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瑞下定决心的时候,最先发觉的是刘氏,太子妃其实对楚瑞这个枕边人很了解,看到刘氏的神情,楚瑞嗤笑一声:“怎么,怕了?有本事你去圣上那里告密啊?”
刘氏冷笑了一声:“告密对我有什么好处,被废的太子没个好下场,难道被废的太子妃也能安然无恙吗?我可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朝廷重臣之女,不过是寻常百姓人家出来的丫头,就算真是什么重臣家的女儿,遇到这等事情,圣上都不用开口,家里就要先将事情撇干净了!咱们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你好我未必好,你要是不好了,我也得跟着倒霉!”
太子轻哼了一声:“也是,你一向看得明白!”
刘氏犹豫了一下:“那婉儿和柔儿怎么办?”婉儿和柔儿是刘氏所出的二女,按理说,太子之女早该册封郡主,但是至今也没个消息,在宫里还是普通的皇孙女。
太子淡淡地说道:“若是此事成了,她们就是最尊贵的公主!若是此事不成,哼,她们只能做普通的宗室女了!对圣上,我还是了解的,他一向要面子,不会对自个的孙子孙女下杀手的,尤其,孙女根本毫无威胁,不过是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不过再差,也不至于沦落到平民人家去!”
刘氏叹了口气,说道:“行吧,咱们也跟戏文上说的,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了!大不了,我跟你一起死就是了!”
太子看着这个从未宠爱过的女人,难得生出了一点歉意,他伸手握住了刘氏的手,低声说道:“事情成了,我们生一个儿子吧!我这辈子就缺了个名正言顺,才一个个都想要跟我争,我们生一个最名正言顺的!”
刘氏很想哭,只是她却哭不出来,或许这个男人这一刻的话是真心的,可是,刘氏的心中总有不详之感,她打起精神,说道:“好,那我等着!殿下放下吧,我会把东宫守得严严实实的!”
外头暗潮汹涌,而锦书这里却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楚穆如今也有了几个幕僚,很多事情,他都会跟幕僚商议,锦书这边只知道一鳞片爪,楚穆并不想叫锦书担心。
而锦书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对府中外松内紧的情况并不意外,相反,她更是修改制定了更加严格的规定,防止府里的下人跟外人勾结,几个违背了规矩的下人被锦书从严处置,其中有两个是严敏院子里出来的。
严敏如今被困在院中,除了年节的时候,几乎见不到楚穆,虽说锦书并不苛刻她,送到她院子里的份例从没有任何克扣,当然,也没有多余的赏赐就是了,别叫她搞得像是自个欠了她一样。
严敏从来不是认命的人,严家给她压箱底的银子还不少,她自然买通了一些下人,希望她们帮她去娘家报信,叫娘家想想办法!严敏其实就是病急乱投医,严家哪有插手王爷后院的资格,进了王府,就是王府的人,各家王府被冷落的人多了,徐蓉还是正经的王妃呢,还不是一年到头难得遇上楚煜,除非是需要正室出面的场合,从来见不到她的人影,严敏一个侧妃就更没立场要求楚穆必须宠爱她了,这凭什么呢?
结果严敏买通的人直接被抓了个正着,锦书也没给她什么面子,就叫人打了一通板子,内务府出来的退回去,外头买来的直接卖出去,处理完了,知会了严敏一声,又给她补了人。没有训斥,没有嘲笑,却让严敏更觉难堪起来,只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她。
严敏身边的人换了两茬,其他人就算是再爱财,但是如果被撵出去,什么钱财也没用了,因此一个个即便收了严敏的钱,也不敢办事了。
严敏几次碰壁之后,决定靠谁还不如靠自己,她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觉得楚穆只要瞧见了自己,就会宠爱她,要不然,怎么就自个被指给楚穆做了侧妃呢!
因此,这日楚穆从外头回来,正准备往正院而去,忽然听到一声凄婉的呼唤:“王爷!”
第93章
楚穆回来的时候满脸晦气, 他刚刚真的是被吓了一跳。
所谓要想俏, 一身孝, 严敏就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裙, 她自觉非常飘逸, 但是她根本没摸清楚楚穆的审美, 楚穆的审美虽说偏向于清雅, 但是,却很忌讳这种素色, 毕竟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何况,素色也是很挑人的, 严敏皮肤不够白,要说长相,也算不得清纯可人,反而偏向于妖媚的那种, 这种穿白色的衣服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楚穆见到严敏从树后面冒出来, 一副哀哀怨怨的样子,一时间压根没认出来这是谁, 听得严敏娇娇滴滴的在那里福身问安, 又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只觉得有些倒胃口, 不等严敏在那里倾诉自个的衷情, 楚穆就不耐烦地说道:“老老实实会自个院子里头去, 这天都快黑了, 跑出来吓人不成!来人, 送严氏回去!”
楚穆身边伺候的一个太监林保皮笑肉不笑地上前:“侧妃娘娘,请吧!”
严敏只觉得又羞又气,她支开了身边伺候的人,只带着娘家陪嫁过来的一个丫头,还让她远远地等着,这会儿叫楚穆这般一说,几乎落下泪来,整个人的力气都要被掏空了,林保看似谦恭的上前,搀扶住严敏的胳膊,但是两只手却如同铁钳一般,抓住了严敏的手臂,不容拒绝地近乎是拖着严敏往回走去。
这事就发生在正院门口,守门的婆子瞧见了立马就跑回去禀报表功了,因此,楚穆这边进了门,锦书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她也没有故意提起的意思,照旧叫人伺候着楚穆洗漱更衣,自个坐过去帮着楚穆解开发髻,让头发披散了开来。
楚穆有些放松地呼出了一口气,锦书忙叫春燕拿了热毛巾过来给楚穆擦头发。天气慢慢凉了下来,经常洗头不现实,所以锦书常常叫人拿了热毛巾擦头发,既能够保持清洁,又比较舒适放松。
楚穆也懒得提严敏的事情,他至今也没真的给严敏请封,严敏也不知道,她这个侧妃也就是府里面叫叫而已,外面其实是不认的。
“五郎有什么烦心事?”锦书在一边问道。
楚穆苦笑一声:“我回来之前,遇到了太子,太子看样子简直是要疯了!”
锦书轻叹了一声:“妾身听说过一句话,天要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
楚穆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想想,圣上是真狠心啊!”他又叹了口气。
楚穆没有在这事上多纠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太子,还是圣上,都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可做不了那个螳臂当车的螳螂,最好根本别牵扯进去。
只是这其实由不得他,而且,楚穆心里还有些别的想法,他不能真的躲在后头不露头。
正琢磨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元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爹爹,爹爹,抱,抱!”
楚穆看着自家儿子穿着红色的衣服,脖子上还戴着一个轻巧的金项圈,上面坠着几个铃铛随着他的跑动叮当作响,楚穆脸上露出了笑容:“来,元寿,给爹爹抱!”
元寿有些笨拙地爬到了楚穆膝头坐了下来,在那里扳着楚穆的手指头玩,楚穆也由着他。
元寿现在已经能够一个词一个词地说话,他从小就有些话痨的趋势,才会出声,就不停的“啊”,“啊”,“啊”,非得你满足他的要求才行,如今会说话了,更是将他会的那几个词,翻来覆去说个不停,锦书很多时候都听得头昏脑涨,楚穆倒是半点不觉得厌烦,还跟着附和,并且又开始教他新的词汇。
“今年元寿也该入宫了,该教的礼节还得教起来!”楚穆随口说道。
锦书一笑:“过年的时候,穿得跟球一样,叫他自个行礼也太为难他了,别到时候趴在地上爬不起来,还不如还叫奶娘抱着行礼,好歹不会出什么差错!”
楚穆想想也是,因此,也不再强求。如今皇孙已经不算稀奇了,沈妍之前生下了一个儿子,足有七斤多的大胖小子,喜得楚煜走路都带风,而楚循那边,那个侍妾生的也是个儿子,不过,这个侍妾孕期养得太好,导致难产了,一个侍妾自然不比皇嗣重要,因此陈芳做主保了小,最后孩子生出来了,生母却大出血没了。
只是陈芳虽说做了这个恶人,却也没捞到什么好处,那个侍妾毕竟是赵芸芸身边的人,因此赵芸芸顺理成章地接手了那个孩子,陈芳只得安慰自己,自个也会有孩子的,叫一个侍妾所出的庶长子占了嫡母养子的身份,对自个孩子不好,只得忍了气,还得照旧操持孩子的洗三满月,毕竟哪怕是庶出,也是中安郡王府的长子,不比寻常人家可以糊弄过去。
总之,如今已婚的皇子都是做爹的人了,回头圣上想起来要看看皇孙,元寿也不会太显眼。楚穆如今虽说不想像上辈子一样做个隐形人,但是如今这暗潮汹涌的时候,实在不适合瞎出头。
楚穆的一番准备最后证明是白费,圣上瞧着席上光儿子就坐了好几排,哪里还会想什么孙子,皇后倒是对小孩子挺喜欢,但是,荣寿公主带着自个的一双儿女进宫了,皇后自个的外孙外孙女还看不过来呢,自然不会惦记着庶子所出的名义上的皇孙!
锦书却是松了口气,她很庆幸自个头上没有正经的婆婆,要不然还得折腾一下。比如说秦昭仪,想要见孙子,哪怕孙子年纪还小呢,也得进宫给自家祖母瞧一瞧。陈芳不愿意沾手,生怕孩子病了自个里外不是人,于是就不甘不愿地叫上了赵芸芸一块儿进宫了,先是在秦昭仪那里孝顺了一番,然后又跑到长春宫,大人也就算了,这大冷天的,孩子可要受罪。
至于沈妍,如今却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她巴不得在贵妃那里显摆一下自个劳苦功高呢,贵妃也的确一向偏爱她,当着沈妍的面就给了徐蓉难堪,徐蓉只当做自个是个木头人,闷头不吭声,叫贵妃更是气恼。
第94章
圣上年轻那会儿简直就是个宅男, 一直窝在皇宫里头, 很少有出门的时候, 如今年纪大了,反而静极思动,不肯安安心心留在宫里了。
过了年没多久,圣上就想要去围猎, 不过因为春闱耽搁了下来, 还没到五月,圣上又去西山避暑了。从西山回京没几天,圣上又旧事重提, 要去秋狝, 一行人一下子浩浩荡荡去南苑围场了。
朝堂上大多数人对此不以为意, 年轻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年纪大了的人总是要强调自己还没老,因此,有的时候比年轻人还折腾, 反正无论是西山行宫还是南苑围场都在京城附近,就算是要大摆仪仗,耗费也算不得多, 这些年国泰民安,天灾人祸不算多, 国库其实还算充盈, 至于圣上的内库, 也没缺过钱, 尤其这几年楚穆主持内务府,将内务府那些积压的库存以各种名头拍卖出去,又将内务府不轻不重地整改了一番,内库每年的进账都很是不菲,因此,除了几个老臣御史象征性地劝告一番之后,圣上的行程就确定下来了。
但是,在楚穆看来,天已经开始变了。
圣上是在有意引诱太子还有其他不安份的皇子出手,在皇宫里,他们是没什么机会的,圣上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积威深重,尤其,他还没真到老得快死的时候呢,收买宫中那些宫人,平常传传话什么的大家可以冒这个险,可是要让他们对圣上下手,可就不容易了!光是一两个人压根没有意义,人多了一方面无法保证消息不传出去,另一方面也非常困难。何况,圣上身边自有人保护,想要谋逆,宫里不成,自然得在相对疏漏的宫外。
圣上如今这般,可以说是以身做饵了,不过,太子他们也不是傻的,太子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这等事情,就得一击必中,要不然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游戏了。
只是楚穆不明白,想要养兵,就得要钱,没钱谁给你卖命,靠着那虚无缥缈的前程许诺吗,这对于军官还管用,对下头的兵卒可没多大用处,他们当兵就是为了钱财。可是太子手上并没有什么财路,他凭什么造反呢!
终于,楚穆明白太子是凭什么了!
江南盐税一年两次押运进京,上半年的时候,盐税少了近十万两,这勉强还算是在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户部虽说上报,但是圣上却按了下来,留中不发。结果下半年的时候,押运盐税的官船居然在运河上沉没了,等到打捞上来的时候,银箱里头的足锭官银变成了石头!近二百万两银子就这么不翼而飞,圣上大怒,命人前往调查,结果却什么也没查出来。
其实有心人都能够猜出来,这笔钱落入了太子手里,只是太子用到了什么地方,却没人查得出来。
太子这边都动作起来了,其他人自然也不能落后,谁都担心在这种情况下,真叫楚瑞翻了盘,到时候,其他人也就罢了,他们几个一直跟太子对着干的,铁定没什么好果子吃的。因此,一个个也各显身手,顿时乱象横生。
因为盐税失踪的事情,圣上怒火攻心,病了一场,据说还吐了血,原本还想着去汤山泡温泉的,这事最后也没了下文。
这一年的春节,看似依旧热热闹闹,实际上很多人都心怀戒惧,生怕谁一个想不开,就在这等大宴上头动手了。
太子的耐心比想象中要好,但是也不够好。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太子这么多年憋憋屈屈的,虽说不会出错,但是也就意味着他其实没做多少事情,毕竟,做得多,错的多,如今想要反抗了,就发现,前面二十年大多数时间都浪费掉了。那些秉承着太子正统的文官,在关键时刻能够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尤其,他们虽说觉得太子是正统,可是最大的正统还是圣上,他们绝大多数是不会跟着太子一块造反的,因此,以前觉得这些人能够在朝堂上声援,如今只觉得很鸡肋。
太子费了不少周折,才算是买通了一些中下级的军官,另外还偷偷要自个的心腹在京郊的深山里头养了一支所谓的奇兵,但是,这么多人要吃要喝,所需的物资都不是少数,瞒着一时半会儿还没什么问题,时间一长,肯定要被人发现破绽,因此,太子如今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太子动手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这是秋狝的最后一天,大家都松懈了下来,反正最后做个一场戏,也就可以回去了,也就是这个时候,太子的手下发动了袭击。
圣上带在身边伴驾的妃嫔这会儿都已经开始叫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这些主要是一些位份不高的美人,圣上这次稍微年长一些的儿子都带上了,却没有带他们的母妃,反而带的都是一些还算新鲜的美人。
秋狝别的收获不多,各种皮毛什么的可不少,秋天的时候,这些猎物的皮毛最为丰美,一个个年轻的小妃嫔们唧唧喳喳地商议比划着,要用什么皮子做风毛,什么皮子做领子,有多出来的还能做斗篷。有的得的赏赐比较多的,觉得还可以用碎皮子给自个做一个褥子,她们这些位份比较低的小嫔妃,在冬天如果不伴驾的话,可是没有享受火墙的资格的,份例里的那点炭都得算计着用,如果炕上能有个皮毛褥子,那可真是太舒服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太子的人直接冲了进来,制住了这些年轻的妃嫔,他们在这里是准备以逸待劳,若是圣上急切之间回营,那就是自投罗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