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尽是我夫君——寒雪悠
时间:2018-09-19 09:11:13

  华裳蹙眉。
  这人也太不谨慎了吧?
  华裳放轻脚步上前,回头,却发现童子已经偷偷跑掉了。
  她无奈摇头。
  华裳又上前几步,唤他:“王问之?”
  他还是未醒。
  这也太能睡了。
  华裳蹲下身,却发现他垂下长榻的手指上正拈着一片红叶。
  红叶刚好飞落。
  华裳伸手,接住了。
  她看着那片红叶,叶上题着她看不懂的诗。
  华裳站起身,抬脚踹了一下他的长榻,“喂!”
  长榻震动一下,他却仍没有醒来。
  华裳蹙眉,她直接伸手想要试探他的鼻息,她的手还没有伸到他的鼻前,就被拦下了。
  王问之闭着眼睛,哑声道:“朋友,你这样不好吧?男女授受不亲,你却这样随随便便来摸我。”
  华裳冷笑:“你真脸大,谁来摸你了,快起来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王问之仍旧闭着眼睛,“有失礼数。”
  “王问之,别给我装傻,快睁开眼,好好看看我是谁。”
  王问之冷淡道:“我睁开眼,还是闭着眼,没有什么区别,天下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心中。”
  这人不当太师之后,怎么反而自大起来了?
  华裳抱着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他。
  王问之:“你来此地是要做什么?”
  “应该说的是,你等我来此是要做什么?别否认啊,你的童子把什么都说了。”
  “我并没有否认,只是深感歉疚。”
  王问之徐徐道:“抱歉,我怕是要食言了,我不能当你门客,也不能随你前往西北了。”
  她还真的又被涮了?
  华裳心口堵着一口气,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不过,就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道歉就行了?”
  王问之笑了,笑容有些凉,“反正将军也没有答应过我,不是吗?”
  华裳:“好,算我识人不清,我走了!”
  王问之听着她气呼呼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他才道:“我能嗅到你的香气,你还在是不是?”
  他咬了一下唇,缓缓道:“我不知道你究竟在留恋什么。”
  他毫不客气道:“莫非是抛弃了季无艳,反而迷上了我?”
  “抱歉,我并没有那么喜欢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回答。
  王问之:“我是有证据才会点明你在的,你以为不说话就好了吗?”
  还是没有声音。
  王问之唤道:“茗童!”
  童子远远应了一声。
  王问之问他:“那位女客可还在?”
  童子:“没有啊,她没在啊。”
  王问之:“……”
  原来他方才只有一个人在自话自演吗?
  王问之低下头,自嘲一笑。
  那香味儿是从哪里传来的?
  王问之问道:“你帮我看看,那位女客是不是遗留了什么东西?”
  童子找了一圈儿,“是,是留下了一个香囊。”
  王问之叹了口气,“拿给我吧。”
  童子犹犹豫豫:“哦……哦!”
  “你磨磨蹭蹭做什么?”
  王问之突然眉心一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
  “你的眼睛怎么了?”
  王问之一惊,猛地抬头,他大喊:“茗童你……”
  茗童哭唧唧道:“主、主人,她用刀来威胁我!”
  王问之叹息摇头,“算了,是我太过高估自己,也低估将军你了,茗童你先下去吧。”
  委屈的茗童哭唧唧地跑远了。
  华裳俯下身,盯着他的双目,“你怎么了?”
  王问之双目无神,淡淡道:“没什么,最近读书读多了,眼睛有些不大好使了而已。”
  华裳:“你的病开始犯了?”
  王问之一惊,下一刻反应过来。
  “华裳啊,你武力高强也就罢了,现在怎么也变聪明了。”
  华裳:“还不是被你们这些无耻的训练出来了。”
  “还不老实说来,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王问之苦笑,“别问了,每个人都有秘密。”
  “这是你出尔反尔的原因?”
  王问之立刻道:“不是,是我见了季无艳尴尬。”
  “哦,你有什么可尴尬的?你既不是我的前夫,又不是我情人,你尴尬什么?”
  王问之:“……”
  好气!
  王问之硬邦邦道:“真抱歉,什么也不是呢!”
  “唔……”华裳慢悠悠道:“真抱歉,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呢?”
  王问之:“……”
  华裳现在怎么这么精!是哪个把她教坏了!
  华裳伸手一推,直接将他这个半瞎推到了长榻里面。
  王问之气笑了:“……你跟我这个瞎子抢地方?”
  华裳:“别说是个瞎子了,战场上有时候连孩子都要杀,再说了,你就是眼睛看不清楚,你就自怨自艾,不愿意见人了?”
  王问之:“真抱歉,我就是自怨自艾了。”
  “别跟我阴阳怪气,我不舒服,照揍你不误!”
  王问之:“……”
  可恶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华裳望着亭子外,轻声道:“我说你没有见过真正的人间炼狱,你不信。虽然你同我去了一趟战场,看到的到底还是有限。我跟你说,我军营里有个神箭手,他是个瞎子,眼珠子还是被敌人捅瞎的,就剩下两个窟窿了,他也没有像你一样躺在这里不理人,他照样训练自己,听声辩位,拉弓射箭。”
  王问之眼神黯淡:“他和我不一样,我的病源于我小时的痴病,那痴病无药自愈,后来我又遇见了一位神医,神医说,我虽然自己好了,但是身体里还留有病根,迟早还会再犯病,真到那时,我便会一日比一日痴傻。”
  “这就是你总说自己没有时间的原因?”
  王问之声音沉重:“是,我原以为我还有很多的时间去看看自己想要看的,但不知道从何时起头开始晕眩,连眼睛也开始犯病,这便是我痴傻开始的预兆。”
  王问之闭上眼:“对不起,没有办法陪你走下去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啊,这样……你就放弃了?这可不是我认识的王问之!”
  他就像是滚刀肉一般,喃喃道:“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华裳恨铁不成钢。
  她道:“你个蠢货,痴傻又怎么了?人人都会死,难道死之前就不好好活着了吗?你现在还没傻,只是看不清楚了而已,你就不能趁着这个时候去听听,去嗅嗅?”
  王问之仰起头,明明的眼前像是被一张轻纱包裹住,她却仍旧为他在他黑暗的世界里投下的一道光。
  “走吧,我带你去西北,你死了,我给你收尸,不过,你下辈子的才华可都要卖给我了!”
  王问之眼中微微潮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呢?”
  华裳诧异:“什么?”
  王问之出声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小时候就这样,到如今仍旧这样,你就是跟傻子有缘吗?还是心太软了?或者,你对我……”
  华裳对他的话诧异的很:“这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能帮为什么不帮?看到天才自暴自弃和看到将才陨落是一样让人痛心的。”
  原来……
  华裳笑容爽朗阳光:“更何况我也没亏啊,你痴傻之前的所有聪明才智都要为我所用了。”
  王问之破开沉郁,重新露出微笑。
  “好,只要你不嫌弃我。”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庄子的名字及对联的灵感来源是唐伯虎的《五十言怀诗》——
笑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
漫劳海内传名字,谁信腰间没酒钱。
诗赋自惭称作者,众人疑道是神仙。
些须做得工夫处,莫损心头一寸天。
 
 
☆、第129章
  离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
  华裳坐在树下的长榻上,慢悠悠地保养着自己的长刀。
  披头散发的孟离经吊儿郎当地在院子里晃悠,他抄着手倚在廊柱上,“将军,那位呢?”
  他口中的那位是季无艳。
  “他大概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这样啊……”孟离经眼珠子一转,若有所思地捂住嘴,轻声道:“那将军知道他是怎么处理那些要跟你前往西北的前夫们吗?”
  华裳平静道:“怎么处理?”
  孟离经笑道:“他全都带上了。”
  “哦。”
  她的平静让孟离经十分不理解。
  孟离经走下台阶,仔细打量着华裳的眉宇。
  叶片间落下的碎光在她的眉心拂动,像是为她贴上了花钿。
  “将军不觉得意外?”
  华裳竖起金灿灿的长刀,双眸凝视着刀锋,道:“他有那个自信,我也不是那等过多在意儿女私情的人。”
  华裳抬眸,目光锐利地射向孟离经:“你该不会以为我真如传言所说的那般荒淫无耻吧?”
  孟离经忙道:“将军误会了,我可从未这样想过。”
  “也是,孟离经是个聪明人,不会惹我不痛快。”
  孟离经摇头。
  华裳冷淡道:“你们也不用在出言试探,我有自知之明,也知道他们不可能迷得我要死要活,非要跟我去西北是为了我。”
  孟离经眨了眨眼睛,在华裳身边坐下。
  他竖起大拇指朝华裳比量了一下,“将军英明。”
  华裳轻哼一声,“人怎么可能只为了情情爱爱活着,若是他们真要这样,我还瞧不起呢。这样只谈风月,不论国家大事的人只配去当炮灰。”
  孟离经支着下巴笑了笑起来,“是啊,他们也一定是有别的原因要去西北的。”
  “我听说应如是要去西方修禅,王问之和魏玄则是为了避难,至于楚江仙……喂,楚江仙,你说呢?”
  垂花门旁的楚江仙抬眸望来。
  正巧一阵风刮过,树上金黄的银杏叶片纷纷扬扬落下。
  华裳转过头,与他隔着漫天的金色对望。
  楚江仙嘴角僵硬地抽动一下,他缓缓走了出来,走进破碎的金光中。
  脚步沉重地踩过金黄的扇子叶。
  “嗯,我来正是要与诸位告别的。”
  楚江仙越来越近,终于站到华裳的面前。
  华裳仰头,看着他细长的手指穿过明丽的光线,轻轻落在她的脑袋上。
  她还没说话,他的手便已经矜持地收了回来。
  他修长白皙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枚银杏树叶。
  孟离经问道:“告别?你不和我们一同前往边城吗?”
  楚江仙微微摇头,“不了,陛下身边无人可用,我该当起重任。”
  斜阳把他的影子拉的长长,落到华裳盘起的膝盖上。
  华裳点头:“理应如此。”
  楚江仙手攥起,将那片银杏树叶握于掌中,“若是诸位有什么贤才,也可跟我说,我自会向陛下举荐,而今正是用人之际。”
  孟离经笑了,“陛下不是缺人用,她缺的是她那一派的人,如今,她不能重用世家贵族,只能任用寒门之士,更巧的是许多寒门之士都出自宋玉清门下,这让陛下如何不心怀芥蒂?”
  楚江仙蹙眉:“陛下并非小气之人。”
  孟离经:“不是陛下不小气,而是你楚江仙光风霁月,让她做不出小气的事,可你以为人人都是你楚江仙吗?”
  楚江仙盯着孟离经,神情冷漠。
  孟离经咧着嘴,笑嘻嘻的,像是在故意气害他。
  华裳“咔”的一声将长刀收入刀鞘。
  “季无衣会是个好皇帝,你效忠她很对。”
  华裳冲着楚江仙笑了起来:“我一直就觉得你是千古名臣的料儿,绝对比我们要好,我只是个会打仗杀人的粗人,而他……”
  华裳一脚把孟离经踹下长榻。
  孟离经瞪着眼睛:“喂喂!”
  “他也不过是个散漫惯的人,你一直有自己的理想信念,这样很好。”
  华裳忍不住道:“真可惜,当初就这么放跑了你。”
  楚江仙眼皮一跳,抬起头,淡色的眸中充盈着期待。
  华裳眼角下唇,嘴角上扬,勾起一个温暖的笑容,“我也很庆幸放开了你。”
  风扫过地上的银杏叶,叶片翻滚着抵上他的鞋侧。
  楚江仙抿紧唇,淡色的眼眸中燃起一丝火气。
  华裳往后一仰,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头顶被枝叶切割成碎片的天空。
  “我总有一天要回到边城,回到那片我最熟悉的天空下。而你楚江仙,你清正廉明,审慎笃行,品行高洁,你会义无反顾地追求自己的理想,你会为了自己的理想鞠躬尽瘁,我敬佩这样的你,也欣赏这样的你,但是,这样的你只有在长安才能尽展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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