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别来无恙——山有嘉卉
时间:2018-09-17 09:06:05

  林平儒的反应极快,在苏礼铮最后一个字落地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动作了。
  室内的气氛顿时凝固起来,原本就紧张的众人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精神,值班护士接上了心电监护,又把急救车推到了床尾,迅速做好了抢救的准备。
  林平儒做了一组按压,手一松身子微微一侧,苏礼铮立刻立刻接了上来,一下接一下,不见迟疑不见停滞,他低着头,在心里默念着数字。
  幸运的是,五个循环做下来,病人心跳恢复了。此时,病人的家属还在外面办着手续,病人也还是昏迷,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而在那一刻,苏礼铮和林平儒忍不住轻轻击了下掌,又同围在身旁严阵以待的护士们道谢,内心的喜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尽管在大冬天里已经累出了一身汗,但那种亲手将病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兴奋和成就感,苏礼铮觉得,哪怕自己再过几十年,也还是不会改变。
  这仿佛是个开头,接下来,苏礼铮和林平儒终于迎来了值班室忙碌的高峰,接连有病人送进来,大部分都是脑血管意外的患者,年龄在六十多到八十不等。
  相较于苏礼铮的忙碌,朱砂上面则差点闲了一天,她守着办公室哪里都不能去,只好玩手机,和大学同学聊天。
  又被问起终身大事,朱砂坦言没什么心情去谈恋爱,“我一个人好好的,为什么要去为了另一个人高兴而高兴,为他难过而难过,我自己的事就够多了,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对方好一阵没有回信息,顶头那句“对方正在输入”亮了几次才看到她的回复,问朱砂如果要谈恋爱,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
  朱砂想了想,写了一句:“大概像我师兄一样的罢,高高的,有点闷,但很会照顾人,眼睛很好看,做事认真冷静,超级热爱工作,对学生很温柔耐心,没有不良嗜好,不挑食,对我爸妈好,还可以任劳任怨。”
  “这么具体,你不会是喜欢你师兄不自知罢?”对方很快就回了一句。
  苏礼铮看着这句话就怔住了,手指停在手机屏幕上迟迟无法落下,有些微颤抖,过了一会儿,她猛地将手机扣在了桌面上,心里一阵惊涛骇浪汹涌而来。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机红色的背壳,像是看一个怪物。
  脑海里忽然想起那天她和母亲去苏礼铮的新房,她提了诸多意见,母亲觉得折腾,他却说:“听你的。”
  她还记得那天他脸上的表情,认真而沉静,没有丝毫不悦,仿佛她提出的是最正确的意见,他理所当然要听她的。
  接着又想起在小镇度假的拿半月,他们朝夕相处,他处处妥帖,妥帖到后来她的车送修,他为了接送她而住在盛和堂时,她有一晃而过的欣喜。
  再往前,是祖父去世时他的勉强镇定和安慰,这些日子以来,他将祖父的遗愿做得很好,处处关心她,让她忍不住想苦笑,还真是个好徒孙,不忘祖父疼他一场。
  若是再继续往前想,是他再年轻些时的模样了,面庞青涩,还有一丝稚气,她低头摸了摸那个疤,惊讶于自己对那时的他印象如此清晰。
  分明那时他们已经不怎么说话了。
  也许不是,他们是说过话的,只是都是他热切的喊她,而她充耳不闻当没听见罢了。
  只是他仿佛并不在意,对着她依旧耐心而亲切,丝毫不在意她的冷淡。
  她想,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可还没等她从纷乱的心事中抽出身来,外面尖锐急促的门铃声就响了起来,来急查了。
  朱砂连忙小跑着去开了登记处的窗,见是苏礼铮,也没有打招呼,只是沉默着接过他手里的检查单,迅速登记好,然后道:“1号门,我去开门。”
  苏礼铮点点头,转身招呼着家属一起帮忙推车,慢慢的进了CT检查室的门口。
  朱砂从操作室过来,指挥着他们给患者过床并摆好体位,“好了,家属出去等着罢。”
  然后又转身关了防辐射移动门,再从里面进了操作间,一同进去的,还有苏礼铮。
  此时她终于冷静了下来,不再去想刚才那些乱糟糟的事,问起病人的情况,“需要做溶栓么?”
  检查单上的诊断写的是急性脑梗,基本情况里记录了患者的发病时间和体征,还在时间窗内。
  苏礼铮抿着唇点了点头,“我打电话给方茂林了,他一会儿就来会诊。”
  朱砂点点头,她知道方茂林是神内的医生,也知道他与苏礼铮私交甚笃。
  刚想说些什么,操作间外面的门被叩了几声,还未等她说请进,门就被推开了,露出一张苏礼铮熟悉的脸来。
  他忙招呼道:“老方,快来看片子。”
  方茂林冲朱砂道了声好,然后和苏礼铮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对着显示屏上的成像讨论起来。
  片刻后朱砂将图像保存上传,道:“好了,报告一会儿就传上系统,你们在办公室也能看到。”
  苏礼铮点了点头,却道:“借用一下你们的办公室罢,家属就在外面,我同他谈一下话,要是同意就签字送手术室了。”
  朱砂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刚才他和方茂林已经拟定了下一步的治疗方案了,便点点头道:“行罢。”
  她说完就从另一边的门出去,穿过走廊回到了阅片室,苏礼铮则连忙出去叫住了正要将病人送回一楼急诊留观的家属。
  方茂林跟在他屁股后头,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身影,又看一眼阅片室的灯光,心里有些好笑,果然如今不同了,从前哪见过他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借用人家的办公室,不被打出去就不错了。
  苏礼铮将患者家属带进阅片室,示意对方坐下,然后开始给他交代病人的情况和治疗方案,再三强调危险性和配合治疗的重要性。
  朱砂就在他后面的那张桌子上写报告,等报告写好了,他的谈话也做得差不多了,正好将片子打印出来,和报告一起塞进袋子里给他们,这是重要的辅助检查资料。
  患者家属签了字,苏礼铮派学生和跟随过来的护士帮忙将人送到手术中心去,方茂林已经联系好了手术室。
  他要立即下去完善入院的病历,才走了两步,就又回过头来,“小师妹,没人来的话好去睡了。”
  朱砂愣了愣,随即看着他笑着点点头,却有些不耐烦的道:“知道啦,你怎么这么啰嗦。”
  苏礼铮习惯了她的口是心非,知道她已经听进去了,便笑笑点点头,转身就走了,出了门又将门带上。
  “咔哒”一声关门声,朱砂坐在原处,低头看看地板上自己的影子良久,终于拿过了手机,回那条先前不知怎么回复的信息,“嗯,我喜欢他。”
  喜欢这件事,来得总是突然,只需要被旁人无意的提醒一句,就能发现自己的心意,朱砂想。
  情不知所起,从来都不是没道理的。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
  还是没有小剧场,因为我写不动了(T_T)
  从珠海回来,觉得自己的脚已经走断了T^T
  然后去寄快递,提起都是泪(T_T)
 
 
第45章 
  值完春节里的这个班, 下了班就是大年初五,朱砂原本约好了与同学见面,还拉上了苏礼铮。
  苏礼铮下了夜班累得狠了, 睡了大半天还是有些眼睛发酸, 想要临时反悔不去,朱砂却不肯同意。
  “万一我被人骗了呢?”朱砂插着腰站在他跟前, 问道。
  苏礼铮正在喝水,闻言立刻呛了一下,咳了半晌才停下来,哑着声音道:“你吃错药了?”
  朱砂横了他一眼,语气有几分刁蛮, “我不管,你一定要去!”
  去了我才能跟人家介绍,这是我的师兄呀!只是我的, 不是别人的!
  可这句话她说不出口,苏礼铮当然也就不得而知,只是叹着气从沙发里起身,“你呀,都多大了……”
  “我再大, 也比你小。”朱砂一反常态的跟在他后面,说话的声音扬得高高的, 仿佛很高兴的样子。
  苏礼铮听着她的声音, 心里忽然就有点不是滋味,忽然就停了下来, 一个转身险些就撞上了背后跟着的人。
  朱砂一时不察,也来不及刹车,顺着惯性就撞了过去,先是闻到了一阵陌生的气息,继而鼻子狠狠一痛。
  “……你做什么突然停下来,痛死我了。”她摸着鼻子,抬头埋怨着道。
  她的眼里似是含了一包泪,晶莹明亮,闪着水泽的光,苏礼铮心里轻轻抖了一下,下意识就低下脖子勾着头去看她,连声音都忍不住放柔了许多,“对不住,撞疼没有?”
  他突然的靠近让朱砂被吓了一跳,脚步一错,整个人就往后退了一步,忍着心里头冒出来的羞涩,横了他一眼哼了声,“你说呢,怎么回事嘛。”
  苏礼铮直起身来,直勾勾的看了她一会儿,抬起手来拍拍她的头顶,问道:“要去相亲了,就这么高兴?”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清喜怒,可朱砂却分明听出了其中的无奈,还有些许失落。
  她愣了愣,却又很快就回过神来,试探着问了句:“为什么不高兴,你们不是都想我能嫁出去么?”
  苏礼铮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我可从没讲过这样的话。”
  说完他转身就要上楼去,朱砂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伸出了手去,一把扯住了他衬衫的衣摆,“那咱们就去吃大户呗?”
  苏礼铮一脚踏在楼梯上,扭头来看她,望见了她眼里的认真,突然就明白过来了她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那么笃定相不中人家,语气却不由自主的温和了起来,“你总得让我去换个衣服,就这样带我出门,不嫌丢你的脸?”
  朱砂眨了眨眼睛,讪讪的放开了手,说了句快去快去,然后转身就跑了。
  她转身太过匆促,脚步被自己绊了一下,险些载倒,苏礼铮想伸手去拉她,却根本来不及,只好看着她匆匆走远,眼前停留的,是她粉红的脸颊。
  像是被摁下了哪个开关,苏礼铮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小师妹今日不同以往的举止,仿佛有些试探的意味,又好似有些怕羞。
  至于其中的原因为何,他来不及更加仔细去想,只匆匆换过衣服,然后和朱砂一道出门。
  因为还在过年,朱砂穿得很是喜庆,红色的呢子大衣里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灰色的小羊皮高跟鞋踩得地面发出嗒嗒声,腰肢轻摆,身姿婀娜。
  苏礼铮不动声色的欣赏着,心里头那点本以为早就过去了的失落又冒了出来,促使他轻微的哼了声,道:“回去换一件衣服罢,外面冷。”
  “很厚的,你摸摸你摸摸。”朱砂眨了眨眼睛,揪着衣襟就要凑过去。
  苏礼铮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好半晌才回过神,咳了两声清清嗓子,佯装淡定的说了句:“知道了,走罢。”
  朱砂眨了眨眼睛,跟在他后面捂着嘴偷偷的笑了起来,苏礼铮似有所觉,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却只看见她很愉快的冲自己笑了笑。
  吃饭的地点约在常去的正佳广场,说是要去吃台湾菜,朱砂和苏礼铮到时,她的同学方棉早就在那里了,和她坐在一起的,是一位朱砂没见过的清秀男生。
  虽然彼此都知道是来做什么的,却还要装作不知道,由得方棉来给他们互相做介绍,不过苏礼铮的出现倒是有些出乎方棉的意料。
  “这位是?”她看了眼苏礼铮,又询问似的望向朱砂。
  朱砂连忙道:“这是我家师兄,叫苏礼铮的,给我爸当了二十多年徒弟了,现在是我们医院急诊科的医生。”
  苏礼铮顺着她的介绍礼貌得对另外两个人笑着寒暄了两句,才刚停下,就听见方棉的同事忽然多说了句:“我仿佛见过苏医生的,在去年八月左右的省医学会论坛上。”
  苏礼铮笑着点点头应了声是,一面给朱砂烫碗,一面道:“这也是我们的缘分。”
  有他代劳,朱砂便缩着手坐在一边和方棉闲聊,方棉看看她,又看看苏礼铮,然后转过眼去和朱砂继续讲话。
  这场相亲自然是没成的,整个吃饭的过程中,那位清秀帅哥和朱砂根本没说几句话,全程是他和苏礼铮相谈甚欢,朱砂则和方棉忆当年。
  也正因如此,尽管没有达到最初相约的目的,但本质上不失为一次十分愉快的晚餐。
  饭后各自道别,朱砂有心想和方棉聚得久一点,却又怕苏礼铮觉得无聊,加上方棉还要回家看孩子,于是便原地告别对方。
  大年初五的商场生意兴隆,到处都是迎春的花卉和横幅,还有中国结和小灯笼,入目尽是喜庆应景的红。
  朱砂和苏礼铮起先是漫无目的的在闲逛,一面走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可晃着晃着就开始专门挑服装店进去了。
  按照朱砂的说法,是:“女生的衣柜永远都缺一件衣服。”
  苏礼铮无奈,只好舍命陪君子,在店员殷勤的“里面有沙发您可以坐着等”的招呼声里,一面打量着店内陈设,一面等朱砂去试衣。
  女装店里美衣琳琅满目,仿佛是个巨大的更衣室,他忽然想起朱砂一度沉迷的某换装游戏,唯一的活动就是给角色搭配衣服,她能坐着玩一整天不动的。
  不由得苦笑,难怪服装店里总要设置等候区,有椅子或者沙发供人休息等待,既是为了目标客户,也是为了客户们的等候者们着想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砂终于从更衣室出来,在他面前兴冲冲的转着圈,问道:“怎么样,好不好看?”
  水绿色的荷叶袖连衣裙长度只到膝上十公分,恰到好处的露出了线条好看的膝盖和笔直的小腿,裙子是素色的,除了精致的滚边外再没有多余的纹饰图案,只有左边心口处有一枚珍珠镶嵌的水滴状胸针。
  修身的剪裁将朱砂玲珑的曲线很好的展示了出来,苏礼铮盯着她看了片刻,仿佛有些不情愿的点点头:“挺好看的。”
  朱砂眨了眨眼,看见他眼底与言语相反又不容错辨的欣赏,忍不住喜从心起,喜滋滋的低着头打量着自己,又去穿衣镜前晃了晃,开始接受导购小姐舌灿莲花的赞美。
  买了衣服,就会为这件衣服配一双鞋,然后又得配一个包,很多女孩子的钱就是这样花出去的,苏礼铮在朱砂要去看包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句:“穿得再美,还不是得穿白大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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