,喧嚣似乎淡了一些,窗外明月也已经往西偏去,时间已是不早了。
他柔声唤道,“玲珑,我要走了,下回见面不知何时,我能不能亲亲你?”
玲珑睫毛微颤,“这,这就要走了吗?”
他嗯了一声,“明早还要拜见父王。”这会儿启程,也是要赶夜路回去的。
她知他来回奔波辛苦,也知不能挽留,心间微酸,然而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成。还未成婚,不能乱了规矩。”
她坚持,他也不勉强,只好应了声好,然而语声稍显落寞。
她其实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眼见他如此,又思及即将到来的分别,心间终是不忍,立起身来,走至他身边,然后握住他的手,将他牵了起来。
慕容啸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得乖乖跟她照做,接住她手的那一刻,直觉掌中柔夷是如此嫩滑,还带着微微凉意,将人不舍松手。
他轻轻揉捏着她嫩葱似的指尖,还未从那触感中回神,却见她忽的踮起脚尖,抬脸往他面前凑了过来,下一秒,樱唇便落在了他的脸上。
犹如蜻蜓点水,极轻的一下,他怔愣一下,反应过来时,那柔柔的双唇已经离开,她望着他说,“这样……总可以了吧?”
原本已在极力克制,但这轻轻一吻,却犹如燎原之火,顷刻将他的欲.望勾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再度将她拉进怀中,趁她惊讶之际,低低道了声,“还不够。”然后低下头去,吻上了那诱人的唇瓣。
今次她没有如上次一般剧烈反抗,稍稍怔楞过后,便柔顺的接纳了他。
难为他为她做了这么多事,就以此吻,来回报吧。
鼻息相触,唇舌缠绕,因她的柔顺,这个吻也变得格外缠绵,他极力克制,才终于舍得与她分开。
她被吻得呼吸一度艰难,使劲喘息几下来平复,而抬眼望去,却见他眸底一片晦暗,哑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再不走,恐怕会走不了的。
她虽未经过男女之事,但到底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了,加之从前在宫里,也不是没受过那些嬷嬷们的提点,因此此时也能猜到,他这是怎么了。
芙蓉面立时又红了几分,她也不敢再停留下去了,嗯了一声,系上披风带上帷帽,出了雅间的门。
回去路上,仍是她乘马车,而他在外一路相送,离别总是忧愁,纵使不说一语,原本不算近的路,竟也这么快就走完了。
她的家门,已经近在眼前了。
她撩帘去看,见马上的他也投来了目光,温声道,“你安心进去,夜深了,今晚好好睡,我回了,下次再来看你。”
玲珑点了点头,嘱咐道,“路上小心。”
他点了点头,目送她的马车驶进家门,而后调转马头,一路回了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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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走后,天气一天凉过一天。
铺子里有吴掌柜操心,玲珑便不必常常过去了,偶尔在家看个账本,倘有什么新鲜主意,在家写封信,派人递给吴掌柜便是,大部分时候,只管窝在家中歇息。
原本看着小馆生意一直不错,想在别处开个分店来着,那晚听慕容啸提到桂王已经造反北上,便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虽然他说过,临安会是安全的,但若有万一呢?
兵荒马乱的念头,自身安危最是要紧,性命可比银钱更重要。
而没过多久,城中果然传开了桂王起兵的消息,据说京中皇帝身畔出现了奸佞,把持朝政祸国殃民,桂王起兵,乃是奔着“清君侧”的目的去的。
这自然只是个借口,明眼人一下便能瞧得出来,桂王想清的哪里是奸佞,分明是当朝天子罢了。
更要紧的是,此时狼子野心的,并不止桂王一个,听闻那远在西北的秦王也率了大军东行,打着同样的名号向京城发兵。
京中朝廷惊慌失措,立刻派兵出击,然而十万御林军再厉害,此时也面临着顾得了一头顾不了另一头的处境,皇帝无奈之下,冒着巨大的风险,向江南发来圣旨,要明州的越王府派兵阻挡桂王一路。
越王爷只得遵旨,然而比较遗憾的是,桂王长居云南,兵马甚是强悍,而越王的兵力以海防为主,善打水仗,到了陆地似乎就不怎么行了,反正在南昌附近交战几次,都以越王落败告终。
越王府也依然未能阻挡的得了桂王挥师北上的脚步……
对此,玲珑先是惊愕一阵,而后,渐渐品出了些味道。
她觉得,越王府的落败,一定有什么内情……
不过这都是战场上的事,她胡乱猜测一番,并不敢同别人讨论,倒是没过多久,明月为她带来了关于三叔那笔风流账的最新进展。
老太太今次果真动了怒,原是要定了决心要同三房分家,将他们赶出侯府,另行单过去,哪知恰逢桂王秦王起兵的消息传来,孟侯爷几番衡量之下,决定缓一缓再说,只是命孟津将那春凝安置在城郊庄子上,待生下孩子后,再行处理。
至于孟津自己,因违背祖训,也被罚去庄子上一并待着,道是等老太太消了气,外头战乱平息,再商议分家的事。
而三夫人郑氏,到底也算是在此次事件中受了委屈,便没有将她一并赶到庄子里去,但因她恶意揣测玲珑与越王世子的关系,有失长辈之德,依然难免的被罚在自家院子里禁足两个月。
孟芷心与孟林淼两姐弟倒没受牵连,且说到底,仍是正正经经的孟家子孙,便仍同从前一样,孟林淼养在老太太院里,孟芷心大了,仍留在自己闺房便是。
对此,明月表示不过瘾,在旁愤愤不平道,“侯爷也太仁慈了,要奴婢说,不如趁此机会赶紧将三房分出去算了,留下他们,日后必定免不了还要生事。”
玲珑却道,“大伯父大概是觉得,眼下兵荒马乱,此时分开,不太稳妥,毕竟他自己也是武官,万一哪日波及临安,他免不了得去打仗,到时候若把三房分出去了,府里可就没男子了。”
所以要等外头安稳了再说。
明月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孟侯爷也是迫不得已。
听说他也要上战场,明月更是紧张,“侯爷都这个年纪了,再上战场会不会吃亏啊?”
玲珑也正担心呢,摇头道,“谁知道呢,愿老天开眼,一定保佑他们吧……”
一时间,更牵挂起那个青年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看看晚上能不能写出来,么么啾~~
第59章
勇毅侯府。
一大早的, 打三房院里又传来了哭声。
三夫人郑氏一连哭了个把月了,哭得连丫鬟婆子们谁都不敢往她眼前凑。
她又被禁着足,出不了院子,每日只能去自己闺女跟前哭。
这不,今日又坐到了孟芷心面前,边哭边骂道,“你爹那个没良心的, 我们娘俩在这里凄风苦雨,他这阵子必定跟那个贱女人胡混呢!”
这些话, 孟芷心都快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没好气道,“当初不是你闹着要大伯父严惩,现在终于把人撵出去了,你又在这里患得患失,这不自找的吗?”
郑氏一噎, 骂了一句死丫头, 哭的愈发伤心, “你哪里晓得我的苦处,这些年, 你爹在外头胡来也就算了,他到底有分寸,给些银钱打发了便是,哪里领进过家门?现在那贱女人居然怀了种,这是打定主意要进咱们家门了啊!”
孟芷心叹了口气, 给她出主意道,“那你就咬紧了牙关不叫她进嘛,无论如何,你是正房太太,他还能为了叫个妓子进门把你给休了?再说,我大伯跟祖母也不会叫那女人进门的,他们不过顾忌她肚里的那个小崽子,等那女人生了,留下孩子,把那大人打发走不就是了!”
不得不说,近来四姑娘很有长进,这一番分析句句在理,比他娘看得清楚多了。
只是无奈,郑氏依然在哭,还怒气哼道,“到时候把那贱货打发走,这野种还不是要抱到我跟前要我养?哼,他们打的好算盘,诚心恶心人!”
这是个无解的难题,左右不是,进退都不行,孟芷心无奈的叹了口气,正想抬手捂住耳朵,却见她娘忽然一下止住哭,看向她道,“芷心,娘今后可就指望你了,你可一定得给娘争气啊!”
争气?
孟芷心顿了一下,想起那个早已不可能的人,心里愈加烦躁起来。
大伯父只禁了娘的足,没禁她的,孟芷心索性起了身,出了自家院子。
可是又能去哪呢,老太太跟前她根本不想去,大房那里更别提了,她一个人在园子里晃荡,心烦意乱。
正百无聊赖间,贴身丫鬟莺儿忽然眼前一亮,赶忙道,“对了小姐,上回在宝林阁定做的首饰该做好了吧,您要不要去看看?夫人现在心情不好,不若顺道买几样首饰哄哄她,没准她也能开心些。”
家庭不睦,便是再穿金戴银,心里也是不美,不过孟芷心虽没多大兴致,但想想那个怨妇一样的娘,只好应了下来,哎,就算是出去散散心也好吧。
主仆两人便出了门。
孟四姑娘的首饰,向来是在全临安最顶级的首饰铺子宝林阁定做,且还要选最有年头的那间老店,只因那里都是经验足的老匠人,价格虽比别的分店还要贵些,但做工与用料,绝对没得挑。
那老店在城中最热闹的铜狮子大街上,寻常时候,大都熙熙攘攘,近来或许是因天气变凉,一路行来,行人并不多。
孟芷心乘坐的马车很顺利的就到了目的地。
车夫停好了车,莺儿先跳了下来,再伸手去接小姐,哪知才刚触到小姐的手,身后一阵马蹄声骤起,几匹骏马风一样打路那头驶来,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孟家的马车才刚停下,这会儿小姐又在下车,是以反应的不太及时,未来得及躲避,不出意料的,叫那一行惊了马,拉车的马匹仰天嘶鸣,煞是吓人,剧烈摇晃下,孟芷心险些滚到地上,所幸莺儿及时把她扶住,才没叫她摔个狗啃泥。
车夫赶紧死命的拉住缰绳,终于叫那马匹镇定下来,莺儿惊魂未定,张口斥那骑马的一行人,“哪里来的蛮子,这般横冲直撞,还有没有王法了!”
孟芷心这会儿也是花容失色,方才着急从车上跳下,弄得衣裙凌乱,连才戴好的帷帽也歪了,实在是狼狈,也在濒临发火的边缘,未料到莺儿话音落下,那一行莽撞之徒勒马停步,竟回头行来。
主仆二人一惊,莫非这帮莽徒恼羞成怒,要来找她们算账?
正警惕间,却见那一行人已经停在了眼前,为首的男子瞧了一眼她们的马车,又来看她,稍顿后,开口道,“方才赶路有些着急,冲撞了姑娘车驾,吾等并非有意,希望姑娘能谅解。”
这声音浑厚中带着几分磁性,颇为好听,孟芷心一怔,再试着抬眼望去,只见说话的人星眸剑眉,身姿倜傥,眉宇间透着一股市井罕见的贵气。
尤其眼下,既是在同她道歉,居然连马也不下……孟四姑娘近来聪明了许多,懂得凡事多思量,脑间暗自转圜一下,觉得此人身份应该非同一般,便咬了咬牙,将火气压下去,装作大度的道,“没什么,下次多注意些便是。”
而对方见她谅解,便不再多言,微微颌了颌首,重又调转马头,带领一行人往前去了。
若是从前遇见此事,她一定会大发雷霆一番,今日却如此好说话,令莺儿大为不解,一边为她整理衣裙,一边问道,“小姐,您没事吧?这些人太无礼了,怎么能轻易叫他们走?”
孟芷心眼望那几人离去的方向,顿了一会儿才道,“近来家里这样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吧。”便转身进到那宝林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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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过了铜狮子街,又行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西湖边。
眼见面前烟波浩渺,一片茫茫水面,随行的属下道,“爷,这就是鼎鼎大名的西湖了!”
辽王慕容挚点了点头,随后下马,来到近前,欣赏湖景。
自小长在宫廷,成年即被分封至辽东,如今年近而立之年,他才初初见到西湖,对于堂堂亲王来说,似乎有些可怜?
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自分封以后,他不能随意出封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今次若不是趁眼下中原正乱,他或许仍不会踏上江南的土地,进入三哥越王的封地。
几人从辽东乘船,经海路至海州上岸,躲过朝廷防守,又沿陆路行至临安,目的地却还未到,但因一路行来难免疲惫,这才此稍歇片刻。
这个时节,他的封地早已冰天雪地,相较之下,临安的这一点凉意简直不足为道。
尤其那湖中,依然有画舫游船,悠闲自在,引得几个随从忍不住感叹,“世人都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果然名不虚传,这个时节还能游湖,江南的确是好地方!”
“谁说不是!还有,这江南果然多美人儿,一个个细皮嫩肉,非别处不能比,比如刚才那个,啧啧,那模样可真水灵!”
辽东自古多悍匪蛮族,山林野兽更是不少,这些人早前便跟着主子垦荒打仗,原本就都是些粗糙武夫,在那处生活久了,不由得更加彪悍起来,加之又一直跟在主子身边,因此说话没甚遮拦。
提到姑娘,糙汉们立时来了兴趣,又有人道,“水灵倒是水灵,就是胆儿忒大了些,竟然敢呵斥咱们爷!也亏得爷气量宽,还特意回去跟她赔个礼,爷,您该不会是瞧上她了吧?”
此话立时引来一阵哄笑,辽王神色微动,转头与那随从道,“休得胡言,我不过看她是勇毅候府家眷,给些脸面罢了。”
方才那马车上挂着名牌,辽王看得清楚。
又有人道,“还是爷好脾气!待他日爷功成,这勇毅候又算个球?那小娘子就是来服侍爷洗脚,怕也不够格!”
语罢又引来一阵笑。
慕容挚也跟着轻笑一下,而后却正色道,“好了,已到江南,此非辽东,行事还需收敛,莫要节外生枝。”
眼见主子正经发话,几个壮汉也跟着肃敛起来,点头应是,与方才嬉笑得样子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