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过三巡,皇嗣一事又被拿出来说事,自然了,这是事关皇家,赵家并没有直言,只是委婉的说了一句。帝后二人离开赵家时,赵家赠了不少“滋补”良药,似乎都是给男子服用。
赵宁察觉到她四哥的脸色不甚好看。
赵宁很不想让她四哥服用这些药材,要知道,如今这样她已经吃不消,每天都是斗智斗勇度过,能逃一次是一次。
赵慎今日所穿的也是常服。
赵宁已经太久没有看到他穿着常服的样子,以前觉着素白色是四哥的专属,但玄色却让他看上去更添稳重。
赵慎斜睨了赵宁一眼,突然没来由的冷声了一句,“朕若是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不回宫了?”
是的,这的确是她的计划。
赵宁违心道:“怎会呢?我可不放心让四哥一个人留在宫里,谁晓得哪家大人又想尽法子给四哥塞女儿。”
这话取悦了赵慎,他低低一笑,“你明白就好,想靠近朕的女人如过江之鲫,你最好时时刻刻盯着朕。”
哼!
又来这一套!
赵宁:“......四哥,我为何还是怀不上?当初我那么想给你生孩子,也总是怀不上,后来才知你给我下了避子药。”
赵宁意有所指,那辈子全天下都以为他们是兄妹,赵宁也一直以为堂堂晋侯不愿意让她生孩子仅仅是因为顾及天下人的唾弃。
可而来她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她其实并不怨恨他,她真正恨的是那个尔虞我诈的世道。
若是没有他阿兄,她怕是早就消散在茫茫人世间,根本不会有机会体会瞬息消失的春秋。
眼下,她又开始起疑了,究竟是她不能生育,还是四哥又在暗中捣鬼?
赵慎岂会不知她的那点小心思?他从袖中取出红绸丝带,话中带着不可掩饰的戏谑,“我们宁宝儿到底想怎么生?”
赵宁:“.......”
一回宫,赵慎就将赵宁的眼睛就蒙上了,她的四哥继续兢兢业业的教她“生孩子”。
转眼一年后,赵宁还是没有怀上。
为了生孩子,她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了,每天都老老实实的在后宫等着赵慎。
她都是十七了,嫁给赵慎已有两载,听闻朝堂上每隔几日便有多名大臣联名疏奏请求皇上充盈后宫,生育皇嗣已经是迫在眉睫之事了。
赵宁在园中散步,她越想越可疑,四哥虽口口声声让她为了子嗣考虑,一定要全力配合他,可赵宁从未在他脸上看到担忧之色,她突然想起了薛神医给她调制的大补药。
薛神医现如今在太医院任职,兜兜转转之后,他又来到了这个地方,他知道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回苗疆了。
赵宁命人将薛神医叫了过来。
薛神医一看到帝后二人就头疼。
在赵慎身边待久了,赵宁也养成了察言观色之能,她一眼就瞧出了薛神医心里有鬼。
按理说,赵宁若是真的无法生育,她四哥一定要请了天下名医给她医治,而不是静观其变。
赵宁理了理胸前的压襟,拿出了皇后的威严,正色道:“薛神医,本宫听闻你这两年来一直在致力于调理本宫的身子,本宫每日服用的汤药便是出自你手?”
薛神医闻此言,当即感觉不妙了,皇后娘娘是皇上的眼珠子,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他在汤药里面做了手脚,而且还是皇上指使的,那他死后的尸首恐怕也回不了苗疆了!
他注定了要客死他乡了?
薛神医故作镇定道:“回娘娘的话,娘娘调理身子的汤药的确是出自下官之手,皇上他都是为了娘娘的身子考虑.....”
未及薛神医说完,赵宁悠悠一笑,“哦?本宫只是问你汤药一事,与皇上有什么干系?怎么薛神医会好端端的提及了皇上呢?嗯?”
太可怕了!
薛神医自问只是个医术高超之人,他不会耍心机,方才的镇定在皇后娘娘的逼视之下渐渐灰飞烟灭,他道:“娘娘.....皇上他当真是为了您好,您虽已十七,但身子骨实在不宜有孕啊。”
果然是四哥在暗中捣鬼!
赵宁已经了然,她放过了薛神医,眼下已经入夏了,她便只着薄纱,安静的在殿内等着赵慎。
赵慎闻讯而来,赵宁索性将肩头的轻纱也褪下了,只留下了一件玫红色小衣,这是赵慎最喜欢看到的一幕,赵宁今日的穿着打扮都是按着他的喜好来的。
赵慎眸色微眯,方才脸上的异样都消散了,他笑道:“这才晌午,皇后怎么.....”他指尖轻触美人肌,午膳也不想用了,打横将赵宁抱了起来,大步稳健的走到了榻上。
可赵宁却抬脚揣在了他胸口,“四哥当真是坏透了。你口口声声要让我给生孩子,却一边给我下避子药,你到底是什么心思?”
赵慎获知薛神医被赵宁叫来问话之后,便知道事情藏不住了,他眸色幽幽的看着她,已经开始解身上的腰封。
“你此前那个样子如何能安然生下孩子?”他眉目含笑,却很孤淡,又道:“朕舍不得。”
赵宁听了这个解释竟然无从骂他了,赵慎雷厉风行,人已经压了下来,亲手除下他命人缝制的小衣,在她耳边低语道:“你放心,那汤药不伤身子,你要是想生孩子,朕现在就给你。”
赵宁很需要一个儿子,断了汤药之后,没过连个月便有喜了。
是以,宫内大庆,赵家大庆,举朝文武也大庆了。
薛神医将脑袋绑着了腰上过日子,皇帝警告过他了,让他一定要保住皇后母子平安,否则他即便是死了,尸首也得葬在京城!薛神医如今的要求又降低了,他活着怕是回不去了,哪怕死后葬在家乡也是好的。
次年开春,皇后十八了,举朝上下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皇后生产的日子。
怀胎已有八月,眼看着就要临盆了,赵宁每晚都睡不踏实,除却浑身不舒坦之外,她还忧心这一胎究竟是儿子还是女儿。
在怀孩子之前,她觉着儿女都好,可如今她想先生一个儿子,长子总要有长子的风度,日后也能多照顾着点弟弟妹妹们。
薛神医的药膏子很管用,她肚皮上没有丝毫纹络,赵宁每晚都会在肚子上涂上一些,赵慎每次见到,都会笑话她,“为了留住朕的心,难为你了。”
这叫什么话?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什么叫为了留住他的心?!懒得跟他计较!
赵宁月份大了之后,胃口甚好,可每日都吃不饱。赵慎严格控制了她的饮食,每顿饭只可用一碗,就连汤也是控制着的,宫里日常供应的点心吃食都被禁了。
赵宁时常夜里饿醒,加之孕期情绪波动甚大,她气急了就当真哭了出来,揪着赵慎的衣襟,狠狠拉扯,“你想让我生孩子,还不给吃东西!”
赵慎每次都是将她搂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声音低醇,无限柔情,“我们宁宝儿乖,等你生完了,你想吃什么都成。”
他才是罪魁祸首,却看上去比她还难受。
赵慎也吃得少,这阵子都是陪着赵宁一块饿着。
故此,赵宁足月之后,四肢依旧纤细,尤其是肚子不大,薛神医说不出意外,皇后母子定能平安。
赵慎却给他下了死命令,“意外?朕不允许任何意外!”
薛神医:“.......”
赵宁发作这一日,迎春花开的灿灿漫漫爬满墙头,随着小风一吹,一浪接着一浪的,甚是好看。
赵慎这几日歇朝了,每日都是穿着常服,他知道他的宁宝儿不喜欢那一身绣有龙腾的龙袍,她说抱他时硌得慌。
赵宁才将将发作,头一次生产,是个女子都会害怕的。
稳婆与女医已经准备就绪,众人见皇上留在产房迟迟不离去,皆有些诧异。产房阴气重,皇上如何能留下?
但谁也不敢多说一句,皇后娘娘娇气着呢,这还没怎么着,已经揪着皇上的衣襟,开始落泪埋怨了,“我都饿的没力气生了。”
赵慎笑着安慰她,他又不是不给她吃饭,不过是担心她吃得太多,导致孩子过大,不利生产。
赵慎道:“你乖一些,一会痛起来便使劲,不痛的时候便歇着,朕一直在你身边。”
赵宁腹中的疼痛缓和了一些,她好奇的问赵慎,“四哥,你怎么知道要这样生?”
众人:“.........”
赵慎没有回答赵宁,而是将她抱了起来,让她躺在自己怀里,赵宁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然后便是他磁性的嗓音,“朕猜的。”
一阵绞痛袭来,还有下身酸胀之感,这滋味实在是煎熬,半个时候之后,赵宁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
产房的宫人急的满头是汗,要是皇后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人砍十次脑袋都是不够的。
赵宁喊的喉咙沙哑,赵慎的手背上已然留下鲜红的牙印,赵慎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动,他萧挺的下巴抵在了赵宁头心,安慰道:“就快好了,再忍忍。”
生孩子哪有那般快的?
有些人生了一天一夜还不曾将孩子生下来。
不过薛神医催产的汤药管用,赵宁发作的快,疼痛也愈发频繁,她带着哭腔道:“四哥,我想听山歌。”
众人:“.......”
一屋子的人都僵了,且不论皇上尊贵,岂会唱歌?还是山歌?
赵慎轻应了一声,他倒不是真的会唱山歌,那本就磁性的嗓音还是低哼了几句。
唱的是诗经里的句子。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
赵宁没有听出这是什么调儿,只觉着她四哥声音好听,她使出全力那一刻,脑中一片空白,耳边有四哥声音,还有孩子啼哭之声,稳婆道贺之声......
然后就是赵慎宽慰的声音,“好了,都结束了,我们宁宝儿最厉害。”
赵宁生了孩子,稍过片刻,只觉一切都轻松了下来,她并没有虚脱,反而来了兴致,闹着要看孩子。
赵慎亲自将她包的严严实实,抱着她离开了产房,之后去了皇后的寝殿。
赵宁还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她被放在榻上时,调理身子的汤药就被端了过来,薛神医说刚生产完,还是以清淡为宜。
赵慎喂她喝了半碗清粥,这才命奶娘将孩子抱了过来,其实他自己也还没看见过孩子。
孩子瞧着还小,他窝在襁褓里,只有赵慎的巴掌大。但很康健,一头乌发,五官像极了赵慎,眼睛紧闭着,红彤彤的,皱巴巴的。
赵宁瞧着心都化了,“都怪你父皇,不让母后吃东西,不然你也不会才这么点大。”
到了这个时候,赵慎也不与她计较,凡事都依着她,“嗯,都怪朕。”
婆子笑道:“娘娘,薛太医说了,皇子好着呢,孩子见风长,过几日就不一样了。”
皇子.....
赵宁满足了,她躺在榻上,虽是脸色煞白,但精神头还算好,赵慎轻抚着她的眉目,竟然又道了一句,“我们宁宝儿真厉害,都会生孩子了。”
众人:“.......”哪个女子不会生孩子?
赵宁点了点头,她并没有谦虚,在赵慎柔柔的注视中,赵宁很快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还梦见了与四哥这辈子初见时,还有对他情根深种时,甚至于还有他们今后的日子......
她悠悠转醒时,天色已经大黑,她是今晨发作的,正当晌午时便生下了皇长子。
如日中升,寓意极好。
赵宁白日里出汗太多,她在月子里不宜沐浴,只好退而求其次,让宫人伺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赵慎过来时,她正用了汤水,赵宁很想孩子,“四哥,你为何不让我见我儿子?”
赵慎就知道她会这么说,这才让奶娘抱着皇长子过来,“待你出了月子再照看孩子。”
以赵宁的性格,让她与孩子分开,那几乎是不太可能的,赵慎已经做好了当个孤家寡人的准备了。
才小片刻,赵慎又吩咐奶娘将皇长子抱走了,警告了赵宁一句,“你若不好生养着,朕就将你儿子送到太皇太后那里养着!”
赵宁知道他的激将法,反问道:“我儿子?难道就不是你儿子了?”
赵慎自然不会同赵宁起了争执,“行行行,你说什么都对。”
赵慎晚上要上榻,赵宁不太高兴,她不喜欢被四哥看到她眼下狼狈的样子。
赵慎却搂着他的皇后,笑道:“宁宝儿放心好了,朕不嫌弃你。”
两人好像都忘记了什么重要的大事,直至次日赵凌入宫询问外孙的名字,赵慎才察觉他竟然将这件事给忘了!
赵慎随口一言,“就叫朱焱吧。”
第145章 四哥养娃
大皇子一直是由奶娘照料着,赵宁一开始根本没有奶水。
加之薛神医又言, 产后大补对身子并不益处, 故此赵慎依旧命人控制着赵宁的饮食。
有时候,赵宁回想, 她大约是史上最可怜的皇后了,就连吃顿饱饭都那么难!
终于熬到了出月子, 赵宁好好沐浴了一番,从净房出来之后,整个人轻松了百倍, 尤其是刚刚用了澡豆子洗过的长发,她宛若新生一般。
这坐月子竟比生孩子还要痛苦。
春雪给赵宁绞着湿发,她只着中衣,露出一大截白皙精致的脖颈, 旁人生过孩子难免有些邋遢,可赵宁却是如剥了壳的鸡蛋,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女儿家的气息,那张脸蛋更是稚嫩,与皇帝站在一块时, 不像是夫妻, 倒像是家中兄长领着一个年幼的妹妹。
赵宁梳洗好就命宫人将大皇子抱了过来, 她现在出月子了,便不再听从赵慎话了。
母子连心, 即便孩子生下来之后没有与赵宁独处过, 眼下一放在榻上, 就往赵宁怀里钻。
赵宁看着小东西睁着大眼打量她的样子,她觉着此前所受的一切痛苦都是值得的。
赵慎过来时,就见赵宁的中衣领口大大敞开着,她怀里的孩子还在往她胸口钻,像是在寻觅着什么。
眼下已是仲春,赵宁并不觉着冷。
赵慎的眉目凝肃,他看着母子两人在一块的场景,眯了眯眼,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将小东西提了起来,交给了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