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走到她对面坐下,道:“朕以为四皇弟病逝后,悲痛欲绝的母后会在寿安宫过养老,不问世事的日子,没想到母后人老心不老,事必躬亲。”
赵太后叹了口气,道:“哀家也想过含饴弄孙的清闲日子,可是没孙子承欢膝下,哀家也只能管点闲事打发时间。”想要她手中的宫权,就拿儿子来换。
“四皇弟在那边很孤单,朕觉得把大皇妹或者二皇妹送过去陪他,母后觉得如何?”皇上笑问道。
赵太后一拍榻几,“你敢。”
“母后要不要赌一赌?”皇上眯着眼问道。
“你……你这个恶魔。”赵太后骂道。
皇上唇角露出淡淡的笑,但笑不及眼底,“母后当年杀人夺子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的后果。”
赵太后早就猜到皇上已知实情,并不惊恐,冷冷地道:“她背主勾引主子的男人,她死有余辜。”
皇上握紧了拳头,道:“朕查过,若不是母后送来的那碗解酒汤,先帝不会行那畜牲不如的事。你算计了先帝,算计了朕的生母,却还要摆出受了伤害的样子,你真是卑劣无耻。”
赵太后抿了抿唇,沉默片刻,道:“以前的事,过去了,没必要再说,宫权,哀家可以交出来,但是……”
“没有但是。”皇上打断她的话,“今天朕不是来跟你讨要宫权的,今天朕是来警告你的,你若不肯在宫里安分过日子,那朕就送你去马头山的普宁寺静养。”
“你敢!”赵太后又拍了一次桌子。
“母后说是送大皇妹去陪四皇弟好,还是送二皇妹去陪四皇弟好?”皇上问道。
看着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的赵太后,皇上心情舒畅,大笑着扬长而去,不过宫权到手了,他交给了杨灵芝,但是又给了徐蛜和赵忎之协理六宫之权。杨灵芝虽然生气,却忍了下来。
时光如梭,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七,皇上来启元宫,跟杨灵芝商量除夕夜宴的事,“眼瞧着这几日又要下雪,我们皇家虽以月代年守孝,但毕竟父皇新丧,这大年三十也就别折腾,设晚宴了,让辛苦一年的臣子们在家里好好的过个团圆年,别误了初一的登基大典。”虽然高榳已经是大丰的实际掌权人,但为了表示孝道,登基大典定在了明年正月初一,新年新岁新气象。
“妾身也是这么想的。”杨灵芝讨好地笑道。
“就摆个家宴。”皇上笑道。
“皇上,妾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杨灵芝瞧着皇上的心情不错,壮着胆子道。
“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那就不用讲了。”皇上脸色微冷地道。
杨灵芝哽了一下,道:“皇上,大过年的,不接三皇子回宫,这不太合适吧,哪有把孩子放在臣子家过年的道理?”她其实怀疑高磊是皇上和沈丹遐的儿子,所以皇上才找借口将人送去徐家,让他跟在亲娘身边。
“朕已派人去接他回宫了。”皇上站起身,“你好好准备除夕家宴。”
“皇上,就快要用午膳了。”杨灵芝想要留住他。
“朕和贤妃说好了,去她那儿吃。”皇上抬腿走了。
“恭送皇上。”杨灵芝看着皇上的背影,心酸落泪,皇上已经好久没陪她一起吃过饭了。
皇上派出的人已到了睿国公府,知道皇上要接高磊回宫,沈丹遐虽舍不得,但还是亲自帮他收拾东西。高磊跟在沈丹遐身后转,“舅母,过完年,我还能不能回来住?”
“估计不能回来住了。”沈丹遐拿起一个竹质笔筒,“花卷,这过还要吗?”
“要。”高磊点头,眼泪汪汪,“舅母,我不想回宫。”
“花卷,这恐怕不行,你是皇子,你得住在皇宫里。”沈丹遐摸着他的头道。
高磊擦了擦流出来的眼泪,“那我想您了怎么办?我想哥哥姐姐,可不可以出来看你们?”
“当然可以,只要你父皇母妃同意就可以了,乖,不哭,舅母也会想你的。”沈丹遐抱着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舅母,您每天都想我。”高磊提出要求。
“嗯,舅母每天都想你。”沈丹遐笑着答应了。
收拾好东西,徐朗带着常氏兄弟亲自送高磊和那几个内侍进宫,沈丹遐不放心,怕这是杨灵芝的阴谋,虽然徐朗说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沈丹遐坚持小心驶得万年船。
过了年,到了正月初一,徐朗和沈丹遐还在孝期,不用一大早赶去乾清殿,沈丹遐披着斗篷,站在廊下,抬眸望天,道:“昨儿还是阴沉沉的,今天阳光明媚,是个好的开始,今天的登基大典必然顺顺利利。”
这是个美好的想法,可是从外面进来的福婆子没听到,见沈丹遐站在廊下,着急地喊道:“夫人啊,开雪眼,风寒刺骨啊,你怎么站在这里?会受寒生病的,赶紧进暖阁烤火。”
“福妈妈,你可真是煞风景。”沈丹遐斜睨她道。
“夫人要赏风景,等天气暖和了再赏,现在赶紧进去。”福婆子扶着沈丹遐的胳膊,强行把她搀进暖阁里去了,然后出来训丫鬟们,说她们没伺候好主子。
说话间,徐朗领着泡完药澡的五个小子从浴室出来了,进暖阁,五个小子下跪给沈丹遐拜年,沈丹遐拿出红包一人一个,“饺子,今年怎么不唱拜年歌了?”
“娘,人家已经是大孩子了,不再做小孩子的事了。”饺子板着小脸,严肃地道。
沈丹遐轻笑一声道:“可是娘想听怎么办?”
“那好吧,人家老莱子七十岁还彩衣娱亲,我饺子也可以的。”饺子拍拍胸口道。
“好了,娘逗你呢。”沈丹遐轻捏了下他胖胖的小脸。
饺子嘻嘻笑,“我知道娘在逗我。”
到下午,消息传开,皇上已改年号为泰祥。
就如福婆子所言,初一的太阳是开雪眼,初二大雪纷飞,下了整整一天,整个锦城变成了一个冰雪世界,这下了出来走亲访友的,步伐艰难。
到了三月,春暖花开,胖胖拗不过饺子的央求,带着四个弟弟,以及戴着帷帽掩藏起容貌的晴儿,在护卫的陪伴,去郊游,顺便还叫了上康康和赵甜;赵甜是二房的姑娘,可是小王氏容不下她,孙桢娘也舍不得她,于是在沈丹遐提议下,徐朗说服了徐朔,将赵甜过继到了四房。
送孩子们出门后,处理完内务,无事可做的沈丹遐拉着徐朗坐在院子晒太阳对弈,一局还没分出胜负,莫失过来禀报道:“国公爷,常大哥在外面说有事求见。”
徐朗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里,起身道:“我去去就来。”
沈丹遐没有让婢女收拾,就那么原样摆着,等徐朗回来,可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半时辰,徐朗回来时,已换了身衣裳,穿着国公服,“你出门了?”
“进宫面圣了。”徐朗把手上的锦盒递给她。
沈丹遐边接过锦盒,边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打开看看。”徐朗答道。
沈丹遐打开锦盒,看到里面的东西,蹙眉,“这是……龙形树根?哪来的?”
“五皇子捡的。”徐朗在榻上坐下。
沈丹遐脸色微变,“有人要对付懿贵妃。”那树根乍看确实是龙形,常言说真龙在天,这树根的模样也是龙盘旋在云中的样子,不过,虽然惟妙惟肖,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这树根是被人精心做过手脚的,“好歹毒的手段,皇上是什么意思?”
高砜是小孩子,有好奇心,看到这涂了金粉,在阳光上闪闪夺目的东西,自然会去捡。
“让我查幕后之人。”徐朗合拢盖子,将锦盒放置一边。
沈丹遐冷哼,“这还用查吗?除了杨灵芝就不会有别人了。”
“虽知道有可能是她做,但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无法将她问罪,她是皇后,膝下还有一个皇子,背后还有裴国公府。”徐朗解释道。
不管是徐朗还是沈丹遐,甚至皇上,都怀疑是杨灵芝做的,但杨灵芝还真是被冤枉的,这事不是她干的,她在启元宫亦是气极败坏,她的儿子是嫡出长子,日后必然是要继承皇位的,高砜算是哪根葱哪根蒜?
“皇上如何处置的,你去给我打听下!”杨灵芝吩咐大宫女道。
大宫女早已经打听过了,禀报道:“皇上派了龙廷卫查了,还宣召睿国公进宫了,不过懿贵妃那儿,没什么动静,也不见有人去盘问,皇上还命人严守此消息,不准往外泄露,还说,若有人敢将此事传到宫外去,就割了他的舌头。”
知春其实早问过了,就是刚才不敢说,轻声道:“皇上派了锦衣卫查了,不过贵妃娘娘那儿,没什么动静,不见有人去查询。皇上还命人严守此消息,不准往外泄露,若传到宫外,哪个说的,就割哪个的舌头。”
“哐当”杨灵芝怒气上涌,抓起手边的茶盏,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宫里,还有别人希望高砜当太子吗?除了徐蛜,就没别人了,皇上居然把她排除在外,这查跟没查有什么二样?皇上根本就是在保她。
皇上不查,她来查。杨灵芝走出去,大声命令侍卫道:“你们去把懿贵妃给本宫抓来。”
皇后有皇后的侍卫队,但她这个命令一下,众侍卫面色有些难看,徐蛜虽然只是个贵妃,可是她有协管六宫之权,身边还有两个皇子和一位公主,宫外还有睿国公;皇后和懿贵妃比较起来,皇上更宠爱懿贵妃一些,他们若真上崇德宫抓人,只怕皇上会拿他们问罪。
见他们犹豫,杨灵芝怒不可遏,正要训斥,庞琳进来了,一看这情形,上前行礼道:“娘娘,奴婢有急事要禀告。”
“有什么急事,稍后再说。”杨灵芝皱眉道。
“娘娘,这事非常紧急,还请娘娘听了之后,再做决定。”庞琳坚持道。
杨灵芝盯着庞琳,冷哼一声,“跟本宫进来。”庞琳半躬着身子,跟在杨灵芝身后。
进到里间,杨灵芝在榻上坐下,“有什么事,说吧。”
“娘娘,奴婢知道您很生气,可是现在断然不是抓贵妃娘娘的好时候,会坏了大事的。”庞琳劝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会坏了什么大事?”杨灵芝不解。
“娘娘,难道您不记得元宵节的事了?上次皇上护着懿贵妃,这次皇上又要护着懿贵妃,不让查,娘娘若这时问懿贵妃的罪,皇上必然会以为娘娘是借题发挥,故意寻事整治贵妃娘娘,或许还会怀疑是娘娘设下的计谋,暗害贵妃娘娘。”庞琳分析道。
杨灵芝手掌猛地往榻几上重重一拍,怒道:“岂有此理,本宫还真拿她没办法了?”
“娘娘息怒,要整治贵妃娘娘这事,要从长计议,皇上能护住贵妃娘娘一次,两次,甚至三次,四次,可是这样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皇上肯定会心生厌恶,到时候皇上不再护着她时,娘娘再出手整治她,岂不是手到擒来。”庞琳眼中闪着恶意的凶光。
这话杨灵芝听进去了,“好,本宫就暂且忍着她。”
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沈丹遐有追问过徐朗,是否查到了证据?
“查到了,不是皇后做的。”徐朗答道。
“不是她,哪是谁?”沈丹遐有点意外。
“是太后。”徐朗沉声道。
“这个老女人还真是不安分。”沈丹遐撇撇嘴,“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她?”
“不知道,皇上没说,我把证据交给他,就出宫回家了。”徐朗躺在榻上,又可以继续清闲了。
为赵太后这一次不安分,付出代价的人是二长公主,过了几日,二长公主落水身亡,看着木板上躺着失去生命的女儿,赵太后心如刀割,“林儿,林儿啊。”
皇上走了进来,挥手,让宫女太监退了下去,“母后,还请节哀顺变。”
听到声音,赵太后抬起头,瞪着通红的眼睛,盯着皇上,“是你,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害死林儿?宫权,哀家已经交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害林儿?你这个恶魔,你这个孽畜!你想怎么报复都冲哀家来,栶儿林儿都是无辜的。”
“你能害朕儿子,朕为何就不能弄死你的女儿?”皇上冷笑问道。
赵太后知道龙形树根一事,他查出来了,“那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高砜也没怎么样,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论狠心,谁狠得过您,害死了亲生儿子,还不罢休,还要害死亲生女儿。母后,朕提醒您,您还有两次机会,大皇妹和您自己的命,都掌握在您自己手里,想死,您就尽管多惹点事,朕不会手下留情的。”皇上将手上的证据甩在赵太后的脸上,拂袖而去。
二长公主的死,并没引起多少的风波来,皇上随便在城外指了个地方,将她的棺木埋葬了下去。
经这事后,赵太后安分了下来,至于是长久的,还是暂时的,无人知晓。杨灵芝和徐蛜也不知道是否是达成某种协议,还是皇上出面说了她们,宫里难得的平静了下来。
夜渐深,庞琳等杨灵芝睡下后,从寝宫里走了出来,空气十分沉闷,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庞琳让小宫女把水送进了她的房间,准备沐浴歇息。
进门,一道亮光闪过,庞琳就感觉到脖子上一凉,“穆,穆公子,是你吗?”
“是我。”穆维收回了手中的利剑。
“穆公子,这一年,你去哪儿了?”庞琳眨眨眼睛,让自己适应黑暗。
“把灯点上。”穆维寻了个角落坐下,不让身影被灯照映在窗纱上。
庞琳依言点亮了油灯,在桌边坐下,“穆公子,你这次进宫,有什么打算?”
“我要刺杀皇上。”穆维直言不讳地道。
庞琳舔了下嘴唇,道:“皇上在勤政殿,那里守卫森严。”
“我知道。”穆维做了四皇子好几年的护卫,跟着四皇子进出过勤政殿,“我不会去勤政殿,他何时会来启元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