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难撩——高瞻
时间:2018-09-26 08:59:22

  沈千容素未被那样的眼神瞧过,及至随了柳之祁进门,也还没缓过神来,总觉得心下没来由的慌乱,定不了神。
  叶阑青虽是也注意到了沈千容神色不对,但他怒气未消,便也不曾开口询问。柳之祁立于沈千容身侧,便关切道,“吓到了?”
  沈千容一双眸子呆滞着,仍回不过神。
  柳之祁挥手在她眼前晃晃,最后仍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沈千容方才猛地一个激灵,而后走至叶阑青面前,亦是面目颇为严肃,“这是怎么回事?”
  叶阑青这才收敛了怒气,沉声解释,“因他一人之失,敌方撤走了近五万兵将,我们面前仍有两座城池,为此不知要牺牲多少将士的性命。”
  沈千容听他所言,心思百转千回细细思虑,方才缓缓道,“我知你气恼,此事本也应以军法处置。但我方才看他被带下去时,似是颇为恼恨。而他恼恨的人,正是我。”
  叶阑青一惊,转眼盯着她,沈千容徐徐道,“我并非要为他求情,他出此大错,死不足惜。但我虽着了男装,却总是一个女儿身在这军中,想来也不止他一人看轻了我。”
  柳之祁立于身后,立时解释,“这你不必挂怀,叶将军早已将你带来的消息传令下去,亦说明了此战多亏有你。现在全军上下莫不是赞扬。”
  “不!”沈千容一眨不眨的瞧着叶阑青,默然的摇了摇头。“我不在意他们怎么看我,更不在意他们怎么看你,甚至,战争的胜负与我也并无关联。”她并非他那般心系君臣,心系百姓。
  “那你在意什么?”两人四目相对,眸中深邃仿一石激起千万波澜,汹涌澎湃。
  “我在意你心里的负担。”沈千容忍住想要退却的瑟缩,目光热烈的盯着他,并未察觉这似乎又是一场强撩,一场表白。“你盼望着胜利,盼望少死一些人。至于那位陈副将,你该怎样处理仍怎样处理,只是缓一缓。”
  叶阑青随即别过眼,同柳之祁道,“去拦下来!”
  “是!”柳之祁得令,迅速飞奔而出。心下一面暗道,果然,有他们俩在的时候,他最好不要在场。这一口口老血喷的,非得失血而亡。
  沈千容转身,正瞧见柳之祁跑得飞快,不由得扬唇笑起,“你竟也不问问我留他做什么,便应声的这么爽快?”
  叶阑青错过她,立于窗前负手而立。
  他每每这般,她便猜不出他的神情。想来,他也没什么神情。至少,他的声音惯常是冷静沉着的。
  “你既说了,自有你的道理。”
  沈千容不由凑上前嬉笑,她眯着眼看着他坚毅冷硬的侧脸,看着他紧抿的唇,没来由的咽了咽口水,方才笑道,“那这么说,你是很相信我了?”
  叶阑青冲着窗外的景致垂了垂下巴,“是!”
  沈千容雀跃的要跳起来,但还是忍住了,小心翼翼的问他,“为什么?”
  叶阑青果然愈发坦然,转过脸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我虽是不知你的底细,但你真心替我考量却是真的。”
  除却幼时记忆中的母亲和柳之祁,她是唯一一个。甚至,她比他们还要懂得他的心意。
  沈千容深深地凝着他,澄澈的眸子里泛起动人的涟漪,直至叶阑青率先别过眼,她才平缓了紊乱的气息,“那好,待你收复这第二座城池,我便告诉你我要他何用。”
  “好!”
  “那我就先出去了!”沈千容回身,便要向外走。
  “沈千容!”叶阑青突然出声叫她,好像,这还是第一次他这样叫她的名字。
  沈千容一僵,回过身仍是灿烂的笑意,“何事?”
  叶阑青沉沉的看着她,竟似是告别的情景。“一个时辰后,我会亲自带领五千骑兵乘胜追击,步兵压阵在后。”
  “这一战便是拼一个肉搏,搏生死。”
  沈千容嘴角的笑意一点点褪去,最后,却是生生的扯起笑意,说,“好!我等你凯旋!”
  沈千容说罢,便大步转身出门,端的是一个潇洒利落。然她却在转身那一刻,瞬息间模糊了双眼,晶莹的水珠卡在眼眶里,倔强的没有流下。
  叶阑青出战时,留了柳之祁和三百兵力守城。
  两人立于城墙上,目送那五千骑兵率先出发。柳之祁别过眼瞧一眼沈千容,才发觉她的神情万般不对劲。她这样自信狡猾的女子,怎会有这样哀叹绝望的神情?
  “你这是怎么了?”
  沈千容直到眼前的人影全都化作蚂蚁般大小,方才转过身径自下了城墙。柳之祁不放心的跟在她身后,“你可不要吓我啊,叶阑青命我留下来保护你,你该不会要走吧?还是你……”
  沈千容立于台阶前,终于沉沉道,“他可曾告诉你,这一战……没有胜算。”
  “我知道啊!”柳之祁无畏道,“出发之前,我便知道我们这五万人多半是来送死。胜算本就是天命之事。”
  “那你为何还要来?”沈千容终是转过身,不解的看着他。“以你自小收到的教养,并非叶阑青那般为君忠义、忠君为国。所求的,应是一个自在逍遥。”
  “不错!”柳之祁本就一身铠甲站得笔直,这时微扬了下巴,愈发消弭了那份风流倜傥,多了许多坚韧。“但是圣旨不可违,且……他是我唯一的兄弟,即便是赴死,我们两人一起,也不算孤单。”
  沈千容欣慰的笑笑,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的铠甲,垂下头默然感叹,“你这般想,也不枉他将你留下来。说来……”她说着,忍不住苦笑,“他这个人既算是板正,也还是存了些私心。”
  “柳之祁,”沈千容轻声叫着他,“我怕他会死。”
  “你这是何意?”柳之祁一凛,双手猛地紧握住她的肩膀,“你这是说……此战他没有生还的可能?”
  沈千容竭力掰开他的手指,方才沉声道,“这座城池的守将,是位身经百战的老将,他几乎没有弱点。叶阑青再是天资勤勉,也难以抗争。唯一的,便是后撤的那五万人,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来休整。”
  “这便是叶阑青唯一的机会,他只有掐准了这个时机,趁着士气高涨,缩短我们休整的时间,才能谋求一丝胜算。但这个所谓时机,他能得到,敌方守将自然也能想到。”
  “怎会这样?”柳之祁踉跄的后撤,堪堪扶了一侧的墙面,方才稳住步子。“我们启辰那日我便想过我们会死,我留了好些人照看梧秋,是啊!我想过我们会死,却没想过……他会死!”
  我想过我们会死,却没想过他会死。
  沈千容听得他的话,心口一阵阵抽搐。好一会儿才竭力平复下来,极是严肃的看着已有些慌乱了手脚的柳之祁,“我问你,如果快马加鞭从这里出发绕过这座城池,直接到麟州,需要多久?”
  柳之祁不知她是何意,但见她神色郑重,仍是在心里略摸估计了行程到,“约摸要一个昼夜。”
  “若是我能攻下这座城,直达呢?”沈千容紧紧地盯着他。
  “这……”柳之祁渐渐恢复了神色,细细思索过方才道,“查不到也是这个时辰。”顿了顿,才又瞧着秀眉紧蹙的沈千容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你先别管!”沈千容颇为急促的开口,她打小就住在竹林,素未清楚外面的世界。这一战,她只摸清了守将的底细,却是不大懂得兵法与地形一事。“你且告诉我,为何我绕过这座城池,却是需要一样的时间。”
  柳之祁见她形容急迫,便也不再追问,只命人拿了地图,同她解释道,“你看这里,便是我们所处的位置,这三座城本就成三角状,你绕过我们要攻打的这座城池,直接抵达麟州,距离上并未变得遥远,只是要路过南国境地。倘或一样是一路顺畅,时间便也差不太多。”
  “那便好!”沈千容闻言,不由得伸手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你想做什么?”柳之祁紧张的看着她,心下陡然不安起来。他自打认识了她,便一直很欣赏她的行事作风,欣赏她的自信和从不矫揉做作。可她太不受控了。
  沈千容却是置若罔闻,又是目光冷冽道,“你把陈副将关在哪了,带他来见我!”
  柳之祁瞧着她这般目光,仿佛对面的人是那个杀伐决断的叶阑青,没来由的心下一颤。愣怔了片刻,方才无奈的甩手,“你先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沈千容深知事情紧急,没空絮叨。紧紧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才又睁开沉声道,“柳之祁,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倘或我和叶阑青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柳之祁果然怔住,转而愈发焦急的看着她,“沈千容,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沈千容无语的摆摆手,一面加快步伐下了城墙,一面同他语速极快道,“我没空和你解释,攻打凤城敌方撤走五万人,已是意料之外。这压根不是可以抉择之事。一面是我,一面是叶阑青和千万将士。柳之祁,你没得选,你必须听我的!”
 
    
第11章 杖杀
  柳之祁紧紧跟随着她的脚步,略有些明白了她话语间的含义。“你是说,以你一人之力可救下他们?”
  沈千容愣了一瞬,便又加快了步速,“我有几成赢的几率。”但,也可能她去了也无济于事。不过平添几条性命。
  沈千容在书房内写信的空档,柳之祁到底是将陈副将提来。
  沈千容将信交于柳之祁,并叮嘱道,“此行未必成功,我仅有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你说!”柳之祁心思素未有过的沉重。
  沈千容说的对,这是无法抉择的事。他虽是将她当做朋友,却是远不及同叶阑青的情谊,甚至,还有那千万条性命。
  如是以一人之力能换下千万条性命,他不能不这么做。
  “如若我归来之时,叶阑青战死,那便是他的尸体,你也要为我留住。我要见他最后一眼。你们若是胆敢封棺,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好!”柳之祁重重的点点头,终是艰难地启齿追问,“如若你……不能回来呢?”
  沈千容无谓的笑笑,“那便自有千阳处置我,你们……就只当从未认识过我。”
  柳之祁瞧着她那般笑意,一股酸涩之意陡然涌进喉头,他一个铁骨铮铮的七尺男儿,差一点便流出眼泪来。
  对呵!这本就是他们的战场,终了,却是要她一个柔弱女子来替他们付出美好的一生。
  沈千容看他神色有异,颇是大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嬉笑着宽慰道,“如若我回来了,这信便不许给他了,听到没有?”
  柳之祁别过眼,极艰难地垂了垂下巴。
  沈千容叮嘱好柳之祁,便撤走了所有人,院中只留了她同那个仍被束着手跪在地上的陈副将。
  沈千容拎了书房的椅子,懒懒的坐在上面,手指扶着把手,一下一下的叩击着。
  陈副将见院中无人,看向她的目光,愈发阴狠凌厉,甚至有了杀意。
  他一条腿将要提起时,沈千容陡然厉声道,“跪好了!”
  陈副将被激得愈发恼怒,当即便要站起身,沈千容却是不急了,她一身净色男装,手上把玩着先前在长安时买来的玉萧,极是慵懒道,“你这般年纪,应该成家了吧?有孩子么?”
  陈副将立时跳起,凶狠的垂首看着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千容把玩着玉萧,眼都不曾抬一下,只觉得那张颇近的胡子拉碴的脸实在让人不喜。随即,以那玉萧抵在他的身前,拉开两人的距离后,方才悠悠然道,“我自然知道,你一脚便可踹死我!但是陈副将,我死不足惜,你的家人呢?凤城一役,你过失重大,便是株连九族也不足为过。现如今,唯有我能保你家人的性命。”
  陈副将果然后撤些,粗哑着嗓子大声道,“我如何信你?”
  沈千容忍不住轻哼一声,“你有的选吗?你只能信我!”
  陈副将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傲慢冷硬的扭过头,不再言语。
  沈千容漠然叹息了一声,便冲院外喊道,“来人,拖下去杖杀!”
  “等等!”陈副将转过脸,慌忙开口。
  沈千容冷眼晲着他,摆摆手让冲进来的那几人退下。
  “你要我做什么?”
  她见他识趣,眸色松缓了许多,“护送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麟州!”
  陈副将不可置信的盯着她,“……为何?”
  沈千容睨他一眼,“你不必知道,唯一一件事便是护我安全无虞。”
  “柳副将!”沈千容冲着院外轻叫了声,柳之祁立时大步走来,“将他的绳索解开。”
  陈副将甩了甩手,他一介粗人,不懂其中揪扯,但有一件事却是看得真切。
  他直直的盯着她,“既是要有人保护你,为何你不选柳副将,我看你们的关系倒是非同一般!”
  沈千容无语的白他一眼,“我既是要送死,自然要选本就该死之人。”
  陈副将极是震惊的看着她,转眼看向身侧的柳之祁,发觉他的神色也不对。
  “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千容懒得同他多讲,“你只说,你做还是不做?如是不做,现在我就让人砍了你,回城后再灭了你的九族。”
  “我做!”这一次,陈副将答应的极是利落。
  他本就是武人,不懂弯弯绕绕。但如若是以他自己一人之死换家人无忧,自是唯一的选择。
  柳之祁备好的最好的马匹,在街边为他们送行。沈千容翻身一跃上马之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请求,“让我同去吧?他……我真的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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