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闻声停下板书, 回头看了她一眼，“去吧。”
几乎是话音刚落，陈琴就憋不住地朝着后门冲了过去。
她本来就有些虚胖, 中途踉跄着跑过几个书箱，险些被绊倒。教室里顿时又是一阵抱怨和哄笑。再远点就是李老头的呵斥声、黑板拍得啪啊啪地, 那些声音嘻嘻哈哈地渐渐低了下来, 但那些目光却仍然如跗骨之蛆一般地黏在她身上。
陈琴低着头跑过走廊，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读书声。明明这个季节里学校里已经早就没有了知了, 但她仍旧觉得午后的学校嘈杂极了。
嬉笑、嘲讽、污言秽语。
她抿着唇拧开水龙头, 流水唰地一声喷涌而出, 哗啦哗啦地, 就像她心中澎湃却无处发泄的委屈。
“呕——”
*
左鹤原本还想着要怎么跟老王解释自己才刚回来上了没几天的课，结果放了个国庆假一不小心又消失了一个月，然而她一通电话打过去之后才知道，老王最近因为身体不好住院了。
代理老王所有工作的，是年级上赫赫有名的田震田主任。左鹤虽然没见过他，但是略微打听一下就听出了些门道。
“有名”倒不是说他政绩多么好多么受学生欢迎。而是因为他老爱借着各种由头往学校女老师最多的英语办公室里钻。全校的学生们都在暗地里笑话他，明明长得丑还成天喜欢作妖。
接手高三二十一班之后，他更是因为教室和英语组在同一楼的缘故，三天两头地就往那跑，甚至还理所应当地腾出了一张空桌子放自己的东西。
一办公室的女老师们都贼精，表面上笑嘻嘻地跟他相处着，时不时地就让他拖拖关系，暗地里却防地贼严谁都没吃亏。
唐风周末坐火车赶回了他们基地，第二天一早左鹤准时出现在了早自习上。
田主任视察的时候挺着啤酒肚在班级里走了好几圈，下意识地就去找那个空位找了好半天，还以为有人擅自换了位置，最后才反应过来是那个翘课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长得还是挺好看的，就是跟这个班的某些人一样，学习态度一点都不端正！田主任暗戳戳地想着。
说起来这都已经是她第二次月考缺席了，居然还没收到处分警告，也不知道家里究竟是有什么背景！
左鹤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被瞪了一眼，一抬头便看见田主任一脸愤恨的表情。
左鹤顿时秒懂，估摸着这大概是要找她谈话了。
*
连着上了两节数学课，学生们都有些蔫了。等到操场上响起了熟悉的课间操集合音乐，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拖着身子陆陆续续地往下挪。
唯独左鹤坐在那不动如山。
“左……鹤，你不下去吗？”有几个女生问她。
左鹤写字的手一顿，淡淡道：“有事？”
“没……没。”
左鹤瞥了她一眼，几个女生顿时一个寒噤推搡着走了。
随手写完手里最后一道题，左鹤先是去主任办公室看了一圈，没找到人。她便又朝着英语办公室走去，结果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
办公室里田震一脸严肃地坐在藤椅上，对面则是脸色苍白的陈琴和她的残疾人母亲王燕。
“今天……”
田震眯着一双小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对面的母女两，正打算开口说今天的正事时，忽然就听见“呕”地一声，陈琴又毫无征兆地干呕了起来！
“啧！”
“琴琴！”她妈妈王燕怪叫一声急忙过去看她。
“妈……唔呃……呕……”
陈琴慌忙地挥了挥手，本来是想让她别担心，可是肚子里翻天搅地地疼似乎比以往来得都更加猛烈。
她扶着母亲的轮椅，抑制不住地半蹲了下去，一手扼着喉咙，一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表情扭曲地看起来十分痛苦。
“怎么回事？”有备课的老师闻声望了过来。
“诶诶诶去厕所吧！纸呢？！”
“这就是……那个害喜、这就是那个孩子吧？”
办公室的老师都看了过来，田主任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陈琴这一阵子的异常所有老师都已经给他反映过了，私下里也从学生口中打听了不少消息。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笃定地就把孩子家长给请过来了。
本来他还在构思怎么开口呢，陈琴这边又呕上了！发生这种事家长简直是太失职了！
“王女士，孩子都这样了还是赶紧拿掉的好…”他自以为苦口婆心地劝说着道，眼底却有些鄙夷。目光移到她校服下略显肥胖的身子，顿时更加不屑了。
学生们都说这姑娘前段时间老是翘课出去打零工补贴家用，甚至还经常看到她出入车站旁边的一些汽车旅馆。那种地方住的都是些什么人，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
看她成绩还不错的样子，没想到背地里做的都是这样的事情……
“琴琴她根本什么都没做！”王燕都快哭了。
她本来就只是一个农村里出来的务工女人，天生就对学校对老师有种卑微感，再加上她身体残疾就更加觉得自卑了。
听着田主任拐弯抹角地骂陈琴，她身子抖地跟筛子一样。
“什么都没做能三天两头地吐成这样？！”田震怒斥，唾沫星子飞了一脸。
“你们家不要脸学校难道还不要了？这事要是传出去，别的家长会怎么看我们？学校好歹也兢兢业业地教导了她两年多，难道她就是这么回报学校的？！”
“老师……我没有……呕……”
王燕愤怒地抬起头，气得脸色发白，“你，你身为老师怎么…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是想害死我女儿才甘心啊！”
田震冷笑一声，正打算再说点什么，身边突然又传来“啊——”地一阵尖叫。听声音正是平日里和田震走得挺近的一个年轻女老师，田震顿时就心疼起来。
他担心地回头看了眼女老师，转过头来顿时更加气势汹汹了！
“你这人是怎么当家——”他瞪圆了双眼，话刚说到一半却忽然就卡了壳。
“呕——”
只见那陈琴扶着自己的肚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忽然就哇地一声从嘴里吐出来一坨拳头大小的东西！圆乎乎地，啪地一声落在地上，轱辘轱辘地滚到了田震的脚边。
那东西浑身乌黑发紫，血肉相连，上面的筋脉不断抽搐着…
一时间，英语办公室陷入了静默。
下一秒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几乎掀开房顶！
“啊——怪物啊——”
就在此时，那肉球上忽然就拱起了不少条筋愣子，不断起伏抽动着，忽然就在英语办公室里横冲直撞起来！
牵扯出的乌血溅了一地，所有女老师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整个英语办公室忽然就变得鸡飞狗跳起来！
“琴琴！”
王燕扶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女儿缩在角落里简直吓傻了，偏偏周围都是个不消停的，钻桌子的钻桌子，爬桌子的爬桌子，原本印好的试卷、作业本全被一把推开，唰——地一声漫天都是白花花的卷子！
“救命啊！来人啊——”
“田老师呜呜呜！”
“田——”
有人下意识地就要往门口冲，那东西忽然就打了过来，腿一软直接就跪在地上了！眼看着那肉瘤身上的筋脉抽动地越来越快，隐隐约约就像是要抽条长出什么东西来一般——
“大大大大大家莫怕！让我来打死他——”
田震哆哆嗦嗦地拿起角落里的扫帚，刚说完这句话还没来得及挥舞手中的武器，忽然就看见那肉瘤上抽条飞出一个类似蛇一样细长的东西，直直地冲着他的面门she来！
那一瞬间的泄空感，看得所有人一阵头皮发麻——
田震双眼一瞪翻了个白眼，直接晕了过去。
眼看着那东西就要飞到田震脸上，旁边的英语老师们控制不住地就要叫起来，斜里忽然就多出一个垃圾篓来！
那人随手一捞将飞出来的小家伙给框进篓子里，紧接着身边忽然一道乌黑的残影闪过。来人一脚踢掉田震手里的扫帚，就在那东西即将跳出房门之时，被踢出去的扫帚一把打在防盗门，啪地一声就给关上了。
肉瘤啪叽一声撞在防盗门上，紧接着垃圾篓便哐当一声扣了上去。所有动作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垃圾篓飞过的途中后知后觉地掉落了许多白色的废纸团。
在这寂静的办公室当中，啪嗒、啪嗒地把人一个个都砸懵了。
少女眼疾手快地擒着垃圾袋系好，提着那一袋不断抖动的垃圾，将篓子给丢回了地上。
“没事了，捉到了。”
第120章 破茧重生二
“检测结果出来了。”
研究所里，一身白大褂的艾瑞克博士打开门走了出来, 他推了推眼镜, 眼底有些血丝, 明显是没休息好。
左鹤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怎么样？”
“不太好。”
艾瑞克博士有些头疼, 看着左鹤一脸迫切求知的模样, 朝着对面的办公室扬了扬下巴。
“进去再说。”
左鹤只能连忙跟上去。
刚刚从副本里回来, 她也没想过会突然闹出这么一件事。
昨天早上她走到英语办公室的时正是里面闹得最凶的时候，几乎整栋楼都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好在那时候学生们基本上都去做课间操了，除了一办公室的老师被吓得厉害，基本没什么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左鹤当时想也没想地就冲了进去，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 那个东西已经被她拿书包装好送到研究所来了。
上车之前她顺带还打了个电话让军区医院派人去把昏迷的陈琴给接走了。
……
“你要是再送来晚点，那东西估计就化为一滩脓水了。”艾瑞克博士将一杯牛奶放在她面前，自己则捧着一个保温杯, 隐约飘出些枸杞的味道。
左鹤瞅着自己面前的牛奶皱起了眉头：“我不是小孩子了。”
艾瑞克瞥了她一眼, 没理会她的控诉：“那东西从哪来的？”
左鹤：“这个问题你只有问当事人才知道。”
然而根据她一个小时之前的联络情况看来，当事人似乎还并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艾瑞克皱眉：“……不行。这事一定要尽快解决才行。恐怕不止她一个人中招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他从旁边拿过一个平板, 打开了云端。年纪大了，玩电子设备的反应都有些慢了。
“那就说简单点。”
艾瑞克不吭声, 半晌将平板递到了左鹤面前。
“厄菲斯听说过没？”
“什么？”左鹤一脸茫然地接过平板，上面是一组画得十分抽象的图，看起来应该是一种飞虫一类的东西。
她翻了下一页, 这回的画技则提升了不少, 看起来像是一种头顶长着一对类似天牛的角一样的硬甲壳虫。
【这回是虫子？】系统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艾瑞克：“厄菲斯寄生虫。神话中曾经出现过的一种虫类, 传说中这些虫子能够潜伏在人体之内，然后控制人的思想，让他们彻底沦为黑暗的使徒。”
“控制人的思想……”左鹤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不是那些科幻电影里面才会发生的事么？”
艾瑞克没理她，继续往下说道：“你应该知道《旧约》当中那段赫赫有名的《出埃及记》吧？
“传说中先知摩西在耶和华的指引下带领希伯来人——嗯，也就是犹太人、在离开埃及的途中，由于受到了法老的万般阻拦，上帝便降下了十灾让法老屈服。”
“第一次是水变血之灾。第二次则是蛙灾，第三次是虱灾，然后依次是蝇灾、畜疫之灾、疮灾、雹灾、蝗灾和黑暗之灾，以及最后一天的杀长子之灾。”
在他述说的同时，左鹤也从平板中找到了这一段的资料。但毕竟是神话内容，大部分都被篡改地玄乎其乎。
“然而传说中其实上帝其实并不只降下了十灾。最后这一灾便是直接针对人体的寄生虫，厄菲斯。”
艾瑞克屈指在平板的画面上点了点。
左鹤挑眉：“神话的可信度并不高。”
艾瑞克摇摇头：“公元十四世纪，欧洲黑死病肆虐的同时，有人在非洲大陆上曾经发现过类似的东西。当地人便依据口口相传的秘闻中描写的特性给它们起名叫厄菲斯。”
“如果两个真的是同一种东西的话，这便是真实存在过的东西。”
听到黑死病的名字，左鹤心跳漏了一拍。
“厄菲斯……”她眯起了眼睛，端起桌上的热牛奶抿了一口。
“所以这次你都研究出些了什么？”
左鹤将东西送到之后便被艾瑞克博士给赶了出来。今天也是中午后者提前给她打了个电话之后她才匆匆赶来的。
艾瑞克摇了摇头：“具体的研究结果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毕竟动物实验也是需要时间的。我只能跟你浅显地跟你说一些。”
“你之前不是说你捉住它的时候，那东西正在试图分裂么？”
左鹤点头。
她确实看到了分裂出来的那一块，长条状地就像是蛇一般，上面还混着乌黑的血肉那东西就想是有自我意识一样嗖地一下就飞出去了，也难怪田震直接被吓晕了。
“你的想法没错，这家伙会借助自我分裂进行传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