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艺:……!!!
即便作为围观者来看,也清楚的看到,那个跳楼男生面上的麻木。不是痛恨,也不是绝望,就是单纯的麻木。似乎早已对这个世界彻底失去了希望。
冲动自杀者,只要事后被抢救回来了,冷静下来后,他会特别的痛哭后悔。恨自己为什么要一时冲动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也恨自己的行为给父母家人造成了巨大的悲痛。
事实上,不止是他的父母,还有其他的亲朋好友。作为家族里最出息的一个孩子,亲朋好友常拿他来教育自己孩子,也希望他能成才,带着父母过上人人羡慕的好日子。可谁知,突然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作为亲朋好友,很难不联想到自己先前的行为,自我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某些话给那孩子带来了压力,不然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真相被揭露前,笼罩在他们全家人头上的尽是浓重的阴霾,因为他们不知道应该去怪谁。
怪孩子?舍不得啊,孩子都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已经够痛苦了,哪里舍得怪罪?
怪学校?跳楼男生的一家人都是比较质朴的良善人,深以为是自家孩子给学校带来了诸多麻烦,现在学校愿意帮着出医药费,感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忘恩负义的去怪学校不好呢?
怪教育局?这就跟扯不上关系了,全市那么多学校,教育局一共有多少人?管是肯定管不过来的。再说了,孩子是正月初五一大早就出事了,人家教育局的专员中午不到就来了医院,并且整个正月里,都一直陪伴在他们身边,跟学校方面沟通调解,态度更是相当得明确,要救孩子,父母没钱就让学校出,必须将孩子治好。
可谁能想到呢?
原来,学校真的有错,原来,那个始终偏帮自家人的教育局专员,居然就是挤掉自家孩子实验班名额的罪魁祸首。
曾经的感动变成了愤怒,出事后积压在心头的悲伤和痛苦,尽数化为了怨愤。
……
袁艺简直惊呆了,她知道正月里有个市一中的男生跳楼,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事居然还能跟赵睿扯上关系。
他怎么那么能耐呢?还能逼得人跳楼?!
再瞥一眼窗外。
“停车!停车!师傅我坐过站了!!”
司机师傅淡定得很:“那也得到下一站才能下车,反正你还得坐回来。”
袁艺绝望的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博雅高中校门,干脆抬头继续看新闻。
新闻里,跳楼男生说,赵睿一家欠他一个道歉,他不要求赔钱,他要的是公道,以及歉意。
袁艺一脸血的看着车载电视,深以为,她才应该去道个歉。
睿睿,我错了,我不该拒绝给你作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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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静为了保护儿子,拒绝让儿子出面,而是由他们夫妻二人出面跟对方家长交涉。
在外,她肯定不可能像在家那样说话,特地换上了旧衣服,一脸沧桑的赶到教育局,她想过了,跟对方讲理肯定是行不通的,因为在她看来,对方完全就是蛮不讲理的乡下人。道理说不通,那就只能打感情牌了。
“都是做父母的,我也是心疼我儿子。他很用功的,天不亮就起来念书,上课永远都是认真听讲的,放了学还要参加好几个补习班,晚上熬夜写作业,从初中开始,就再没有在凌晨一点前睡过觉。就连生病发烧,他也是裹着冰袋继续背书的。”
“我是真的不知道后面会发生那些事情,如果我知道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说来说去,也是学校不好,完全可以多加一个座位的。你们不知道,我儿子根本就没跟其他同学坐一起,他一直都是坐在讲台旁边的那个位置上的,教室里是有空座位的,是老师没安排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看他这么刻苦用功,也是于心不忍,就想着能帮帮一点,去实验班以后,说不定成绩还能提升一些。再说了,为了能进一班,我也是把家底都掏空了,前前后后花了起码有七八万了。我和他爸每个月的工资加一起,也就四五千块钱,这些钱是积攒了十多年的。”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孩子啊!大姐,你也是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对方父母不是很理解。
当父亲的,看起来年纪已经不轻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年轻时太劳累了,看着比同龄人要老上很多。在听完了苗静的这一席话后,他眼里的愤怒转为了惊讶,似乎对什么问题想不明白,有心想问问,可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当母亲的,也是面露迟疑,犹豫再三后,她还是开了口:“你孩子不是考了全年级第一千两百名吗?真像你说的那么用功,咋可能成绩那么差呢?我家孩子,放了学还帮我们做饭洗衣干家务……你家孩子是上课没听吧?不然咋会考那么差呢?”
苗静真的没能崩住面上的表情,一瞬间五官都扭曲的不成样子。
要不是赵国昌狠狠的拽了一下她的胳膊,她真要变身成喷火暴龙骂人了。
你什么意思啊!!说我儿子蠢是不是?!
(╯‵□′)╯︵┻━┻
第41章
已是六月底,各大中小学不是已经放假就是面临放假,偶尔有像博雅高中这类的,则干脆就是连期末考试都已结束,只等着傻孩子们挨个儿的自投罗网来校取期末成绩报告单。
此时的外面烈日炎炎,让人几乎要以为现在已是盛夏了。好在教育局这边,早在两年前就已经给各个办公室、会议室都安装上了空调。
然而,空调也没法熄灭苗静心中的怒火,哪怕这会儿她理智尚存,也气到五官扭曲浑身发颤。
绝大多数的家长都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往死里嫌弃,口口声声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样怎么样,另一种则爱到不行,觉得自家孩子从脚趾到头发丝都是完美无缺的。
苗静就属于后一种。
在这个大前提下,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肆意的评价自己儿子,简直不亚于当众行刑。假如说,对方是学校老师领导之类的,她兴许还能多忍耐一下,偏生对方只是个连小学文化程度都没有的菜农。
士可杀还不可辱呢!
苗静深呼吸几口气,脑子里嗡嗡作响,勉强才收敛了怒火,咬着牙豁子挤出一句话:“现在说的是你们家孩子的事情,我家孩子就不用多说了吧?”
换个稍微有点眼力劲儿的人,就应该看出她已经面临喷火狂化的边缘了,可跳楼男生的父母……
并不是所有的生意人都是八面玲珑的,事实上很多赚辛苦钱的小摊小贩,真的是没人教过他们要如何说话,直来直去是常态,偶尔来句大实话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本来人家卖的就是生活必需品,又不是卖服务卖情怀的。
“不是你自己先起的头吗?你家孩子那成绩也太差了,一千多名……”跳楼男生的母亲面上的皱纹很重,皮肤异常粗糙,就好似从未做过任何保养,任凭自己被烈日曝晒被风雨洗礼。然而,比起她那双皮肤开裂布满了大大小小创口的双手而言,这也不算什么了。只是,她这个样子,从头到尾就好像在告诉别人,我是最底层的人,我过得很辛苦,我十分的不幸。
苗静本就被气到头疼,对方非但不熄火,反而屡次火上浇油,她也来了气,猛的拍案而起。
“我儿子成绩好不好关你什么事?你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倒是有闲情逸致来关心别人家的事情。一千多名怎么了?我儿子就是能进一班!你儿子了?说白了,再怎么怨天尤人,还不是因为自己的成绩不够好?他倒是别考第七十名啊,考个第六十九名,这不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自己学习不好还赖上别人了,你儿子之所以会出事,就是因为他自身还不够优秀!他为什么不多考一命呢?只要他再多往前考一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谁让他这么蠢,居然考了第七十名?”
“光知道说别人的不是,你们当父母的怎么就不知道反省一下自己呢?为什么你家起早贪黑的还那么穷?因为你们蠢,你们全家都是废物!废物生出来的当然是废物秧子,所以才会去跳楼!!”
“不就是一次分班考试吗?市一中每学期期末都会重新分班,一次没成不是还有下一次吗?至于为了这点破事就跑去跳楼的吗?心理素质那么差,就算现在不跳,以后也迟早要跳的。他跳的时候,高中还有两年半啊,要是高考考砸了,他是不是还要接着跳?”
“就你们这种人,教出来的孩子学习成绩再好也是高分低能,更别说他的成绩还不好!实验班叫人顶了算个什么?又不是高考!真是什么样的父母教育出什么样的孩子来!”
“关系户怎么了?现在这社会哪里没有走后门托关系的?这就受不了了?学校相对来说还是公平的,等以后走上了社会,不公平的事情一堆堆。挫折教育懂不懂?行吧,想也知道像你们这种人懂什么教育呢?不就是死抓着分数不放吗?以后成绩就能代表一切?就你们儿子这么个德行,迟早玩完!!”
“你们知道实验一班的压力有多大吗?他就算进去了也是第七十名!垫底的!!说不定也就是一学期的事情,又该跌出去了。没进去反而是个好事呢!”
……
苗静也是憋了太久了,就跟机关枪扫射一样,啪啪啪的说了个够本,拦都拦不住。当然,其他与会者多半也惊呆了,少数缓过神来的,也没打算去拦,唯一真心想叫她闭嘴的唯有赵国昌。
问题是,赵国昌也被吓住了。
因为人在官场的缘故,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官场之人,无论是刚入职的新人,还是已经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人,走的都不是这个画风啊!真要说的是,他外甥女袁艺倒是有那么一丝丝嘴炮的迹象,可就算这样,那跟他老婆也不能比啊!!
怎么比啊!不是一个层面的,听听苗静说的那番话,饶是赵国昌自认跟她一条战线的,都被她这话臊得满脸通红,只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后再也不出来了。
在回过神来之后,赵国昌也曾试图阻拦过,可真的是拦不住,到最后,他都恨不得一记手刀把人打晕算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与会者里面,并没有记者的存在。
……
真的吗?
按照一般的惯例,像这种学生家长亲自上门的投诉,肯定是不能让记者参与其中的,多半都是学生的父母或者监护人,加上校方的代表,以及教育局这边会出个类似于监督管理的人。通常整个见面的人数不会超过五人,也有特殊情况,但不管怎么说,人数都是偏少的,因为很多情况下,参与的人越多,就会显得整体状况越混乱,并没有起到调解本身的作用。
可今天的情况是特殊中的特殊啊!
跳楼男生倒是只有父母在场,其他亲戚都被安顿在了大厅那边;校方来的人也不多,因为跳楼男生的原班主任已被勒令辞职,所以来的是教导主任以及主管德育的副校长;至于教育局这边,正常程序的话,只需要派出一人就可以了,因为他们是作为监督管理方出现的,可今天却涉及到了他们的内部成员,所以不得不另外派人。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没有哪个地方是铁板一块的,尤其是各大事业、机关单位。
赵国昌本身也勉强算是官运亨通之人。他的起点比较高,工作能力也确实不弱,为人处世不说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但最起码不会随意得罪人,再加上他早早的寻好了靠山,靠山又格外能耐,以至于按照历史原本的走向,他该是一步步稳妥的往前走。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但稳步向前的结果就是,最终他是以副局级别退休的。
可惜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蝴蝶效应这种事情,说不清,也道不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托他老婆的福,他这次栽定了。
坑他的还不是对家,而是同属一个靠山的友军。可谁说友军就不会坑人?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走了,他才能上去,毕竟俩人的岁数相当,真要是继续熬下去,怕只怕会被压制一辈子。
就在苗静豁出去破口大骂时,就在赵国昌努力想要拦阻时,在不为人知的小角落里,一个在此时尚属于高端奢侈品的小型家用摄像机正在悄然工作。
袁艺又在电视上看到她大舅妈了。
在经过了略微坎坷的回校之路后,她拿回了自己的成绩报告单、告家长书、暑假作业等等。按照惯例,博雅并不强求学生暑假补课,就连准高三生们,也只是要求他们下学期提前上课,可就算这样,也仅仅是比正常开学日提前了一周时间。比起高一高二,那是显得略微残忍了一些,可对比市里的其他高中,却是再仁慈不过了。
假期开始后,因为美术艺考一事已经过了明路,袁艺最近忙于苦练素描基础,她还想办法弄了好几个石膏像回来,天天对着石膏像写生,那感觉别提有多销魂了,反正她就快看吐了。
考虑到劳逸结合问题,以及光线问题,她每次练习都是在白天。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后,她会陪着她奶去逛游一圈,不拘去哪儿,反正就是自家附近散散步消消食,回来后陪着她爸妈和奶看看八点档狗血肥皂剧,及至看完九点钟的晚间新闻后,她就会去乖乖睡觉。
多么有规律的作息啊!
还没等她自夸一番,就被出现在晚间新闻里的那张熟悉的大脸吓懵圈了。
电视嘛,本就容易把人拍得贼胖,假如是原本就略显丰腴的人,上镜后看起来脸就特别容易大,而素颜的人,则会暴露一切细节问题,假如还是个许久不曾休息好,还不顾一切歇斯底里般大吵大闹的人……
袁艺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狗血剧里会有那么多夸张的表演了,因为在电视里,真的特别特别容易用力过猛。
——这是她的最初印象。
紧接着,在她亲耳听到电视里那个熟悉的人开始破口大骂时,她就忘了自己最初的印象了。
这话该怎么说呢?看那人发疯的样子,你会觉得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婆子,可要是细细聆听了她的言论后,你就能瞬间忘了她外在的形象有多吓人。
因为再吓人也没有她后来的言论来得惊悚。
“真是什么样的父母教出了什么样的孩子来!!”
“你以为成绩好就一定会好?告诉你们吧,这个社会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自己心理素质不好,还有脸怪到别人头上来,就他那样儿的,今天不跳明天跳,迟早都是死路一条。”
“我们家塞钱送孩子进的实验一班,凭什么让出来给你?你有本事也去塞钱啊!对哦,你们看着就是废物,只怕回头就算孩子考上了大学,也得靠助学贷款上学吧?毕业后工作个三五年把贷款还清?再工作个十年八年的,凑个首付款?还带着父母享福呢,做你个春秋大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