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冠天下——粟米壳
时间:2018-09-20 09:16:39

  “多谢娘娘宽解。”溪光温顺回道。她向来是个识时务的人,此刻纵然知道这个许贵妃并不是什么好人,也丝毫不敢显露出半点不以为意。毕竟,自己此刻仍然是在她宫里头,真要是被她算计,也不过就是宫门一闭就可行事的。
  许贵妃满意的点头,嘴角甚至还露出了些许笑来。这宁溪光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她瞧了这好几个月,自然是知道了个一清二楚。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的蠢货,性子也好揉搓。不过这心思微动的片刻,她眼眸当中已经透出了杀机。可这面上,仍然一如既往的语调款款:“本宫刚从太后那伺疾回来,过会再同你说话吧。”
  说罢,这一行人先行一步进了重华宫,跟在许贵妃身旁的那位大宫女还侧过头看了一眼这两人。
  等人远去,如意才在溪光身边低声提醒:“许贵妃倒像是急忙得了消息赶回来的。”
  溪光又怎么会看不出,如意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自然就不解这位贵妃娘娘的行为了。“她不想让我见着皇上。”亦或者,是许贵妃怕自己这张脸被皇帝看出端倪。
  “……?”如意不解,再看身旁那人时,却见她并没有接着解释的意思,便也就此打住,跟着回了侧殿。
  宫中日子枯燥,溪光练字打发时光,也正好磨磨性子。眼下一回来,不过略坐了会就打算拾起笔继续昨儿没写完的。
  如意在一旁伺候研墨,看见了她写的信。这写给的是谁,她又怎么不会不出。过往几个月夫人跟主子的通信,全是经由她之手的。只是这已经断连了一月有余,光是有送出去的信,却没收回的。饶是她不该多嘴多事,也忍不住问了口出:“夫人为何还写?”
  溪光闻言就好似半点震动也没有,反还语气平和的反问:“为何不写?”
  写了也没回信,为何还要写?这是如意心底的话,她咬了咬唇,自然不能将这话说出来。外头传闻正盛,就连她这个在主子手底下办差有些年头的,也忍不住内心动摇迟疑起来。如意有些想不透,为何夫人这时还能如此气定神闲的。
  “传闻不过是传闻,并不足为信。”溪光开口,她等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收了笔,才抬头看向身边站着伺候的宫女,忽而一笑道:“即便要反,这也不是最合适的时候。你想想,这传闻背后……最得力的是谁?”
  正当说完这话,外头进来了人:“小膳房做了一品官燕,娘娘惦记着你特地送了来。”这人正是许贵妃身边的头等大宫女。
  她这人一贯的冷傲,这回脸上倒是难得和缓了几分。溪光则满脸受宠若惊的模样,从书桌后起了身:“多谢贵妃娘娘,臣妾过会亲自去道谢。”
  “娘娘这几日也累了,你若要谢,明日再去。”
  如意去接过她的托盘,转身要将之送去桌上隔着。岂料却被来人给拦着了,那宫女道:“今年底下进献的燕盏比往年都要好,不过量却少了不少。奴婢瞧了世子夫人用过,才好回去复命。”
  这话说得就有些不对了,如意当即心下大喊不好。可这当着许贵妃的面,她不好直接道明,正寻思如何提醒夫人时,就见她已经将那一盏半温的燕窝端了起来。
  “夫人……”如意脱口,立即又道:“不如坐去桌前再喝。”说着,她就将托盘递到了溪光面前,那意思便是让她将东西重新放回来。如意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这儿到外头桌子还有些距离,届时她一个不留神打翻了便就将这事给化解了。
  谁知溪光非但没有搁下,反而将之端着更靠近了唇边。“不必麻烦。”她一饮而尽了。
  这一幕发生的极快,就是如意想阻止都阻止不得,心中暗自焦急。而那许贵妃身边的宫女则满意了,她差事办完,自然就回去交代了。
  重华宫的主殿寝室内,许贵妃正在闭目养神。给太后伺疾虽不需她事事动手,可到底不然在自己宫中舒坦。这时听见外头有人进来的动静,才略微睁开了眼扫视了一记:“怎么样?”
  刚才回来的大宫女含笑回道:“当着奴婢的面喝了干净。”
  “她倒没疑心?”许贵妃问。
  “没有。娘娘,她如今是泥菩萨过江,可不得指望着扒着娘娘。除此之外,谁还能顾看着她。也算她是个知道识时务,若是不喝治她个为下不尊也未必不可。”
  许贵妃这才没做声,嘴角噙出了一抹隐秘的笑,又重新合上了眼,“本宫先睡一会。”
  “娘娘,奴婢瞧着如意倒像是生出了偏向她的心……”
  “这种事,你自己瞧着办就是了,不必特地来回我。”许贵妃漫不经心的开口。
  宫女应“是”,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直到天色全黑,重华宫上下都掌了灯,唯独只有南面的偏殿无甚光亮。许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使了个人传了如意过来询问,去的人回时并未将人带回来。
  “偏殿没人,寝室奴婢也不敢进去。倒是守在侧殿外的宫女说,如意被小膳房的姑姑喊去帮忙了。”
  许贵妃娘娘吃食一贯挑剔,小膳房的宫女比重华宫内别处的更为辛苦些,素来人手不够用就要到别处找人帮忙。这是时常有的事,大宫女也就没在意,“知道了。”摆了摆手,就让人退了下去。而她则转身入了身后正殿的寝室,轻声细气的开口道:“娘娘,差不多是时候了。”
  许贵妃睡得并不沉,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眼底透着冷漠至极的笑意。宫里头能身居高位的女子,又有几个能双手干净。何况,她素来信奉的便是“阻她者死”。
  当年皇上从外头带回来的女子如此,今日的宁溪光也是如此。她绝不允许,皇帝因为见到她,而再想起当年的旧事。
  “扶我起来——”许贵妃姿态雍容的扶了扶鬓发里的金簪,任由着宫女搀着起身。
  出了正殿,就立即能瞧见侧殿,宫女立即解释:“娘娘,人已经早早就睡下了。如意那丫头也不在。”言语间,两人便已经到了偏殿门口。守门的宫女立即作礼,诧异不知为何贵妃娘娘这时来,一时立着不知如何动弹。
  许贵妃道:“你就在这守着。”她倒是不用解释,这就领着自己最得力的宫女往里头走了。
  这偏殿中,除了角落的落地大灯台留了两盏灯外,其余都被灭了。加之其中一点声都没有,愈发显得空大阴冷了。
  “娘娘,往这边走!”大宫女身上特地带了夜明珠,此刻正好拿了出来照明,一面扶着人往内殿寝室方向去。她说话,倒是没有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比寻常略微小一些。今日那燕窝中下了药,这人早就该睡得跟死了一样。
  等即将靠近床榻,许贵妃却停了下来。“你先退出去。”
  “娘娘?”
  “本宫有话要单独跟她说。”
  “可是她……”宫女吃惊,这人明明应当是睡死,贵妃娘娘还怎么跟她说话?
  许贵妃不由声音冷了两分,“还不出去?”她抬起手,顺便将刚才那颗夜明珠搁在了自己掌心举着。许贵妃也没当即就靠近,只是借着那光线端详着眼前不远处那张寝床上的躺着的人,笑了一声。
  这一笑过后,许贵妃好似再不能控制住自己,又接连笑了起来。仿佛是现在,她遇着了一件十分可笑又有趣的事一样。
  “……本宫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是一张怎么样的脸。”
  十几年前的记忆又浮现在了眼前,而许贵妃的脸,也愈发狰狞了起来。她明明想要笑,可脸上却又淬满了恨意。怎么能不嫉不恨,她生来高贵,一生极尽世人羡慕,可偏偏那几个月过得晦暗无光。那样的圣宠,即便到如今,她都甚至还未获得过。
  凭什么一个宫外的野女子就可以!难倒她也配?
  饶是如今想来,许贵妃还是气得浑身颤抖。她缓缓靠近床边上,俯下身,用手中夜明珠靠近那个沉睡之人。眼前的这一张脸,因着有未退的红疹,同她记忆当中的还是有所差别。可即便是这样,也显然不掩容貌姝丽。平日带着面纱,更是让人觉得眉眼灵动。
  先前是皇帝不在意,许贵妃倒是可以不在意此人,她将此人扣在宫中是为了皇上,不过当她是个阿猫阿狗圈着。可就在今日,皇帝要下旨传她觐见。这就是许贵妃所不能不面对的了——倘若,皇帝认出了她怎么办?
  何况,许贵妃也不放心宁溪光,难保她不为了自己活命做旁的算计。将要溺亡的人,最是会拼命抓住身边可抓住的一切东西。
  “本宫经历过一次,就绝对不允许……有人再来一回!”许贵妃抬手,食指指腹在这昏睡之人的脸上来回滑动。然而,短短一瞬功夫,她神色就变得阴狠了起来,小指上的金属护甲落在那白皙光滑的脸颊上,一点点加重了力道。“本来,本宫也不必杀了你。你要怪,就去怪那个女人!”
  “本宫能夺她性命,自然……也不会放过了你!”
  许贵妃嘴角笑意更浓,仿佛是嗜了血一般,唇瓣都鲜红饱满了起来。这些事,本不需她来亲自动手,可她旧年的余恨未消,要亲自感受慢慢掐死这人的快感。
  溪光绝没想到当初的内情竟是这个,一时心中悲恸失察,
  而许贵妃正说的畅快,哪知就在此时,紧闭双眼躺着的那人……倏然睁开了眼。
  “你……!”许贵妃大惊,“你、你……”不知不觉当中,就连刚掐住那只纤细脖子的手也送开挪到了旁处。而那颗照明用的夜明珠,更是被她失手掉落在了地上。“咕咚”一连串的声响,也不知道在地上滚向了何处。
  “贵妃娘娘,我是不是打断你的事?”溪光目光坦然,缓缓坐起了身。
  她每坐直一分,那许贵妃就要往后退半步。
  然而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抛开最开始的惊吓后。许贵妃当即回过了神,镇定下来,冷笑:“原来你早就识破了。”
  “识破贵妃娘娘的真面目?”溪光挑眉,抿着笑似笑非笑:“我从未信任过你。”
  许贵妃被她的气定神闲激怒,抬手过去就要再一次抓住溪光的脖颈。
  溪光却先有防备,借势抓了她的臂弯,将人拖着翻到在了床上。而她自己已是一个翻身,将人挟制在了身子底下。
  许贵妃见形势不妙,立即要大呼外头的人。还未张口,就已经被一只手给堵住了嘴巴。她恨急的看着宁溪光,瞪着的眼光全是腾腾杀气。
  “原来贵妃娘娘也知道害怕。”宁溪光轻轻笑。事到如今,她又怎么会看不清自己的处境。许贵妃既已生杀心,无论如何她在重华宫都是呆不下去了。非但是重华宫,眼下的皇宫亦然。
  “可是天理循环,欠的账要还的……”
  许贵妃不可置信的瞪着她,那神情仿佛是在说:
  ——你敢!
  ——宁溪光你胆敢在宫内行刺本宫?!
  ——本宫看你,是不想要自己的性命,也半点不估计裴氏了!
  “我又有什么不敢的,眼下我在皇宫又能活几时?若是拉着你一快,还多了个垫背!”
  这时藏身寝室内帷幕后的如意闪身而出,协力将许贵妃擒住,当先拿东西堵住了她的嘴。
  可屋中动静引得外头候着的宫女生疑,那宫女是许贵妃心腹,不由出声问道:“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溪光一惊,只要低沉着声音装是许贵妃怒喝:“滚开!”
  可两人这一分心就使得许贵妃得了机会,奋力摆脱两人想去逃离。刚才两下交手,她已经华冠掉落,雍容华贵成了个笑话,形容鬼魅可怖。
  溪光心生不妙,立即上前扑住了此人。不想这许贵妃闪身一避,竟是比寻常人更灵活些,反而抓了靠近她的如意。
  许贵妃那护甲抵着如意的眉心,侧头瞪着溪光威胁:“你若是胆敢靠近半分,本宫就立即要了她的命!”向来是心狠的人才能有生机,可见她才是眼下几人当中最狠的那个。
  溪光被此一喝,自然不敢轻易动作。
  如此生死关头,溪光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若不是如意力气比旁人大,只怕这时候是招架不住许贵妃的这只护甲的。
  如意道态度决然:“夫人快动手!不必顾及奴婢!”
  溪光不可能不顾及,可……紧接着的下一瞬,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如意折向后的手忽然养下一垂,像是陡然之间矢了所有力气一样。立即,她整个人都颓然跌倒在了地方!
  “夫……”
  溪光目睹,心神震颤,这半年来如意待她早已视作亲人,而许贵妃是完全要将她和她身边之人赶尽杀绝之势,她又恨又惧,心中只默念着裴溯,她答应过裴溯,无论深宫何等危险定要保全自己等他回来。
  裴溯,不知过了今日,我可还有机会……溪光手里拿着物件借着一通乱砸来躲避许贵妃的迫近,银光却直驱面门而来。
  “夫人——”
  “啊——”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而是一人护在了自己身前,身上的冷香熟悉至令人泪目。许贵妃不置信地看着来人,神情在那一刻扭曲得厉害,“好、好好,真是好大的胆子,入宫闱持剑行凶!今日,本宫定要让你们两个死……”
  话未说完,许贵妃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是刚插入的一把长剑。贯穿了,她的身体。
  溪光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除了狂喜之外又全是酸涩。她张了张口,发觉每一个字都艰难晦涩,“裴溯——”
  明明不过就是喊他的名字,就已然让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
  而那个人略停顿了片刻后就飞快的过来,将躺在地上的那人拉入了自己怀中。他没有出声,仿佛这一刻,什么都不及无言的相拥。
  溪光满脸泪水,经历过刚才的生死一瞬,此刻整个人都有些发虚。
  “我来了——”
  “溪光,我来了。”
  渐渐的,溪光才好像回过了几分神志,这不是她的幻觉。是裴溯,真的是他来了。可到了此时,她又满心委屈了起来,“你怎么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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