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将他抱在怀里时才那么点大, 当初为了逃离火海, 赵慎还在襁褓中时就遭人继续迫害, 不幸中了火毒。
赵凌虽花费无数精力治愈他, 但还是不能让他痊愈,至今都离不了薄荷香。
“唉——”一阵悠长的叹息声传了出来。
现下正当酷暑, 赵凌身上只披着一件绫罗中衣,下面是宽松的黑绸亵.裤,那胸口的茱.萸还嚣张的张扬着,这一个上午,他都在不停的叹气。
王氏哄着小九儿睡下之后,上前给他理了理胸口的衣襟,问了一句,“侯爷怎的唉声叹气?你不是不希望与皇家结亲么?如今老四与七公主解除了婚约,岂不是更好?我就是不太明白,怎的皇上会让宁姐儿去碧泉寺?”
“您说,宁姐儿的婚事可如何是好啊?”
赵宁是太子求娶过的人,日后当真不好嫁出去了,一般的人家根本就不敢娶她。
王氏已经开始为赵宁忧心了。
赵凌胸口阴郁,他这人年轻时候看似纨绔,其实最重情义二字,很多事没有办法那么容易想开。
一来,老四就是他赵凌的儿子,他有点接受不了皇帝知道了赵慎的身份。
二来,他怎的又听老二说,老四将来打算娶小五这.....这成何体统?!
赵凌看了看正当忙碌的美妻,他一阵烦闷,奈何有些事还没法说出口,索性又扯开了中衣,就那般衣襟敞开着,靠在存放着冰块的大缸便纳凉。
王氏瞧了他一眼,又是那般浪.荡.不羁,成婚好几载了,见了这光景,王氏还是不由自主的羞燥。
赵凌道:“芷婼,我这胸口实在是.....不太舒服。不过你放心,小五的婚事还真是不用操心了,她会嫁出去的,到时候就算你想留都留不住她。”
王氏不太懂他话里的意思,但她信任赵凌。赵凌这么一说,那么肯定有他的道理。
“九儿睡下了?若不你再给我生一个吧。”赵凌想着弥补老四的空缺,若是老四真的走了,有了新儿,他也不至于太过伤怀。
王氏:“.......”三个年长一些的儿子都快成婚了,怎么侯爷还这般“老不正经”?!
虽说王氏与赵凌的年纪不算大,赵凌正值大好时机,王氏也才三十小几,可王氏实在是不太好意思再怀孩子了!
*
七公主哭闹不休,今晨听闻消息之后,便是滴水未进。
她昨个儿在皇帝面前哭诉时,皇帝还许诺了她,一定会让赵慎回心转意。
这怎的直接就下了圣旨解除婚约了?
七公主无论如何都是想不通的。
皇帝龙体抱恙,就连今日的早朝也省去了,太医院在乾坤殿外跪了一圈,别说是七公主了,就连赵贵妃眼下也见不着皇帝。
此前,皇帝的龙体虽不怎的康健,但还远没有到这种地步,眼下宫中与朝堂之上俱是一片人心惶惶。
就连皇帝最为宠信的太子,这一次也被挡在了殿外。
除却太医之外,皇帝任谁都不见。
七公主无法,只能去太子跟前继续哭诉。
太子的处境也不见得比她好到哪里去。
首先,是太子怂恿了七公主去了御前告了赵慎的状。其次,太子也知道皇帝昨日下午宣见了赵慎。
可一夜之间,赵慎与七公主的婚事解除了,皇帝也卧榻不起了,赵慎却无丝毫损伤?他如此冒犯皇权,因何不治罪?莫不是他手上有什么东西令得皇上忌惮他?
这两日所发生的事,不得不让太子有所警觉。
他一直不曾查出上辈子是被谁所害,他起先怀疑的人是大皇子,或是辰王朱明辰与辽王朱明耀联手。
后来又怀疑了赵家的世子爷赵夔。
但眼下看来,赵慎也颇为可疑!
通常情况下,越是藏的深沉,越是不可估量。
“哭有什么用?既然你与赵慎的婚事已经解除,你二人怕是没有缘分了。世上的好男儿多的去了,七妹还是令择良婿吧。”太子没什么耐心哄劝她了。
要知道,能让皇帝亲自解除了他自己所赐下的婚约,这已经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几乎没有可能再一次给赵慎与七公主赐婚了。
七公主见太子也不看好她与赵慎之间的姻缘,她愤恨道:“若非是因为赵宁,赵慎不会不要我!二皇兄,难道就连你也真的被赵宁所迷惑了么?她究竟有什么好的?为何你们一个个都念着她?我不服气!我要毁了她!”
太子眸露狠色,“够了!你堂堂天.朝公主,难不成还要为了男子胡作非为!这件事与赵宁没有关系,你让我先想想,一定是哪里出了岔子!”
“我究竟是忽略了什么?”
太子在亭下来回踱步,见七公主还在哭闹,遂命人将她给送了回去。
太子亲自去了一趟乾坤殿,皇帝不让任何人入内,他自然也是进不去,但要见到李德海还是不难的。
宫人一经通报,李德海便出来见了太子。
太子面露和善之色,“厂公,父皇如何了?厂公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李德海是什么人?历经两代皇帝,又是东西厂的头目,即便太子尚未开口询问,李德海也猜出了他的来意。
“殿下有话不妨直言,皇上那里还等着伺候着呢。”李德海婉言道。
太子笑了笑,对李德海这种人,一般的贿赂根本行不通,太子虽然没有探到话,但从李德海的的言行举止来看,赵慎昨日一定与皇帝说过什么。
而且,此事还非同小可,以至于皇帝为了赵慎收回了成命不说,还气病了!
太子愈发的开始在意起了赵慎。
或许,他从一开始便留意错了人!
回到东宫,太子获知了探子得来的消息,“殿下,赵慎与赵家五姑娘一道去了碧泉寺,赵慎还在碧泉寺外租了一间民舍,小的听说赵慎是陪着赵五姑娘一道去吃斋的。”
太子又想不通了。
赵慎先是断了与七公主的婚事,然后又陪着一个小女子去深山老林吃斋?他当真就不贪图荣华富贵?只求儿女.私.情?
赵慎与赵宁之间究竟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了?
太子思及此,胸口便是一阵窒息,如被千层棉絮所缚,喘息艰难。
他已经无数次梦见过赵宁身着嫁衣的样子,她明明是站在他面前,与他成婚!
“派人继续盯着!”太子冷喝了一声。
*
碧泉寺坐落在南城城郊的碧泉山上。
这里处处可见花鸟虫兽,灵气充沛。
赵宁原以为顾太妃会是个与皇太后年纪相仿的老者,当拜见顾太妃本人时,赵宁吓了一跳。却见顾太妃容貌姣好,五官清丽,看上去莫过于四十出头的年纪,甚至于比当今皇上的岁数还要小。
赵宁压制住了惊讶,见礼之后,顾太妃便命人领着她去了厢房。
赵慎一路无声相送。
进了厢房,顾太妃的人先行下去了,赵慎可能知道赵宁在诧异什么,他解释道:“顾太妃入宫那年,先帝已过半百,你不必惊讶。”
赵宁闻言,突然很为顾太妃惋惜,为帝者从不缺美人,天.朝每隔三载就有一次选秀,总有大好年华的姑娘接连不断的入宫。
赵宁这时看了一眼赵慎,不晓得她四哥日后怎样?
赵慎捏了她的小鼻子,“又乱想什么?我心里是谁,你还能不清楚?”
赵宁感觉四哥今日一直在煽情,她还是不要多问了,免得“惹祸上身”。
八王爷寻过来时,赵慎与赵宁正围石案对弈。
赵慎棋艺精湛,赵宁内心是很排斥与她四哥下棋的,可赵慎非要拉着她下,赵宁也没有法子,若是八王爷再不过来,她估计自己也快发飙了。
八王爷见赵慎神色悠闲的哄着小姑娘开心,他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道:“皇帝昨夜吐血了!”
赵宁觉着她此时应该回避了,她遂起身离开,“王爷,四哥,你们且慢聊。”
赵慎点头,眸光温和的目送着她离开。
八王爷瞧着这一幕实在是烫眼睛,待赵宁一走远,他问道:“赵慎,你就这么不顾及后果了?你,....你现在还是定北侯的四公子,是赵五姑娘的兄长。你前脚逼着皇上退婚,现在又陪着人家小姑娘吃斋?赵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八王爷这暴脾气,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按理说,赵慎应该继续蛰伏下去,然后等待最佳时机!
谁夺了皇权,谁才是最后真正的赢家。
他怎的就光顾着讨好小姑娘了?
还如此直接了当的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好在皇帝的确还念及这旧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八王爷有一事不明,问道:“赵慎,你怎知皇上他一定不会将你与赵家如何?”
赵慎漫不经心的收好棋子,慢条斯理道:“第一,若是朝廷能够彻底将赵家连根拔起,就不会让温茂盛对父亲下手。第二,就算他想杀我,也得看我愿不愿意让他杀。”
这口气太过狂妄了!
闻言后,八王爷不断地挑眉,“这么说,你都有打算了?那,你.....你母亲可还好。”
赵慎如实道:“她很好。”
八王爷每次都没法从赵慎口中套.出实质性的话出来,他又问,“我何时能见她?”
赵慎本无意棒打鸳鸯,他道:“只要她自己愿意,你随时可以去见。”
八王爷沉默了,他知道王宁还在盼着王家得以昭雪,让皇帝亲自承认他当年犯下的错,让罪魁祸首绳之于法。
“赵慎,以你之见,皇上他会让温家伏法么?”八王爷问道。
改朝换代是一回事,让皇帝亲自为王家正名又是另外一回事!
赵慎道:“我在尽力。”
八王爷唇角一抽。
这小子!他就是这样尽力的?不干正事,跑到了荒郊野外与小姑娘一道吃斋?!
这时,一马夫打扮的男子急步上前,微颔首道:“王爷,宫中急召!”
八王爷与赵慎对视了一眼,“赵慎,你早做打算,除却你父亲之外,我也听你差遣。”这算是他的承诺了。
赵慎淡淡嗯了一声,情绪上依旧没有什么波动,好像万里江山与无尽繁华对他而言当真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八王爷见到皇帝时,他已经靠在檀香色大迎枕上,许是丹药的作用,帝王脸上并没有濒临死.亡之态。
八王爷既觉得如此甚好,有觉着老天简直不公,怎的这种人还活在世上!
一来,八王爷想让皇帝在王宁跟前认错,二来,八王爷又着实盼着他去死。
他极其矛盾。
“皇兄,召见臣弟有何事?”八王爷问了一句,脸上并无关切之心。他看着皇帝如今这副病态,换若他年轻时候的性子,他一定会买了礼炮庆祝一下。
当年皇帝,王宁与八王爷三人之间的纠葛依旧历历在目。
王宁与八王爷情投意合,那时先皇后死了才两年,皇帝相思难忘,一次偶然的机会在皇太后宫里得见王宁,他便起了必得之心。
他是坐拥天下的人,夺人所爱又怎样?
皇帝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他看着八王爷如今依旧健硕的体魄,有些许羡慕,也有些许的嫉恨。
王宁至始至终都不曾将他这个帝王放在眼中,他也一度认为她只是个替身,可谁又会记着替身近二十载?!
“她可能还活着,替.....替朕找她。”皇帝对八王爷道了一句,神色尽显疲态。
赵慎是赵凌养大的,那么赵凌一定知道王宁的下落,可温茂盛下的是绝杀令,赵凌究竟在不在世,还未必可知。
皇帝此刻无比的懊悔,他怎就不能晚些再对付赵凌!
现在锦衣卫去大同寻人了,也不知道几时能将赵凌带回来。
赵凌啊赵凌,你可千万不能那么轻易就死了。
八王爷眸色微冷,他看着明显精神不济,却依旧强撑着的帝王。他曾经那么高高在上,手腕狠绝,占了他看上的一切,如今却被赵家与赵慎耍的团团转。
这算不算是因果报应?
八王爷很想大笑出声,却铁着脸问,“皇兄是不是睡久了?你要找的人,即便找回来了,那又怎样呢?”
皇帝一手指着八王爷,“你,你放肆....咳咳咳!”
八王爷继续铁着脸,“臣弟不敢的。”
这些年,宁妃母子就是宫中的禁忌,皇帝亲手所作的画册统统被毁。还记得王宁的人少之又少,若要寻人,让赵凌出面是最好不过的,可惜的是,如今根本就寻不到人。
皇帝还以为八王爷早就放下,听他这语气,根本就没有释怀过。
让八王爷走之前,皇帝恐已经到了意志力薄弱的时候,他竟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实话,“朕待她从未虚情假意过,若非因为她念着你,朕当年不会放她走。”
八王爷没有回答,如论皇帝如今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曾经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这近二十年的痛楚。
定北侯府沉静在准备大婚的事宜之中,好像已经远离了朝中纷争,也不去关注皇帝的近况,更不去宫里请安,一家子俱是眉梢带喜,着实让外人想不通。
处暑一过,京城的微雨一场接着一场。
这一日,侯府来了一位容貌秀美的贵客。
作者有话要说:
【赠文】
八王爷有些紧张,赵凌掉入温柔乡一时半会出不来。八王爷便独自一人坐在赵老太君的下首,端着茶盏的手总会不由自主的轻颤。
赵老太君瞧着他也是奇怪。
当年八王爷和赵凌是拜把子的哥们,两人都是一样性子的人,十来岁时就没有哪天不闯祸的。
但见今日的八王爷,怎么端坐笔直,还有些畏首畏尾?
赵老太君也不好说什么,她都这把岁数了,看着小辈们一个个“洗心革面”,她也是颇为欣慰。
赵翼这时领着一妇人入屋,这妇人肤色尤为白皙,似是常年没有见过日光,身段纤细,容貌看上去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光景,瞧着十分年轻。
她的脸变了,可她所有的神态俱已融入了八王爷的血肉之中,他忘不掉,也没法忘怀。
那妇人半低垂着眼眸,并没有看八王爷一眼,而是上前去给赵老太君请了安,“怀柔张氏见过老太君。”她福了一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