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她虽惶恐,亦很清醒,唯有留在京城,一切才有可能,所以只好先应了下来。
孟老太太还有要紧的事要做,此时眼见她已经知晓利害,便挥了挥手,叫人下去,然此时虽已累极,却也顾不得休息,又把长子叫到了跟前,急忙吩咐道,“给临安去信,叫三丫头赶紧躲一躲,不要再去管什么生意了。”
原本见老母面色不佳,孟阔已经诧异,此时却冷不防听见这样的吩咐,更是摸不着头脑,遂问道,“娘,这是为何?”
孟老太太叹了口气,将孟芷心刚才的话,以及自己的猜测给说了出来,而待语声落下,只见长子也是紧凝眉头,“娘是说,皇上看上玲珑了?”
孟老太太叹了口气,“若非如此,她一个做生意的孤女,如何能引起皇后的注意?现如今先帝虽然已经没了,但宫里头太妃太后还在,更何况,就连皇后也曾见过她,她可绝不能入京!”
孟侯爷已然晓得厉害,遂赶紧点头,“好,我这就去发急信,三丫头是个懂事的,知道该怎么做。”
孟老太太点了点头,又道,“今日这位皇上又催促我们赶紧搬家,还说等搬好了,要过来吃酒,既然躲不掉,赶紧照做吧……依我看,三房那一家子是个麻烦,还是不要来京的好,不如趁此机会,一并把家分掉,免得以后他们出了什么事,也连累你。”
上一次说分家,老母正在气头上,孟侯爷只当那是气话,然而今次老母却是清醒的,再一次提及这话,不免令孟侯爷大感诧异,问道,“母亲这又是为何?”
毕竟天底下没有哪位老人家舍得分家的啊。
却见老太太面色极为肃敛,沉声吩咐道,“不要问,照做便是。”
孟侯爷只好应下,“好,您不要着急,我这就去写信。”
语罢急匆匆出了房门。
哎,玲珑还是个肯听话的,但老三一家子……要分家,恐怕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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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秋,一天凉过一天,铺子里的伙计们,也早已换了秋装。
得益于越王府的庇佑,临安一直不曾受到战乱侵扰,而眼看着,京城“大局已定”,西湖游人终于渐渐多了起来。
相应的,铺子里的生意自然也好了许多,玲珑待在家中无事,依然时常去铺子里看看。
这日,看完账本,已是黄昏,她便起身要回家,哪知还未走出院子,忽见吴掌柜递了封信来,道,“东家,是京城送来的急信,您快看看。”
“京城?”她心里一紧,担心祖母和大伯有什么事,赶紧接过来。
信封上确实是大伯的笔迹,且表明了是急事,要她亲启,要知道,大伯是个稳重的人,鲜少语气如此急切,她更加担忧,慌忙拆开来看。
而待看清上面的话,心里更是一紧,那上头写着,祖母因旅途劳累,入京后便犯了心口疼的老毛病,这几日情况不太好,急传她去京城见面……
见面?莫不是要见祖母最后一面了……
离家时匆忙,她都没来得及跟老太太好好道个别,原以为她很快就能回来,却没料到这才一个月,人就不行了……
心里又是心慌,又是难过,当着吴掌柜的面,她的眼圈就泛了红,颤声道,“吴掌柜,我大伯来信,说祖母路上太辛苦,连累的犯了老毛病,现如今情况不太好,我可能要进京一趟……”
到底是旁观者清,吴掌柜见这消息如此突然,不免也多了个心眼,问道,“东家先别急,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会没事的,只是,老夫人先前就有这旧病吗?您确定这信确实是侯府里写来的吗?”
玲珑点了点头,“确实是我大伯的笔迹,我祖母一直有心口疼得毛病,有时候厉害了,躺在床上下不了地……”
譬如当初她假死落水出宫,丧报传到了家里,老太太不明真相,一连半个月都没能下得了地,后来知道她没事,才慢慢好起来的。
老人家年纪大了,本来就不适合长途颠簸,今次走的又急,劳累之下,极有可能引发旧疾,尤其这又是最疼爱她的祖母,如今这般局面,就算京城再危险,她也得赶紧去,若是真的天人两隔,见不上祖母最后一面,她这辈子怕是无法原谅自己了。
遂赶紧吩咐吴掌柜道,“我要去趟京城,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把铺子看好。”
说着便要出门。
却听吴掌柜在后头赶紧问道,“那东家,我给世子去个信吧。”
玲珑点了点头,道了声好,便出门上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争取晚上能赶出来,如果没有,明早一定有,么么啾~~
第80章
虽已经定下了进京, 但进京不是易事, 玲珑便吩咐了马车叫先回趟家。
一来需要收拾行李, 二来,看看三房是怎么打算的,如若祖母真的不好了,他们一家也得进京吧。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盘算着,明月也在旁暗暗着急, 一会儿安慰心焦的玲珑,一会儿双手合十的虔诚祈祷, 保佑老太太此次顺利度过难关。
谁知路才走了一半, 还未到家, 却见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玲珑急忙撩帘去看,见马车前头也停了匹马, 一小厮上前禀报道,“表姑娘,侯府里头都收拾好了,三老爷叫您直接去码头, 他在那儿等您呢。”
玲珑一愣, 遂赶紧点头,看来今次着实情况紧急, 连三叔都这样麻利了,一时间也更加着急,遂令车夫调转方向, 直接赶往码头。
又是一阵疾行,终于到了码头上,玲珑下了车,只见码头上果然停着一艘大船,来给她报信的小厮介绍道,“表姑娘,这就是侯府的船,您快些上去吧,就等您来开船了。”
语声焦急,令人更加心慌,玲珑便要迈步,却听明月忽然咦了一声,“怎么不见三老爷和三夫人他们?”
玲珑顿了顿,这才发现,不仅不见这两口子,连侯府里的仆妇下人也不见一个……
她遂多了个心眼,问道,“表叔表婶呢?”
船头上立了个中年男子,像是船家的模样,闻言忙答道,“表姑娘放心,三老爷与三夫人还有小公子早已登了船了,就在里头,您进去一看便知道,今次侯府里的主子们可都来了,事情紧急,耽误不得啊。”
“都来了?”玲珑想了想,又试着问道,“那,阿荣也来了吗?”
“阿荣”就是三叔那个才出生的小儿子,因为事关侯府脸面,这件事一直并未对外宣扬,只自家人知道罢了。
谁料这话一出,却见这船家明显有一愣,却又赶紧点头道,“来了来了,也在上头呢,姑娘不要担心,该来的都来了,您快上去吧。”
主仆俩相视一眼,却都明显迟疑了下来。
因着春凝的身份,就算她已经为三老爷生下男娃儿,祖母和大伯他们,也从不曾松口叫二人住进侯府,今次又怎么会同意她们进京?别说祖母跟大伯了,三婶必定就先闹起来了……
所以说,这船必定有诈!
明月跟主子眨了眨眼,忽然呀了一声,“小姐,差点忘了,您的镯子还搁在妆台上呢,这可是老夫人特意赏给您的,怎么能不随身带着?”
玲珑点了点头,“对,赶紧回家去取吧。”
说着对那船家道,“我要回趟家,那是极要紧的东西,可不能落下,你们要是着急,就先走吧。”
说着扭身就要往回走。
谁料眼见如此,那“船家”也顾不得再伪装,冷笑一声,道,“什么重要的东西,难道没有人重要?表姑娘,京城的人已经等急了,莫再耽搁了!”
说着朝身后招呼一声,身后竟立时出现几名大汉,拦住去路,退也退不得了。
明月见状,大惊失色,“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玲珑也紧敛起眉头,着急问道,“祖母究竟有没有事?”
然而话未说完,已经被人连拉带拽的掳上了船,紧接着,大船起航,快速的消失在了河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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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疾飞,一路奔驰,信递到慕容啸手上的时候,已是几日后。
他本就在行军途中,位置不定,这信几番辗转,先送到了越王府,后被装进急件袋中,最终送到他手上,而待他打开之时,营帐中已经燃起篝火。
饭做好了,宋贺亲自给他送了进来,他一边吃着,一听听宋贺为他念信,一封接着一封,忽然之间,只见宋贺一愣,拿起其中一封,道,“公子,这个……是吴掌柜寄来的。”
“谁?”慕容啸眉间微微一皱。
近来见的人实在太多,这个名字,他并没有太多印象。
宋贺在旁提醒,“就是玲珑姑娘雇的掌柜……”
这下终于想了起来,他立刻一顿,看向宋贺,“说的什么?”
宋贺赶紧拆信来看,边念道,“启禀世子,京中勇毅侯府突送急信,道老夫人病重,命姑娘立即奔赴京城,唯恐背后有诈,特来告知世子。”
念完,立刻看向慕容啸,“世子,可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孟家在京城一向很好……”
话说到此,慕容啸已经明白了,一时间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案上,一双剑眉紧凝,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冷声道,“好个慕容挚,江山还未坐稳,就动起邪念来了。”
宋贺也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忙道,“公子,属下这就带人去拦截,万不能叫玲珑姑娘落入那恶人手中。”
此时,慕容啸额角青筋乍起,恨不得现在就飞身上马,亲自前去解救那个被蒙骗的傻姑娘,然理智与情感几番挣扎,最终却还是应道,“好,你带一队人马立刻前去,一定要把她毫发无损的带回来。”
父王远在明州,他此时就是越王府的全部希望,身后的众将士们也全都指着他,且此时接连胜仗,士气正振奋期间,眼看即将杀入中原,此时若离开,带来的后果几乎可以预见。
所以他只好忍下心间那痛苦煎熬,命宋贺替他去救人了。
他知道她一向是聪明的,此次被骗,不过因着关心则乱,一旦冷静下来,应该能发现疑点。
而慕容挚此时正在京城准备登基,在将玲珑带到京城之前,他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
“毫发无损”四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宋贺明白玲珑在公子心中的地位,自然不敢有半分疏忽,立刻应道,“公子放心,属下这就走。”
语罢施了一礼,退出营帐外,当即清点一队人马,消失在了夜色中。
而身后,慕容啸走出营帐,向着余下的大部人马发令道,“从现在起,修整四个时辰,明日寅正,继续出发,一举拿下洛阳,扬我越军威名!”
话音落下,营地中顿时响起呼应之声,犹如即将改天换地的春雷,响彻在秋日傍晚的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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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的实在是快,没白没黑的前进,不过才六日的功夫,已经到了淮安府。
自打那日被掳上船,玲珑同明月便被关在了船舱的客室里,出也出不去,只能透过窗外的景色判断自己的位置。
这是去年才走过的水路,尤其一路发生了许多惊心动魄的事,所以她印象深刻,心知按照目前的速度算来,再有不过十日,就该到京城了。
这可实在不妙。
到了这般处境,便是再笨的人也该晓得是受了骗了,只是到底是谁骗她,她一时还不能完全确定。
明月曾试图询问那些每日近来送饭递水的婢女们,然并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她们与那些门外值守的侍卫一样,问什么都是摇头,规矩十分严格的样子。
玲珑愈发诧异,她逃离宫廷这么久,原来的王朝也已经覆灭,现在这些人来捉她,绝不可能是因为身份泄露,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先是费尽心思,将她骗上船,眼下虽然软禁,待遇却称得上良好,所以,也应该不是什么要置她于死地的仇家。
当然,更不可能是祖母他们了,那么到底是谁要带她去京城,他们究竟又要什么呢?
趁着此时无人,明月不无担忧的悄声问道,“小姐,依您看,他们会不会是辽王的人?他们知道您与世子的关系,所以要拿您来要挟世子投降?”
玲珑一听,登时倒抽一口凉气,急道,“不成!我绝不能叫他们要挟他!”
此时他正在忙大事,她帮不上忙就算了,又岂能拖后腿?要知道他背负的不仅是两个人的未来,还有他的父王,整个越王府,以及身后成千上万的将士们的性命与希望,如若因为她,令这一切灰飞烟灭,那她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她下定决心,吩咐明月道,“月儿,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化被动为主动,现在越往北上离家越远,逃离也就越困难,所以一定要趁早。”
明月早已准备好了,悄声应道,“小姐说的是,您放心,奴婢全听您的!”又不无担忧的问,“只是我们要怎么做?他们人也不少,且看上去都不太好对付呢……”
玲珑凝眉,“总会有机会的,他们也不是铁打的,总有疲惫的时候……”想了想,她有了主意,吩咐道,“这几日咱们分开休息,留一个人值守,悄悄看看他们什么时候防守薄弱,再想办法!”
眼下只能先这样了,摸清对方情况,总比没头没脑的相拼要好,明月立刻应了下来。
如此,两人便开始照计划行事,白日里玲珑值守,悄悄留意外头那些侍卫们的换班时间,到了夜里,就换成了明月,如此坚持了两日,终于有了收获。
主仆俩发现,白日里侍卫们虽然有换班,但速度非常快,几乎没有可逃的时机,倒是卯初的时候,人最困乏,常有几个侍卫们会打打盹。
这,不失为一个可逃的机会啊。
然而仅是如此,又还不够,此时江深水冷,河道上往来船只很多,就算两人会游水,但若贸然逃离,很容易被发现,所以还必须要有个可以躲藏的容身之所才行。
可是莫说他们被看管的严,就算不严,此时已经远离家乡,因为那日出来的匆忙,身上也没什么银钱,又要上哪里容身?以及若果真逃脱,又该如何回到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