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天娇——奶油馅
时间:2018-09-24 09:03:48

  赵幼苓坐在他身前,要和他说几句话,呼延骓却站了起来。
  他很高,她只能仰起头去看。毡包内的烛光照得他的眼睛尤其深邃。
  “明天,我就送你们离开。”呼延骓说。
  “明天?”赵幼苓微怔。她和刘拂以及谢先生这两年的时间里,多多少少也帮着呼延骓在部族里担着一些责任,明天就走未免太仓促,手头上的事必然没法立即交接。
  “你想回家,这是最好的机会。”呼延骓眉头轻皱,神情看不出喜怒,“吐浑不会在半路对废太子等人动手,所以这一路上肯定是最安全的。趁这个时候回去,路上虽然艰难,但能撑过去。”
  赵幼苓嗯了声:“那我们手上的……”
  呼延骓看着她仍略显稚嫩的面孔,巴掌大的脸颊,晒得略有些健康的肤色,鸦羽般的发,哪还有当初在叱利昆的部族初见时候,受尽磨难,狼狈不堪的瘦小子的样子。
  但他还是记得那个被箭擦着头发射过,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可怜。
  像他偶尔捡来的小豹子,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弱小,却不忘伸出爪子挠人。
  呼延骓半天不说话,赵幼苓有点懵,试探着轻声喊他:“殿下?”
  呼延骓眼帘微抬:“大可汗的身体不太好了。”
  赵幼苓听到这话,猛地一惊。
  呼延骓说:“大可汗一旦病逝,继位的肯定是叱利昆。如果没有大可汗,叱利昆早就想要除掉我了。”
  “那你跟我们一起走。”赵幼苓急道。
  呼延骓沉声说:“我走的话,这个毡包外的所有人都会死。”
  赵幼苓沉默下来。
  呼延骓的唇动了动:“我会去找你。”他说完召来泰善,直接连夜安排起三人回大胤的事情来。
  赵幼苓在毡包内坐了一会儿,看着微微蹙眉与泰善说着话的呼延骓,一声不吭起身离开。
  毡帘落下,呼延骓手里的笔也跟着停了下来,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早已盖住了人影的帘子。
  良久,他“啧”了一声:“养她不如养条狗,临走了也不知道撒个娇。”
  “殿下如果舍不得,不如把她留下。”泰善道,“再等个一两年,她也就长开了,能伺候人了。”
  呼延骓斜睨他:“我不爱这种瘦巴巴的。”
  泰善微笑。
  呼延骓没来由拧眉,屈指敲着桌案:“莫名其妙不舒服。老父亲送女儿出嫁是不是就这种感觉?”
  这叫泰善怎么回答,大概只能继续保持微笑吧。
  北风呜呜地吹着,草原上的白昼比之前来得都晚。赵幼苓从马场牵了她的大黑马出来,没走几步,呼延骓便默不作声地跟了上来。
  半夜下了场大雪,地上积着厚厚的雪,饶是已经住了两年,赵幼苓仍旧被刺骨的寒风吹得牙关打颤,每在雪地里踩上一步,都觉得脚底发寒。
  谢先生和刘拂是半夜得了消息,整晚没睡,此时早早的已经等在了部族门口。除了保暖用的裘衣跟装了烈酒的酒囊和一些干粮,师徒俩什么都没带。但赵幼苓知道,他俩连夜给学堂的孩子们留了些东西。
  赵幼苓翻身上马,耳畔传来马蹄踏雪的声音。她回头,呼延骓驱马与她并行。
  “走吧。”呼延骓看了她一眼。
  赵幼苓默然点头,身后的谢先生和刘拂也先后上了马。
  马匹慢慢跑动起来,风也紧跟着刮起,呜呜地从人身侧席卷而过。
  风雪开始阻碍人的视线,赵幼苓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风雪已经模糊了身后的毡包,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皮毛斗篷上的毛被风吹得拂过她的眼角,刮去眼角微微结冰的泪。
 
    
第39章 
  “咳咳。”
  草原上的风像冰刀, 掀开了保暖的兜帽, 灌入脖颈间的冰冷空气夹杂着天空飘落的细碎雪花, 顷刻间就带走了脖子一圈的温暖。赵幼苓被风呛了一下, 扭过头咳嗽两声, 费力地把厚重的兜帽重新拉上。
  从脖颈到耳朵,再到半张脸,重新被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兜帽下露出的小半张脸,还能看到小巧挺立的鼻子, 被冻得通红。
  裹得像头黑熊似的刘拂艰难地骑在马背上,正好看到赵幼苓抬手揉了揉鼻头。
  “要不要歇一会儿?”刘拂问。
  “继续走,不要停。”呼延骓道。
  刘拂看向赵幼苓,她拢了拢身上的毛皮斗篷,呼出一口气:“走, 抓紧时间走吧。”
  刘拂张了张嘴。他累得喘气, 两腿之间在马背上磨得生疼, 可这两人……
  刘拂忍不住想:两个疯子。
  他们从呼延骓的部族出来已经有好些天了。最开始的两天,风雪还不算很大, 但这几日, 风大雪大,隐隐有暴风雪的趋向。
  他几次提出休息,都被否决,这两人就像疯了一样,骑着马在风雪中奔驰。刘拂也是后来先生说了才明白,他们现在必须争分夺秒, 多跑得一时,就能早一时入关,找到落脚的地方,避开这场暴风雪。
  好在中间遇上了一支前往大胤的胡人商队,他们这才有了喘息的时候。片刻喘息后,就索性跟着商队一起,马不停蹄地往大胤方向去。
  刘拂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瞥见已经跑到了前面,被风吹扬起如黑羽般发丝的赵幼苓,硬着头皮催马跟上。
  旁边有商队的护卫招呼他过去蹭口酒暖暖身,也被他摆手谢过。
  吐浑攻打大胤,战火不光烧着了大胤的国土,也烧断了不少草原小国与大胤的商贸联系。加上草原行商的路本来就时断时续,如今两国议和,得了消息的胡人商队们便匆忙踏上了行程。
  比起胆大包天的汉人商队,这些胡人要更谨小慎微。
  但几天相处,他们很快就接纳了呼延骓和赵幼苓两人。至于刘拂和谢先生,大抵就是两个不算拖累的随行。
  队伍中的商人和护卫们都裹着厚厚的衣裳,不时喝上几口烈酒。见赵幼苓和呼延骓一前一后从旁边经过,商队的主人忙策马凑了过去。
  “大人,再赶路人跟马可能都要撑不住啦。”
  商队主人的声音艰难地穿过风雪。
  他手里还握着马鞭,指了指身后涉雪前行的商队,摆出一张笑脸。“要不,还是找地方歇歇吧。”
  能做到在国与国之间穿行并且经商的人,总不会是什么没用死脑经的家伙。商队的主人显然是个人精,他能这么快的接纳呼延骓一行,也是因呼延骓明显认得走出草原去大胤的路。
  他们的向导被风雪吹得病倒了,正好需要这样一个“向导”。
  呼延骓闻声看了看商队里的人,又扭头去看赵幼苓。
  重新又女扮男装的少女冻得鼻头发红,眼帘微垂,看起来满脸疲惫。更不用说她身后吃力追赶的刘拂和谢先生。
  “我还能继续走。”赵幼苓摇头。
  她眼睛有些发肿,手紧紧握着缰绳,不愿松开。
  呼延骓心头一突,伸手就去摸她的眼睛。
  赵幼苓下意识就要往后退,眼皮上有手指擦过的触感,手腕被人瞬间拽住。
  “你看不见了?”
  商队主人“啊”了一声:“是雪盲吗?还是休息休息吧,等眼睛恢复了再走。”
  赵幼苓还想拒绝,呼延骓扭头:“就近找个地方休息!”
  听说能休息,商队里的人都很开心。
  可附近能让人暂时安营扎寨的地方似乎并不存在。疲惫不堪的人们开始走不动路,想要就地先搭几个毡包。
  草原被雪覆盖,白茫茫的一大片,远山就像是长在地平线上,马匹踏过雪地的声音忽然从远方传来,比马蹄声更重的,是被风裹挟而来的血腥味和惨叫声。
  “马……马贼!”
  有人惊呼大喊,商队顿时乱成一团。马匹嘶鸣,前蹄高高扬起,接连摔了几个坐在马背上的商人。
  呼延骓回头,远处依稀能见到一队人影接二连三摔下马背,连滚带爬想要躲避什么,而后又是一队人影,个个都是高头大马,手中寒光凛冽,刀起刀落,就又是一阵血腥味飘来。
  其中一人,似有所感,霍地朝他们这边看来。
  “不要慌张!不是马贼!”呼延骓高声道。他喊完,抬手拽着赵幼苓的兜帽往下一压,盖住她大半张脸,微微侧身将人挡在身后。
  商人们仍有些慌乱,护卫们在短促的惊慌失措后,立即调整好站位,将所有商人及货物都围拢在中间,刀.剑向外,目光紧盯着那远处杀完人后朝着这边越靠越近的人马。
  草原上有马贼。
  这些马贼居无定所,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专门抢掠来往于草原和大胤的商队,一旦被他们瞄上,商队就绝无可能毫发无伤地离开。
  商队最怕的就是在草原上遇到马贼,又在大胤境内遇到山匪。都是要劫掠货物,甚至会动手杀人的主。
  “那些人不是马贼?”因为离得近了,刘拂自然也没错过被后来的人马一刀劈开脑壳,血水混着脑浆喷涌的场面。
  那画面一出,他唰得满脸苍白,下意识地就往谢先生身前挡了挡。
  等他稍稍回过神,定睛再看:“叱利昆!”
  刘拂一喊,原本正要伸手去掀兜帽的赵幼苓顿住了手。
  而听到刘拂喊声的商队随即都松了一口气。
  这是认识的,想来真的不是马贼。
  赵幼苓看了一眼挡在面前的背影。因为雪盲,她眼前一片漆黑,只能伸手往前去摸。手指碰到男人的背,挺得很直,一如既往的可靠。
  她下意识要收回手,手心里却被塞进了马鞭的一头。
  “不用担心。”男人说。
  她顿了顿,低低的应了声“嗯”。
  “骓。”叱利昆骑马走近。
  身后的护卫在乌兰的指挥下就地处理里那些尸体,他回头看了一眼:“动作麻利些,别吓着人。”
  商队主人笑着迎上前,正想说声感谢,就见叱利昆的视线落在了呼延骓的身后。
  “云雀儿。”叱利昆道,“你要回大胤?”
  赵幼苓不语。呼延骓问:“那些是什么人?”
  “马贼。”叱利昆道。
  呼延骓:“怎么回事?”
  叱利昆冷笑:“不长眼的东西,吐浑护送大胤使臣归国,这帮马贼冲出来想要杀人越货。”
  呼延骓也是带着赵幼苓他们出发,才在半路得知叱利昆被吐浑左贤王拜托带了一些兵马,护送大胤废太子一行人归国。
  所以,他们原本的计划也随之改变,跟上了半路结识的商队。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时候遇见叱利昆。
  “你想回大胤,为何不来找我?”叱利昆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呼延骓。
  后者绷着脸,却一言不发,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挑衅。只攥紧了马缰,他往哪个方向走两步,就紧跟着往那儿挡。
  叱利昆被挡得不太愉快,正要说点什么,身后传来乌兰的喊声,提醒他回程继续护送大胤使臣。叱利昆面露不悦,胯.下的马原地转了两圈。
  “你是不是还有个姐姐?”
  不等赵幼苓答复,他抛下话,两腿一夹马肚,策马而去。
  刘拂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
  呼延骓侧头看向身后拽着他马鞭的少女:“姐姐?”
  赵幼苓沉默一瞬:“有一个。出事之后,就没再见过。”
  商队在短暂的慌乱后,很快休整好,再度启程,准备去找一处可以休息的地方。呼延骓无意去深究叱利昆的意思,伸手从大黑马的背上捞过赵幼苓,将人安置在自己身前。
  “走吧。”赵幼苓挣扎了下,被他按在怀里,“眼睛恢复之前,我带你骑马。”
  刘拂闻声想要阻止,一道黑影扑面而来,他下意识一抓,抓住了大黑马的缰绳。
  他看了看正瞅着自己的黑马,再看看前头已经走了的男人,只得认命地牵上马,跟上队伍,迎着风雪,继续前行。
  预料中的暴风雪并没有来。在之后的几天,雪停了,风止了,空气中带中重重的寒意,逼得商队不得已几次中途停下休整歇息。
  就这么又过了几日,寒夜过后,太阳升起,雪原被照得一片金色,赵幼苓的雪盲症也开始转好,依稀能看清面前经过的人影。
  商队在排队入关。
  吐浑还牢牢霸占着大胤的边关城池肃城,商队进出关口只需要缴纳足够的银绢就能通行。
  这比之前吐浑禁止商队出入要好上太多。
  而显然,不止一个商队如今迫不及待地在从这个关口通过,准备前往大胤做他们的买卖。
  “你要回去了吗?”赵幼苓忍不住侧头看向呼延骓。
  她看得还不是太清楚,但知道这人始终在身边,哪怕是之前雪盲的时候,都没有产生过一丝不安。
  呼延骓只是看了赵幼苓一眼。
  商队往前挪了一步,前面发出高兴的笑声,显然是轮到他们进城了。
  赵幼苓跟着往前,身侧的男人没有动。
  赵幼苓有些急:“以后会再见的,对不对?”
  呼延骓策马缓缓跟着她往前两步。“会再见的。”呼延骓说,“记得去找你义父。”
  他说着拍了拍赵幼苓的脑袋:“我会想办法活着,到时候去见你。”
  呼延骓的话,听得赵幼苓心头一紧。
  商队已经开始进城,刘拂在前头喊她的名字。
  赵幼苓掉转马头,大黑马往前哒哒地走了数步。忍不住再次回头,见呼延骓单骑孤影地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她。
  赵幼苓抿抿唇,翻身下马,朝着呼延骓走出几步,兜帽一掀,郑重地行了个拜礼。
  千言万语说不尽这两年的点滴恩惠,过往的苦和前世的难,似乎都是为了她重活一世,遇见这个人,帮她走向不一样的人世。
  赵幼苓没有说什么感激的话,三拜之后,起身上马,一声“驾”,策马狂奔,追上商队冲进肃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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