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她是大伯娘,恐怕会不考虑任何结果,就和大伯和离,而那个女人是否怀孕,根本就不是关键所在。
但显然,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都不是那么想的。
就连她娘,当初威胁爹爹的话也只是让他不能人道,而不是彻底斩断和他的夫妻缘分。
脑子里面装了太多的事,单福宝的精神头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看上去恹恹的。
“乖乖是不是被吓着了,早知道,就不把她带出来了。”
这些天压在心头的大事暂时被放到了一旁,看着神情萎靡的宝贝孙女,蒋婆子一下子就心疼了。
还不是这些日子关于单家的风言风语太多,不然也不至于为了给全家进程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将福宝给带上。
刚刚在那个小院子里一群人又打又吵的,蒋婆子就担心小孩子魂不稳,被惊掉了。
“湘儿,等回去你到我那儿拿我那银耳环放福宝的小枕头底下,都说银器定魂,要是魂被吓掉了,有银器镇着,白天飞出去的魂都会回来这个躯壳里。”蒋婆子皱着眉有些紧张的看着小孙女说道。
她没说苏湘还没注意,只将女儿现在的安静,当作她困了的表现。
现在听婆婆一点拨,才发觉女儿的表现,似乎有些不对。
“娘,你摸摸福宝的额头,是不是有些烫啊。”
苏湘拿手背贴了贴闺女的额头,发现在她没察觉的时候,女儿的身体已经发起了高热,手背贴着,只觉得一股热气从她小小的身子里散发出来。
福宝的身体一直以来都很好,几乎没有生过病,发这样的高热,可还是头一遭。
听到爷奶的谈话,福宝才浑浑噩噩的感觉到脑袋胀痛,呼吸间吞吐的气体似乎都散发着高热,她似乎真的生病了。
“老三,你赶紧去三合村把王大夫请来,小孩子发高热,那可大可小,要是闹不好——”
蒋婆子没敢往下说,因为她自己也害怕她刚刚想到的那一幕变成现实。
农家养不住的孩子可不少,村里就有一个男孩小时候发了高热,虽然勉强救回来了,却成了一个傻子,直到三四十岁,都没能娶到媳妇。
后来傻子的爹娘死了,兄嫂不愿意养他,最后傻子不知道怎么掉入了河沟里,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泡肿了。
想到小孙女现在受着这样的罪过,蒋婆子对罪魁祸首大儿子更是埋怨了几分。
要不是他闹出来的这桩事,她就不会以给宝贝孙女办周岁礼为借口进城,要是不进城,自然也不会有孙女发高热这一出。
单家人带着小孙女去值班周岁礼,东西置办的怎么样不知道,一群人火急火燎的回来,没过多久单峻海还请来了大夫,这却是多数人都瞧见的。
“我说什么来的,这么宠一个丫头片子,还不是给那小丫头折福气,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要把那赔钱货给收走喽。”
白天和蒋婆子有过争执的老婆子眼神里透露着几分阴毒,恶狠狠地说道。
“我操你八辈祖宗。”
王李氏也就是那个老婆子没发觉到,在她说话的时候,原本和她闲扯的妇人,不自觉就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蒋淑兰就出现在了她面前,连带着她那几个儿媳妇,扯着她的头皮将她揍的爹妈不认。
刚刚蒋淑兰收到消息,说她的宝贝外孙女发高热了,正急匆匆往单家赶呢,就听到了王李氏的污言碎语,怎么能不让她火冒三丈。
“你打呜。”
王李氏诶呦诶呦捂着脸痛呼道,对上蒋淑兰和她那几个儿媳妇,又惊又怕。
“以后再听见你编排我闺女还有我外孙外孙女,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看你家那几个怂鳖,敢不敢替你出头。”
蒋淑兰可没工夫和她纠缠,狠狠揍她一顿出了口气后,就带着儿媳妇朝单家赶去了,来去匆匆,除了那个鼻青脸肿的婆子,就好像没出现过一样。
“大夫,你赶紧给我孙女瞅瞅,怎么忽然间就发热了呢?”
单福宝迷迷糊糊的,她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哑,全身冒着一股邪火,将她自己都给烧糊涂了,只能隐隐约约听到耳边传来爹娘还有奶奶的声音。
“妹妹,大伯娘,我要看妹妹。”
单福德也是个孩子,高热这种东西,就怕孩子传孩子了,因此在单福宝回到家的时候,他就被先一步抱出了屋子,现在由吕秀菊看着。
看爹娘神色匆匆的,单福德心里头一慌,迈着小腿就想往屋里窜,只是一个孩子哪里比得上大人的力量,被吕秀菊牢牢拉住,动弹不得。
“妹妹睡着了,你别吵着妹妹。”
吕秀菊的心情很复杂,之前在那个院子里的时候,她虽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可也没忘在她打那个女人的时候,福宝的惊呼紧张声。
都说孩子最天真,也最干净,那个孩子似乎是真心担忧她这个大伯娘的。
虽然她还说不清多少话,甚至还远远不到懂道理的年纪。
遭到丈夫背叛,正是吕秀菊心情最糟糕,情感最缺失的时候,福宝这个在她心里存在有些特殊的孩子的维护,让吕秀菊有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她觉得,自己对那个孩子似乎再也讨厌不起来了。
按理吕秀菊一向都是讨厌二房三房的孩子的,可此刻想着白天那一幕幕,对着紧张妹妹的单福德,这个她一直都忌惮的三房的孩子,叹了口气,看在福宝的面子上,她决定对三房这个小崽子也好一点。
不过单家还是她儿子的,如果这个小崽子听话,等将来她儿子出息了,她也会让儿子拉拔他一把。
现在眼瞅着亲爹靠不住,吕秀菊心里也犯了恶心,不想再给那个男人生孩子,这么一来,几个堂兄弟可能就是儿子最好的依靠了,培养的好,也是左膀右臂。
“呜呜——”
被单老头用家法狠狠教训了一顿,皮开肉绽,连吃饭都需要人端到他面前喂食的单峻山发出了可怜的呜咽声。
他听到房间外的动静了,既然有人回来了,那么能不能好心的记起来,家里还有一个人,从早上起床到现在,还没吃过饭呢。
第30章 病中百态
“三姐,福宝这是怎么了,大夫说没说这病严不严重啊。”
蒋淑兰带着几个儿媳妇浩浩荡荡就往单家来,此时单家人多围在单峻海他们夫妇的房门外,等着里头大夫诊断。
“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我还听说你们带福宝进程挑周岁礼的东西去了,怎么下午回来,人就不对了呢?”
天地良心,蒋淑兰这段话绝对没有责怪自家堂姐兼亲家母的意思,她也是因为着急过了头,一时没注意,将这段很容易引起误会的话脱口而出。
好在蒋惠兰和这个妹妹相处了这么多年,也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脾性,没将这句话往心里去。
“我心里头也纳闷呢,怎么忽然间就发起了高热。”
蒋婆子心里头就跟被蚂蚁咬一样,自责懊悔过了头,她觉得要不是自己为了保险起见将孙女带上,恐怕也不会发生眼下这桩事,要是福宝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下半辈子她都会寝食难安。
看着焦急地向往屋里去,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解的都不多的堂妹,她这心里,就更加难受了。
房间内大夫不让站太多人,因此蒋婆子只带着堂妹进去,将其他人都留在了房间外,而房间里一直都呆着的也就单峻海夫妇以及单老头三人,加上那个此时正在替小孙女看病的大夫。
“娘。”
看到娘亲过来,苏湘心里的紧张担忧终于忍不住了,眼泪簌簌地往下流。
只有当娘了,才知道那种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后对那个从自己身体中掉出来的那团肉的感情,对于苏湘来说,福德和福宝两个孩子比她自己都重要,现在看着不满周岁的女儿烧的浑身通红,还不断说着胡话,眼瞅着这病来的汹汹的模样,苏湘根本就没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哭上了,大夫还没说怎么样呢。”
蒋淑兰看闺女这模样,心疼的紧,恨不得直接将闺女抱在怀里好好哄上一哄,可是现在不是在家当闺女的时候啊,她这个当娘的带着外孙女跟着婆家人去了一趟县城,结果将外孙女带出了毛病来,要是福宝真的有什么事,还不是她闺女的错,即便自己的堂姐是女儿的婆婆,未必不会有怨言。
不知道单家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去县城的蒋淑兰站在自己同为婆婆的立场上,考虑这件事发生后最坏的后果,不管怎么说,照顾孩子就是当娘的责任,还是要是照顾的不到位,当娘的就是第一个被众人指责的对象。
蒋淑兰知道单家都是懂事理的人,可难保不会将小外孙女生病这件事,迁怒到她闺女头上啊。
“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收起眼泪,好好照顾福宝,让她快点好起来,该吃药,该吃什么补品,咱们都听大夫的话来,咱们福宝长的就是有大福气的,这点小病小痛,可伤不到她。”
蒋淑兰拉着闺女的手安慰她,同时也是将这些话说给堂姐还有女婿听,让他们知道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给福宝看病,追究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反而事次要的。
实际上她就是不说这些话,蒋婆子单老头也不会将这件事怪罪到儿媳妇身上,因为他们心里大概也猜到了,恐怕孙女生病,还和白天在小院里的那场争执打斗有关。
估计就是当时太闹太吵,将小孙女给吓到了。
真要这么算起来,这件事还错在他们老两口身上,是他们思考不周才导致了现在这个后果,心里后悔愧疚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是苏湘这个当娘的问题呢。
“孩子好像是受了惊吓了。”
大夫也好奇,看脉象,似乎是急火攻心,思虑过度,可是一个孩子,哪有什么烦恼需要思考呢?
他纠结了良久,才选择了一个比较稳妥的说法。
“这高热是突然间发起来的,想要将烧压下去,只能下重药,可这么大点的孩子,真要是吃了重药,还不得把身体给毁了,所以我建议你们先用凉水给孩子擦身降温,然后我给你们开几剂温养的方子。”
大夫看了眼紧张地单家人,有些为难地说出了之后一段话:“要是能够在今晚把烧给退了,那就是好事,之后再好好养养,估计也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可要是烧久了,小孩子体弱,我可就真没什么办法了。”
大夫也为难,这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难养,稍有不慎养不住的多了去了,眼前这个小女婴还是因为之前的底子养的好,才能撑到他过来。
说起来,也是她的幸运,一般人家哪会出钱给女娃娃看病,多数都是任由她自生自灭的,又不是男孙,能够袭承香火,女娃娃嘛,早晚都是要嫁出去成为别家的人的,在乡下一点都不金贵。
“大夫,就没有更稳妥点的办法?”
单峻海抱住差点没昏过去的妻子,同样也忍不住颤抖地对着大夫问道。
“她要再大个三五岁,我还能劝你们用虎狼之药,可她只是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恐怕你们去找县城大药馆的大夫,他们也只会给你这样的方子。”
大夫摇了摇头,他瞅了眼床上那个烧的红彤彤的,是不是啊呜咿呀梦呓着的女娃娃,心里闪过一丝怜惜。
这样可爱的孩子要是真烧傻了,着实也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啊。
只是他已经尽了自己的本能,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信女单蒋氏惠兰,今日为我孙女福宝祈祷,只求她熬过这一劫,若能应验,愿折寿二十年。”
福宝迷迷糊糊的,只知道身边的人来来往往的,许多人似乎都凑在她耳边说了话,但是绝大多数,她都听不太清。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生了病,只是猜测这一切或许和大伯的那桩事有关。
在这件事发生前,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很好的适应新的生活,新的家庭,可是在这桩事后,她才发觉原来这个时代真的和她以前生活的那个时代不同了。
在这个时代里,女人更多的是作为依附的存在,男人就是家里的顶梁柱,男人就是家里的天,家里的掌权者,而生为一个女人,有尊严的活着,本身就是一件艰难的事。
在这个时代,即便律法限定了妻妾制度,但是只要男人想,他依旧可以钻各种各样的漏洞,而作为那个男人明媒正娶的发妻,她除了忍让,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福宝那样聪慧,怎么会想不明白大伯娘此时的想法。
她可以刚烈的选择和离,可和离之后呢?娘家的兄嫂能够容忍她多久,在娘家的爹娘百年之后,她能依靠的又有谁?真要是找一个男人再嫁,她能够选择的范围,又有多大。
正因为理解,正因为明白,所以她才更恐慌。
大伯娘现在经历的一切,实际上是这个时代很多女人都经历着的,单福宝甚至不确定,这一切,会不会也是之后的她会经历的。
但是她很确定,不论是在哪个时代,如果她的丈夫背叛了她,她一定会坚定的选择和对方一刀两断,只是真的到那个时候,现在疼爱她的爹娘,呵护她的哥哥,真的会愿意收留她这个大归的女儿/妹妹吗?
毕竟生活不是小说,在男权当道的社会,一个和离的女人纵是有天大的本事,又能闯出什么样的天下来,光是对女人条条框框的教条,就能将你牢牢钉死。
她觉得,因为大伯母身上正在经历的事,居然让她变得悲观起来,甚至开始患得患失,总担心现在属于她的一切,终有一天会再次失去。
浑浑噩噩的单福宝只觉得自己被一张大网给网住了,四面八方而来的枷锁将她困在一方天地内,直到身边响起了奶奶的祈祷声,她才稍稍清醒一些。
“福宝,奶的乖乖,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耳边的话语声或远或近的,但是说话的那个人的担忧,福宝却全都听到了心里头去。
“我这辈子,有福宝和福德两个孩子就尽够了,我愿意将之后的子女福报全都留给我的幼女,愿佛祖菩萨保佑。”
这是娘亲的声音,福宝听得出来。
古人都是讲究多子多福的,小娘亲现在只有哥哥一个儿子,肯定是不够的,可是现在娘亲愿意用之后所有的子女缘分换她安康,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动。
“妹妹,你都睡了好久好久啦,你要是能够乖乖醒过来,哥哥以后就不亲你啦,换成哥哥让你亲好不好啊。”
单福德是在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摸溜进来的,爹娘不说妹妹到底怎么了,但是他清楚,妹妹一定是生了很严重的病,严重到她或许再也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