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下)——多木木多
时间:2018-09-29 08:48:22

  随即,姜姬以这封信为借口,直接邀请魏国公主来鲁国,还要她带上给皇帝的贡品和自己的嫁妆,以及随身仆从。
  “看魏国怎么接招!”龚香大笑。
  魏国,魏王接到回信后,与亲信叹笑:“这鲁王好不客气!”
  亲信道:“鲁王年轻,不知收敛,大王何不教导于他呢?”魏王摇头,“他如此狂妄,孤不愿与之为伍。”
  亲信问:“那这该如何处置?”鲁国公主在信中可是毫不客气,给了日期后,叫魏国公主快来,不要耽误她的时间。
  不知是鲁国到底是从上到下都是这个性格,还是他们有意为之。总之,叫魏王不知该怎么办了。
  因为照一般来说,鲁国在收到这封信后,要么对魏国表示亲近,要么逊称自己不堪称赞,谢绝魏国公主自荐为婢的话才对。
  总之,像鲁国公主这样直接认下对方的夸奖,一点不脸红的,还真是叫人想不透。
  难道鲁国真以为传一些流言就能当定皇后了?
  魏王沉思片刻,道:“让阿笨去吧。然后……”
  魏王后处,王后正在劝慰一个年轻的女子,“阿笨,不要担忧,你一定会得到皇帝的欢心的。”
  阿笨,因为到四岁才会说话,所以就得了这个名字。她是先王夫人所生,与魏王不是同母。她雪肤花貌,但胆小畏怯,今年才十五岁。魏王宫中公主不少,她万万没想到会选中她去选皇后。
  “阿姐,我不想去……”阿笨低头哭泣。
  王后叹气,自从选中阿笨后,阿笨天天都来找她哭,可她也不会说别的话,来来回回就一句“不想去”。
  王后也不忍心,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抱住阿笨轻轻拍哄,安慰她:“阿笨不怕,阿笨不怕。”
  当魏王亲信侍人来传信时,阿笨吓了一跳,躲在王后身后:“阿姐……”王后也有点害怕,担心她们在殿中的私语被魏王知道了,连忙推阿笨去里面洗脸:“用冷水冰一冰眼睛,多上些粉!”然后王后就拖住侍人在殿中说话,拖延许久,侍人都不耐烦了,阿笨才躲躲闪闪的从后面出来,还不肯与侍人正面相对,非要背对着他。
  王后见状就知道阿笨的眼睛没有遮好,对侍人说:“你退后两步。”
  侍人不解,但王后所请,他也不敢不遵,只得起身后退两步。
  王后:“再退。”
  侍人再退两步。
  王后:“再退。”
  侍人再退。
  一直退到了门槛外,再退就出去了,王后才满意。
  侍人哭笑不得,他猜出来了这是为什么,想起公主的年纪,不免也有些同情,就当不知道。
  他低头说:“大王请公主回去早做准备。”
  殿内顿时传来公主的惊呼,还带着浓浓的鼻音,“阿姐,阿姐……”王后抱住公主,温柔道:“不怕,不怕。”
  侍人低下头,不敢去看公主是不是哭肿了眼睛,“大王说,公主年轻,不懂事,他为公主找了一个可托负之人,正是鲁国公主。鲁国公主聪明睿智,公主跟随鲁国公主,到了凤凰台后,当可无忧。”
  王后听到是鲁国,不免皱眉。
  怎么偏偏是鲁国呢?
  侍人走后,王后就让阿笨离开了。
  阿笨不解,以为自己得罪了王后,回到自己的宫室就开始哭泣。她的乳母听她说完,叹道:“公主可还记得一年前回来的大公子?他之前就是由鲁国公主抚养的。”
  阿笨啊了一声,抬起头:“怪不得,阿姐不理我了。”
  乳母说:“公主放心,王后不是怪你。她只是不喜欢大公子而已。”
  阿笨为难道:“可是……阿陀也很可怜啊……”
  她觉得王后不通情理,而魏王也做得不对,不够公正。阿陀是先王后之子,魏王亲口立为太子的,结果现在阿陀回来,魏王却不再提太子的事了,大家也只能含糊的称一声大公子。
  乳母说:“王后不喜大公子是人之常情。”
  阿笨点头:“我懂的。”所以她从不会当着王后的面提起阿陀,事实上,整个宫里的人都有意的忽视了这个大公子。
  现在大公子身边的人还是只有他回国时带的那几个,一个先生,三个侍从。
  乳母说:“公主何不向大公子请教呢?大公子在鲁国长大,一定熟知鲁国公主的脾气禀性。公主就要去鲁国了,多打听打听才好。”
  阿笨想了想,点头答应,悄悄叫乳母准备了许多礼物,其中有许多书卷,一些布匹、金银和珍宝。
  她觉得这都是会对大公子有用的东西。
  但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对找大公子,所以叫她的宫女悄悄去找大公子的侍从,再想办法把她的善意传递给大公子。
  “你要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了。”阿笨嘱咐宫女。
  宫女把金银藏在怀里,点头:“公主放心。”
  大公子住在一个很偏僻的宫室里,距离魏王与王后都很远,和魏王其他的子女也很远。侍候他的只有四个人,连宫女和侍人都不想到他这里来。
  宫女知道在哪里,却从来没去过。她一路躲躲闪闪,越走越偏,渐渐的看不到人烟,眼前全是一人高的荒草,间或看到一两只鸟儿从草丛中飞起,或有一条长长的尾巴从草丛间突然穿过,吓了她一跳。
  她还以为自己走到宫外来了呢,直到看到远处在荒草中的宫墙。
  她松了一口气,连忙跑过去,穿过宫墙,看到后面有一个仿佛已经破败的宫室。
  这座宫殿很破烂,一侧的楹柱都朽蛀了,其他的楹柱上的红漆也都斑驳不堪,而屋顶上竟然也长了草。
  一个半人高的小孩子突然从荒草中冒出来,大声喝:“什么人来此?”宫女吓了一跳,看清是人后,连忙道:“我是来求见大公子的。”小孩子似乎没想到这人还会说话,瞪着眼睛看她,半晌,一转头向后跑去。
  宫女生怕走了这个人就找不到大公子了,连忙跟上去。
  小孩子一路向后跑,七转八绕。
  宫女跟得紧,也好几次差点跟丢,但她看到前方被修整过的地面后就松了口气,就是这里了。
  比起之前长满荒草的地板,这里的就没有草了,能看到地板和台阶,屋子的门槛、窗棱似乎也都经过修整,屋顶也没有草。
  庭院里摆着两个巨大的铜鼎,鼎底被烧得漆黑,旁边堆着柴。
  有两个大些的少年正在鼎旁劈柴,看到小童跑来,还有跟在他身后的宫女,两人都愣了。
  一人拉住小童,一人上前有礼貌的询问宫女:“敢问姐姐是哪里人?到这里来寻什么?”小童扑到其中一人怀里,好像得了勇气,大喊:“她说她要来见大公子!”
  这时,屋里走出两个人。
  一人年约六旬,花白头发,手中握着一根前端烧黑的木条,眯着眼睛看向宫女。
  另一人年约十岁,穿的衣服已经有些不合身了,手脚都露出一截,他一出来,宫女就能看出这人与魏王十分相似。
  她当即拜倒:“参见大公子。”
  阿陀惊讶的笑了,对曹非说:“先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我大公子呢。”
  曹非皱眉道:“回去写字。”
  阿陀笑嘻嘻的回去,见曹非迈步下台阶,把那宫女叫到隔壁屋里说话。
  他站在窗前对两个年纪大些的少年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就跟了上去。
  那个小童跑到屋里来,坐在阿陀怀里。
  阿陀抱住他,就像抱住自己的弟弟,他是在地板上用烧黑的木条写字,一边自己写,一边教他念。
  小童举着手指,跟着阿陀一笔一划的学写字。
  另一个少年进来,小声对阿陀说:“公子,一会儿我跟上那个宫女。”
  阿陀点头:“小心别叫先生知道了。”
  少年冷笑,“我知道!他不安好心的!不能叫他害了公子!”
  另一边,曹非慈爱的看着进来服侍的少年,说:“阿情,这里不用你服侍,你下去吧。”
  叫阿情的少年乖顺的低下头,说:“我就在门外,先生要嘱咐什么,只要叫我一声就行。”然后就光明正大的坐在门外的廊下,竖起耳朵,听着他们说话。
 
 
第489章 欲归(修错)
  曹非听完宫女的来意后, 不置可否,但他拒绝了宫女求见阿陀的请求,让阿情把宫女给送走了, 要“亲眼”看着她离开。
  宫女自然不愿,可对着曹非和阿情两个人又不敢反抗, 只能气闷的离开,不过离开前, 她还是把金银给放下了,希望下回再来能说服曹非。
  曹非没有拒绝金银,他们生活在这里, 一应所需都要从宫外买来。阿陀现在身份暧昧,大王似乎忘了这个儿子,竟然没有给他任何赏赐,宫中的人也攀高踩低, 什么吃的喝的用的都不给。
  他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 他可能不得不到宫外见一见曹家旧人, 看曹家的面子加上大公子的身份能不能结交上几个朋友了。
  但这个将要前往凤凰台的公主,却是不必了。
  她这一走, 想必是不会在活着的时候再踏上魏国的国土了, 当然也帮不上阿陀的忙。何况阿陀到现在都思念鲁国,他千方百计都没能打消阿陀对鲁国的感情,现在更不可能叫他再接触鲁国的人、事、物。
  曹非打定主意,回到阿陀这边。
  听到他的脚步声, 那个小孩子已经赶忙从阿陀怀里站起来了,看也不敢看曹非一眼就跑了出去。
  曹非等小孩子跑出去后,才教训阿陀:“大公子当保重身份,怎么可以跟仆婢亲近?叫人看到要笑话的。”阿陀心中暗恨,面上却笑嘻嘻的不当一回事的站起来,深揖一礼:“多谢先生教我。”然后又道,“反正我这个大公子被人笑话惯了。”
  那个小孩子担心他挨骂,偷偷躲在门外伸头往里看,阿陀对他悄悄眨眨眼,笑一笑,叫他别担心。
  曹非看到了也只好当成没看到,等小孩子离开之后,他继续对阿陀说:“大公子长在野外本就引人闲话,既然这样,大公子更要学得规矩些,叫人说不出闲话来才对。”他教训之后又安慰阿陀,“大公子日后越做越好,自然会有人被大公子的风采倾倒的。”
  阿陀乖顺道:“是。”
  曹非教训完,自己坐下后,才许阿陀坐下,然后道:“我们接着讲……”
  小孩子看到两人都坐下了才跑到大哥身边,抱住大哥的腿,揉着眼睛委屈说:“先生又骂公子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去找公子……”大哥发狠的劈柴,劈完这一根后才放下斧子,蹲下抱住幼弟,“公子没生气,公子知道包包想识字,想学习,公子才教包包的,包包不难过。”
  包包伸出细瘦的手臂抱住大哥的脖子,此时才敢掉泪:“我讨厌先生……他好坏……”
  包包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在他的记忆中只有一个温柔的、爱笑的女人,她常常抱住他,叫他躺在她的怀里,她的怀抱香香的。
  大哥说,那是他的乳母,乳母就是喂他吃奶的人。
  包包问,那她是我娘吗?大哥哽咽的摇头,不是娘,娘美极了,温柔极了,娘最喜欢包包了。
  包包三岁了还不会自己尿尿、便便,不得不用尿布,不然他坐在那里,不知觉就尿出来拉出来了,颇为不雅观。家里人实在没办法,才给他用尿布,也因此得了个小名叫包包。
  包包最乖了,不叫哭就不哭,不让出声就不出声。那天,他趴在大哥的背上,大哥被四哥拉着跑,两人跌跌撞撞的,还要护着背上的小弟弟,在家仆和义助下,躲着,逃着,被抓,又逃。
  他们终于知道自己家为什么被人杀了,因为他们的爹,出身不对。
  他们的爹,不是爷爷生的,而是伯伯生的,是伯伯跟小奶奶偷情生的,生出爹后,大伯伯就走了,爷爷死都没回来。小奶奶不敢告诉别人实情,又怕被人发现,意欲改嫁,但临走之前悄悄告诉了爹爹,之后,爹爹就被过继到叔爷爷名下为子,叔爷爷住在乡下,爹爹也从王都搬到了乡下。
  爹孝顺叔爷爷,为叔爷爷教老送终,娶妻生子,养下他们兄弟几个。虽然爹很会读书,会做好很听的诗,有很多人都曾不远千里来找爹,要荐他做官,爹都说家训如此,不能出仕。
  但大哥说,爹常常在庭中望着王都的方向叹气。爹的案头也摆着如山的书卷。
  爹,是想出仕的。
  他读了一辈子的书,攒了满腹的才华,怎么会不想一展所长呢?
  但是不行啊。
  爹不敢。
  爹要为了他们考虑,不能叫人坏了他们的名声。
  结果这人要带大公子回魏,他想找大王当大官,担心爹坏了他的名声,就叫人来把爹一家都杀了。
  只有他们兄弟三个逃了出来。
  他又故意撞上他们,叫他们当大公子的仆人,教导他们,假装是他们的恩人。
  日后,说不定还会说出他们的身世,好叫他们乖乖听话,一起对付大公子。
  这个人,没有人心。
  他把大公子当成奇货珍物,送给大王,为的就是求一条通天梯。
  对他们,也存了利用之心。
  他既担心他们知道身世,又想利用他们去对付大公子。
  兄弟两人靠着鼎坐在地上,抱在一起。
  这时,阿情回来了,看到他们就过来,蹲下摸了把包包的头,对大哥说:“姐姐,我回来了。”
  大哥小时候常常生病,家人就起了个“姐姐”的小名,好叫阎王认错人,不招他的魂。
  大哥以前很讨厌兄弟们喊他的小名,总觉得丢脸,现在却不在意了。
  他点点头,小声问阿情:“那人是来干什么的?”阿情说:“她是公主的宫女,就是要去凤凰台当皇后的那个公主。听说,大王要把公主送到鲁国去……”他说到这里,声音就放轻了。
  大哥一听,果然激动起来,两人的眼神都发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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