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毒鳄推门走了进来。
他的年纪在二十六七岁,留着久疏打理的中长灰绿发,配上不苟言笑的神情,有些难言的颓废。
“你醒了?”他停在玄薇的前方。
玄薇佯装浑噩地晃了晃头,微微抬起,“这里是哪里,过了很久了吗?”
“不久,也就两天。”毒鳄轻描淡写地回答,“不必惊讶,陛下,我给你注射了药剂,昏睡两天也算是体质好的。”
玄薇低叹了口气,她并不是责怪苏洛,但已经两天了他居然还没把她救出去——她是能等,但冻结药的药效等不了,看来还是得另谋出路。
她往毒鳄的身后瞥了一眼,门的视角有限,但仍能看见他的几个手下,比如那个大个子。但奇怪的是还有几个人,全身都裹在黑色的衣服里,脸上还扣了个黑色面具。
黑色面具……她好像记起了什么,但又想不出来。
手指尖往上一推,挫甲刀掉了个头,夹在了她的手心。没有给毒鳄任何的反应时间,她突然间从地上弹起,挥出手臂直取他的咽喉,动作比任何一次训练都快。
然而,毒鳄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虽然吃了一惊但迅速回避,玄薇的袭击只在他的脸上划下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滴滴答答地落下。一击未成,玄薇虚晃一侧,改为抬脚踢他的膝弯,毒鳄踉跄一步跪下,被她揪住领口,还是将挫甲刀抵在了他的咽喉。
两招一过,胜负已分,但玄薇脸色惨白,腹部的伤口果然又裂开了。本该顺带着关上门,杜绝援军,她却在瞬间动弹不得。
“啧啧,原来陛下还有这么好的身手。”
低沉的男声从她的身后传来,是她做梦都没能想到的声音,但这却又解释了一切。
玄薇缓慢地侧过身,吐出那个令她作呕的名字,“德里普。”
黑色的不反光铠甲和黑色面具,是救他逃狱的特种精锐部队“乌鸦”。
相比两个月前,德里普可以说是十分憔悴。灰色的短发像鸟窝一样乱糟糟的,不见从前丝毫的意气风发,真是对“失败者”生动的描写。
玄薇嘲讽地笑了,目光恶毒,“你怎么还没死?”
“不把皇位从你那儿夺回来,我怎么舍得死?”德里普冷笑,依旧蔑视地看着她,“不过这任务未免也太过轻松了。克莱斯特和伦纳尔保你称帝竟然还这么掉以轻心,果然我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玄薇忍着伤口的痛楚,直视着他的眼睛,“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德里普眼神顿时锐利,身影蹿至她的身前,如铁钳一般的手一捏,瞬间夺下了她手里的小刀。玄薇听之任之,就算是没有受伤她也打不过他,这一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但德里普并不打算放过她,手捏着她的脖子逐渐收紧,他的眼神愤怒而怨毒。
玄薇扯开嘴角,血迹从齿缝里露出来,将她正张嘴浸透成红色,她却笑了,“如果你杀了朕,就会再一次和你的帝位擦肩而过,你敢吗?”
她不死,他可以拿她要挟克莱斯特和伦纳尔;她若死了,克莱斯特和伦纳尔只会再立一个更强更完美的储君,他德里普永无翻身之日。
毒鳄为他们的对峙所迫,气氛紧张到他感觉不到脸上的伤口,竟是僵在了原地。
“她说的没错,别让愤怒冲昏了头脑,德里普。”
又一个人走进了密室,德里普有所顾忌般侧了侧头,引导着玄薇的目光一起落在新来者的身上。
一名Alpha青年,长得很高,几乎和伊莱亚差不多。灰白色的短发,斜刘海很长足以遮住他的面容,但依稀可见他俊美的容貌,棕色的眼眸冷漠无情。奇怪的是,她觉得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他,可能只是匆匆瞥过一眼照片。
青年往他们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劝慰了一句,“冷静下来,德里普,别让我白救你。”
“我又没求你救!”德里普目光咄咄逼人,眼睛已经泛红,“轮不到你来指挥我,小子。”
青年皱了皱眉头,“那要是还需要你立刻转移呢?”他顿了顿,瞥了一眼玄薇,“这座城市已经被包围了,斯图亚特家的私军,正在一寸一寸地搜索她的下落,马上就会轮到这里。”
“什么?!”德里普震惊。
就在他动摇的这一瞬间,玄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抽出了盘在头发里的另一枚挫甲刀,狠狠地扎向他的侧颈!
作者有话要说: ↑↑↑
这位才是真·登基夜阳台上,苏洛看到的那位。
明晚不更临时抱佛脚,周三早上有期中测验_(:зゝ∠)_考完更。
祝我好运,爱你们~【心】
改了几个错别字,,被自己蠢哭
第39章 伤口、间谍
“呃啊!!!”
浅金色的长发瞬间披落,德里普捂住侧颈的伤口,眼中仿佛要喷出怒火,狠狠将玄薇甩在了地上,同时自己也因为体力不支而单膝跪地。
“你这个该死的丫头!”
玄薇痛得蜷缩起来,但听着德里普的惨叫,她发出了犹如鬼魅一般的笑声——痛快!
他们两败俱伤的交锋并没有使旁观的青年动容,他仅仅抬了抬眉,走到了玄薇的身侧。然而翻动她的身体,他发现了她身上真正的伤口,目光终于掠过几分错愕,算是给予她还能动弹的尊敬。
但他只字未提她的伤势,反而转身冷漠地望向德里普,“那现在呢,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不打算走吗?”
德里普捂着侧颈的伤口,汩汩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漏出,黏答答地落在地上。玄薇虽然没有扎破他的气管一招毙命,但这一下也够他好受,必须马上就医止血。
又是这样!这丫头为什么每次都在成功唾手可得时把他从云端拽落下来!
他的目光是赤.裸裸的恨意,还有不甘和怨恨,翻滚着几乎能把他的理智燃烧殆尽。但那也只是几乎而已,深谙“留得青山在”的道理,他用近乎变态的自制力勒令自己站起,转身面对门口。
“下一次,我一定会得到我所想要的!”破碎的誓言一字一顿从他浸满鲜血的嘴里吐出。
玄薇躺在冰冷的地面,新伤旧伤同时发作,她已经无力站起。但她还是竭尽全力支起头,毫不示弱地盯着德里普,回敬诅咒,“只要你今天不杀朕,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朕的手上!”
双手和脸颊沾染着鲜血,她笑得犹如恶鬼。
这一仗,还是她赢了。
始终漠然旁观的青年又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搀扶德里普,但被还在盛怒中的德里普毫不留情打开。两人的身影先后消失在门口,玄薇伸手捂住伤口,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再被脚步声惊醒,她睁开眼睛,地上的血迹已经半干。左腕上的手环牵引着她指向门外,苏洛终于带着大部队姗姗来迟。
其实她也猜到了,虽然不知道这手环的原理是什么,但若是德里普他们启动了信号屏蔽设备,苏洛还是只能根据信号最后的消失点进行地毯式搜索。
“呼……”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爬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推开门。循着手环的指引,她从最深处的地下走上了地面。
再一次遇见阳光,再一次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她斜靠在墙边勉力支撑,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苏洛怔了片刻,几个箭步冲上来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他的目光满是惊愕,打量着玄薇遍体鳞伤的身体,搂着她的手臂细微地颤抖着。
玄薇感觉自己已经快睁不开眼睛了,但她还是用最后的力气揪住了他胸前的衣服,露出骄傲而狡黠的笑,“是……德里普,但,我又赢了。”
德里普没能杀了她,就是他最大的失败。她的帝国,她的子民,她所重视的人,怎么会让他染指分毫?
她的手无力地垂下,苏洛嘴一抿,搂住她的膝弯和肩膀猝然站起,来不及和任何人交代,他抱着她冲向了门口。玄薇的侧脸贴着他的胸膛,那快速而有力的心跳声伴随着她的意识一起融入黑暗。
这一次醒来,已经是一周以后。
她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回到了地球,见到了那些想见和不想见的人。以至于当梦境戛然而止,她睁开双眼,竟分不清哪一边才是梦境。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她竟不知道是该为这醒来高兴还是苦恼。
“陛下,您醒了?”
玄薇迟缓地转过头,在床边守着她的竟然是伦纳尔将军。老人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比她梦里的祖父和蔼得多,可这样的表情她也是从未见过的。
她身处病房,幸好四周不是那刺目的惨白。
“伦纳尔将军。”
她的声音干涩而嘶哑,吓了她自己一跳,伦纳尔连忙送上一粒水糖。玄薇在嘴里含了一会,咽下两口水,顿时感觉喉咙好受很多。
“这里是哪里?我睡了多久了?”
“这里是军立医院,离帝国军校不远,您已经昏睡一周有余了。”伦纳尔心有余悸,“光抢救就抢救了两天,然后在重症监护室观测了三天,才转来普通病房不久。您可把我们吓坏了。”
玄薇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劳烦将军为朕费心了。”
伦纳尔沉默了一会,伸手为她理了理额间的碎发,“……臣听闻了您伤口的来历,您不该为伊莱亚挡那一刀。是他修行不足,如果还有下次,请保护好自己任他死去。”
好一位严厉的祖父。玄薇垂下目光,“他可是老将军您的长孙啊,朕怎么可能不管?”
“这是老臣的请求。”伦纳尔严肃地看着她。
玄薇被他深沉的目光所打动,低叹一声,“如果这能让将军放心的话,朕允你。”
伦纳尔松了一口气,俯身深深地鞠了一躬,“谢陛下。”
“免礼……”玄薇挣扎着动了一下,牵扯到伤口的疼痛立刻让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伦纳尔连忙拦住她,“别动,医生说您至少还需要调养两个月,军校那边臣已经帮您办了暂时休学的手续。”
什么,两个月?
玄薇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开学一个月,休学两个月。
“以您的资质,两个月的课程而已,很容易便赶上的。”见她担忧,伦纳尔又低声宽慰。
玄薇挑眉看向伦纳尔,他现在对她说话句句不离尊称,算是彻底认同她了?她往下躺了躺,其实休息也好,眼下她有想要调查的事情,也不是享受校园生活的时候。
“苏洛呢?”
“宰相大人守了您伤势最重的五日,被臣劝回去休息了,政务也不能没有人处理。”伦纳尔回答道,“陛下既然醒了,臣马上通知他来觐见。”
“那倒不用,让他好好休息吧。”玄薇阻止道,“朕受伤的消息没有传出去吧?”
伦纳尔摇了摇头,“前台的事情,克莱斯特大人已一手包办,请陛下放心。”
老狐狸出手,那确实是可以放心了。
“也瞒着瑟琳娜她们吧,省得她们担心。”玄薇一松懈,倦意就有些上涌了起来。
伦纳尔看出她的疲态,替她掖了掖被子,“什么事情都过几日再说吧,陛下您还是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嗯,那这次事件涉及的人你都知道了……”
“是,臣会着手去追查。”
伦纳尔放轻了声音,待确认她又睡去,才悄悄地挪向了病房门口。
打开门,门侧的椅子上放着一束探病带的鲜花。伦纳尔往走廊两侧都看了看,却没有丝毫人影,不知道是何人所赠,花里也没写卡片。
他拾起花束,顺手交到了护士站,嘱咐护士长仔细检查后再送给玄薇,转身折向电梯口——而与他方向相反的墙面转角,他的小孙子凯撒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金绿色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帝国军校,校长办公室。
“事情我都知道了。”伦纳尔端坐在书桌后,召集了奥布里与威斯理两名徒弟兼得力干将,神情严肃,“这次实践战发生的意外,追查到什么了吗?”
奥布里沉默着,威斯理低声回答。
“我们亲自去找了一趟那个学生的家,发现那是一个空壳地址。但负责对他进行入学访问的教官发誓,他曾经亲眼见到了该名学生的双亲,一切情况与登记资料一致。”
“我们又以他的名字重新搜索了一遍资料库,却追查到这个名字的使用者早已在三年前去世。”
假身份,假名字。
伦纳尔皱紧了眉头,这次伊莱亚遇刺玄薇受伤显然是一起精心策划的暗杀。真是笑话,被誉为帝国精英摇篮的军校竟然混进来了不明身份的敌人,而他们还对敌人一无所知!
“也不是一无所知。”奥布里开了口,目光深邃,“在来老师这里任职前,我在情报部供职,虽然只是文案工作,但研究过不少国际重大事件的档案——这样鸠占鹊巢的潜入手法,我曾多次阅览过……”
伦纳尔交叉了双手置于桌面上,“谁?”
奥布里冷声道,“巴哈帝国。”
西大陆第二强国,军事主义帝国,对斯瓦纳帝国虎视眈眈已久的永恒仇敌。
“啪”——老将军拍断了桌角。
玄薇一觉睡到傍晚,饿得饥肠辘辘,连忙通过床头的通讯器向护士台求饭。然而门响有人走进,却是带着送餐机器人的苏洛。不过一周未见,他竟然憔悴了许多。
她忍不住挑挑眉,“是我受的伤更重一些吧?”
苏洛沉默着走到她的床边,然后伸出手作兰花指状,朝着她的额头“啪”地一弹。
虽然下手并不重,但玄薇还是抽了抽嘴角,“喂喂,我现在可还是个病人,你这样我是真的会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