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待玲珑睡足,再度醒来,阳光已经大盛。
年末的这几天,天气忽然好了起来,原本入了冬便多雨雪,今日却见晴空暖阳,令人心情无端舒爽。
屋里没人,静悄悄的,她打了个哈欠,决定穿衣起床,无奈昨日的衣物已经脏了,干净的不在身边,无法,只好试着朝门外唤人。
哪知声音才出口,便听木门被打开,明月的声音在屏风外响了起来,“小姐,您醒了?”
她忙道是,“月儿,给我找身衣裳。”
却见明月从屏风外走近,手里正捧着一套衣裳,道,“小姐,衣裳已经准备好了,才在暖笼里熏过,一点不凉。”
天知道这样的寒冬,能穿上热乎乎的衣裳有多么熨帖,玲珑心间一暖,跟明月道谢,“此地如此简陋,难得你还能有这样细致的心思……”
却见明月笑道,“奴婢有心无力,暖笼其实是世子叫人准备的,是他出去的时候,有人寻了暖笼,又跟奴婢特意交代好的。”
玲珑这才晓得,原来是慕容啸的主意,一时间心间更暖,满足的笑道,“真是难为他。”便穿起衣裳来。
待衣裳穿好,明月又赶紧端了热水,伺候她梳洗。
历经过昨夜,她的容颜有股说不出的娇媚,明月看在眼中,想了又想,开口道,“小姐,您后不后悔?”
玲珑一愣,想来明月已经猜到她与慕容啸发生了什么,脸不由得微红,却咳了咳,道,“我早已非他不嫁,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明月点了点头,又咳了咳,微红着脸道,“那,奴婢想提醒一下小姐,您跟世子在一起,可,可千万要小心些,万一,万一在成亲前有了孕,可就不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操碎了心的明月hhhh
第91章
听清明月说了些什么,玲珑险些跌到地上去。
有孕?
……这个问题她可想都没想过。
她面上通红, 嗔道, “月儿你在说什么啊……”
虽依然是主子的语气, 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了。
却见明月垂头,愧疚道, “奴婢并非有意冒犯小姐,只是, 只是此地实在有些艰苦, 并不适合您生养啊……”
玲珑一怔, 叹了口气,点头道, “晓得了,我以后会注意的,尽量……先不怀孩子便是。”
昨夜才与慕容啸越了雷池, 眼下谈起起这样的问题, 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明月说的也是,一来, 眼下两人还没成亲, 二来, 此地的环境,也实在不适合生养孩子。
她望着窗外出神,好一阵,才叹道, “其他的事,都可以以后再说,眼下得尽快叫他好起来……”
明月点了点头。
昨夜小姐怒问宋贺,世子的伤是怎么回事,她在旁听得一清二楚,作为从未经历过战场的女子,乍听之下,自是惊骇不已,忍不住跟玲珑感叹,“或许因为世子受了重伤,那时才有了那样的谣传,闹得临安人心惶惶,这造谣之人实在太可恶。”
玲珑道,“江南是越王府的地盘,若是临安大乱,令民众对越王府失望,便最合他们的心意,只可惜啊,他活得好好的,要叫他们失望了。”
明月义愤填膺,握拳道,“等他日世子东山再起,一定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仇,自然是要报的,但明月的态度却令玲珑有些奇怪,转头看她两眼,忽然道,“月儿,这里的确艰苦,如果你想离开,待天气暖和一些,我可以安排宋贺,把你送回去,你不是我,在江南想必会自由得多。”
明月一愣,待反应过来她说了些什么,立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急道,“小姐您是不是生气了?奴婢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气,您若是不喜欢,以后奴婢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求您千万别叫我走……”
玲珑却笑了笑,叹道,“我没有生气,你我虽是主仆,但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在我心里,你早同别人不一样了,现在若是在别的地方,我只管放心的带着你,但这里境况如此,我来,是自己心甘情愿,但不能把你硬绑在这里,你今次有选择的权利,要留要走,全凭你一句话。”
话音落下,明月立刻摇头,坚定道,“奴婢没有什么话,奴婢这辈子都跟在主子旁边。”
玲珑顿了顿,又试着问道,“那,阿月,你是不是喜欢宋贺?”
这话题转的太快,只见明月登时一愣,而后迅速红了脸,“小姐,您在说什么啊……”
虽然着急,却没辩解……
玲珑便明白了,笑道,“我说认真的,你跟我出生入死,我无以为报,待日后稳定下来,我一定成全你们俩,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
这要明月怎么回答?
扭捏了半天,却掩不住眉眼间的惊喜,最后还是违心的道,“奴婢,奴婢不想嫁人,只想一辈子待在您身边……”
玲珑却笑了,道,“好了,我明白了,一切有我来安排。”
明月支支吾吾,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她催道,“快帮我梳头,时候不早了,咱们来了也不能吃闲饭,赶紧出去转转,看看能帮上些什么忙!”
明月一听这话,立时收了旁的心思,点头道好,加快手上的活计。
没过多久,主仆俩便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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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睡了个懒觉,此时出来,兵士们的晨练已经结束,准备着吃早饭了,伙房里升了炊烟,伙头兵们进进出出,好一派忙碌景象。
只是看一眼兵士们的碗里,依然是水煮薯蓣,及寡淡的杂菜汤,与昨夜的晚饭没甚区别,不少人的脸上,都是麻木的神色,玲珑不由得心间一疼。
连慕容啸吃的都是如此,想来这样的菜谱,已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整日大鱼大肉的都会腻,更何况是粗粮?
薯蓣再好吃,也禁不起天天吃啊!
她叹了口气,同明月道,“走,去伙房问一问。”
两人便又去了伙房。
营地中来了姑娘,对兵士们来说,本就是一件天大的新鲜事,更何况还是如此漂亮的佳人,伙房里所有人顿时都一凛,腰背都不由得挺直了许多,但也都知道这位是世子的姑娘,并不敢轻浮乱看,却免不了举止间的束缚。
他们跟随慕容啸一路行来,出生入死,算的上忠心耿耿的亲军,眼见有的人已经因着自己的到来僵在了那里,玲珑有些过意不去,朝明月看了一眼,明月立时会了意,道,“大家忙着便是,不必管我们。”
众人这才讷讷应是,继续各自手上的活计。
营地人多,锅灶只能分批做饭,一部分饭食已经发了下去,一部分才刚出锅,但也还是水煮薯蓣,杂菜汤而已,玲珑看过一眼,问道,“谁是管事的?”
便立时有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来到面前,道,“姑娘,属下便是。”
玲珑点了点头,先问道,“除了薯蓣,还有别的粮食吗?”
管事的汉子道,“还有些糙米,粳米,但都不多,自去年起便战乱,许多乡民逃难去了,没有人种地,粮食也收不上来,江南的运粮之路眼下又被切断,为了从长计议,只能如此。”
玲珑便明白了,眼下正值寒冬,又在山中,便是有钱,也恐怕难以买到细粮,看来这薯蓣还得再吃一阵了。
不过虽是如此,也还是有改善的法子的,她对那汉子道,“天天吃水煮的,大家都会腻,你可以试着隔水清蒸,去皮压成泥,加些盐巴和少许米,捏成团子,多少也能改善下口味。哦对了,此地不是盛产花椒?可以炒些花椒粉放进去,很能提香的。”
那汉子愣了愣,而后赶紧应好,挠头笑道,“还是姑娘办法多,我们这些人,手粗脑子也笨得很,断断想不到这些好主意……”
玲珑也笑了笑,安抚道,“你们又不是厨家出身,能想办法做出这些饭食,已经不易了。”
语罢又打量了一下伙房,便领着明月出去了。
出了伙房,眼见时间还早,玲珑便决定在营地周围转转,谨慎起见,先去征得了慕容啸的同意,而慕容啸彼时正忙着,无法亲自做陪,便点了宋贺相伴主仆俩。
宋贺领着二人在山间漫步,一边介绍这处的境况。
与昨夜相较,此时天光大亮,视野也好,几人先看了看营地旁的河流,又顺势登上山顶,俯瞰四周,大致了解完概况,宋贺便道,“姑娘,这里风大,不入先回去吧。”
她便应了声好,跟着宋贺往回走,又趁着走路的功夫问道,“宋大哥,我瞧这里山林广阔,应该有不少飞禽走兽吧?”
宋贺点了点头,“姑娘说的不错,此山中确实有不少活物,原先营地周围常有牛羚,岩羊,野猪之类的出没,将士们还曾猎到过一些,不过后来我们住的时间长,这些活物们就少见了,大约是怕人,躲到更深的山头去了。”
玲珑便明白了,点了点头,继续往回走,一边暗自思量着什么。
就这般各自忙了大半天,到了午后,慕容啸才回房。
一进门,房中暖意扑面而来,还带着一股她身上特有的馨香,叫人不由得心间一暖,又往里走了两步,才见玲珑正坐在桌边,执笔画着什么。
听见声响临近,她也终于抬起头来,见是他,先给了笑,问道,“你回来了?忙完了吗?”
慕容啸点头,“可以歇一歇了,你在做什么?”
她目中一亮,搁下笔起身,帮他除了外袍,又将他拉至桌前,指着自己才完工的大作,道,“我今早在周围转了转,你瞧,这是我画的舆图。”
“舆图?”他一愣,这才认真看了起来,而后皱眉道,“你确定这是舆图?”
玲珑一怔,反应过来他是在打趣,立刻咬唇,“我说是就是,看得出来哪儿是哪儿就成,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麻烦你认真一点。”
慕容啸只好服软,连连点头哄道,“好好好,我认真,你尽管说。”
她这才咳了咳,继续道,“这里地形的确很好,三面群山连绵,南面是一块盆地,眼下我能看到的,就是营中粮食储备不足,将士们整日吃薯蓣这种粗粮,体力跟不跟得上且不说,影响情绪是肯定的,非常不利于你的休养大计,所以,我们得先想办法解决一下粮食的问题,我觉得南面这块盆地可以发展一下,那里水土丰沃,很适合种植粮食,如若江南的粮草难以送到,我们可以试着自己种啊,听说过去有很多流民因战乱失所,顾不上耕种,我们正好可以召集流民,以租佃的形式,召他们耕种,只要向他们收些米粮便好,不用租金,想必他们会乐意的。”
这果然是大事,慕容啸听完,神色也严肃起来,点了点头,道,“这的确是个方法,但,若要种粮,种子首先是个问题,我们该从那里获取种子?”
玲珑胸有成竹的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种子用不了太多,应该比较容易弄到,我这里就有个人,他应该能帮得上忙。”
慕容啸有些意外,“谁?”
玲珑笑了笑,“这人你见过的,绍兴沈家的家主,叫沈呈。”
沈家?
待想起此人是谁,慕容啸的面色当即便不是那么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伐开心,酸溜溜……
第92章
“你怎么会想到他?”
慕容啸开口问道,语声已经隐约透出些不快。
然此时玲珑正在兴头上, 丝毫没有察觉, 直接答说, “因为他与西南边境有商业往来,可以拿到朝廷的通行文书啊!”
语罢又道, “此次我能来这里,便是拖了他的帮忙, 还有, 上回我被骗去京城, 也幸亏半途遇见他,才得以脱身, 我托他帮忙回到临安,又在他的别院里住了好一阵……”
话未说完,面前的人眉头已经深深皱了起来, “你住在他那里?那段日子没有你的消息, 原来是他把你藏起来了!”
玲珑闻言也皱起了眉,“什么叫‘藏’?他是在帮我啊,祖母伯父他们走了, 临安并不安全, 我没有地方去, 多亏他提供帮助,若没有他帮忙,谁知道我现在会落到什么境地?”
那时的她,亲人不在身边, 他也远隔天涯,经历那场掳劫,犹如惊弓之鸟,在没有多余选择得情况下,自然只能接受沈呈的帮助。
所以眼下听见他用这种古怪的说辞质疑,难免有些不太高兴。
却见慕容啸道,“我那时派了宋贺去找你,只可惜晚了一步……临安如果没有地方去,你其实可以去明州,有越王府在,一定是安全的。”
玲珑一噎,道,“我去明州……你又不在,名不正言不顺的,凭什么啊。”
她可知道,越王其实并不满意自己的身份,那时答应慕容啸,还不是因为他坚持,他在还好些,倘若他不在,自己上门去求庇佑,那算什么啊!
她宁愿托沈呈帮忙。
她本无意发牢骚,只是话出口,却见原就不怎么高兴的他,又陷入了自责之中,叹道,“还是我考虑欠妥,没有护好你,到头来,竟是他帮了你。”
明明在谈要紧事,没料到话题竟转到了这上头来,且他仿佛很纠结似的,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玲珑皱了皱眉,忽然间,有所顿悟,试着问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只听他“嗯”了一声,竟没有否认……
终于明白了症结所在,玲珑忍不住笑他,“傻瓜,这有什么好吃醋的?人家早就成亲了,娶得还是那个青梅,我不过是沾了祖母的光,是他念着祖母当年的恩情,才一次次的来帮我。”
然他却好似还未完全开解,又沉默了一下,幽幽的道,“我以为你们早就不联系了。”
玲珑叹道,“我本来也没打算跟他再联系啊,只是那时运河上遇上了,当时孤立无援,只能向他求救……不过话说回来,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还是有道理的,此次若不是他帮忙,我现在能站在你面前跟你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