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伯被石子绊了一跤,她也看在眼里,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事,如今见自个老娘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也吓着了。她添油加醋地将下午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道:“老爸,肯定是二叔家的小鬼头干的,当时她嘴里说着老妈会有血光之灾,这没一会儿她就被石子绊倒了,不是她干的又有谁会那么缺德?她还咒我们家会有报应,说我们家都不得好死呢。”说完,她用力地呸了一声,将心里的火都吐了出来。
大伯很惧内,在老婆面前那是一等一等的软,但在外面那又是一等一的嚣张。他从来不认为他老婆是错的,只会认为别人没有道理。所以当听到大女儿说是跟自己的弟媳妇和侄女闹矛盾的时候伤着了,就百分之百地认定是侄女真把人打了。
火冒三丈地冲到了我家的屋前,想要冲进来打架,却被屋前那层无形之力隔在外面。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冲不进去,便在外面吼叫:“童真你个死丫头,赔钱货,给老子滚出来!”
此时,我正在爷爷奶奶的房中整理被子。
我家的屋子和大伯家的,其实就只隔着半堵墙,四合院的结构,我们家其实就是两间房,一间厨房之外就只有一间主卧了。因为没有想过在老家长久的生活,所以当初爷爷分家时分了两间房,就没有再加盖。现在主卧里就是铺着两张床,小时候不知道避嫌,如今我小孩身大人心,自然有点尴尬,就跑去了跟爷爷奶奶睡。
刚整理了一半的被子,就听到外面鬼哭狼嚎似的那声声吼叫,爷奶也听到了,爷爷在那边说:“别理他,整天的抽疯,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
爷爷一直就对大伯那一家不满,原因是因为大伯母娘家和爷爷以前是死对头。两家的故事还得从解放的土改说起,爷爷当年是积极分子,所以当时是村委员会的书记,也是土改的书记,而大伯母娘家的父亲是土匪,因为爷爷的举报所以被抓起来改造了三年,回来后物是人非,老婆跟着别人跑了,所以一直恨着爷爷。后来大伯跟大伯母恋爱,两家其实一直是反对的,但架不住人家小两口是真爱,最后就结婚了。但是大伯母一直都记恨着爷爷,所以对爷爷和奶奶一直不好,有成见。
大伯又是个怕老婆的,对老婆的话言听计从,所以跟两老的关系也是这样不咸不淡,二老对他也是极失望。
此时大伯真跟发了疯似地在外面大吼大叫,爷奶心里除了失望,更多的便是愤怒。
我却也没有去理他,我对自己的阵法是放心的,防的就是大伯一家人,没有我的许可,他们是进不了我家屋子的,而其他人却是没有这层限制。所以不管他如何吼叫,我都不想解了这份限制,大伯一家子都是帮亲不帮理的疯子,一旦被纠缠上,能把人气晕。
大伯已经从原来的大吼上升到咒骂,什么恶毒的话都从他嘴里跑了出来,一点也不顾及现在已经是晚上,不顾及他嘴里那个恶人是他的侄女,声声咒着我。邻居已经有人被吵闹声引了过来,爸妈在房间听到了那些响动,自然也呆不下去,也出去询问事件的真相。
其实妈妈多少猜到是下午吵架的事情,但她只猜到了开头,没有猜到结尾,她没有想到大伯母已经出头多进气少。以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小小吵了一下,只是被小小地绊了一跤,如果能猜到结局,也许妈妈就不会那么悠闲地出去打探消息了。
“老二,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这么小就学会打人,长大了岂不要杀人了?迟早坐牢的东西,你们真该在她出生的时候直接把淹死!”
爸爸皱着眉头说:“大哥,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家孩子怎么着你了?”
大伯在那说:“我能好好说话?你让那死丫头出来!小小年纪都学会打人了,都快闹出人命了,我还怎么冷静?那可是她亲伯母,要搁古代,她这是要游街坐大牢的。”
大堂姐站出来说:“二叔,这次真是真堂妹错了,她不应该用石头砸了我妈,现在妈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已经快不行了。”
这话一出,旁边看热闹的人群顿时炸了。小孩拿石头砸人,村子里也有发生过,但是把人砸出人命,却是从来没有过。有人说:“童二家的珍宝,看着挺文静的一个小姑娘,竟然这么恶毒,能谋害人命来?”
另一人说:“现在的小孩,什么事做不出?童二家一直在外面,谁知道是不是学了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手段。都能把亲伯母砸伤,这就不是个东西。”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言,都在说着我砸人的事情。爸爸已经气得脸都青了,但他还是明事理的,没有偏听偏信,而是问着妈妈:“到底怎么回事?”
我在堂屋里看着这一切,也把所有人的对话都听在耳朵里,心里倒也没有怕大伯一家真会闹出什么,只是听到大伯母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倒是挺惊讶。真伤了?当时我看她面相,她确实有血光之灾,后来也确实验证了她被石头绊倒,额头嗑出血来,当时我只是扫了一眼,也没太注意,只因为前世没这一出,又因为大伯母人比较霸道蛮横,轻易不会出别的大事,也就没把这事放心上。
可是现在看大伯的神色,倒也不像是故意上来讹人的。再看他的面相,虽然也有些破损,倒也没有六亲有损伤,所以这事半真半假,也不敢确定,真的有出事。
爷爷也看不下去,今天下午闹出来的事情,爷爷并没有关注,当时他去了村小道上我们家那块自留地去摘菜了,所以并不知道详情。他问我:“珍宝,你们下午跟你伯母吵架了?”
“吵了。”我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爷爷,爷爷沉默了,并没有说话,倒是奶奶说道:“肯定是那蹄子又作妖了,我家珍宝那么乖,又怎么会拿东西砸她?再说,就这么嗑了一下,真会嗑出病来?她跟人打架打的还少?哪一次见她这么娇贵过?”
那边,妈也已经把事情的始末讲清楚了。当然,妈妈便是也怀疑是我用石头绊了大伯母,也不会将这种猜测也说出来。周边的人邻居们听到这事情的始末,也觉得这事不可能是我干的,有不少站在我一边,当然也有人站在大伯那一家的那边,觉得就是我下的毒手。
“大哥,你也听到了,珍宝并没有拿石头砸她伯母。”爸爸很冷静地说。
大伯却冷笑:“她都妖言惑众地春花会有血光之灾,这才说完她伯母就摔在地上嗑出了血,事世界有这么巧的事情?不是她用石头绊了人,又是什么?”
爸爸说:“大哥,做事情不能这样独断,要有证据。”
妈妈也说:“当时大波就站在台阶上,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你让她出来说话,真的是珍宝将人砸倒的?”
大波站出来,吭了一声:“分明就是真堂妹干的,二婶,你不能偏袒自己的女儿。”
这件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人躺在床上是事实。人就是这样,当大伯一家蛮横的时候,大家都恨不得咬上他们几口,但是人受伤了,往往又站在弱者一边,都反过来觉得我家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大伯的蛮横,此时在大家的眼里都成了爱妻如命,非但没有让人觉得不好,反而觉得他这样做是对的。爸妈这边就是有几张嘴,也说不清楚。何况,当时妈妈也认为是我做了手脚,所以说起理由来就有点儿心虚,反而没有以往的伶牙俐齿能说会道了。
爷爷在里间听着事情的全过程,他自然是看不过眼的,大儿子家的都是蛮横惯了的,二儿子一家肯定得吃亏。爷爷其实有些偏心眼,他是绝对站在我这边的,认定我没有做对不起大伯那一家的事。他出去,先是冷冷地扫了大伯一眼,随后说:“有财,事情真相如何,既然说不清楚了,当务之急,不是你在这里闹,而是把她伯母送去医院,先看看人怎样了。”
大伯这才回过神来,这才想到得先把人送去医院。他狠狠地瞪着爸妈,嘴里说着狠话:“你们最好祈祷春花没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一家子。”
大伯已经急急地去找车子,大波和小波也打算陪同去医院,就听爷爷说:“大波,你先留下,我有话问你。”
大波心里一跳,但还是留了下来,爷爷在村子里的威严是有目共睹的,那可是我们那一族的族长。九十年代的时候,村子里还是极看重家族的,也极尊重族长,可以说族长的话有时候比村长还管用。
“大波,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真的亲眼看到你真堂妹将石头扔你妈脚下了?”
“我……”大波有些胆怯。
“你认真想,真的有亲眼所见?这可是关乎人命的大事,你也知道你爸的脾性,他真可能会活撕了你堂妹。你要是撒谎,这事以后真相大白的时候,你能过得了自己的良心?”
“我……”大波一直在那犹豫,不停地咬着嘴唇,最后她说:“我能肯定,就是真堂妹把石头扔到我妈脚下才把她绊倒的。”
妈妈几乎要被气疯,她要冲上去撕人,喊:“大波,你敢发誓,你看清楚了?”
大波将心一横,睁大眼睛说:“我敢肯定,也敢发誓,就是真堂妹把石头扔我妈脚下的,她就是害我妈的凶手!”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睛突出,像是我真的是她的杀母仇人似的。
我在屋里听得分明,大步迈出来,看着她冷笑道:“你这誓发的,一点用也没用!你敢拿自己的幸福发誓吗?”
大堂姐的六亲宫乌黑,只怕大伯母这一去凶多吉少,但我是真被这些人恶心着了。
第51章 冰释?
大伯母被抬出来的时候, 脸色铁青, 看着有些吓人。
我冷眼看着,没有上前,也没有辩论。有些事情,不是自己做的, 但往往一掺和, 就会被扣了屎盆子。大伯一家都作妖, 我若是真去了,反倒会被他们讹上,脱不了身。
妈妈把我拉在一旁, 小声地对我说:“怎么办?你大伯母真出事了。”
我只想扶额, 有见过这么笨的老妈吗?我都一直重申,没有做过任何的手段, 连自个老娘都认为是我下的毒手,又如何让别人相信?
爸爸却在跟爷爷说话, 在讨论着这事的处理方案, 爷爷一拍下定论:“老二, 你先陪着送去医院, 去中医院吧, 那有熟人。”
爷爷的想法很简单, 就是中医院有熟人, 大儿媳的病不至于被拖久。爸爸的想法更简单,杜院长治不好不还有自己的老丈人?所以很欢快的就跟着去了,只是全程被大伯一双怒眼直瞪, 另当别论。
我没有跟着去,是厌了大伯一家。送去中医院,我心里放心许多,有杜院长在,便出不了事,实在不行,也有外公接手,我是不想再看到他一家子,被讹上的滋味并不好受。
我眼睛受伤的时候,大伯一家子一个没来看过我,回老家第一天还给我整出这些事情,何况大伯母的话确实惹到我了。我没有圣母情节,相反很记仇。
三叶村的夜晚,很寂静。
农村里没有那么多娱乐活动,九十年代连电视都少,整个村子只有村老年活动室有一台老旧的黑白电视机,但这也已经是全村最好的电视机,也是唯一的一个娱乐节目。以前的时候,家里的老人会去老年活动室看个电视或是打个小麻将或是玩个小纸牌,村里不管老人小孩,差不多都挤在了那个二十平方米的老屋里,看得津津有味或是玩得不亦乐乎。
但今夜,家里却没有一个人去老年活动室,连东哥和东妹也没有吵嚷着要出去玩,前不久刚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哪有心情去看电视,特别是爷爷,坐在厨房的灶口,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往灶口添几块柴火。
江南的冬天一般不冷,但一旦冷起来却能冻成冰棍。而这一年,却是极冷,大晴天的日子极少,偶尔还能飘个雪花。江南湿气大,特别是海县靠近大海,海风吹来的时候,就跟刀子在面上割似的,极疼也极冷。那种冷,是冷到骨头缝里的。
海县是没有暖气的,如果冷了,城里人用的是炭火,乡下就是窝在灶前,放个柴火火星烤来取暖,还是很暖和的。就像现在,那红通通的柴火,烤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爷爷还会在柴火炭里放上年糕或是番薯,烤起来那是极香的。脆脆的,剥开外面那层荷叶或是柴叶,嫩黄黄的,还没入口,就已经香到了鼻子,保准能流下口水。
爷爷将一个烤好的年糕切成块,拿一个竹签签了,递给我:“快吃,香不香?”
我轻轻咬了一口,真香!这味道,好久没有吃了,前世我在南城打工,也吃过烤年糕或是烤番薯,但是那是用大炉子烤出来的,用的是炭火或是煤球火,没有这种纯天然地吃着香。而且这年糕是自家做的,用的是八成的糯米,平时吃起来可能粘牙,但用火一烤,却是香到了能把舌头吞下去。
我用力地点着头,嘴里吃着烤年糕,只发出呜呜的声音,却看得爷爷呵呵直笑。
爷爷却说:“好吃就多带些回去,你外公那也有灶火,到时候让你外婆烤给你吃。”
爷爷此时虽然说着笑着,但是笑不达眼底,脸上的表情还是透着一丝郁意,我吃年糕的动作一顿。我知道爷爷虽然嘴上说对大伯很失望,虽然一直说大伯母不得他中意,其实老人心里还是极关心大伯的。
严格说起来,大伯其实是爷爷的第四个孩子,前面的三个孩子,除了大姑活了下来,另两个是一儿一女,都没活过三岁,所以大伯出生那年,爷爷其实是寄予了后望的。但是大伯却一直很让爷爷失望,文不成武不就的,从小学习不好,还打架斗殴什么都会,后来还学会了赌博,十年动荡那段时间,他还是有名的造反派。后来跟大伯母结婚,爷爷虽然不同意,但是有个女人能管住他,还是有些高兴的,只是后来子不成子父不成父,这也是意料不到的。
“爷爷是在担心大伯母吗?”想到这,我吃着年糕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爷爷却不答反问:“珍宝,你老实告诉爷爷,你是不是学了你外公的本事?”
我一怔,就听到爷爷说:“我知道你外公是个有真本事的,当年你妈妈嫁给老二,是我们高攀了。”他叹了一声,又说,“爷爷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将来你也会像你外公一样一飞冲天的,但是……你伯母再坏,她终是你伯母。”
我把吃了一半的年糕放在炭火上,问爷爷:“爷爷,你是希望我能治好大伯母吗?”
爷爷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却沉默了。不是我不愿意大伯母,而是她不吃上些苦,就永远不知道收敛。我不希望将来我不在爸妈的身边,大伯一家还想着法儿去欺负他们。爸爸这人重兄弟情,他或许对别人可以做到冷心冷肺,但是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他永远也做不到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