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牵着金鲤真往外走去,在她就要踏出警局大厅的时候,身后忽然传出一声慌张的呼喊:
“金!”
金鲤真下意识地脚步一顿,她回过头去,看见被警察拦住的胥乔正惊慌失措地看着她,那双湿润黑亮的眼睛里染着被抛弃的恐惧。
“要回去吗?”少年跟着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金鲤真:“你可以选择回去。”
金鲤真马上握紧少年的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我叫金鲤真,我害怕这里,我想跟你走。”她顿了顿,回忆着胥乔那个食草动物的眼神,又加了一句:“……可以吗?”
少年背对着警局的灯光,他的脸上依旧露着笑容,没有丝毫笑意的眼神在阴影里冷得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当然可以了,我是你的舅舅啊——”
金鲤真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安静过头的黑色玛莎拉蒂里,少年一改警局里轻浮随意的模样,一言不发地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脸上只差大喇喇地写上“别和我说话”五个字。
金鲤真对车内的低气压恍若未察,心情愉快地看着身旁的少年。
在少年故作平静的眼睛里,她看出了他藏起来的不痛快——厌恶金鲤真,却不得不和她坐在一个车里的不痛快。
金鲤真一点没被少年的态度影响,她开心极了。她不饿,现在也不想进食,但是一看到少年,她就止不住地想笑。
能不开心吗?和胥乔那个能看不能吃的海胆不同,眼前这个人可是货真价实、真材实料,能被美滋滋地吃进肚里的美食!不喜欢她又怎么样?她金鲤真是谁?
除格洛丽亚以外宇宙最强的织尔蒂纳!
织尔蒂纳不惧挑战!
越有难度的她越喜欢!
自从发现洛尔洛特也在这颗星球上以后,金鲤真就已经决定把自己的个人路线从屠宰场转型为养殖场了,虽然能量转换的效率差了一点,但胜在是可持续发展路线,不必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看看!她是多么清新脱俗的织尔蒂纳!
仅具备环保意识这一点,就能甩其他织尔蒂纳一百个银河系远!
金鲤真绝不承认是吃人吃出洛尔洛特的阴影还在影响着她。
少年装作没有注意到金鲤真灼灼的目光,转而用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打开免提后放到了固定手机的支架里,随着几声嘟嘟后,电话被接了起来:
“喂,璟深啊?”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听声音,大概是个中年男人。
“姐夫,我接到真真了。”少年看了一眼金鲤真,用中文说道。
金鲤真听不懂中文,只听出了“真真”两个字。
他斜眼看来的时候,明明是漫不经心的一眼,却带有很强的攻击性,既像是冷冷的警告,又像是欲迎还拒的勾引,在胥乔之后,金鲤真又一次见到了会说话的眼睛。
“哎呀,真是谢谢你啦,我这里实在走不开,就麻烦你先照顾真真一段时间了。”金立续说道。
那轻快的语气,就好像根本不知道他的女儿刚刚才从两个穷凶恶极的罪犯手里幸存下来一样。
“没问题,真真很乖,暑假的时候我就带她回来见您。”江璟深不动声色,礼貌又温和地说。
“好好好,那就麻烦你了!”金立续痛快地挂断了电话。
痛快到连江璟深都没有想到,他开免提的初衷,是以为金立续至少会要求和他的女儿说几句话。
他心情有些复杂地看了金鲤真一眼,而这个已经十岁,看起来却最多七八岁的小女孩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里没有死里逃生后应有的后怕和慌张,和她那薄情寡义的父亲对她丝毫不感兴趣一样,她似乎也对她的亲生父亲丝毫不感兴趣。
他心中对金鲤真的那股抗拒和厌恶不由变淡了一些。
“你还记得你的母亲吗?”
在金鲤真盘算如何搞定少年的时候,江璟深突然用英文开了口。
他没有看金鲤真,但是车里没有第三个人,他显而易见是在问金鲤真,故意不看她,故意装作漫不经心,这反而说明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这——是一道生死题。
第8章
金鲤真浑身的警铃都响了起来,是老实说?还是胡编乱造?可是胡编乱造也得有素材啊!金鲤真连她亲生母亲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胡编乱造?那不是找死吗?
金鲤真一犹豫,就错过了回答的最佳时机,江璟深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冷了起来,虽然他的嘴角挂着微笑,但是谁来看都不会觉得他真的在微笑。
“她走的时候你才一岁,你当然不记得了。”他冷笑着说。
金鲤真十分庆幸自己刚刚没有胡编乱造,她观察着少年的神情,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拿下他的关键。刚刚那个电话他虽然是用中文打的,但是在接到她以后拨出的第一通电话,于情于理都应该是打给了她血缘上最亲的人,而少年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带有敌意,这必定是迁怒,因为某种她现在还不知道的原因。
要想解决迁怒还不简单?让他知道她是无辜的就好了。
“她去哪里了?”金鲤真故作天真地看着他,像是一点没察觉他神态里的厌恶:“她为什么要走?”
金鲤真等着他说出那句“因为你把她害死了”,然而他却只是沉默地抓紧了方向盘。
既然他不说,那么就只有金鲤真自己开口了。
“他们说我是扫把星,是没人要的孩子,我害死了妈妈,所以爸爸也不要我了。”金鲤真定定地看着少年:“舅舅,是这样吗?”
江璟深猛地朝她看来,那双格外深邃有神的眼眸比此前任何一刻都还要凌厉:
“谁告诉你的?”他目光阴沉。
“他们都这么说。”金鲤真毫无心理负担地天女散花了几百多个锅给疗养院里的人。
江璟深又转过了头去,他没有说话,用力踩下油门,汽车猛地加速了,金鲤真因为惯性而紧贴在了座椅上。
好一会后,少年才在封闭车窗外传来的呼啸风声中,低声说道:
“不是的。”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金鲤真要用力往下压着嘴角才不至于笑出声来。
一分钟前,她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拿下他的关键,而现在,她已经确信自己掌握了这个关键。
“至少有一点他们说对了。”金鲤真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
江璟深不由转过头去看她,她垂着眼,平静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但越是平静,她的话就越是凸显她的可悲,没有得到过,所以失无可失,就连体会痛苦都没有资格。
刚刚见到金鲤真的那一刻,江璟深只觉得她的蒜头脑袋很滑稽,他以充满恶意的审判目光看她,这一刻他却突然发觉,女孩的脸色比惨白的绷带好不了多少。
他不知道垂着头的金鲤真在拼命憋笑。
她憋得太用力,以至于大脑有些缺氧,所以脸色也苍白了。
“对不起,舅舅,我不记得妈妈的事了,也不记得爸爸的样子。甚至连他们的名字……我都不记得了。我在疗养院里一个人生活了6年,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了我的家人——”金鲤真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望着少年:“舅舅,我的名字是金鲤真,金色的金,鲤鱼的鲤,真实的真——”
此时最好的表情搭配应是胥乔那样的典型食草动物眼神,湿润黑亮,欲语还休,好像有泪光好像又没有泪光,奈何胥乔段位太高,金鲤真实在是把眼睛挤成斗眼也炮制不出那样的眼神,于是她不走寻常路,在确定对上少年的视线后,年幼的织尔蒂纳笑了起来,竭力展露出自己最灿烂的笑容。
“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金鲤真满意地看见少年愣住了。
怎么样?感受到她的魅力了吧?!
有没有觉得心跳冲上一百五十码?!
是不是觉得口干舌燥,不能自己?!
“……伤口裂开了。”
少年神情复杂看着她浸出血点的额角:
“别用力做表情。”
江璟深把金鲤真带回了他位于旧金山太平洋高地的豪华公寓的时候,金鲤真还在因为旧金山市区的繁华夜景而目眩神迷。
作为金鲤真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踏出过位于旧金山郊外的疗养院大门一步。
作为西的时候,她刚诞生的时候,是在一个阴森森的山洞,后来被格洛丽亚带回了她的无人星球,虽然无价之宝很多,但荒山野岭同样很多,西仍旧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文化都市。
“白天的时候我会去学校上课,你就在公寓里等我,哪儿也不要去,旧金山很大,我找不到你。”江璟深弯腰打开鞋柜。
金鲤真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了他的潜台词:“我不会去找你”。
“舅舅,我哪儿都不去。”一贯会看人下菜的金鲤真乖巧地说:“我就在家等你。”
江璟深看她一眼,将一双鞋套递给她:“先穿着,疗养院明天会把你的行李送过来。”
把鞋套丢给金鲤真后,江璟深就不管她了,自顾自地往房间里走去。金鲤真费劲地把鞋套套在女警给她买的塑料凉鞋里,哒哒地朝江璟深追去。
“舅舅,我不用回疗养院了吗?”
“你想回去吗?”他头也不回地问她。
“我哪儿也不想去,我要和舅舅在一起!”金鲤真一个飞扑,从后面抱住江璟深:“舅舅!”她喊道:“你能不把我送回去吗?我不想回去。”
江璟深扳开她的手指,回头不冷不热地看了金鲤真一眼:“送你回你父亲身边去也不愿意?”
第二道生死题。
“不要!”金鲤真响亮地答道,再次用力抱住少年结实的腰肢,痴汉一般闻着他身上甜甜的香味:“我只要舅舅!”
江璟深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再次扳开金鲤真的手指:“一楼的客房我已经收拾好了,早点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丢下金鲤真,径直走上了二楼。
金鲤真没有觉得灰心,相反,她的心里充满雄心勃勃的斗志。
对除格洛丽亚以外的宇宙最强来说,这点小小的阻碍连困难都算不上!
第二天,金鲤真就因为说大话而闪着了腰。
她像疗养院时一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她习以为常地坐到餐桌前,迷迷糊糊地敲着桌子喊:“我饿了——”
没有人回答。
房子里静悄悄的,连个鬼都没有,只有睡眼朦胧等着食来张口的织尔蒂纳一只。
金鲤真搓了搓眼睛,从餐椅上站了起来,朝二楼走去。
“舅舅?”她喊道。
所有的房间都没人,那间疑似江璟深房间的门被锁上了,金鲤真在门口叫了半天也没人答应,她立即跑下楼,直奔厨房拉开冰箱门,看见里面满冰箱的矿泉水后,饿着肚子的金鲤真终于看清了残酷的现实——
那个杀千刀的混蛋没有给她留吃的就走了!
苍天啊!他走了多久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可怜的小金鲤真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一个可爱的织尔蒂纳宝宝?!
金鲤真阴沉着脸坐到客厅沙发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桌上的座机。
以为这样就能饿死她吗?太天真了。
织尔蒂纳,无所不能。
包括给911打电话点外卖。
开玩笑,什么年代了,她难道还会把自己饿死在家里吗?
只是这样一来,金鲤真可以预料这会严重触怒江璟深。而且,爱管闲事的美国人说不定会以江璟深虐待自己为由,立即把她送回原来的疗养院,或者干脆直接打包快递回本家。
这个电话,她要不要打?
第9章
“嘿,江!”
早上的最后一节课上完以后,江璟深正欲拿着课本走出教室,一个梳着脏辫的黑人少年从后面跳了出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
“今天晚上瓦莉安娜要在家举办生日派对,她请我邀请你来一起参加,怎么样?去吗?”法斯宾德对他挤眉弄眼,同时转过他的身体让他朝另一边看去。
和几个少女站在一起的德裔红发尤物一边继续和同伴说这话,一边朝他抛来诱惑的眼神,同时若无其事地故意解开了针织上衣的第三颗纽扣,露出一道气派的乳\沟。
江璟深还给她一个赞美的笑容,少年斜视看人的时候,那双深邃的眼眸自然流露出一种天然的神\韵,邪肆恣睢,让人心痒难耐。
瓦莉安娜的同伴里有人看到了两人的眉来眼去,艳羡地说了什么,让瓦莉安娜的神色更加得意了。
“你小子命真好,那可是瓦莉安娜,伙计!我打赌学校里有八成男生都想睡她!另外两成只想睡男人!”法斯宾德就像瓦莉安娜身边的女伴一样,同样对江璟深露出艳羡的眼神。
江璟深,十八岁的天才中国少年,家境富裕,容姿过人,为人浪漫风趣,丝毫没有大部分中国留学生给人的保守感,他和黄皮肤的人玩得好,和黑皮肤的人也玩得好,就连不少有种族歧视的白人在进行人种攻击的时候,也会略过这个八面玲珑的中国少年。在萨克拉门托这样一所贵族学校里,国际生寥寥无几,每一个都大有来头,他们总是能吸引更多目光,而江璟深毫无疑问是其中最受人瞩目的一个,不知有多少春心萌动的少女爱上那张充满中国式英俊的脸庞,瓦莉安娜也是其中一个,同时她也是江璟深的追求者中最有竞争力的一个。
“不去了,我今晚有事。”江璟深收回目光,拿着书往外走去。
“你在开玩笑吗?那可是瓦莉安娜的邀请!”法斯宾德一脸诧异地在江璟深身边念着rap:“你应该!考虑!今晚!要带几个!套套!要!在她的厕所!还是!卧室!把她干翻!嘿!伙计!你不去!那一定是!你!疯了!”
黑人兄弟的通病就是一激动就念rap,还念得十分押韵有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