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他转身准备回房,她连忙拉住他。
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把他拉到自己面前,踮着脚,伸手捧着他的脸,执拗地看着他的眼睛,只隔咫尺的距离。
她的手心很暖,他的脸很凉,彼此温度交融,他身子一僵。
她问他,带着坚持。
“路逍言,你告诉我为什么不?”
他轻轻拉住她的手,从他脸上移到身侧。
“没有为什么,只是有些累了,不想再像以前一样成为人群的中心了。”
“现在这样,挺好的。”
世人对他有多少关注,就有多少的惋惜,或者,是嘲笑,他不情愿听到那样的声音。
他拉着她准备回房,她却不动。
“你是不想还是不敢?”
“路逍言,你那么喜欢的舞台和表演,你真的甘心放弃吗?”
他没说话,松开她的手,自己跛着脚回房了。
微微躬着的背影,在没有灯的房间里,越发显得落寞。
黎末站在原地,突然心里涌过酸涩,很想哭。
这些天,在她面前,他和从前好像没有差别,爱黏着她,有点小孩心性,笑容依旧阳光,只是,仔细回忆就会发现他还是变了。
他们拍过的综艺,她喜欢看,他们窝在沙发里的时候,她点开视频,他却总是起身去干其他事情。
从前他总喜欢在床上抱着她,拿着平板电脑看他以前拍的电视剧或是电影,他会自己乐呵呵地告诉她拍摄背后的故事,调侃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又有哪些演员对戏时总会忘词。
好像,他曾经常做的这些,他都在逃避。
他逃避的,是他以前追求的光鲜亮丽的世界。
她回到床上的时候,他已经闭了眼睛。
她没再打扰他,静静躺在一侧。
过了一会,身旁的人突然凑过来,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间,微微的摩挲,带着温柔。
“黎小末,对不起。”
她没说话,最后,终究是不忍,转身,埋在他怀里。
冬日夜晚的拥抱,彼此取暖,彼此治愈。
***
时间慢慢的流逝,宝宝马上就两个月了,离过年也越来越近。
因为之前他在视频里唱的歌被很多人夸好听,他最近忙于整理他写的一些小曲小调,焱哥让他发一张新专辑,在她的劝说下,他同意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有些时候,她还是会看到他站在阳台上望着远方发呆的落寞样子,她没有选择打扰,只想时间能磨平一切。
有一天,家里突然收到了一份快递,是B市全国最有名的医院寄过来的,收件人是他。
他在房间里逗宝宝玩,她虽然好奇,但没把他拆开,走到房间递给他。
“路逍言,你的快递。”
宝宝已经熟睡了,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可爱极了。
她凑过去亲了亲阿寻,抬头时,他已经迫不及待把那份文件打开了。
他看完文件后,眼神中,瞬间闪着很亮光芒,那种光芒,可以称之为希望。
那是她很久都没在他眼中见过的了。
她刚想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迫不及待地把她拉到房间外面。
“爷爷把我的病历寄到北京医院了,他们一直在给我研究恢复的办法。”
他激动地把那一堆文件举到她面前。
“上面说,可以进行一次手术,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让我右腿更正常,几乎看不出缺陷。”
黎末淡定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认真翻看了一会,看到某个地方时,她停了下来。
她举起文件,望着他的眼睛,勾起一个苦涩的笑容,她问他:“那你为什么不说另外百分之五十的结果?”
第48章 冷战
另外百分之五十的结果是什么?
文件上白纸黑字说得清楚, 但他没说。
她低着头, 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 他看到,上前,把她抱到怀里。
“黎小末,我想赌一把。”
温和的解释, 却带着执拗。
“如果成功了, 以后我能变得正常点。”
她抬头,素净的脸变得苍白, 认真看着他的眼睛。
“如果不成功呢?”
“你没看到上面写的手术失败的结果吗?百分之五十下肢完全瘫痪, 百分之二十的几率死在手术台上, 你没看到吗?”
她推开他,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那只是百分之五十。”
“那也有百分之五十!”
她急切地反驳, 他没说话,只静静望着她。
“黎小末,你让我任性一次,行吗?”
“即使失败了,我坐一辈子轮椅,我也愿意为了另外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拼一把。”
“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安定平稳不好吗?”
他低着头, 过了很久, 他才回她。
“不好。”
“我不想被其他人同情嘲笑, 更不想他们嘲笑你们。”
多少个夜深人静, 打开手机, 随意刷屏,都是对他惋惜同情的报道。
阿寻没有纸尿裤了,他去楼下超市买,有爸妈带着散步的小男孩,抬起头,指着他,笑得天真烂漫对爸妈说:“那个叔叔走路的姿势好奇怪哦!”
他不想,他的小阿寻长大了,也会困惑地问他为什么爸爸这样走路,会被其他小朋友嘲笑得抬不起头。
最重要的是,他是她的丈夫,是能给她温暖羽翼保护的人,他不想自己是没勇气出门只能躲在家里的胆小鬼。
她看了他很久,偏过头,抹了抹眼睛。
“路逍言,你为什么就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我说了多少次,我不在乎。”
见她红了眼睛,他喉头滚了滚,嗓子涩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我在乎。”
她听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问了一句:“你是怎样都要去做那个手术吗?”
在她的注视下,他点了点头。
然后,黎末就转身,回了房间,把他的被子和枕头搬了出来,扔在沙发上。
不看他一眼,不跟他说一句话。
曾以为黎末性格这样好的姑娘,他跟她在一起是从不会吵架的,她也这样觉得,因为他虽然不成熟但她说的什么他都很尊重,也都会照做。
寻常夫妻间的吵架,他们以为,是不会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的。
结果,这次却冷战了。
他咬牙坚持,她执拗地反对。
因为他是她的另一半,是她孩子的爸爸,冒险的事,她一点也不想让他去做。
她情愿他瘸一辈子,有她扶着就好,也不想经历手术台上的生死关。
他沉默,对于她的排斥不气不恼,这更是让她生气的。
女人或许是存在一些通性的,比如说,冷战喜欢分房睡,二话不说地赶人走。
路逍言老实地睡沙发了,晚上,宝宝跟她睡一个房间,一晚会醒一两次,饿了的孩子闹牛奶喝都是喜欢哭的,她一个人总手忙脚乱,晚上也没睡好过。
所以,他晚上睡得很浅,宝宝一哭就起身把牛奶泡好,送过去。
她接过,不跟他说一句话,不给他一个眼神交流。
白天,在餐桌上,她做好了饭,他会等她吃完了再到餐桌上来。
房子里,他出现的地方她会特意避开,他注意到了,就在自己的创作室里消磨时光,不出现在她面前。
一天早上,她妈想阿寻了,来家里把阿寻接走了,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两人各自做自己的事,没有一点交流。
到中午的时候,她接了一个电话,匆匆忙忙背着包很着急地出门了。
在门口,她换鞋的时候,他叫住了她。
“你去哪里?”急切又有些紧张地语气。
“不要你管。”
她冷淡地回,没管他的反应,直接出门了。
走在街上,冬天的C城,路边的街道往往铺满了落叶,风一吹,洒落一地,环卫工人都来不及清理。
过往的人群,踩在落叶上,都有沙沙的声响。
她能听到不远处的身后,有脚步声,一深一浅,不协调的音调。
是他走路的习惯。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声音一直存在。
她没回头,没点破,只是望着前方的天空时,明明是C城熟悉的冬日昏暗的色调,不知为何,被她看出几分明朗。
达到目的地,一家街边的奶茶店,是她们大学常去的地方。
安暖坐着那里,红着眼睛,肩膀微微颤抖。
看到黎末来了,眼泪又流出来了,哭得委屈。
“你怎么才到呀!”
黎末坐下,拿纸巾擦擦她的脸。
“祖宗,我走过来才用了十分钟,你还嫌我慢。”
“我还以为你有了老公孩子,心里早就没我这个闺蜜的位置了。”
黎末抿了口奶茶,笑了。
“如果不是宝宝被接走了,我还真没时间。”
“说吧,你跟陆景又发生什么了?”
安暖哭着打电话找她诉苦,大概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跟陆景又闹别扭了。
安暖刚准备梨花带雨地跟她说她的事,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公交车站牌旁站了一个人,躲得不是很严实。
“路逍言跟你一起来的?他怎么不过来?”
安暖很惊讶。
“嗯?”黎末先是不解,看安暖目光的方向,算是懂了。
“因为我们也吵架了。”
“冷战,快一周了。”
安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从没想过那么好的两人也会吵架,但看到黎末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说的这话,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们冷战?不说话了?”
“嗯。”她点头。
“那他还跟了一路,护送你到这里来?”
“是吧。”
“黎末,你走,老娘不要你!”
“老娘失恋这么伤心,你结果让我吃一嘴的狗粮!?”
“……”
回到家的时候,他果然不在。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他回来了。
“去哪了?”这次换她问他。
他先是一惊,然后淡淡地回:“去小区散了会步。”
“哦。”
她没再多说,只是心里忍不住吐槽。
大冬天的,外面这么冷,好好的家里不待,去散步,还真是闲情逸致。
他跟了她一路,是不是怕她太生气离家出走?既然这么怕她走,为什么不好好听话呢?
之后的几天,又降温了,他睡沙发盖的被子有点薄,好像感冒了。
晚上,他咳得厉害,怕打扰她休息,他有刻意地忍耐,但还是会咳得停不下来。
一声一声,他咳得很辛苦,她听着也很难受。
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睡,却怎样也睡不着。
慢慢的,外面咳嗽的频率减下来,声音渐渐变小,她忍不住起床,走到餐厅边的橱柜前,打开,把柜子里的药箱拿出来,叹了口气。
生病了要吃药,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又想了想,他这个笨蛋,应该是不知道药放在哪里吧,又不好意思问她,只好自己忍着,结果越拖越严重。
抱着药箱走到沙发前,坐在地毯上,看他。
因为感冒的缘故,他呼吸显得有些急促,睡颜安然,长睫毛无力地低垂着。
他好像瘦了,俊秀的脸上颧骨微微突出,是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吗?
突然就对他心疼了,过去这些天的怨念暂时消解。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有点烫,怕是有些发烧了。
看到被他踢到地上的被子,她叹气,还真是不会照顾自己。
替他掖好被子,从药箱里选了几种他该吃的药,放在沙发旁的矮桌上,想他早上起来看到吃了,起身准备回房的时候,沙发上的人突然醒了,拉住她的手腕。
“黎小末。”
你听,多么可怜的语气。
这种时候该狠心一点的,但她整个人就被定住了一样,迈不开脚。
“我要回房了,别拉着我。”她语气还是冷冷的。
沙发上的人却顺势使了力,让她跌到沙发上。
他坐起来,她刚好倒在他怀里。
她受了惊吓,皱了眉头。
“路逍言,你干什么?”
他伸出双臂,紧紧环住她。
“老婆,我们不吵架了。”
“我想你了。”
可能是发烧的原因,他身体的温度很热,微微滚烫。
黎末没说话,心里软了一半,但他缠她太紧,她想要扯开,他却幼稚地环得更紧。
“别走。”
“我难受,心里难受,全身也难受。”
黎末沉默了几秒,淡淡回他:“那你还要跟我作对吗?”
“你不是不肯妥协吗?”
身后的人却没说话了。
看,发着烧跟她装糊涂,实际上脑子还是清醒的。
他靠在她肩膀,继续敛着脸撒娇。
“黎小末,我一个人睡不暖,晚上右腿就会僵。”
委屈巴巴的诉说,她却没有抵抗力。
把手伸到被子里,她摸了摸,他没撒谎,他容易气血不通的右腿与被子里的温度格格不入。
“我晚上怎样给你揉的你不知道自己揉吗?”
“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什么都不会。”
见她松了口气,他笑了,黑暗中,眼睛亮亮的,像星光。
又一把抱住她,吧唧,在她侧脸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