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满面慈祥,“好了,别多想了,去见见你母亲吧,你生病最紧张的莫过于安氏。”
何钰明白,“那我先去给母亲请安了。”
他早上起来的时候元宝告诉他母亲累坏了,先去休息,何钰中间又去沐浴更衣,花了一个时辰左右,母亲也该起来了。
何钰重回廊下,打眼一瞧发现院内一个狼狈的身影远远跑来。
“少爷,我知道错了。”元宝满头大汗。
“错在哪了?”何钰脚步不停。
元宝跟在他后面,“我不该笑话少爷的。”
“笑话少爷什么?”何钰双手背在背后,昂头挺胸问。
“别人说少爷坏话,我不仅不该笑,还应该帮着少爷骂回去。”
看来还是没懂啊。
何钰淡然指着外面,“再去跑十圈,我不说停,你就一直跑下去。”
“啊?”元宝惨叫一声,“少爷!”
少爷虐我千百遍,我待少爷如初恋。
何钰也不理,径直去了内院,母亲的房前。
正逢大丫鬟端了清汤过来,何钰拦下她,将盘子接在手里,亲自送去。
母亲半躺在贵妃椅上,身上盖着薄被,双眼闭着,似是还没醒。
何钰将汤放在桌前,又起身将被子朝上拢了拢,把母亲略显单薄的身体完全盖住,这才满意返回。
临走前将门带起,又去院内喊了元宝,“备上马车,咱们进宫。”
元宝一听进宫,有些发怵,“又进宫啊。”
何钰的姐姐不喜欢元宝,元宝每次进宫都要受气。
元宝瘪瘪嘴,不情不愿出去喊了马夫,将车准备好,出门一应须带的东西也一一带上,差不多后才去喊何钰。
何钰想着事情,心不在焉上了马车。
他的姐姐是皇后,按理说不该受了欺负,偏偏皇上不知道藏着什么心思,另设了一个皇贵妃与皇后争宠,更趁皇后怀胎不方便,将管理后宫的权利交给了周贵妃。
这一下不得了,既有人争宠,凤印又不在,几乎将皇后的权利架空,以达到三家平衡的地步。
三足鼎立,其实是皇上搞的鬼,帝王策略,下面的人斗,他这位置才坐得稳。
一家独大与两家争锋都是朝廷大忌,底下的声音越多,皇上才好做决定。
一槌定音。
何钰半躺在马车上,手里拿着小酒,风吹过,将帘子刮起,露出外面驾车的元宝。
元宝原先是奶娘的孩子,后来奶娘死了,留下四岁的元宝孤苦伶仃,他不知得了谁的叮嘱,自觉跟在何钰身后。
那时候何钰才五岁,生活琐事自己做不了主,母亲嫌元宝太小,何钰平时接触的人又都是大人物,不小心冲撞了哪个,只怕会连累何钰,于是不肯让元宝跟着。
但是元宝一根筋,一句话也不说,每天天一亮就守在何钰的廊下,有时候困了就依着门睡一会儿。
何钰的门一打开,他立马惊醒,屁颠屁颠的跟在何钰两边。
何钰手一抬,还没说要什么,他已经拿来了清茶,何钰眉头一皱,他立马知道是嫌椅子脏了,自己用宽袖擦擦。
何钰从来没说要他,但是也没赶他走,他能跟上就跟上,跟不上就在院里待着。
因为小,母亲看他可怜也没赶走,就让他这么混着,谁知何钰越用越顺手,一不小心用到了现在。
如果他是女儿身,那随身伺候他的元宝呢?
“元宝。”何钰放下杯子,“进来。”
元宝连忙将绳栓交给其他人,自己掀开帘子进去,“怎么了少爷?”
“把衣服脱了。”
何钰没有拐弯抹角,“少爷想看你的身子。”
元宝:“……”
第9章 去往冷宫
“少爷你认真的?”元宝裹紧了衣服,目光警惕,“我不搞断袖。”
何钰白了他一眼,“你这姿色我也看不上,让你脱衣服另有用意,快点。”
元宝不信,“少爷,我真的不是断袖。”
“叫你脱你就脱,哪这么多废话?”他转念一想,又放弃了。
万一元宝不是女孩,岂不是要长针眼?
“不肯脱衣服,那你告诉我,你下面长了什么?”何钰目光如炬,直直盯着他看。
“少爷!”元宝后退一步,“你还说你不搞断袖!”
“长了没有?”何钰又问了一遍,表情严肃,不似开玩笑。
元宝被他的气势镇住,哆哆嗦嗦道,“没……什么都没长。”
果然是女孩子?
就说母亲不可能这么糊涂,给他找了个男孩子伺候。
既然是女孩子,为什么当初母亲不同意元宝跟他?
女扮男装的元宝伺候他,不是正合适吗?元宝这厮也机灵,眼力见十足,那些个达官贵人,认了个十成十,连人家的隐秘八卦都知道,就怕不小心嗝屁了。
惜命的很。
大概母亲也不知道元宝是女儿身吧。
元宝这厮瞒的太好,连他这个少爷都没看出来。
这个年龄段的人声音和五官本就没长开,何钰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第一次见面时。
这厮蜷缩在他门口,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褂,袖口全是布丁,冻的瑟瑟发抖,还用那双长满了冻疮的手给他端茶倒水。
下人们都说太可怜了,让他回去休息,别在门口等了,也别再争着干活,但是元宝不肯。
他比谁都知道,府中不养闲人,即便看在他娘的份上让他留下,也最多供吃供喝,再多就没有了。
但他想要更多,想要冬天不受冻,夏天不受热,有得穿,有得挑,偶尔给自己买几样喜欢的东西。
所以一直卑微的努力着。
恰好他遇到了何钰,何钰虽然从来没有接纳他,但也不会拒绝他。
他的态度很随意,我有无数家奴随从,不缺你一个,也不多你一个。你能跟得上便跟,跟不上只能说明我们无缘。
元宝选择了跟。
担着这份活,自然有这份工钱,元宝第一次拿到月例,兴奋的几天几夜睡不着。
再后来人越来越机灵,钱也越来越多,他真正被何钰和安氏接受,还是一次何钰中毒,他主动帮少爷试菜。
主母安氏再也不反对他跟在何钰身边,何钰也挺喜欢这么个善解人意的书童。
有些事他不用吩咐,元宝会自己去做,偶尔做过头了,自己兜不住跑回来寻求帮助。
这小子一肚子坏水,若不是因为自己的事,何钰如何也想不到他竟是个姑娘。
“行了。”何钰挥挥手,“你出去吧。”
元宝莫名其妙。
他皱起眉头,刚走了两步,何钰又把他叫回来。
“留在里面吧。”马车里烧了炭,温了酒,正暖和着,让元宝也暖暖身子。
元宝歪头看他,一脑门不解。
“算了,你还是出去吧。”
元宝这厮从小养成了滑溜的性格,贪生怕死,欺软怕硬,若是对他太好,没两天就要蹬鼻子上脸,所以不能对他太好。
就当不知道吧。
而且也不一定什么都没长,也许是不好意思开口,再说了,元宝哪一点像女孩子?
何钰打消了念头,重新躺回榻上,乘着晃晃悠悠的马车,顺利进了皇宫。
有皇后的口谕在,无人敢拦。
皇后住在凤秀宫,何钰刚下马车,便看到太医提着药箱从房间里出来。
何钰顺手拉住,“我姐姐怎么样?”
太医先是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皇后娘娘的性命是保住了,不过身体虚弱,还需调养。”
“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太医摇摇头,“暂时还不知道,老夫正要排查娘娘最近几天的药膳。”
何钰点点头,“有劳太医了。”
太医拱手,“为娘娘分忧,是我等荣幸。公子钰不用担心,老夫会尽力而为。”
何钰露出满意的微笑,“有太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亲自送太医出去,说了几句客套话,又塞了不少银票,送走了才进屋。
早就有人禀报过,他姐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平时艳丽的人憔悴了不是一星半点。
“参见皇后娘娘。”该走的步骤还是要走。
皇后撑起身体,挥挥手让无关紧要的人下去,房间内只留下了何钰、皇后,和从小伺候皇后的嬷嬷。
“弟弟,这次你一定要帮我。”皇后抓住他的手,用力之大,似乎要将他的手腕掐断似的。
“父亲不帮我,你若是再不帮我,那姐姐真的走投无路了。”
“姐姐。”何钰提醒她,“父亲不是不帮你,是帮不了你。”
丞相是朝廷命官,插手后宫的事,相当于后宫嫔妃插手朝廷的事,是越轨之举,搞不好引起众愤,无法解决问题不说,还会惹得一身骚。
何蓉目光黯然,“我知道,可我能怎么办?姓周的和姓许的两个贱人联手,在皇上面前吹耳边风,将我的优势一一夺去,我唯一的希望便是腹中的孩子,可这孩子……”
两行清泪从白皙的脸庞滑落,何蓉闭上眼,“我现在不指望能挽回皇上的心,但是这仇,我必须要报!”
皇上封皇贵妃的时候她念在肚里的孩子份上没闹,皇上让她将凤印交出来,她念在孩子的份上还是没闹,好不容易熬了八个月,生下的孩子竟是个死胎。
没病没灾的,这孩子死的蹊跷,她不甘心。
何钰安抚她,“姐姐稍安勿躁,容我调查一下。”
“还要怎么调查!”何蓉愤然将枕头丢了出去,“除了那两个贱人,还能有谁敢这么做?”
何钰坐在床边,将她姐姐过于激动的身子按住,“姐姐,你先冷静下来,至少要知道孩子是怎么死的,抓住真正的凶手,也不枉那孩子与你母子一场。”
提起孩子,何蓉总算打起精神,“你说的对,我不能让那孩子枉死。弟弟。”
她又抓住何钰的手腕,“你一定要帮我,姐姐就只有你了。”
“放心吧姐,你我一母同生,我当然是向着你的。”
皇后痛失孩子,情绪十分不稳,何钰挥挥手,示意嬷嬷下去准备温神汤。
嬷嬷晓得,低身俯了一礼便退了出去,留下何钰安慰姐姐,又是劝说,又是保证,总算将他姐姐的情绪平复。
温神汤端来,皇后已经睡去。
何钰轻手轻脚将人放在床上,又小心翼翼盖上被子,才和嬷嬷一并出去。
“还是少爷有办法。”嬷嬷是丞相府出来的,还是按照在丞相府的叫法喊他,“皇后已经两天没合眼,现下终于能好好歇息了。”
从难产到传递消息出来,花了整整两天,皇后身子虚弱,将死胎排出也废了不少功夫。
“别高兴的太早。”何钰长舒一口气,“除非姐姐再有一个孩子,否则……她醒来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何蓉是大姐,第一胎,比何钰大了七八岁,中间还有二姐三姐,均以出嫁,何钰是老四。
“晚霞,你可有皇宫的地图?”他突然岔开话题。
晚霞差点没反应过来,“有,怎么了?”
“给我一份,我有急用。”何钰吩咐道,“最好是标识上巡逻重点的那种。”
在皇宫还是皇后更熟,地图自然是有的。
“少爷且先等着,晚霞马上回来。”
晚霞急匆匆离开,没多久又急匆匆回来,手里拿了一份发黄的地图。
“少爷,你这是……”
何钰挥挥手不让她问,“若是我姐姐醒了,你就告诉她,我去帮她找个儿子。”
为什么一定要生儿子?
因为有了儿子,皇上就会多来看她,若是儿子争气点,将来当了帝王,她便是太后,身份还在君王之上。
所以这个儿子至关重要,几乎关系着她的下半生。
找个儿子?
嬷嬷面露震惊。
去哪里找?
何钰并没有解释,简单看了一遍地图便塞入怀中,带着元宝离开。
这份地图记录了皇宫内所有的侍卫巡逻时间和地点,何钰绕开这些地方,轻而易举找到自己的目的地。
景南宫,也就是传说中的冷宫,皇宫内这样的冷宫没有百来个,也有八十,据说冷宫关了无数年轻女子,一辈子与世隔绝,生生将自己的青春和美貌熬空,最终怨念而死。
顾晏生也被关在里面。
第10章 见顾晏生
红墙砌的很高,七八尺左右,一般人插翅难飞。
何钰绕了一圈,总算找了个稍矮的地方,让元宝蹲下,踩着他的背,陡然跳了上去。
他本就习武,身轻如燕,踏了两次墙便翻了过去,轻巧的落在院内。
景南宫很大,花园无人打理,野草长了一堆,能将他整个埋在里面。
何钰藏起身子,尽量避开正门,贴着墙走。
冷宫不愧是冷宫,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诺大的地方不时传来猫叫,虽是大白天,不过细听还是蛮恐怖的。
何钰找了几个房间,发现早已荒废没人住,里面到处都是蜘蛛网,和一些破旧的衣物,地上的青砖缝里黑红黑红,说不清是血迹还是污垢。
墙上有指甲刮过的痕迹,一道又一道,细细长长。
何钰闭上眼,似乎看到一个艳丽的女子坐在地上,一下一下的用指甲刮墙,脸上是痴癫的笑容,血顺着白皙的指尖流下,在墙上划过道道痕迹,触目惊心。
这就是冷宫,怨气最深的地方。
何钰绕到内院,竟意外瞧见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