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冠天下——粟米壳
时间:2018-09-20 09:16:39

  前头那太监行了几步发觉后头没跟上,转了身催促:“裴大人,皇上还在等着呢,耽误不得。这宸天宫就在前头了。”他边说着这话,边抬手指了前头甬道尽头的巍峨宫殿。
  等靠近了,溪光看见那殿前站了几人,为首的那个看身形就是四皇子了。
  不知是否经由身边陪侍的太监提醒了什么,四皇子却转了身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紧接着,另一行人从宫门拐出出现在了他所目视的方向。自然,这一切也都落在了溪光同裴溯的眼中。
  “是许贵妃。”裴溯解释。
  溪光从前是没见过这位深得圣宠的贵妃真容的,不禁纳罕起这位函真公主的生母此刻来是做什么的。只见许贵妃只是同四皇子言语了几句,并未多逗留便径直入了殿内。至始至终,她都没有朝着自己这边看过来,倒真好像是碰巧了一样。
  转眼功夫,两人就已经到了殿前同四皇子行了礼。
  萧烆遣退了刚才领路的太监,又让自己身边的人也退了下去,方才道:“贵妃娘娘刚才进去。”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拧着的眉头,大有担忧之色,就好像许贵妃此刻抢在前头进去要对面前这两人不利。
  溪光自然不会去接他这话,垂着眼帘抿唇不语,听身侧裴溯不咸不淡的与之寒暄交谈。这四皇子明显有拉拢示好之意,末了又特地道了一句:“若有什么事……本王必会为你担待周全。”
  他这话的尚未落地,便有个骄矜雍容的女声接了话:“‘担待周全’?四皇子怎么会说这样的话?难不成是以为裴大人进了这宸天殿会出什么不好的事?”随着这声从殿内缓缓步出的正是刚才先前匆匆入内的许贵妃,此刻她嘴角凝着一抹大有深意的笑,微厉的眼直直迫视着萧烆。
  不等四皇子开口,许贵妃便又立即将目光落在了溪光身上,“你就是宁溪光?”她当年是未曾见过那女子正脸的,此时眼前这人纱巾覆面也只露出一双眼。不过,仅是这样一双漆黑分明的眸子,也宜喜宜嗔灵动得叫人挪不开视线。许贵妃暗自有些后怕,庆幸自己先来截了此人。
  溪光欠身行礼,被许贵妃瞧过一眼后就低垂了头。她心中有些忐忑,竟生出了种许贵妃意在自己的感觉来。
  不过转瞬,许贵妃就温柔笑了起来,甚至亲自伸手虚扶了溪光胳膊让她起身:“本宫的函真公主不懂事,你切莫同她一般见识。今日她闹出的那些事,皇上同本宫都不会轻饶了她。”
  “皇上同裴大人有事相商,溪光……”许贵妃自顾亲昵的喊了这名字,显得十分喜欢眼前这人的模样,“你随本宫回重华宫坐一坐,权当是本宫替函真赔罪了。”
 
 
第92章 
  这话说得极重, 又哪有上位者赔罪的道理。溪光虽未接触过这些贵妃娘娘,可也断不信她这话,随即想也不想便拒辞了。“娘娘严重了,公主年少, 臣妾又怎么会将此事放在心上。至于赔罪, 臣妾就更受不起了。”
  许贵妃未必听不出这话的深意,却偏偏装了个浑然不知。非但如此, 她脸上笑意还更加盛了, 好似十分喜欢溪光言语上的恭敬,还抓起了她的手越发显出亲近之态。
  “真真是个知情识趣的妙人儿, 难怪……”许贵妃笑吟吟的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裴溯, “同裴大人当真天造地设的相配。本宫倒是很想同你说说话。”
  溪光低垂着头掩饰着眼中的不愿,这位许贵妃一再邀约, 实在教人生疑。她甚至有些怀疑此人会设计了什么事针对自己,毕竟她同函真公主可是有过过节的。
  “父皇先前口谕……”四皇子出声,这样子就是打算着要开口阻止了。
  可许贵妃此时又怎么能让他如愿, 不等他话说完便道:“本宫刚才同皇上说完话出来,四皇子是觉得本宫有意违逆圣意了?”
  这两人当中着实流转着一股锋芒相对,以往谁人不知这四皇子虽非许贵妃所出,可这两方素来往来却是紧密的。像今日这般不想让,还真是头一回。
  就连四皇子本人,也着实有些意外,这时释然一笑,“儿臣不是这意思。”
  不怪许贵妃此刻连表面上的和气都懒得维持, 心中只暗恨这萧烆要坏她的事。她决不允许皇上眼前再出现任何一个跟当年那女子肖像的人,绝不允许旧事再重演。
  “不是就好,要不然本宫也真要以为四皇子连个规矩全忘记了。”许贵妃睨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转而再又看向了裴溯,“裴大人总不至于舍不得将夫人交予本宫吧?”
  溪光暗自郁闷,心想这人如此纠缠必然是有问题,不由盼着身旁的人替自己寻个借口开口。却没想到裴溯却道:“臣不敢。这是臣妻的福分。”
  许贵妃这才稍露出了些许满意,点了点头。
  “……”至于溪光,则是惊讶极了,下意识的就侧过了头望着裴溯。见他亦是向着自己,开口嘱托了起来:“去了贵妃娘娘那,不可无礼莽撞。”
  溪光虽不知道裴溯为何会让她去许贵妃那,可心思一转想到这倒是避免了面圣之难,也是好的。遂跟了许贵妃离开。
  四皇子看着那一行人离开,眉宇间的神色越发凝重了起来,“今日父皇发怒责罚了皇妹,只怕她的这位母妃要迁怒。”他转过头,不无担忧着道:“你刚才,着实不该让她带走人的。”
  裴溯半垂着眼帘苦笑,“贵妃娘娘意愿如此,又岂是臣等能随意拒绝得了的?”
  “裴溯……”四皇子皱了皱眉头,好似是这样不咸不淡的话听了让他十分不舒服,“怎么你现在跟我说话这样的生分了?”
  殿内伺候的太监出来传话,说是陛下立即让裴大人进去,这才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四皇子本也打算一道入内,却被那太监拦了下来。
  “四皇子,皇上只有话要与裴大人单独谈。”
  萧烆脸色当即略变。
  那太监又道:“四皇子还是先行回府去吧。”
  这些在皇帝身边伺候的都是惯会揣摩圣心的人精,萧烆听她这么一说,心中已然明了。因此也就不在这苦候着,干脆转身朝着宫外去了。
  且说裴溯入了宸天殿的东殿,除却伺候的人外只有皇帝一人伏案批改奏章。还未等他靠近行礼,那人就开了口:“朕记得,嘉候世子是去年没的。”
  裴氏先祖是开国之臣,册为嘉侯封地淮州。这任嘉候正是裴溯的祖父,不过他更多的是被称为老裴侯,至于皇帝口中所提的嘉侯世子就是裴溯去年刚过世的大哥。“回皇上,臣的大哥去年是在衡益关一役中亡故的。”
  皇帝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了头,“你祖父今年……该有七十了吧?”
  “祖父今年,七十有二。”裴溯应答。
  皇帝闻言沉吟了许久,并未立即表明心迹,反而是将一只手放在刚才看过的一摞奏折上,轻轻摩挲。“朕想着,也该是重新册立嘉候世子了,裴溯你怎么看?”
  裴溯早就料到了这几日皇帝就该有这举动了,边塞不稳,他既是打了要淮州出兵的主意,就必然要先施予恩宠。如今他祖父年事已高,经由去年一役后本就身子大不如前,再要带兵出征已经大不可能。
  再则,这次边关之乱绝不简单,戎勒王汗集结数部落直逼丰州。不过短短数日连破数关,已是拿了九座城池,颇有股势不可挡的态势。又因当今的这位天子素来寡恩多疑,朝中早已人心涣散。
  “臣愚钝。”裴溯缓缓吐了这三个字,不卑不亢,不疾不徐。
  皇帝一愣,过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朕看你不是愚钝,而是在怪罪朕。世人都传,你该是嘉候世子的最佳人选,难道……你就真是没有半点想法?”这番话虽然是半玩笑说出的,可他那双深不测底的眼却是直直盯着底下站着的那人。
  天子的威压不容小觑,何况是这样一位多疑多思的皇帝。
  不过,裴溯应付起来倒不慌乱,声音还一如之前那样平稳:“是不是世子,臣都不敢生出半点怨怪。”
  “哈哈哈……”皇帝畅笑,脸上的真实神色却让人看不出丝毫来。他本就有了打算,因而如何回答于他都无甚重要。“可惜了,原先朕想着要招你为驸马。不过今日既然是你成亲之日,朕自然要给你备一份厚礼。”说着,他就从另一侧拿起本单独放置的明黄卷轴,示意让太监拿了送去给裴溯。
  太监小心翼翼的捧着东西过去,满脸欢喜道:“裴大人,这可是皇上的恩赐!”他还特地将卷轴展开在了裴溯面前,解释着开口:“皇上册立了能为翼侯的新世子。”
  裴溯心中冷笑,这果然都应了他所料,恩赏下来了,那下一步就是该让他裴氏出兵平乱了。
 
 
第93章 
  再说重华宫这边, 溪光被许贵妃带了回去说话,甫一坐下来,就被问及了脸上纱巾的事儿。
  先前许贵妃察觉忍着没问,入宫觐见皇上, 天底下又有哪个胆子会这般的大, 居然还蒙个面纱?她便有些疑心,不知是不是这宁溪光晓得些什么陈年旧事。
  溪光抬手搁在腮边, 那神色有些担忧又有些欲言又止。“娘娘, 臣妾……臣妾脸上出了疹子。”
  “哦?”许贵妃挑眉,目光示意了下身边立着的大宫女, “叫本宫看看严重不严重, 过会召个御医来给你瞧瞧。”
  在她说这话的时候,那大宫女就已经去了溪光面前, 看似恭敬实则十分强硬的揭下了溪光脸上的面纱。然等那宫女揭开,兀的“啊”一声惊呼出声,连忙退了数步请贵妃问罪。
  “娘娘, 娘娘,裴夫人她……”这宫女恐怕也没料到,这人的脸会是这么一个严重法,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连捏在手中的那条纱巾都落在了地上。
  “混账,大惊小怪!”许贵妃惊怒于底下人失态,严词喝道。
  溪光却是神情淡淡,只是在露脸的同时敛去了精光。许贵妃这样强势的要揭开她的面纱, 也使得她更加认定了那位主子在意自己的脸。从刚才到现在,溪光已经能确定,这人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不然绝不该如此。
  纵然此刻心中回旋着再多的心思,她也只能按下不表,只装出一幅伤心的模样来问面前的宫女:“可是吓着你了?”
  宫女的确是被吓着了,仓惶的看了一眼许贵妃。溪光仍是从前一副天真模样,甚是体贴地解释,“府医诊断过并不会传染,溪光这才敢入宫,遮了面纱,没想到最后还是惊扰了娘娘。”
  许贵妃皱眉,让宫女退去旁边,自己则换了惋惜的神色来关切:“怎么这样严重?”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家里头来时就已经上了药。”溪光说这话时尤其伤心,好似她是完全不想发生这事。
  许贵妃见她这泫然若泣的神态,倒也谈不上信不信。在她这可并不关心宁溪光到底是为何弄成了这样,有意或是无意都不要紧,她如今成了这模样任谁瞧了都不敢去直视,这才是最要紧的。
  就算是如那老阉狗所说,这宁溪光像足了当年的女子,可现在皇帝就算是见了又哪里还能会她迷惑了?
  “上了药就好。”许贵妃沉吟着点头,“世间上的药都不是即刻便能生效的,半途再换旁的只怕更不得好。再则,秋日里起疹子也是寻常。”
  言下之意就是不打算让召御医来了,溪光知她这不过是场面功夫,心中冷笑。不过,她还是柔顺的点头应了是。倘若此刻许贵妃让她用药,溪光也是不敢的。
  许贵妃坐在上头睨视她,心中微哂,只觉得她不过一个软弱怯懦的无用之人。听传闻原先容貌是出众,可这会哪还有半点长处和优势。转念,许贵妃便又想到了自己的函真公主,心疼她终归是太气盛了。早前就同她讲了这宁溪光迟早落入宫中,又何必急于这一日两日的功夫。
  溪光面上仍是忧心忡忡的样子,“臣妾也知道一时半会好不了,今日来时就怕冲撞了宫中的贵人。”
  那许贵妃对着这样一张脸并不好受,挥了挥手叫刚才那宫女将接下的面纱还给她。这宫女十分机敏,揣摩出了主子的心思,随便寻了个理由就扶了许贵妃进后殿歇息了。
  溪光被独自晾在殿中候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才见到了从殿外进来了个太监。这太监是径直朝着她去的,“裴夫人,军机紧急,皇上要跟裴大人彻夜研究沙图,今儿是要留宿在宫中的。”
  夜上三更,宫里头反比宫外还要静谧许多。
  溪光被安置在芳华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越发觉得此趟“鸿门宴”水深得很。若是针对她来的,远不必这般劳师动众,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可能是裴府的了。
  她早先就有耳闻,现今这位皇帝自登基以来猜疑愈发重了,朝廷官员人人自危。而裴氏拥一方兵重,又怎么可能不被皇帝忌惮。只是今日是她同裴溯成亲的日子,皇帝就已经如此的急不可耐,显然是有些不顾颜面了。
  “裴溯……”她喃喃念着他的名字,抵在口舌间,晕开一抹甜携着微苦。心里头念想着,便愈发多思了。
  许贵妃今日这般试探,许是给皇帝出力,只是眼下就不知这情形可有转机。她越想越是忧心裴溯那边的情况,也不知皇帝那是个什么打算。溪光心下不定,翻了个身面朝着外面。
  这间寝室内无人伺候,又灭了烛火,此时漆黑黑的一片,甚至还不如窗子外头来得光亮。不过,倒是异常的安静,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又或许是因为在黑暗当中,人的听觉更要敏锐着。溪光自觉是一直留了心注意动静的,哪知察觉异样的时候那声已经离得自己极近了。她早料到了今晚会有这么一道,想也没多想就立即睁开眼坐起了身。
  这么一来,却是让那个进来这寝室将要靠近床榻的人愣了愣,不过转瞬就倏然笑了一下。
  溪光不觉心中也跟着松快了不少,看着眼前人淡淡笑道,“之前我就猜……你晚上一定会过来。”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笃定,明明这是在宫里头,各处都下了钥,又有值夜的侍卫轮班巡视,可她就是相信裴溯一定回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焦急问。
  裴溯在床边坐下,并未亮灯,就隔着黑暗回道:“北面戎勒作乱,汴州的豫章王又有起事的瞄头。皇上想要我率淮州兵马出战戎勒,又因多疑猜测扣你为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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