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就没见过这般不知礼数的女子!
赵翼终于是熬不住,他腾的从石杌上坐起,以前混入黑.道做细作时,也没有此时这般煎熬。
赵翼腿长,迈开腿几步就走远,公孙月在他身后叫住了他,声音柔柔的,细细的,还带着女儿家独有的娇气,“赵翼,你又不理我!”好像还有点委屈。
她还知道委屈了!
任谁这般被人盯视着也不会觉着好受!
赵翼并没有回头,但步子却止住了,他穿着簇新的宝蓝色锦袍,腰上束了祥云纹络的腰封,衬的身段修长挺拔。
公孙月就是喜欢好看的东西,不管是吃喝用,她的所有一切都是最好的,选夫君自然也是如此。
她早已不是什么十来岁的小姑娘,又是见多识广,像她这样的岁数,对男子的体魄已经有了不同的感知。
她喜欢赵翼,包括他的外在与内里。既肤浅又实在。
她也承认这种肤浅与实在,世人不都是如此么?她公孙月也不能免俗,而且还要俗上加俗,偏要挑一个完美的毫无瑕疵的男子。
公孙月走到赵翼身侧,她个头高挑,但也只到赵翼的肩头,潋滟的桃花眼分明是故意的眨了眨,“喂!你不想继续调查下去?三司里面也未必干净,这种贪墨大案,多半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官官相护,那些人一定会相互遮掩的。”
“这一次死的人是户部给事中张凉,但人死都死了,因何还特意割了他的舌头?这无疑是在传递一个信息,凶手是想告诉某些人,有些话是不可外泄的。”
“所以,我以为,不出几日,一定还会有人命案发生,死者也一定还会是朝廷的人。”
赵翼当然会继续查下去,上回赵淑婉与赵宁被掳一事,他虽已经给了温贼一党重创,但在他看来还远远不够。
赵翼的性子相当温和,以至于惩戒人的手段也与赵夔,赵慎有多不同。
他喜欢慢慢都折磨人,循序渐近的将敌手推下地府。
像肖家老太太和大夫人吴氏便是一个例子,直接弄死了太过可惜,还是留着慢慢腐朽吧。
赵翼做事从不心急,他喜欢在对手掉以轻心时,正好给对方以致命一击。
温贼一党在朝中立根数十年了,绝非一下就能连根拔起的。
赵翼可能不太想带上公孙月,他那些阴损的一面,他自己知道就好了,况且她一直在他身边转悠,这让赵翼很难集中精力,“不管你的事。”
男人气哄哄的,萧挺的侧脸紧绷,也不晓得受了多大的委屈了?
公孙月为了钓大鱼,赵翼这点小情绪,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这种情况,她完全可以搞定。
细白修长的指尖在赵翼肩头轻弹而过,她柔声道:“你说说看,怎么不关我的事了?”
其实这事真的与她无关,可老天就是厚待美人,长的好看,无理取闹时也没有那么惹人厌。
赵翼肩头一颤,如被高手击了一掌,美人蛇蝎---美人都是有毒的!
“你.....?你站好了!”
公孙月的身段极为曼妙,这一靠近赵翼,无疑让素了近二十年的赵翼突然有些束手无措,他又道:“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女子?”
公孙月被他一本正经的教训给逗笑了,“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怎么了?我是个女子,对你造成了困扰?”
哼!她好意思说么?当年她仗着比自己年长几岁,都对他干过什么?若她是个男儿,他又岂会郁结了这么些年!
公孙月点到为止,有些事过分了就会适得其反,见好就收才是明智。
她长而曲卷的睫毛扇了几下,五分柔情,五分狡黠,赵翼最是受不住她这种眼神,“总之,你......你好自为之。”
一向博古通今的赵家二公子,此时此刻却是无言以对。
这便是心乱的征兆。
公孙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就像看着即将到手的猎物,这猎物虽是驰骋在狂野之上的猎豹,但终归会有一日要落在她手上。
并且,这一日不会太迟了。
多好的豹子啊,皮毛上乘,肌理健硕......一定会让她收获颇丰。
公孙月表现的性子柔顺,眼底似有一抹失望一闪而逝,“那好吧,就不打扰你了,我走了。”
赵翼是察言观色的高手,可公孙月这明显的佯装依旧让他胸口一紧。
他语气太重了?
不会的,他自己被反伤了,也伤不到公孙月!
*
三更过后。
一身着绯红色太监服饰的男子快步进入碧玉阁。
碧玉阁是后宫的宫殿之一,如今是虞美人所居。
这虞美人年芳二八,是去年才入应选入宫的美人,虞家祖上立过大功,虽说如今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但圣眷尤在。
虞家的姑娘一及笄,便列在了选妃名列之中。
殿牖一打开,朱明崔的脸便显露在一片烛火之下,这个时辰皇帝已经在其他宫里就寝,便是不会来这边了。
虞美人与朱明崔相识于幼时,十来岁的时候就心悦上了朱明崔,十四岁委身于他,虞美人原来是想嫁给朱明崔,但事与愿违,她不仅列在了选秀之列,还被帝王选中了。
虞美人早就不是完璧,当初为了引人耳目,朱明崔和万贵妃还替她打点了,代价是她若得宠,则必须帮着朱明崔。
可皇帝根本就不留恋后宫,再好看的美人,皇帝也只是尝个鲜便弃了。
这后宫的女人多半与她一样,自入宫的那日起,便就成了活死人。
宫人被挥退了下去,虞美人一身剔透的绫罗,碧玉年华的女子,浑身上下都透着诱人的清香。
“你来了。”虞美人有些羞涩,这到底是她喜欢的人。
朱明崔甚是烦躁,那日不管是谁在假山后面打晕了他,对方都已经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他这两天坐立难安,正需找个机会狠狠发.泄一遭。
虞美人对他言听计从,她还是皇帝的女人,睡了.她不亚于体验了一回当皇帝的滋味,朱明崔比不过太子的好命,也没有朱明辰深谋远虑,有种今朝有酒今朝醉之态,他上前几步就抱住了虞美人,来不及的亲她。
虞美人入宫一年了,虽已不是什么雏儿,但也只见过皇帝两三次,一入宫门深似海,这样的寂寥之夜实在是难熬。
皇帝已到了半百,朱明崔正当年轻力壮时,虞美人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撩拨,她也不打算反抗。
二人齐齐倒在香榻上。
朱明崔哄她,“若我成事,一定想办法将你带出宫。”
虞美人对他的话坚信不疑,再者,人活着总有有些期盼,哪怕这期盼到头来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虞美人岂会不知?
即便是皇帝驾崩了,她不是去皇陵守墓,就是去庵子里落发为尼。
这边的情.事正如火如荼,碧玉阁外响起了一阵嘈杂,为首之人竟然是司礼监太监李德海的干儿子--张全。
张全十八九岁的光景,为人阴损狡诈,在东厂是出了名的恶人,也正因为办事果决,才被李德海看好,收为了干儿子。
张全亮出的东厂的腰牌,对身后诸人道:“来人,今日有贼夜闯皇宫,为免贵人们受惊过度,现在即刻给我去搜。”
张全一看就是有备而来,且不论他这个做法是否合规矩,只要人赃并获抓到人了,他也好交差。
朱明崔万万没有想到今日会遇到这种事,他来碧玉阁已经不止一次两次,这边的里里外外他都打点好了。虞美人就是万贵妃布下的一颗棋子,她不可能会背叛自己,皇帝也无心后宫,怎会有人这个时辰过来抓什么贼?
朱明崔吓的彻底崩了,尚未来得及遮住主要部位,张全已经带着人撞门而入,这些人都是东厂训练有速的阉人,很快将内寝团团围住。
张全看了一眼花容失色的虞美人,面露可惜之色,就像看着一个死人了。
只是这世上总有人在遇到某些人后,会变得命运不济。
虞美人不安现状,这便是她最大的错了。
张全咳了一声,“王爷,您怎的在此?”
朱明崔还能说什么?他淫.乱皇帝的后宫,就算不是死罪,这辈子也是完了。
“啪!”一纪耳光响彻内寝,朱明崔一巴掌打在了虞美人姣好的脸颊上,“你这个贱人,是你勾引本王!”
虞美人身上痛,可原来还有一些痛比身上的疼痛更让人醒彻三分。宫里的姐们明争暗斗,人人都戴着面具过活。她以为这世上总有人待她不一样的。戏文里常说“浮生一梦轻如烟”,可她怎觉得,这浮生太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是朵才刚绽放的花,这便要走向毁灭了。
虞美人没有为自己辩解,她知道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皇家的丑事一定不会宣扬出去,她大约活不到次日的晨时,再想看看太阳已经是奢侈。
等着她的只有白绫或是鹤顶红。
她突然笑了,因为她身上这个男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王爷,咱们说好的在一块,这今后当真要在一块了。”
朱明崔大惊失色,瞳孔中透着绝望。
不会的,父皇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要了他的命!
这一夜,朱明崔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宿,眼下万贵妃又在冷宫,已经无人能替他说情,而碧玉阁一夜之间被封禁,里面的人再也没有出来过。
次日,皇帝见了朱明崔一眼。
朱明崔浑身上下绫罗绸缎,可哪里有贵为天家子的半分气度,皇帝低垂着眼眸看着他,亦如看着一个小丑。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他这是太没出息?还是吃了狗胆?
即便是皇帝不要的女人,也轮不上当儿子的来!
“父皇,您饶了儿子这次吧,是那贱人勾结儿子在先,儿子......真的知错了!”朱明崔抱着皇帝的腾龙纹的明黄色皂靴,痛哭流涕。
此前有多快活,眼下就有多后悔。
皇帝长吸了一口气,龙目朦胧,这就是他的好儿子啊。
他一度认为贵为天子,根本不用在意一个儿子的得失。
死了一个儿子,还会有无数的女人抢着给他生,许是年纪大了,他还当真舍不下了。
帝王闭了闭眼,他没有再看朱明崔,而是想起了那个襁褓中的孩子,他的渊儿。
渊渟岳峙,原本是极好的寓意,若是那个女人再求他一次,他绝对不让他们母子二人去送死。
皇帝记得那个孩子很漂亮,一生来就与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不哭不闹,极为安静,像极了她。
皇帝以为这也是一种冷漠。
“你走吧!走吧!”皇帝嗓音悠长,疲倦之色难以遮掩。
是以,大皇子以“以下犯上”之由,被剥亲王封号,贬为庶民,流徒三千里,遇赦不赦。自此,与皇家再无半分干系。
东宫这一日格外安静。
太子当然不会就此放过朱明崔,他看上的人,岂容旁人觊觎?
太子已在暗中布置,他正在着手对付朱明崔,只是没有想到有人会在他之前动作,而且动作迅猛,没有给朱明崔任何反抗之力。
到底是谁?
太子寻思半日,猜出大约是赵家谁人所为,世子爷赵夔?还是二公子赵翼?
除了他二人之外,赵凌还在边陲,而四公子赵慎就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之人,他理应不会插手此事。
“来人,去查查张全的底细!”太子当即吩咐了一句。
心腹上前,“是,殿下!”虽说应下了,但心腹却是面露难色,张全是李德海的干儿子,还真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
赵宁将赵慎的玉佩上系了一串明黄色的缨穗,她手工不太好,前前后后理了数遍,加上春竹和夏雪的帮衬才得已完成。
难得给四哥做一件东西,她也是要面子的。
赵宁先让春竹去打探了消息,得知赵慎已经回府了,她这才带着玉佩去桃园。
桃园的桃儿正当半熟,路经之处都是果香,煞是好闻。
赵宁很快就见到了她四哥,赵慎这时在亭下看书,他躺在坐廊下,一臂枕着头,修长笔直的双腿大刺刺的敞开着,一条落地,另一条搭在了坐廊下。
见赵宁来了,他的脸从书册中抬起,悠然蹙了蹙眉,就见赵宁桃花粉一样的唇上有一处明显的破皮。
而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作者有话要说:
【赠文】
她实在是娇嫩,到了此刻,唇还没有消肿,破皮的地方颜色艳红,与周边的粉白形成了极致的对比,就像淹没在无数桃花瓣中的一抹火红腊梅,格外惹眼。
赵慎不难回想前夜的情形。
事实是,他无时不刻都在回想。
他不是一个轻易被人左右的人,这个时候竟是身子一滞,他稳稳地起身,在坐廊下坐直,视线从赵宁的唇角移开,他柔声地问她,“找我?”
赵宁有点尴尬,前天晚上他们还如胶似漆了小片刻,现在看着四哥怎就又陌生了?
赵宁将墨玉递了过去,“四,四哥,给你。”
赵慎就算不看她手上的东西,她也知道这是什么。
这块玉落在她手上,并且被她无意中摘下时,他是一清二楚的。
只是那天晚上,他不想去分心做别的事。
赵慎接过玉佩的同时,将赵宁也拉了过去。
光天化日之下,赵宁不太习惯这种亲密,她要起身,却闻赵慎道:“别乱动,你我都那样了,你还想不认账?”
哪样了?!
赵宁装作无知,她闷声不吭,身子僵硬的坐在赵慎膝上,他身上实在是硬,她半点都不舒服。
“过几日端午,母亲要回通州,届时陪你们一道过去。”赵慎说话时,他习惯性的圈着赵宁,动作十分娴熟。
听说母亲是要回通州一趟的,赵宁点了点头。
赵慎见她实在拘谨,突然有点想念那个宁宁,只不过那时他也是被她吵得够呛。不见时想她,见了又恨不能将她冰封住。
她就是他的魔障了。
眼下这样也好,起码没有张牙舞爪的寻他算账。
“朱明崔已经被贬离京了,他不会活过一个月。”赵慎看着赵宁细白的耳垂,哑声道。
赵宁一愣,这也太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