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陆陆续续走了，课堂里只剩了他一个人，沈清远抿着唇，正要走，就听见一个甜腻腻的女声叫他“清远。”
他愣了一下，抬头只见那个红裙姑娘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夏妩得意洋洋地冲他笑，看着他的表情，笑容又灿烂了几分，见他神色怔松，又故意冲着他甜腻腻道：“沈郎，我来给你送饭了。”
沈清远闭了闭眼，努力平静下来，他心里第一时间想的竟然是，她这次换了两个称呼……
***
沈清远到底没吃夏妩带来的饭，他虽然看起来温和，可是脾气向来决绝。
既然决定了要疏远夏妩他就不会再接近她，给她希望。
他连理夏妩都没理，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把她当了空气，径直与她擦肩而过出去了。
夏妩就委委屈屈地抱着那个食盒，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学生们陆陆续续吃完饭回来了。
刚刚叫夏妩师母的那几个小童也回来了，见夏妩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凑上前去认认真真道了一句“师母好。”
几双大眼睛盯着她，眨呀眨的，一瞬不移地盯着她的食盒，显然是还想要点心。
夏妩：“……”就知道点心！
但是到底还是给他们发了点心，发完之后夏妩继续在那里叹气，其余几个都进去学堂了，剩下那个最高的孩子不解地问“师母为何叹气？”
夏妩觉得那孩子绷着一张小脸，努力严肃起来问她的样子简直萌爆了。
她倒是说了，只不过话语里加了点儿修饰，“还不是你们先生啊。”，夏妩捧着脸，一副娇弱的样子，“他不理我了啊。”
“师母是做错什么事情了吗？”那孩子一本正经地问，问完后皱了皱眉，“做错事情要尽快认错，去请求先生原谅，只要诚心悔过，先生一定会原谅你的。”
“不，师母没有错！”夏妩异常坚定地摇头，“错的是你师父！啊呸，是你先生！”
“唔，我觉得先生不可能错的。”那孩子皱着一张小脸，“先生这么厉害，他一直都是对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夏妩傲娇地哼了一声，“反正就是他的错。”
“先生不可能错的。”那孩子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异常坚定，先生是最厉害的！
“可是他就是错了，他欺负我，我好心来给他送饭，他不吃就算了还不理我。”
“可是……”那孩子有些犹豫。
“还想要不要点心了？”夏妩蹲下来，与他对视。
“要！”
“那你先生错了还是我错了？”
“这个……”他语气颇为犹豫。
“我下次来会带桂花糕哦。”夏妩眨眨眼，“会加蜂蜜的那种哦。”
那孩子一张脸立刻严肃起来，认认真真向着夏妩道，“先生错了！”
夏妩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小髻，夸奖道：“真乖，下次来给你带桂花糕。”
第30章 风雨须归
沈清远最近略微头疼, 那个红衣姑娘天天来堵他, 他擅长拒绝那些羞涩的姑娘, 可是夏妩如此大胆的姑娘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而且她还教他的学生喊她师娘！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那群小豆丁每次都替她说话，说什么要沈清远原谅他们的师娘……
思及此，沈清远轻轻浅浅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她是个好姑娘, 说实话, 她长得漂亮, 性子也活泼，可是……他不想耽误她。
她该有个美好的未来, 找个疼她惜她怜她的良人, 而不是跟着他吃苦, 他注定要走一条坎坷的路，那条路凶险异常, 没必要拖累她。
沈清远有时候会想, 如果沈老爷子还活着, 一切照旧，他还是那个矜贵的沈家公子。
他大概会毫不掩饰地喜欢夏妩。
喜欢一个人就要将她护在掌心, 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
而他见她的第一眼就心生欢喜，莫名其妙的喜欢。
可他现在一无所有，除了复仇。
所以他宁愿远着她，她该有一个似锦前程。
若是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他定不会将夏妩拱手让人, 定会待她如珠似宝。
先不提她的样貌，光是她身上那股生机勃勃的活泼劲儿就没人不会喜欢。
她就像是个天真的孩子，让人忍不住替她多想一点儿，也让人忍不住担心她。
沈清远总是担心她这么不懂人情世故，会得罪人，而且他也不能放心她随便找个人嫁了。
她没父母，也没什么亲戚，大概是没人替她操心这些事情的，说不得哪天就被人骗了，他算是她的哥哥，也该替她多打算一些。
他想替她挑一个良人，一个能爱她护她的人。
那个人家境不能太贫寒，夏妩跟着会吃苦，她那么娇气，怕是受不了。也不能太富贵，那样的人家家里太乱，龌龊的事情太多，勾心斗角的，她肯定应付不来。
沈清远想着，忽然觉得夏妩年纪也不是很大，才十六岁，可以再留一年。
***
夏妩自从那天上午吃了个闭门羹之后，沈清远就再也没理过她，坚决无视她到底。
就算夏妩每天按点打卡去堵他也没用，夏妩连着去堵了他半个月，沈清远半点儿没动摇，坚决将夏妩无视到底。
现在已是傍晚，学院也已经下学了，沈清远大概也快回来了。
夏妩站在沈清远门前忧郁地叹了口气，她今天就不信了，死皮赖脸地在他家门口不走了，就不信他会让她睡在外面。
她远远就见着沈清远一身白裳走过来了，但是还是一如既往地无视她，只是大概这次天色有些晚了，在路过夏妩的时候，他轻轻叹息了一声，低下头轻声道了一句，“天色已晚，姑娘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说完这句话他就进去了，头也不回。
夏妩拍了拍门，冲着里面道“沈清远，你不让我进去我是不会走的！”
里面一片安静，沈清远这次是铁了心地要与她疏远。
夏妩看着紧闭的大门，与墙头上那只懒洋洋的黑猫大眼瞪小眼，那只猫用碧绿色的猫眼瞥了她一眼，转身跳进了院子里。
夏妩：“……”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刚刚那只猫貌似在鄙视她。
不过话说回来，不能走门，她也可以爬墙啊！！
凭什么那只猫都能爬墙她就不能！
***
夏妩爬上去的时候很轻松，她踩着外面的一摞青砖上去的，只是到了墙头的时候，她发现下去是个很大的问题。
初春的天气还是比较冷的，夜晚温度低，风里还透着丝丝寒意，夏妩穿的又比较薄，风一吹她就打哆嗦。
夏妩努力想下去的办法，她不想叫沈清远看见她这么丢脸的样子，所以肯定不能叫他，而跳下去她又不敢，她倒是挺能给自己做心理安慰的，乐观的想，在这里先赏个月也不错嘛，视野开阔还离着月亮近了点。
夏妩一脸兴奋地抬头看月亮，结果发现一片乌云正在慢慢遮住月亮。
夏妩：“……”
她想回家。
在墙头打了第三个喷嚏之后，夏妩吸了吸鼻子，终于决定原路返回，然后发现原路返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夏妩试探了几次之后，终于发现，现在自己貌似被困在了墙头，还没等她考虑一下下去的方法。
下面一个略带恼怒的清朗男声叫了她的名字，“夏妩！”沈清远看到夏妩在墙头差点儿被气到，摔下来怎么办？
夏妩低头一看，与沈清远对上了视线，她眨眨眼，突然委屈，可怜兮兮地撒娇，“我下不来了。”，她还带了些哭腔，一听就是故意带上的，可沈清远偏偏就吃这一套。
他叹了口气，走到夏妩下方，张开双臂，颇为无奈道：“跳下来吧，我接住你。”
夏妩有点儿担心，毕竟沈清远一看就是比较清瘦的那种，她觉得以自己的体重可能会把他砸坏……
万一骨折怎么办！？！
她犹豫了几秒，咬了咬唇，一脸严肃地低头向下面的沈清远说道，“我很重的。”
沈清远温温润润地笑了下，“没关系，不用担心，你尽管跳。”
“我一定会接住你的。”他认认真真道，如同起誓。
夏妩看了他一眼，狠了狠心，闭着眼睛往下跳，投入沈清远的怀抱的时候，她只觉得鼻尖有清凉的薄荷味道，她还埋进沈清远的颈窝用力嗅了嗅。
她过了几秒才睁开眼睛。
夏妩顺手揽上沈清远的脖颈，沈清远托着她的臀部，柔声哄她，“我就说吧。”
夏妩双腿盘上他的腰，仿佛八爪鱼一般缠着他，然后突然发现，原来沈清远也不是很瘦弱。
大概是穿衣有瘦脱衣有肉的那种……
沈清远安抚完夏妩，想把夏妩放下来，结果夏妩扒住他就不下来了，八爪鱼一般地挂在他身上，耍赖撒泼道：“我就不下来，不然你一定会把我赶出去的。”
沈清远耳尖微红，“这样成何体统！”
第31章 风雨须归
沈清远最后还是把夏妩从身上给扒了下来, 当然前提是他答应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件。
夏妩发现沈清远在她撒娇的时候异常地好说话, 她想了想, 总结出来的心得体会就是——不要脸。
对付沈清远就只管死命撒娇，沈清远平日里是温润如玉，君子端方的模样，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好说话。
一旦对他撒娇，他就开始冷着一张脸, 看上去不近人情, 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 但是在这期间提出的所有请求他都会答应。
当然前提是——你得撒娇，一定要死命撒娇。
夏妩凭着不要脸的撒娇为自己争取到了跟沈清远一起吃饭的权利, 还有中午去学堂给他送点心的权利, 没错儿, 她还是不会做饭。
还逼迫沈清远不能不见自己，也不能把自己关在门外, 对比前几天沈清远的冷淡, 现在简直就是突飞猛进了一大步。
***
沈清远脑子里乱得要死, 他的耳尖现在还是微红的。
刚刚抱住夏妩的时候，他没怎么在意, 后来夏妩耍赖撒娇怎么也不愿意下来的时候他才觉得不太对劲儿。
他能感觉到脖颈处少女温热的呼吸，痒痒的，撩拨着心弦，尤其是她还用故意腿盘着他的腰，哼哼唧唧地磨蹭着不愿意下去。
沈清远脑子里只觉得轰得一声炸开了, 只想让她快点儿下来，慌忙中也没听清她的要求就全应下了。
他怎么能让她一直在身上蹭？两个人紧贴着，对方有什么反应都是非常清楚的，沈清远紧张了很是一会儿。
沈清远总算把夏妩哄好了，结果姑娘刚刚下来就发现自己的红裙子破了一个大口子。
夏妩眨巴眨巴眼，突然抬头看向沈清远，“沈公子？”她试探着问道。
夏妩莫名觉得沈清远大概会缝衣服。
***
沈清远穿好针之后，挽起袖子坐下来给夏妩缝补她的裙子，她在爬墙头的时候，红色罗裙被勾了一道口子，她现在在这里也没有换的衣服，只能现在缝好了。
夏妩乖乖站在那里，提着裙摆，让沈清远修补的轻松点儿，她心情好，一直是眉眼弯弯的样子，看着沈清远替她缝补裙子。
灯光有些昏暗，沈清远的轮廓被勾勒的更为柔和，整个人像浸在水中，朦朦胧胧的，温柔到不像话。
沈清远缝的针脚其实并不好看，但是好歹能缝起来，他尽量想给缝成一朵花的样子。
在他缝好后，夏妩提着裙子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裙摆如同一朵盛开的花。
沈清远收起针线，看向一脸开心的少女，突然不太想替她找夫婿了，沈清远低垂了眸子暗暗想，她还小呢，再养几年出嫁也不迟。
他想把她留在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现在似乎还能感受到少女微热的体温，沈清远看着指尖，眼眸沉了沉，她也曾在他怀中，柔声撒娇。
***
夏妩玩儿心大，在点心铺子里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全靠伙计撑着，她还爱凑热闹，最近沈清远对她态度好起来了，也不排斥她了，她就三两头地往沈清远那里跑。
夏妩坐在沈清远的书房里看一本游记，她一向不耐烦看书，但是对于游记之类有趣的玩意儿也是很感兴趣的。
她看到桌子上有未用的毛笔，笔头细细的，一时之间忍不住，摸出了之前在脂粉铺子里买的一小盒口脂。
先把笔头用热水细细烫过一遍，然后夏妩才对着那面不甚清晰的黄铜镜画唇。
她喜欢艳丽的颜色，口脂也是挑得非常具有侵略性的颜色。
细细描绘的时候，夏妩竟然觉得自己也很漂亮。
她歪着头，晃晃头上的流苏，一派妖娆艳丽的模样。
沈清远回来的时候，在窗前就看到了夏妩在仔仔细细地画唇。
他心里微微一动，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她画完，没有打扰她。
夏妩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
大概是因为画得不好，沈清远看着夏妩颇为不耐烦地将画好的唇妆擦尽，然后将那只毛笔放回了原处，那盒口脂她也没带，就放在了沈清远的书桌上。
他没出声叫夏妩，看了半晌，之后就走开了。
***
夜晚，沈清远睡不着，干脆点起灯，到书房去了，他磨了墨，展开一张宣纸 ，细细写了皇都里交错链接的势力，沈清远垂了眼帘看着，用笔圈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三皇子，许陌凉。
据说生母是胡姬，天生一双蓝色眼睛，地位卑微，不被皇帝所喜。
那么，就是他了。
沈清远拿起那张纸，引了蜡烛里的火，他面色平静地看着那张纸被点燃，然后烧成灰烬。
夜色已经很厚重了，沈清远却毫无睡意，他就要开始复仇了，计划什么的都谋划过了，基本完美无缺。
可是，夏妩该怎么办？
沈清远手上把玩着夏妩今天遗忘在这里的那盒口脂，神色淡淡，意味不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