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冠天下——粟米壳
时间:2018-09-20 09:16:39

  溪光为了同说话之人靠近些,就在他开口的期间拥着被子往前凑。“我?”饶是如此,她此刻仍是觉得自己没有能听清楚,“扣我为人质?”
  这话才刚反问完,就连溪光自己都忍不住拧起眉质疑:“怎会想到我的?”在她看来,要被当成人质,总得是个要紧人物才是。溪光以为自己才不过头一天嫁入进裴府而已……好似实在有些担不起这样的“殊荣”。
  她这样一疑,显然是半点都未将坐在跟前的裴溯考虑在内,不提防下就被一只手搂着腰给揽了过去。
  溪光吓得心都漏跳了半拍,还未回过神就已经对上了裴溯近在咫尺的脸,略微在靠近点儿就能碰着彼此的鼻尖了。虽是此时光线昏暗,可这样的近仍然能看清楚彼此的眼眸。
  “你以为自己这般不紧要?”裴溯压低了声音问,深邃的眼眸里好似压抑着翻腾的情愫。
  溪光下意识的要往后退,她还从来都未曾和人有过这样的亲近,饶是这人是裴溯,也猛的生出了股想要逃离的念头。可她现在被人环着腰肢,根本是退无可退,非但不能退反而还被抱得更近了一步。
  “裴溯!”溪光低呼了声。说不上来什么缘故,就是觉得这一刻心都被搅乱了。
  裴溯没有放开,却也没有进一步更为亲昵的动作,他只是将溪光拉入了自己怀中,一只手拖着她的后脑叫她枕在自己肩头。“别动——”
  溪光之前还有些不适应的抗拒,可这一刻却仿佛被他这声音给安抚了下来。再过了片刻,她更甚至有些贪慕这样的亲近了。这样一个知道她全部秘密的人,早已经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成了她的倚靠。
  就好比今晚,她就笃定了他一定会来,好像这样一件事理所当然,无需多费思量。
  溪光蜷在她怀中一动不动,这短短一日的功夫发生了太多事,从晨起宁府她祖母的事,再到成亲,再到此刻身处宫闱……不得不说,此刻她满身疲倦。
  宁老夫人至死都在为她苦心筹谋的东西并未达到最初的设想,溪光非但没有远离京城,此刻更被困在了皇宫之内。同当年那个致使她爹娘失踪的幕后凶手,如此之近。
  ……不对!
  一瞬间,溪光仿佛觉察到了什么,抬手用指尖在脸颊上轻轻划过。指腹传来的是凹凸不平的触感,这是因为她脸上的疹子没有半点往下消退的缘故。
  “入宫前你给我擦的那药,是不是没有半点治愈之效?”
  裴溯见她问起,也就没有瞒她的理由,立即道:“是。而且,还会叫你脸上的疹子维持一段时日。”
  这回答并未出乎溪光的意料,使得她更加明白了一桩事。她从裴溯怀中坐直了身子,抬着眼眸看他,神色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凝重了不少。似乎斟酌了半会,溪光才一字一字问道:“是不是……你知道了那件事?”
  唯恐裴溯不解她口中所提的哪件事,她又自顾自继续了道:“秦华。你有恩于秦华,要从她那儿知道当年的事,只恐怕也不难。”
  裴溯沉眸,他环着那柔软腰肢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两分,“她并未直言,不过是我猜出来的。”
  如此坦白反而让溪光不知道如何接口了,她略微垂下眼帘。他知道她爹娘的往事,所以今日早就为自己做了考虑。而这往事多半只会让人避之不及,像裴溯这样不显不露的还替她遮掩,又怎么不让溪光触动。
  裴溯见她一直低着头不做声,瞧不见脸上到底是个什么神色,然而光是纤细的肩背就已经多添了几分孱弱可怜。正当要温声相哄时,却见她忽然抬起了脸正对着自己,还抬手在自己胸膛上落了一记拳。
  “用的什么药?你就不怕真毁了我的脸?”溪光眼里噙着隐隐泪光,说是打,实则没用上几分力,反而像是小猫挠似的发泄发泄。
  裴溯了然,瞥见了她故作轻松,眼底却是藏不住悲伤模样,伸手揽住了她紧紧抱住。宁老夫人亡故,她又怎么可能短时间内就彻底忘怀,此刻不过是在强掩悲痛而已。而他此刻也不点破,“你既嫁于我为妻,从今往后夫妻一体,不死不休。”
  溪光没想到他竟是用这样的话堵了自己,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对上他双眸时却是怔住了。只是事事被牵着鼻子走,这种让她有些不爽,也是在裴溯面前才敢如此使了小性子,吸了吸鼻子故意说道,“你那是不能,我看我倒是应当考虑下休……”
  那个“夫”字还未说出口,溪光就被人一把捏着自己的两腮,叫她半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哪有这样的人!竟连个完整话都不让自己说了!溪□□得直瞪眼,用眼神威胁裴溯快些放开自己。
  可她的这个眼神本就威胁不了任何人,更何况此时是黑灯瞎火,这样的威胁自然就要大打折扣。对此刻施凶者非但没有半点的震慑作用,反倒还让他低笑了声。
  “谁给你胆子说这话的?”裴溯说这话的语气并不坏,甚至还透着笑意。可落在溪光耳中,就分明能感受到他的不悦。
  溪光眨了眨眼,表明自己无辜得很,说的可都是实话。她扒开了裴溯的那只手,这才得以继续开口:“你看,同你成亲才拜完了堂,就被召入了皇宫要被当成裴氏的人质。”她说来也是委屈,她一肚子委屈呢。
  裴溯闻言回视溪光,沉默半晌点头。“原来……”
  “……?”溪光眼巴巴的等他说下来的话,那知道她刚说了这两个字便猝然住了口,只留下意味深长。她到底是忍不住的性子,决定刨根问底。“原来什么?”
  裴溯从容道:“原来,央央的怨气是在拜了堂却没做旁的事。”
  溪光还是头一次听他唤自己小名,不过再等听到了后头的话,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我没有。”她声明的时候,格外的一本正经,仿佛觉得尚且不够,又继续强调了道:“我真没有!”
  可对面那人却不回应,却只是低沉的笑,就好像是这样的否认根本不足为信。溪光有些气急,鼓着腮刚想要再分辨,忽然就醒过了神,顿时换了一幅神色:“裴溯,你故意的!”
  可不就是故意的,裴溯抚了下溪光柔软的发丝,褪却刚才的笑意,声音凝重了道:“你在宫中,恐怕还要呆上几日。”
  溪光旋即反问:“你要出征了?”
  裴溯入了宫后就一直在皇帝那与之同另外几个朝中将军讨论西北面的战事,从眼下看来淮州不得不出兵。“若无意外,明日就要有明旨了。”
  战事紧要,既然下了明旨,那出京也就是不日的事情了。溪光想到既然皇帝已然有了要扣她为人质的念头,又岂会这么容易放人,因此这时听裴溯口中的“呆上几日”这样的说辞,也就并不十分相信了。
  裴溯皱了皱眉头,已然是猜测到了溪光的心思。“我总有法子,勿要担心这个。”
  溪光摇头,其实她心中是在担忧另外一桩事:“皇帝就真有把握我有分量做好这个‘人质’?”
  的确不怪溪光自己都诧异这个,按理她不过同才嫁入裴府不过半日,何至于让人认定有了她就能牵制住裴溯乃至整个淮州裴氏了?
  “前些日子的确皇上跟我提过尚公主。”裴溯点了一句前情。这世间,并不是人人都能推拒皇帝的圣意,更何况是尚公主。不过,他又接着道:“可这桩事,更有许贵妃和四皇子的推波助澜在里头。”看着怀中女子迷糊模样,心说何止能,甚至……
  溪光沉思,显然心思早就不知不觉被他带着从那件事上偏离了。许贵妃的如意算盘,溪光倒还能揣测一两分,可这四皇子……“萧烆在其中能获什么利?”
  裴溯看她这般问,便知道她对当年宫中发生的那桩秘事不甚清楚了。萧烆是知道了皇帝当年对那女子的痴迷,因此想借着宁溪光极为肖似的容貌讨取皇帝的欢心以期重获圣心。宁裴二府的亲事无可逆转,他就讨了口谕让二人拜了堂就立即入宫,可见其用心险恶远胜许贵妃。
  早两日裴溯便打探到了先前许贵妃向皇帝献策,献的就是若淮州裴氏出兵西北则以溪光为人质暂扣宫中。她此举是为女儿报私仇,也是为因前程往事而迁怒。倒不是萧烆这般无耻,他是真打了注意要想送宁溪光去皇帝面前的。
  “萧烆身边有个姓崔的太监,知晓当年那桩秘事。”
  裴溯并非不知萧烆此人表面不一,只是他今日是骤然行动,先前不露半点痕迹。然而他既然生出了这般算计溪光的心思……裴溯眸光闪现杀意,整个人都肃然一冷。
  溪光自然也察觉到了面前这人身上的寒意,跟着自己心中也颤了两下,“……他要做什么?”她是有不好的念头,才会有此一问。何况,溪光也是知道那四皇子道貌岸然,根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
  “你留在重华宫暂时安全。”萧烆所想正是许贵妃绝不允许再次发生的事,所以她必然会千方百计的阻止,就好比今日赶去宸天殿先去截了人。裴溯心中暗道,有这两人相争,倒是解决了许多繁琐。
  若非时间仓促,不能安排周全,否则裴溯又怎么忍心将她一人留在这。到底心生愧疚,他望着溪光,眸光直直坚定道:“溪光,我裴溯发誓——一定会回来接你离开。”
  溪光被他的郑重吓了一跳,随后立即点头。“我知道是情势所逼,这时候的确不是时机。”既然她是人质,许贵妃肯定不敢在这时候留对她动手。溪光寻思这恐怕是眼下她不得以被当成人质最大的优势了,不由苦笑。
  “重华宫内有个叫如意的宫女,你可信任。”裴溯尊遵嘱咐,以防万一还是另做了安排。
  溪光睁着大大杏仁眼,一下领会了裴溯的意思,顿时惊叹,裴溯手眼通天的能力。又眨了眨,紧盯着他瞧看,这人是走五步算十步的人,恐怕替自己早早就安排好了的,心底涌出无名安稳。
  “正事说完了,咱们还是再说回私事。”裴溯忽然道。
  溪光怔愣,“什么私——”话音未落,那舌便卷着清薄凉意来势汹汹,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于黑暗中,喘息声渐重……
 
 
第94章 
  翌日, 溪光是日上三竿才醒的,这些时日以来她总睡不安稳,惴惴不安的,许是预感作祟。而昨个夜里裴溯来, 自己难得见到了他的面, 却是在人怀里给睡过去了。
  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脸不禁红了又红。转念却又黯然起来, 惆怅起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
  小宫娥进来替溪光洗漱, 便瞧见主子面泛红光,珠光玉色堪是人间少有的绝色, “夫人今个气色可着实好多了, 早膳可有特别想吃什么的?”
  溪光摇头,“随意些便好。”这处到底是皇宫里, 人也好,事也罢,总比外面更多弯弯绕绕, 溪光自持,谨小慎微些总没错。
  “宸龙宫派公公来传了话,让夫人您好生静养,免去一切繁杂礼数,让夫人……且安心住着。”宫娥替溪光梳妆打扮,想到外头听到的风声,却是不敢深想下去的,即便再怜惜主子的花容月貌, 也仅是怜惜罢了。
  溪光见宫娥走了神,再听她话语,便清楚她此刻所想,而这问题她原先也惴惴,裴溯来倒像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论我身在何处,定能保你安稳无忧,莫怕。
  耳畔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情动之际低哑性感的声音,他说待他回来,府里辟了一处学堂,可得生足了数儿才行。
  溪光心底泛起一丝隐秘羞怯,竟是不知裴溯也有这般不正经的时候,暗暗甜蜜之余又不由生出一抹隐忧。裴溯……
  良久,她心底生出一股豁达与坚定。既然,她在这宫中是牵制裴溯的存在,那她也决不能拖了他的后腿。
  裴溯,我自当顾好自己,你也要平安回来。
  此时同时的皇城内,忽然细雨来。整军出发的裴溯坐在一匹通体红棕的骏马上,遥遥与皇城的方向望了一眼,仿佛看到了深宫里的人儿,只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纵马离开。
  ……
  时光飞逝,秋去冬来,转眼就到了年关。
  往年这个时候,溪光还在玉枕里头困着,哪里真正享受到过辞旧迎新、阖家团圆的趣味儿。而她今年,虽是有了新的身份能堂堂正正过年了,可却被扣在了这皇宫中。
  凄凄惨惨,比往年还更不如。
  “还没有信?”溪光见如意进来,就先问了一句,在半年前,如意就被调到了她身边,看着其貌不扬的女子却格外有本事,替她妥帖周到让她倍觉安心。而这半年来,她一直跟裴溯有私信往来的。然这二十余日下来,完全断了联络。
  如意一脸凝重,“外头谣言这样厉害,恐怕世子那边也不好传消息进来。奴婢刚才还被贵妃身边的大宫女问了话,明面上说是关心夫人的吃穿,实际上还不是为了……”她后面的话没说,那可是大不韪了。
  溪光闻言默然,谣言是一个月前起的。彼时距裴溯率淮州兵马出战戎勒已有五个月,且大获全胜。可犒赏的圣旨还未下,皇帝就命裴氏兵马再赴覃州平乱。而谣言传的便是裴氏早有不臣之心,私下欲勾结豫章王谋乱。
  世间上,流言吃人的事并不少见,更何况当今天子心思猜疑反复。加之裴氏的明喻军同豫章王的兵马在云益城僵持数日,越发引得圣心不满,连发了几道斥责诏书。
  也正是因为皇帝这样的态度,叫许贵妃对暂居自己宫中的嘉候世子的夫人越发轻慢了起来。
  这宫女当日受裴溯之命势必保护溪光,此时不得不将心中担忧道出:“夫人,奴婢只怕……不如奴婢想法子送夫人出宫。”她知道宫中还有几人是世子秘密安排的,只要彼此联合,未必不能成事。
  可这一设想却被溪光阻止了,她摇了摇头:“不妥。”若她有心想走,何必在这重华宫耗上半年功夫。既然这会子谣言四起,皇帝疑心裴氏,她这人质再一消失,不是坐实了谣言?
  “夫人在这也不得好,奴婢先前就在重华宫伺候,许贵妃的狠毒自然也是见识过的。”如意提醒道,“前头因为皇上用得着裴家,她自然不会对您怎么样。可一旦皇上那有了什么,她不定就要头一个对您下手。”
  溪光不是不知这样的后果,只是现在还不到最后关头。她只手扶着额头,揉了揉眉心,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只怅然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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