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非常精巧，外面的花纹繁复华丽，显然是费了心思的。
他打开口脂盖子，用指尖沾了一点儿那艳色的口脂，白皙的手指上，那一点红色异常显眼。
沈清远起身又重新拿了一张纸，在桌子上展开，提笔的时候夏妩的音容笑貌非常清晰的显示出来，仿佛已经描摹好多遍。
画卷上，画面一点点显示出来。
红衣灿烂的少女手持一把天青色雨伞，站在墙边，言笑晏晏地抬头看着墙头一只有种碧绿色眼眸的黑猫。
整个画面活泼有趣，沈清远最后拿夏妩的那盒口脂点的画中人的唇，用了她的胭脂，还用了她画唇的那只细细毛笔。
画中那少女只能看见下半张脸，上半张掩在了油纸伞的阴影中，只一张红唇诱人，一眼看过去，娇娇艳艳的，颇为美艳。
沈清远完成画，放下笔的时候，低低叹了一声，他用手抚上画中人的眉眼，没有作声。
第32章 风雨须归
***
如今天气渐热, 初春的那点儿寒意消散不见, 不知不觉便到了夏天。
夏妩怕热, 一热起来就懒洋洋的不想动，夏天一来，她连点心铺子都很少去了。
现在她最喜欢待的地方便是沈清远的书房了，阴凉通风，简直就是天然的空调房。
她恨不得住在沈清远的书房里。
而且书房里还有不少书来打发时间, 虽然沈清远的书大部分都是那些枯燥乏味的, 但是夏妩总能找出几本游记来, 而且她带去的话本也占了书架的一小块。
沈清远看着夏妩像只猫一样懒洋洋地趴在竹帘旁边的桌子上，心里微微一动, 他这几天刚好休沐, 不用去学院, 倒是整日在家。
夏妩算是在他这里扎了根，沈清远想起书房里她乱放的话本, 还有眉笔胭脂梳子什么的。
她梳妆的东西基本都在这里备了一份, 而且仗着沈府大, 还给自己收拾了一间房间出来，就在沈清远卧房不远处。
沈清远原本是极力反对的, 可是夏妩一撒娇，可怜兮兮地说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害怕……他就彻底没了意见。
夏妩刚洗了头发，一头青丝湿哒哒的，濡湿了背部，她还没擦干净, 困到不行，在桌子上趴着补觉。
沈清远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轻声叫夏妩，“夏姑娘？”试探的语气。
夏妩没动，继续趴在那里闭着眼睛，她昨天晚上热的一宿没睡着，现在懒到连指头尖都不愿意动一下。反正沈清远找她肯定没有急事。
夏妩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有人在给自己擦头发，一下一下，动作轻柔。
“夏姑娘？”他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大概是觉得夏妩已经熟睡了，沈清远轻手轻脚地慢慢梳理她的头发，最后轻抚着她的眉眼。
夏妩能感觉到沈清远指尖温柔地勾勒着她的五官。
然后她听见沈清远轻浅的叹息，“阿妩啊。”
声音清浅而缠绵。
***
最近夏妩被沈清远禁止在他那儿住了，夏妩有点儿忧虑，不过她倒是正好可以经营下点心铺子。
夏妩打开店铺的窗户，柔和的晨光撒了进来。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街上，街上还没有什么人，冷冷清清的样子。
她刚想走开，一个爽朗的女声叫了她一声，“夏丫头！”
夏妩闻声看去，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一脸堆笑地走过来。夏妩眨眨眼，认出她是城东头说媒的佟娘。
佟娘男人不顶事，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整天就知道出去花天酒地。她也只好出来谋个活计，幸而她能说会道的，四处消息也灵通，顺势就当了媒人，倒也能得不少银钱。
“佟娘，你这么早来干什么？”夏妩撩了撩头发，隔着窗户笑嘻嘻地问道：“是想要买什么点心么？”
“买什么点心，我来可是有一件大喜的事要告诉你。”佟娘嘴一撇，“你这小妮子可是祖上烧了高香了。”
“礼部尚书家的小公子看上你了，说要抬了你进门。”，佟娘笑得花枝乱颤，只留夏妩在那儿一脸懵逼。
礼部尚书家的小公子？那特喵是谁啊……她没见过那人啊！！
佟娘知道这叫夏妩的姑娘孤苦无依，家里也没个长辈，如今都快十七岁了，还没开始操办婚事，一般像她那般年纪的姑娘现在不是出嫁了就是已经订婚了。
夏妩颜色好，长得勾人，有房有地有铺子，喜欢她的小子倒是不少，关键是这姑娘倒也不着急，整日里活得没心没肺的。
这次礼部尚书家的小公子据说是自街头打马而过的时候不小心瞥到了这姑娘一眼，自此心心念念，再没放下，茶饭不思的。惹得那家大夫人直骂那女子是妖精，但是到底心疼自家小儿子，也派人帮忙找。
只是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姑娘，将军府的管家千求万求求到了佟娘这里。
讲了一下他家公子在哪儿看到的那姑娘，佟娘一琢磨，觉得八成就是夏妩了，毕竟那姑娘可是出了名的好颜色。
一双招子，流转起来当真是把男人的魂都要勾走了。
佟娘在一边说，另一边系统也在给夏妩翻资料，那尚书家的小公子叫柳俊雅，是个性情中人，为人狂放不羁，文采风流，但是流连青楼，耽声好色。
“总而言之就是个色胚嘛。”，夏妩下了判断，“嫁他干嘛，不嫁！”
她还心心念念着沈清远呢，那尚书家的公子能有沈清远好看？能比沈清远待她更好？
系统点头，“只是个配角而已，但是这件事情貌似不太好办。”它有些苦恼道：“人家家大业大的，强抢民女这个梗可是电视剧和小说里最常用的，保不齐他就不要脸地直接抢……”
“不可能的，除非他想被御史弹劾。”夏妩分析的透彻，“其他公子哥儿不一定，但是礼部尚书与当今御史大夫不对付，所以肯定不会留下把柄。”
***
夏妩有些烦躁地听完佟娘的话，待她说完，对着她笑道：“我可没见过那尚书家的公子，你莫不是找错人了？”
佟娘还想说什么，还未开口就被夏妩打断了，“而且我是不会给人当妾啊。”
她挑挑眉，一脸骄傲：“别说妾了，哪怕是正妻之位我也不要。”
佟娘还想劝夏妩，她苦口婆心道：“这女人啊，最重要的就是找个好男人，只要是有权有势，能给你一世荣华的。管他是正妻还是妾？而且这俗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我有心上人了。”，夏妩直接一句话扔了过去，眨巴眨巴眼，看着佟娘，“让那个公子死心吧。”
“暧，你这小妮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佟娘丢下最后一句话，“被贵人看上是福也是祸，你好自为之。”
***
倒叫系统说对了一件事，尚书家的那个小公子虽然没有直接强抢民女，但是也差不多了。
他直接断了夏妩的财路。
夏妩的甜点铺子开不下去了，冷冷清清的，一天也见不到一个人，而且官府还给她下了死命令，让她快点婚配，如果不在十七岁之前嫁出去，就要由官府找人娶了她……
虽然上一任皇帝是有诏令，“制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长吏配之”，可那是战乱之后，急需增加人口，实际上那条诏令现在没几个人遵守。
其实夏妩觉得这些手段都没什么，点心铺子开不下去就不开，反正她还有积蓄，而她离十七岁还有段时间，好几个月的时间呢。
在十七岁之前嫁出去就行了，至于嫁谁，肯定是沈清远啊。
而现在当务之急是让沈清远心甘情愿地娶了自己。
***
夏妩觉得最近沈清远好像在躲着她。
不管她去多早，每次去都是紧闭着大门，下午去也是闭着门，而且夏妩也进不去书院了，大概是沈清远叮嘱过守门的人不要放她进去。
一朝回到解放前，好像之前的亲昵都不复存在了，夏妩颇为沮丧地叫系统定位沈清远的位置，系统倒是能知道沈清远的位置，但是基本都不在沈府。
“大概是他最近与三皇子勾搭上了。”系统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同时安慰夏妩，“我查了，最近沈清远回去的都很晚，等不到他是正常的。”
“那我们就去堵他！”夏妩毫不犹豫道。
***
情动便是错。
沈清远想到这句话的时候，夏妩正提着一盏明灯，向他远远走来。
微风轻轻吹过，她的裙摆随风扬起一角，夜晚漆黑如墨，只她手里提着的一点光亮。
她本来是美艳逼人的长相，那张脸一看就是恃美行凶的祸水脸，如今在那一丝暖黄的光下竟然显得分外柔和。
夏妩远远地就向沈清远招手，沈清远就站在门口等她。
他原本只是出来关门的，只是没想到刚好遇到夏妩来，沈清远看着她随着走动而轻轻摆动的裙摆，敛下了眉眼。
夏妩走到沈清远面前，还未等他开口，直接道：“沈清远，我就问你一件事。”
“你要不要娶我？”
第33章 风雨须归
夏妩在离沈清远不远处站定,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清远, 慢慢说道：“我来是想问你件事情。”
她本来挺无所谓的, 夏妩不怕那个什么尚书家的公子，她胆子大，而且孤身一人，没什么牵挂，大不了就卷了包袱跑路。但是她还有任务在呢, 夏妩一直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没有问题。
但她其实是在害怕的, 在这样一个阶级分明的社会, 她确实没有什么可以保护自己的东西。
而夏妩也开始慢慢意识到实际上她是因为沈清远在才这样肆无忌惮，只要一想到沈清远还在, 她便什么也不怕了。
她对沈清远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
夏妩慢慢扯起一个艳丽的笑来, 眉眼顾盼流连之间透露出几丝引诱。
“我就问你一句。”
“沈清远, 你要不要娶我？”
周围的点点灯火逐渐灭掉，夜已深, 人们都已进入梦乡, 夜幕漆黑, 更显出满天繁星如梦似幻。
沈清远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却没有发出声音, 夜色里他的神色看不太清楚。
“我并非你良人。”沉默半晌后，他才出声，那句话在舌尖转了几转，才艰难地吐出来，语气艰涩, 沈清远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他没有明确拒绝，沈清远也知道自己的语气并不坚决，他愿她一生享尽荣华，平安喜乐。而他甚至保证不了给她一个安稳。
他要走的路是一条满是仇恨和杀戮的不归路，掺杂着权与利。
那条路凶险无比，他怎么忍心拉着她一起。
但他心底仍存有欲念，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着，留下她，占有她，拉着她一同沉沦。
沈清远的手在宽大的衣袖下紧紧握住，指尖泛白。
他刚刚的那句话，心不甘情不愿，仅仅几个字仿佛用尽了他所有力气。
夏妩刚刚问要不要娶她的时候，沈清远几乎是狂喜的，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最终判断出了最好的那个选择。
对她最好的那个选择。
只要不是与他扯上关系，她就会很好。
***
“可你要是不娶我，我过几天就要给别人当妾了。”夏妩轻描淡写说了那么一句。
然后夏妩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我最后问一遍，你要不要娶我？”
“只要你说一个不字，我立刻就走，再也不纠缠你。而且，你也是喜欢我的吧？”，夏妩提着灯笼，眉眼弯弯的样子，语气俏皮，只是说出的话却决绝冷硬。
“你倒是说话啊。”，夏妩不耐烦了，她眼尾一挑，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半晌后，她听见沈清远的回答。
“吾甚心悦汝。”
音色嘶哑，一字一顿，仿若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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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夏妩立刻笑起来了，笑容明艳，“你记得明早来跟我提亲。”
“三天后，我们便成亲。”
夏妩歪着头，突然想起来似地道：“不过我还没有嫁衣。”，但她为难了一会儿便丢下了，“这件事不着急。”
她突然凑近，丢下了手中提的那盏灯，径直抱住了沈清远。
夏妩能感受到他的僵硬，肌肉都紧绷着。她不由得吃吃地笑，还恶意地伏在他胸前蹭了蹭。
犹豫了几秒，沈清远才慢慢反拥住她，胳膊不敢碰到她的背，虚虚拢着。
沈清远微微垂眸，那个明艳的少女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他宽大的衣袖垂落下，仿佛把她整个人都藏在他怀中。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呢。”，夏妩突然抬起头来，她清清楚楚地又问了一遍，“你要不要娶我？”
沈清远没答话，只是拥抱住她的力道大了不少。
半晌，夏妩才听到他清浅而无奈的声音，“你还不知道我吗？”，带着一丝自嘲。
明明都把他拿捏的死死的了，还问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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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妩干脆地在沈清远那里住了一晚，想着大不了就跪一下天地而已，但是沈清远坚持成亲要按礼数来，不肯草率将就。
尤其是嫁衣，他找了最好的绣娘来绣，夏妩只要象征性地缝上几针就行。
一忙活起来就发现要准备的东西还不少，而且沈清远坚持要宴请宾客，夏妩觉得其实有点儿麻烦，他们两个都没几个亲人，看上去还挺尴尬的。
但是沈清远坚持，她也就没反对，反正还有邻居之类的撑场面。
夏妩最近闲的无聊，成天窝在沈清远的书房。
沈清远停下笔，看着在书房里照镜子的夏妩。
她揽镜细绘，青丝婆娑，背影也婷婷如玉。
沈清远记得，那天这个穿着红色罗裙的姑娘，不嫌弃他一身污渍，捧着鱼，抬起头来那一笑，让他甘愿沉沦。
而她几天后，将会是他的妻。
第34章 风雨须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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