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月走了过去,“你是哪家的?”
赵翼不想说话,他若是说出来自己是谁,立即就会有人将他领走。
他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想干什么,只觉胸口难受,连个哭的地方也无。
公孙月见他不说话,只是闪着大眼看着她,不由得泛起了姑娘家的怜爱之心,“多好看的妹妹,你且跟我回去,我叫人给你洗澡。”
他是妹妹?
赵翼虽然还小,但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个“妹妹”,他并不知道男孩和女还的区别在哪里,但兄长平时都是喊他“二弟”。
丫鬟有些神色赧然,但见这孩子生的眉清目秀,肤色尤为粉白,瞧着的确像个姑娘,可谁会像自家小姐一样女扮男装?
这肯定是哪家的小少爷跑丢了!
丫鬟提醒道:“小姐,咱们还是快些回院吧,一会若是被公主和大人晓得了,奴婢们又该被罚。”
公孙月逃跑过无数次,她有太多的法子应对爹爹和娘亲了,原本跟在她身边的那些护院都让她给甩开了,她此刻相当的得意忘形,“怕什么?出了事有我顶着,小家伙瞧着真可怜,将他带我院里去。”
赵翼一开始还反抗,但这些丫鬟都是十来岁的光景,那小哥哥好看归好看,力气却如大哥一样力大。
赵翼很快就被丫鬟抱到了公孙月的闺院,公孙月瞧着赵翼脏兮兮的,便让丫鬟抬了热水过来给他洗澡。
赵翼自是不依。
他年纪甚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骨气,窝在门缝后面就是不肯出来,公孙月是个硬脾气的,越是搞不定的事,她越是亢奋,“你怕甚?赶紧洗干净了,我带你买糖人吃,贼兮兮的,你不难受么?”
赵翼被扒了精光扔进浴桶里时,他只是双眸瞪大,一颗泪珠子也不肯落下来,小脸泡的通红,双手紧紧抓着浴桶边缘,一副视死如归之态。
公孙月瞧了他几眼,又往下看了看,好像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最终平淡的总结了一句,“你不是妹妹?无妨的,实话与你说,我也不是男子。”
赵翼还是没说话,丫鬟伺候着他沐浴后,实在寻不到男孩的衣裳,就找了公孙月幼时的衣裙给他换上。
是粉色绣并蒂莲的裙裳,腰身还系了墨绿丝绦。
公孙月本着一颗善心照料着他,本以为这孩子会感恩戴德,谁晓得赵翼一个晚上一声不吭,公孙月让他吃茶点,他也不动。
这下可急坏了公孙月,“乖啦,吃吧!你若不吃,我就在你头上插草,将你卖人牙子。”
赵翼不知何为“人牙子”,但听公孙月的语气,“人牙子”定不是善人,天色已然大黑,他开始想父亲和兄长了,若是父亲和兄长在身侧,旁人定不敢如此对待他。
公孙月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六岁的年纪,已经比寻常人家十岁的男孩还要高大,她索性将小团子抱在了腿上,又见他着实可人,就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怎的不高兴了?我吓唬你呢,我家中只我一人,不如你留下与我作伴可好?”
公孙月的任何讨好都对赵翼没有丝毫用处。
他隐隐之中觉着自己被人“轻薄”了。
外面的噪声没有丝毫减弱,也不晓得酒馈有没有结束,怎的父亲和兄长还不过来寻他?赵翼反复思量,他紧绷着一张小脸,不进食不喝水。
公孙月急了,她倒是很想养个宠物,可若是这般饿死了,爹爹和娘亲定不会放过她。
说曹操,曹操便到。
长公主过来看女儿,顺便看看孩子可安好,听说定北侯家的赵二公子丢了,长公主当即就来查看公孙月。
公孙月心虚,一个不留神间,赵慎从她怀里挣脱,“噔噔噔”跑到穿榻边,直接趴在地上,就爬进了床底,他像是受了多大的刺激,这时寻着最安静的地方躲起来。
赵凌为了找儿子,擅自调动了禁军,彻夜封锁城门,闹得满城风雨。
公孙月很机智,越想越觉着不对劲,便去床榻边唤了多次,赵翼就是不肯出来,最后还是公孙月吩咐下人将千工床提起,这才发现赵翼还是以趴着的姿势,窝在床底一动不动。
这件事还是公孙衍发现的。
为表歉意,公孙衍与公主亲自登门定北侯府,将失了魂的赵二公子“完壁归赵”。
自那之后,赵翼便排斥女子的靠近,此前贴身伺候他洗漱的丫鬟也被驱逐了出去,一点点大的个头就开始自力更生。
当赵凌与赵夔问及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时,他只字不提。
转眼,公孙月及笄这年,长公主与公孙衍携她入宫,赵翼在宫宴上又见到了她。按理说他本不该记得幼时的事。
可恨的是他记忆骇人,不但记得长大后的公孙月,就连她幼时怎么对待他的,他也记得一清二楚。
那时的赵翼早就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了,赵家的子嗣启蒙早,个个聪慧过人,以至于比同龄人都要心智成熟。
见到公孙月,不亚于让赵翼回想起了不堪的往事。
可以这么说,公孙月就是他这辈子的克星,他无数次夜里的梦魇全是因她而起。
那次宫宴,赵翼自然对公孙月爱理不理。
公孙月比赵翼年长三岁,这个岁数还没有出阁的女子已经很少见了,她一路跟在赵翼身后,惊讶于当年那个小团子竟长成如今这般英俊伟岸,温文尔雅、 品貌非凡。
只是几年前就听闻赵家二公子有隐疾,不可碰触女子,一次偶然的机会,公孙月获知是因她而起。
反正她尚未嫁,而赵翼也未娶,思来想去,公孙月便有了另一番心思。
“赵二,你等等我,我一路追踪过来,对歹人颇为了解,若得我相助,你可事半功倍。”
见赵翼还是不理她,公孙月又道:“你那两个妹妹如此娇花,只要晚到几个时辰,后果不堪设想,你自个儿想想吧!”
这话很管用,赵翼身形微滞,一身簇新的宝蓝色锦袍衬的身形挺拔俊儒,他只给了公孙月一个侧脸,但即便如此,也可见他面色不佳,“好,那你跟着!”
寥寥几语,已是赵翼能拿出的所有诚意。
天知道,他时常沐浴就寝时便能想到那日的场景。
这些年,公孙月对他而言就是一件不可提及的“不堪过往”。他并非厌恶公孙月,他是厌恶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任由旁人拿捏的自己。
公孙月紧跟其后,觉着赵翼太过孤冷,又问了一句,“赵二,你不记得我么?”
怎么不记得?
化成灰都记得!
*
赵宁醒来时,赵淑婉在她身边哼哼唧唧,“小五,我长的这么美,一会肯定逃不过了,你说该怎么办?大哥二哥怎的还不来!”
赵宁昏厥之前听到了这伙人的谈话,他们似乎知道她与赵淑婉的身份,赵宁猜测,匪徒理应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对赵家的姑娘做出什么吧?
若是她与赵淑婉被伤害了一分一毫,以侯爷父亲与几位兄长的性子,一定追杀到天涯海角。
赵宁并不怎么害怕,她睁开眼后,先是观察了四周,察觉自己可能身处一座废弃的破庙之中。
守在寺庙门外的是四个衣裳褴褛的汉子,看上去神情狼狈,眸色不善中带着无比清晰的.色.欲。
这些人多半都是亡命徒,自是没有娶妻,瞧着权臣家中的千金大小姐,长的水灵清媚,若是没有猥.亵的心思,那是绝无可能的。
赵淑婉身段婀娜,被歹人肆无忌惮的上下扫视,暂时碰不着,看看过过干瘾总成!
“二当家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人都掳来了,不如咱们兄弟们先快活一番,老子还没尝过这般鲜嫩的人儿呢!赵凌害死了黄老大,咱们拿他女儿做补偿,已经算是便宜他了!”其中一个莽汉说话间,眼神已经将赵淑婉与赵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遍。
此言一出,已经有人开始蠢蠢欲动。
赵淑婉闻言,这可了得!
“放肆!你们这些毛贼可晓得我未婚夫是谁?我可告诉你们,谁若碰我一下,我定将你们头颅取来当球踢!”赵淑婉挣扎着起身,煞有气势。
赵宁的双手被绑,她现在开始有些后怕,她也在想着兄长们怎的还不来?
莽汉淬了一口唾沫,喉结处不住的滚动,像是看着美味的佳肴,却又无法入口的煎熬,“呦!小妮子,你还有点脾气,老子喜欢!一会老子一定好好疼疼你!”
赵淑婉身段略显丰腴,双手朝后捆绑,胸前的傲挺尤为明显,那莽汉眼神炽热狂野,正要上前肆意妄为一番,却闻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打斗声。
赵宁松口气,总算是有人来了。
她在想,寻常出门办事,都逃不了兄长们的眼睛,今个儿怎么可能就这般被掳了?
若非是贼人事先部署缜密,加之人手过多,赵家的暗卫足可以解决了这伙人。
赵宁抬头看了一眼还在气焰嚣张中的赵淑婉,她见救兵已到,更是狂放了起来,没有半点身为阶下囚的卑屈,“混账!无耻!姑奶奶也是你敢肖想的!等姑奶奶回去了,姑奶奶一定不让你好.死!”
原本那群歹人已经出去应战了,赵淑婉这般一折腾,竟平白招惹了一贪.图.她.美.色.已久的莽汉过来。
这莽汉似乎没有打算妥协,“因着你们赵家,黄老大和寨中兄弟死伤无数,老子今个儿就办了你,你们这些大家闺秀不是自持清高,动不动就抹脖子自尽么?你先留着力气一会自尽,先让老子尝尝香再说。”
说着,这莽汉咬牙切齿的扑了过来。
赵宁一看这架势,自是惊讶出声,赵淑婉这个时候也怂了,却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莽汉“啊—”的一声闷响,双眸瞪的如铜铃一般大小,死不瞑目。
他胸口的长剑突然被人拔出,血溅三尺。
赵淑婉的嗓音相当惊人,已经隐隐盖过了外面的厮杀声。
正当她连续不断的“啊—”时,一抹日光落入了赵宁的视野,她看着赵慎面无表情的擦拭着长剑,而后俯身朝着她伸出了右手,“小乖,吓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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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文】
赵宁未言一词,赵慎的出现是她所期盼的,但又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亲眼看着他杀人,她并不觉着可怕。
赵慎弯下腰将赵宁从草席拉起,他的力道恰好将她带入怀里,只是掌下有些重,她是被摁入他胸膛的。
捆绑双手的草绳被切断,赵慎当场抱起了赵宁。
赵淑婉这才恢复稍许理智,“老四,我呢?我怎么办?”
赵慎侧过脸来,淡淡道:“你不是厉害着么?”
赵淑婉急得跺脚,不过赵慎倒也不会真的不管她,而是对赵家的护院交待了几句,便先带着赵宁离开了。
外面是赵翼的人手,公孙月一直在他身边给他打掩护,时不时来一句,“赵二,你这招太厉害了!”
赵翼耐不住她全程的“褒奖”,一得了机会便去寻了赵淑婉。
赵淑婉见着赵翼,一下就扑进他怀里,嗷嗷大哭了起来。赵翼对她也有一些排斥,正要宽慰几句时,公孙月伸手将赵淑婉捞进自己怀里,一臂轻抚她的后背道:“没事了,没事了,不哭啊,乖啦。”
这画面,这语气,俱太过熟悉了。
赵翼一阵窒息,仿佛回到了当年被公孙月抱在膝头哄着的场景。
【小剧场】
赵翼:一切都是幻觉!
公孙月:呵呵,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赵宁:那位公孙姐姐真的是风流倜傥,仪表不凡,英俊潇洒.....(花痴脸)
赵慎:小乖,你再说一遍!
第82章 山洞迷情(下)
赵宁刚被赵慎抱出去,他强行将她的脸摁在怀里, 赵宁看不到外面的光景, 但光听厮杀之声,便可知对方人手众多。
赵宁知道二哥也来了, 如此她也就放心赵淑婉了。
少顷,赵宁被抱上马背,她这才回头看清了赵慎的脸, 却见他目光寡凉如刀锋般淡漠, 他一跃上马,将赵宁圈在怀里,这之后调转马头之际,对赵家的护院吩咐了一句,“留下几个管事的活口, 其余杀无赦!”
“是!四公子!”护院齐齐应下。
赵宁被圈在赵慎的双臂之间, 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感觉到轻微的震动, 她知道四哥这是动怒了。
赵慎一贯是面不露色, 赵宁是亲眼看着年轻的帝王如何一步步铲除朝中障碍,他一路走来,沉着冷静, 不露辞色,处之夷然。帝王的近臣也猜不出他真正的心思。
“坐稳了。”赵慎似无意在赵宁耳侧道了一句。
赵宁有些怕痒,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四哥怎的也不等二哥他们一起?赵宁刚才还瞧见了在花神庙所见的那位俊俏公子,‘他’果然是赵家的故人, 但见二哥似乎不怎么待见‘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谁?
赵慎夹.紧了马腹,身后只带了两名护院,一行人朝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官道尤为颠簸,赵宁侧坐着的姿势不甚好受,非得揪紧了赵慎的衣襟才觉之安全。
赵慎也意识到了她的小动作,他放缓了速度,低头命令了一句的同时,一手抓着赵宁的手臂圈住了他精瘦的腰肢,“抱紧了。”
耳边疾风呼啸而过,赵宁脸上却是灼烫袭人,但如此致命的近距离竟让她诡异的偷笑了一下。
赵宁倒也不敢让赵慎瞧见了,脸埋的极低,贪恋的呼吸着淡淡的薄荷香,还有独属于赵慎身上的味道。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这条路可以无限制的漫长下去。
人总是矛盾的,一来想远离诱惑,想和四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今日看着四哥过来救她,她又没出息的陷入他亲手编织的丝网之中,错愕,惶恐,贪恋,亦享受着。
天呐!她心想:我若不是一个弱质女流,恐怕早就对四哥做过什么了。
这样的念头实在要不得,四哥就是落入凡间的谪仙,她这般不良心思简直就是轻薄了他。
要不得!要不得!
赵宁身子僵硬,她双臂紧搂着赵慎的腰肢,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还能听到强而有力的心跳,她觉着这辈子即便仅仅走到这里,也是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